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球從新娘背影中躍出，目光都集中在這溫馨的花束中。未待花球回落，少女們就帶著期待的目光伸高雙手——
琪，當花球在空中滯留那刻，我想起妳。好想妳。連同剛在鋼琴上躍動的纖指所奏起的婚禮進行曲一樣，我在這裡有好多好多理由想起妳。
如同我曾說過的那樣，小小的故事，在我們不在意的時間中行進。我早忘了，那大女孩的婚訊最早在何時公佈；好像是年首還是暑中，我記不清楚。彷彿我只是多次匆匆聽過，又逼自己忘掉。我沒有記住的意願，沒有想念的理由；但我卻隨波逐流，混在那群為她而喜悅的孩子中，不帶一片全心而發的喜悅，不誠實地陪同他們準備許多事前和事後慶祝。
前一天我還在想著妳，昨天我還在想著妳，今天也是。我的軀殼彷彿分隔了他們和我。而我則隔著軀殼，操作表情，參與他們的快樂。
但我沒有進去。我好像躲在另一個世界中，幻想如果是我和妳在明天要舉行婚禮的時候，那裡會有甚麼樣的一切；然而我甚麼都想不出來，我只陷入了幻想中的漆黑大洞裡，徐徐失重。不過軀體依然伸出了許多的線，拉扯著我的五官；只要放鬆一點，從幻聽中刺入記憶的婚禮進行曲，便會讓唇開始喚回，那天我與妳接吻那刻的感觸……我的眼睛開始乾得發疼。
記不起這無數日子如何結束，又記不起婚禮如何開始。我才因為眼核發酸而閉目休養；過後睜眼，便發現我坐在教堂中、混雜在人群裡，陪同新郎一起，等待她的進場。那個男生緬腆笑著，呆站等待。而後來大門打開的方式沒有想像中般戲劇化，我猜，是因為我只是坐在這邊。
伴著世上最浪漫的情歌響起，我手指加重按著淚腺的力度。
男孩和女孩在接吻後都哭了。但可笑的是，結果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我越發覺得自己遠離；我感到在這裡看過故事結局的我，好像有些甚麼已經被撕裂過一樣，無法還原了。空洞的軀體又被我花上一點演技搭夠；但我不知道有沒有誰，會看得出那種臉上頻生的錯誤形狀。
鋼琴再次奏起與新娘步入教堂時相同的旋律，兩人牽手走到教堂門前；此時我終於震撼地在那一刻失神，只好閉上雙眼。我好像看到妳和誰在那裡離開的身影，而我則只是站在這裡。
我早該幻想一下這樣的場景的；只要好好練習，我便不會在此粉碎。
背著陽光走出教堂的兩人，在光芒中消失；而我在後面，追逐自己的影子。每走一步，我都落下許多碎屑；當我再次走出教堂，回到陽光之下時，我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空框。我甚至錯覺，拋花球的新娘就是一位正要投矢的獵手；而那個花球則是命中註定，要射穿我而落在地上的一道華麗閃電。
在那天我曾有好多瞬間，我幾乎覺得只要此刻有人跟我說愛我，我便會任由她填補我的一切。然而同時我也知道，那並不是愛。那只是一種淪陷，是窒息前的自然反應，是求生本能。那一瞬間我忽然理解了，人為了保護自己，可以做很多很多非常可怕的事；包括愛上一個自己不愛的人，然後，把自己親自毀滅。
離程時車子的韻律震盪緩緩沁進了我肢體；我呼出肺裡僅餘的心智，陷入了帶著節奏的幻聽之中。婚禮進行曲一直迴盪，我想嘔吐；然而我連內臟也彷彿早已消失，連張口的力氣也沒有。我被運送至他們的快樂之中，停留過一晚，然後又被送走。我說了許多的話，但那些話對我來說，全都是無意義的謊言。
那天，我被拍了許多的照。但我後來在那裡，都看不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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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寫於Sun, 06 Jan 2008 15:58:11。）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T9VOCKaN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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