「叮噹!時間旅行號即將到埗,請乘客安坐在椅子上,避免發生意外。重複,時間旅行號……」
我被廣播聲喚醒了,睡眼惺忪地到處張望,發現仍身處那個膠囊之中,浸沒在橙黃色的黏稠液體內。
我從褲袋掏出手機,上面顯示着的時間是同月同日的晚上九時十分。我剛才應該坐着發呆了不到半個小時就睡着了,那就是說,我竟然坐着睡了五個多小時?雖然我很常在演講廳上課時睡覺,但只要坐着睡超過一小時,清醒過來後多半會有腰背痛或繃緊的感覺;我在膠囊內睡了五個多小時,現在只覺精神爽利、筋骨舒暢,莫非時間旅行其實是一場美容或健康療程,讓參加者一洗平日的疲勞?
說起來,我的手機浸在這橙黃色的液體後仍能正常操作,不像掉進水會發生短路壞掉,就代表這液體是絕緣體。可是我卻能從中呼吸,這到底是什麼神奇的物質?
想不通的事情似乎有增無減……
我繼續在胡亂推敲着,眼前的橙黃色逐漸變淡,液體的阻力亦慢慢減弱。不久,那黃色完全消失不見,四周變回一般的空氣,膠囊的震動亦停了下來,時間旅行號似乎已到達目的地了。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為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事感到莫名的不安。
膠囊內的燈光熄滅,在同一時間,旁邊打開了一個洞口,外邊有人以手電筒照射進來說:「第一次時間旅行已經完成,請跟着我離開郵輪,謝謝。」
我沿燈光望出去,看到的同樣是穿着紅色套裝的女職員,但她不是送我過來的那一位。
「完成?」我吃了一驚,斜視着她問:「這樣就算完成?」最令人奇怪的是,為什麼她是說時間旅行已經「完成」,而不是「完結」?而且,我距離出發至今只不過是過了六小時,並非之前所說的五年啊!
「對,請跟着我離開郵輪。」她只簡單回應,然後伸手示意我離開時間旅行號。
我繼續留在膠囊內也不見得會有新發現,只好無奈地跟着她走。
我們再次沿着走廊左拐右拐,這次我們沒回到簡介會的那個房間,而是直接到達郵輪的出口。她站在出口旁,微笑着說:「多謝參加第一次時間旅行,第二次時間旅行的詳情將另行通知,敬請期待。再次感謝你的參與,再見。」
不知道是否因為我被困在膠囊六小時而有點不快,我總覺得這個女職員比起時導遊和之前見到的職員都要呆板,令我感到有點沒趣。我不禁輕聲嘲諷:「真官腔呢……」
回到啟德郵輪碼頭,天色已黑,看來跟晚上九時多這個時間吻合,代表我確實是離開了碼頭六小時。時間旅行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對了,我想起我剛才看手機時,只留意了月、日、時、分,但沒留意年份,或許這裏已是五年後的世界?可惜,當我再次查看手機,卻發現年份仍然是二○一九年,我真的只過了六小時。所以,所謂的時間旅行果然是場騙局?但我被騙走了什麼?
我還注意到另一件怪事,就是我的手機上顯示着「沒有網絡」。不過,這也不一定是什麼怪事,我剛才到達碼頭後沒有用過手機,啟德郵輪碼頭或許由始至終都沒有網絡。說起來,這個碼頭感覺上好像比我在下午到達時更荒涼,甚至有點陰森,可說是「遊魂碼頭」……呃,現在是晚上嘛,當然比下午我到達時少人。
我似乎想得太多了。今日已經夠累了,還是早點回去宿舍,找兩毫子和阿琛吃宵夜,順便談談今日的事──我仍不能理解這場時間旅行是什麼一回事的騙局。
我去到巴士站,剛好看到回程去九龍塘的巴士,於是馬上跳上車。然而當我拍八達通卡以繳付車資時,機器竟發出尖銳而令人尷尬的聲響,畫面同時顯示着「沒有餘額」。
「怎會沒有餘額?」我不禁反問。
司機白了我一眼,輕聲揶揄我:「用光了吧?」
這當然不可能!我上一程車登車時還剩數十元,下車後就直接前往那艘郵輪,中途沒用過錢,只可能是八達通壞了。我的身上沒有硬幣,無可奈何地犧牲錢包中一張十元紙幣作車資。說起來,巴士的車資好像跟我過來時不同……算了,反正十元足夠支付有餘。
