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山是座雪山,山上寒冷,內室裡都放著火盆供人取暖。
沈大夫一推開門,帶著外面的風雪也颳了進去,吹得火焰一暗,關上門後又慢慢燒得旺了起來。
榻上躺著個人,正是沈飛花,身上裹了好幾重毯子,卻還是臉色發青,嘴角沾著血,枕上也染了些血迹,血暗紅得發黑。
白衣在沈大夫背上一看,急得掙扎著下了地,撲在榻前抱著沈飛花。
「阿花你怎麼了?怎麼吐血了?都怪我,那些歹人打你,我擋不住……」
「白衣……不怪你,不怪你。」沈飛花咳嗽著喚他。「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就算沒受外傷也活不久了。」
沈大夫神色凝重,勸白衣先退到一旁,上前給沈飛花把脈,發現除了一身被毆出來的傷以外,還有心疾,情思鬱結,心脈閉塞,至少六、七年了,沉疴難起,如今已經無力回天。
沈飛花看是他,從喉嚨裡擠出一聲苦笑,低低喊了聲「師父」。
「你這蠢材,快死了才肯再喊我師父……你自己不懂得治這心疾,怎麼不早些找我或師叔伯們?還把左手弄成這個模樣,傷口縫合得歪歪斜斜,強行駁一隻木手,不要命了嗎?」
「我治不好,你們更不可能治好。」沈飛花苦笑,心口又是一陣緊縮的疼痛。「比起他利箭貫胸之痛,這算得了什麼?我……咳咳咳……甘之如飴啊。」
「連病人自己都不想治好,這沒法治了!」沈大夫又悲又痛,捻緊了銀針,手頓在半空,又洩了氣,轉而拂了他心口幾處穴道,將銀針狠狠摔到地上。「我只能開一些止痛安神的藥,讓你好過一些。」
「我不需要。」
「我知道你心高氣傲,可是命都快沒了,都就別再嘴硬了。」沈飛花將白衣推到榻前。「至少……這孩子應該要知道的。你不該瞞著他。」
一時間,沈飛花沉默了,內室裡很安靜,只有木炭「噼啪」燃燒的聲音。
最終,沈飛花神情黯然,又張嘴咳了口血,虛弱地說:「我的行囊在角落那邊,裡面有一本空白的書冊。白衣怕火,拜託師父幫忙拿那書冊,就著火盆薰一薰,給白衣看。」
沈大夫拿了書,翻開了書頁,在火上烘了一烘,薄如蟬翼的紙上竟現出一行又一行的蠅頭小字,字迹是沈飛花的,又翻到前頁,畫滿了圖,不論飛鳥走獸的繪像,還是精巧機括的圖譜,或是一張張畫著人軀幹肢體的圖,小至十指,大至頭髗胸腔,一筆一劃都記錄得清清楚楚。
沈大夫將書交給白衣,白衣翻到寫滿字的書頁,緩緩一行一行地唸出來。
伐神木為骨,折梅枝為脈,採雪泥為軀,五臟六腑俱全,以自身精血餵養,引天雷擊之,貫徹心竅,開其靈智,其一顰一笑,便與活人無異。
白衣目如點漆,與吾所愛者如出一轍。
以桂圓粥相哺,白衣喜而笑,蓋喜甜也。
思念欲狂,是以道子衣袍冠之,法其衣著髮飾,見之如見故人,再不必枯待夢中相見。
白衣曉其名諱,然竟以舊稱謂吾,駭然,以為所愛復生。憶卿故去已久,嗟乎,所想無非癡人說夢。
觀白衣與所愛有異,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白衣知心有所思,欲解愁,相擁而眠,吐氣如蘭,清香滿懷。甚愛之。
吾甚愛道子李白衣,吾亦甚愛親手所造白衣。吾親手塑其骨肉,予其靈息,白衣顧盼靈動,栩栩如生,使人不忍以傀儡稱之,而不知其與人相差何幾。
苦也,白衣執經書相詢,心神激盪,竟一時情難自已。曾諾永不負卿,此為背信也,卿九泉之下,可會懷恨在心?
白衣學劍,心無雜念,劍道日益精進,懷甚慰。每逢夜涼如水,憶及昔年一役,若吾醫術更精,卿多研劍法,或不致天人相隔。然卿尋道心切,吾愛亦源於此,反覆思量,撫劍愴然淚下。
傀儡本無心,然白衣之心,純如赤子,皎如明月,謂願與吾一生相守。所愛非道子李白衣耶?何以情愫旁生,斬之不斷?何以對卿,何以對白衣?不得其解,是以痛哭而逃。
思白衣獨留,孤形隻影,不忍而返。及返,白衣自花海歸,謂欲闖三千繁華之世。白衣,白衣,何以舍我而去?
悔矣,自焚劍一事,白衣之手不能復,自斷腕,剜皮肉予之。甚悔也,七載以先不知命理,不及救卿,不然,即是剖心肝肺腑相換,亦當甘心。
與白衣出谷遠遊,察心頭隱疾,鬱結已久,不欲見其心憂,自擬藥方調理。
吾尋思吐露實情,苦無良機。白衣入世漸深,竟問及父母手足,無以為對。吾終非仙者,枉得凡人生命之秘,撫之育之,父兄也;授之以文武,師長也;以身以心相許,愛侶也,然不論何種,皆殘缺不全,吾不願亦不敢再造第二人以伴之左右。
吾愧對白衣!自幼以才智自詡,實愚逾六畜,卿所愛之仁心醫者,亦不復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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