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詩兒作了一場夢。
那彷彿是自己的故事,又像是他人的過往。
當年那個還在強褓的嬰孩被母親狠心地拋棄,儘管女人的口中說著抱歉的話語,臉上早已被淚水浸濕,但她還是將嬰孩放在了別人家的門前,然後倉皇離去。
她心中期盼著那戶人家會善待她的孩子,但這願望對被遺棄的孩子來說,是連垃圾都不如的,一文不值的東西。
事與願違,那孩子並沒有受到良好的對待,只因她是被遺棄的孩子,便在那戶人家裡做牛做馬,就算是年紀尚小的孩子也似是傭人般地只能睡在勉強搭建起來的柴房內,連寒冬來臨也是如此,甚至沒有一件能保暖的衣物。
六歲那年,孩子離家了,因她在夜半時分聽見這戶人家在討論著要將她賣掉,雖然她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她總覺得不能被他們抓住,一定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她踏上充滿未知和危險的旅途,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往何方,只是跟在難民隊伍的最尾,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伸手偷走了別人藏在包袱裡的糧食果腹。後來她輾轉來到繁華的昭都,卻依然只能靠著行騙偷竊過日子,但她卻覺得這樣的生活比以前的要好得多。她在這裡也結識了一些和她有相同遭遇的孩子們,因為她精明的思緒許多孩子喜歡跟在她身後,漸漸地她覺得自己在這裡找到了歸宿。
就算一輩子都不著家,也沒所謂。
「小祿,你說⋯⋯這姑娘先前受了什麼罪啊?」小福一邊擦拭著窗檯,一邊心不在焉地問在身旁更換桌巾的小祿。
小祿回想起從那姑娘纖細的手臂上發現的疤痕,心底也不禁泛起了同情之意,說:「窮人家的孩子有哪個是好過的?再說她身上的衣裳破舊,看著也不像是有家回的孩子⋯⋯可憐哪!」
整潔的床榻上躺著一名少女,她額間冒著冷汗、眉頭緊蹙,才剛被救下安頓好的她因為身上的傷勢過重而發起高熱,小福小祿只是兩個小院僕,行醫治病的活兒他們可做不來,只能先將少女安置在一處乾淨的房裡細心照料著,等待雪隱門的姜謀兮到來。
「可有傳信了?」一名用白緞蒙著雙眼的男人走進了房,小福見狀便立刻上前攙扶──雖然男人不需要攙扶也能準確地找著凳子坐下。
當時從山林間救下了這姑娘,男人深知她是無意間誤觸了自己的陣法才會有如此狼狽的窘境,但伸手想扶起少女時卻摸到了一攤濕潤,鼻腔裡也竄入了濃厚的鐵銹味,他這才意識到少女受了重傷,趕緊抱著她回到了自己位在雪隱門後山的居所,命小福小祿一人先去傳信予姜謀兮,一人將她安置在乾淨的臥房內。
「傳了傳了,公子喝杯茶。」小福為眼前的男人倒了一杯熱茶,男人伸手摸著杯沿,並未喝茶。
「顧長憶!」一聲略帶著急的喊聲傳來,接著是姜謀兮慌張闖進門的身影,坐在凳子上的男人站了起來。
雙眼蒙著白緞的男人毫髮無傷,姜謀兮呆愣地望著他,不明所以地問:「長憶,你⋯⋯無事?」
顧長憶不解地反問:「我要有何事?」
那張紙條上分明寫著「公子遇襲,速來救治」,為何現在這男人完好無缺地站在眾人面前?姜謀兮將帶有問詢意味的眼神轉向一旁的小福小祿,兩人頓時間陷入尷尬,支支吾吾地說:「公子無事,有事需要請您相助的⋯⋯是榻上的那位姑娘。」
「謀兮,那孩子似是遭遇追殺、受了重傷,懇請相救。」
姜謀兮的臉霎那間黑了一半,但後來冷靜下來也明瞭了。依照顧長憶的身手,就算他雙目失明也不至於落得重傷的地步,而這裡也是雪隱門的禁地,尋常人根本不會來到這裡,若不用些手段也請不動姜謀兮來此⋯⋯看來這倆小夥子長進了不少啊。
雖對兩個小院僕的不實相告感到懊惱,但人命關天,身為醫者的姜謀兮也不敢耽誤救人的時辰,便立即上前替床榻上的少女把脈診療。姜謀兮難得地皺起眉頭,這孩子的傷勢太嚴重了,今晚便是關鍵⋯⋯究竟是誰下了這麼重的毒手,連一個小姑娘都不放過?
姜謀兮礙於自己是男性的身分不便替少女寬衣包紮傷口,便只是先將藥粉撒於她衣裳破損之處,隨後命小福小祿傳信予蓮宗弟子尉遲音,請她製出自己所需的藥品和找一位女性過來。
姜謀兮語重心長地對顧長憶說著少女的情況,她身上的刀傷深可見骨,加上她身體較虛弱,若是因此而死去也不出意料⋯⋯
「長憶,你是清楚知道的,這姑娘若挺過來了,她不便留在此地。」這是姜謀兮離去之前,對顧長憶說的話。
因這裡是雪隱門的禁地,除了明洵、寧奉還有姜謀兮,平時是禁止任何人進出的,若是被他人知道這兒藏了一個小姑娘,恐有閒言閒語傳出,最好的方法便是入雪隱門當作弟子。
深夜,顧長憶一人守候於此,他並不忍一條性命在自己面前逝去,雖不知她為何被追殺至此,何況又是因自己設下的陣法才導致她傷勢加重,現下只望她能撐過今晚,往後好好地活下去。
忽然,床榻上的少女迷迷糊糊地開了口,含糊不清的話語從她嘴裡擠出,顧長憶仔細地聽著,逐漸拼湊出一句話:「⋯⋯我⋯⋯會離開⋯⋯到⋯⋯該去的⋯⋯地方⋯⋯」
此番斷斷續續的話語讓顧長憶的心裡泛起了漣漪,原來姜謀兮說的話都被她聽了去。顧長憶不忍地握緊少女冰涼的手,輕聲地說著:「妳若撐下來了,這裡便是屬於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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