到達九龍塘站後,我馬上前往鐵路站的票務處。雖然該處站着長長的人龍,但我也不得不耐心地等候。約十分鐘後,我向票務處職員禮貌地詢問:「不好意思,我的八達通卡今日下午使用時還有數十元,但剛才使用卻說沒有餘額,可以替我看看是否有什麼問題嗎?」
職員接過我的八達通,放到讀卡處,看了看熒幕後,淡淡地回應:「你的卡是『不常用八達通』而被扣掉行政費,餘額已經扣光了。」
「不常用八達通?」我吃了一驚,不滿地說:「我在數小時前才用過啊。」
職員把卡拿起,重新放在讀卡器上,但他看到的結果似乎一樣,維持着撲克臉說:「系統紀錄的確是這樣寫。如果你不服的話,可以填寫表格上訴。」
「這……」我一時間為之語塞,不懂反應。職員卻只冷冷地呼喊「下一位」,排在我後面的大媽馬上衝上前把我擠開,差點害我跌了一跤。
「真是的!」我不快地啐了一口。
我們這些小市民,又怎可能跟大機構鬥?很可能是時間旅行號那些奇怪液體弄壞了八達通,唯今之計,我只好把剩餘的現金都拿出來當車資。
擾攘了一輪後,我總算回到大學,已經是晚上十時。我身心都累得快要支撐不了,行屍走肉般回到宿舍,卻發現房間上了鎖。
都這個時間了,兩毫子怎麼會不在房間呢?他平日這個時間都在房間內玩手機,做什麼「每日任務」──他連玩遊戲也有拖延症,總要在一日快要完結之際,才趕着完成每日任務拿獎勵。
我掏出鎖匙,把房門打開,燈亮着後,卻驚見房間內什麼都沒有,我放在桌上、書櫃上的所有東西都不翼而飛。我緊張地逐一打開衣櫃和抽屜,全都空空如也。我細心一看,發現並不只我的東西,連兩毫子那邊的東西亦一件不留,全數不知所終。
我只不過離開了半日,到底這裏發生了什麼事?被賊人洗劫嗎?
我對發生在眼前的事難以置信,一時失神,竟不小心左腳勾右腳,整個人跌坐到地上。但就是這一跌,兩毫子今日下午的一句話,忽然在我的腦海中響起──
「你上星期是社會實驗的測試對象,這個星期是電視台整人節目的作弄對象?」
哦,我明白了!這一切,包括那場所謂的時間旅行,全都是兩毫子的惡作劇。他肯定為了作弄我,於是把邀請函放到我的儲物櫃內,想藉此引開我。阿琛肯定知情,但她不好意思拆穿兩毫子的詭計,於是裝作客觀,用理性方法遊說我不要去。可是我最終還是中計,被使開了六小時,房間內的東西就被兩毫子全數搬走,嚇我一跳。
應該是這樣吧?不,一定要是這樣啊!我只是去了一趟所謂的時間旅行而已,可不想真的遇上一大堆倒楣和無法理解的事。
我強裝出微笑,對着房外的走廊大叫:「兩毫子,不玩了,我認輸,你出來吧!」
沒有人回應。
我更用力地拉起雙唇,笑得雙眼都晶瑩起來,向外高呼:「阿琛,我知錯了,對不起,我應該聽你的話。」
仍沒有人回應。
「啊哈哈!你們快出來吧!」我近乎歇斯底里地大笑,甚至開始胡言亂語起來:「我很累了,不想再玩了!夠了!」
同樣沒有人回應。
我坐在這空無一物的房間內,快要崩潰之際,眼角終於瞄到下船至今第一個我認識的人──宿舍的保安員根叔。
我高興得連忙站起來叫住了他:「根叔!」
根叔探頭進房,看到我正要跑出來,猛然向後一彈。他的臉色變得鐵青,直指着我,惶恐地口吃着問:「你……你……是人……還是鬼啊?」
「根叔,不要玩了,我當然是人……」我抓抓頭,不大明白他的反應:「噢,你也跟兩毫子串謀作弄我嗎?」
他仍驚魂未定,沒正面回應我,只重複問着相似的問題:「你……真的是人?」
我不明白他為何會這樣問,但我不解開他的疑慮,看來是無法交談下去。我嘗試努力遊說根叔:「我是人啊,你看,我有下巴的。」
老實說,作為理學院的學生,我不明白為何有下巴就是人類,但我的話顯然起了作用,根叔比之前冷靜,走近了我,側側頭盯着我的下巴後,雙目突然瞪得圓大,狀甚高興地大呼:「那即是你沒死?太好了!你沒死!」
「我當然沒死,我又怎會無端死了……」我一臉不解地斜視着他嘀咕。
沒料到,根叔接下來竟一語道破我一直理解不了的眾多疑團。他問:「但你沒死,你到底去了哪?為什麼會失蹤了五年呢?」
ns 15.158.61.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