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上醒來，驟覺天氣開始變冷了。
在電腦的微光下寫作，直到深夜，便伸手穿上熟悉的外套，下樓到便利店買杯咖啡。才推開樓下那透明玄關，冷風就馬上從身側吹至；外套也裹不住身子，晚風已吹遍全身。
我原是不喝咖啡的人。只因為曾有過喜歡喝咖啡的朋友，才隨意嚐嚐。後來不覺養成習慣，喜歡在晚上待在高處看風景，一個人喝喝咖啡。在一切都好像會融解的黝黑之中，那種抽離所有熟悉的世界而出現孤單感真是棒極了。會成癮。
漸漸和那位喝咖啡的朋友越走越遠後，就見到了妳。妳說喜歡白咖啡。妳向我說妳喜歡調和過的香甜，妳和我分享妳味蕾的喜好。妳那包速溶咖啡，妳呼氣的香味。這些又陪伴了我好一陣子。
後來我曾在整理雜物時翻到一條，飲用期限「２００７．５．１０」。想起那時曾說過留住，直到期限結束前的一天才剪開封口的對白。映入眼中的瞬間，腦中掠過也許妳我都預想過不會久待於對方身邊，只是我們都用了不同方式應對的猜想。我是否曾預想過，我們間的日子會在這個期限到來前結束呢。
而日子一旦過期，香味便發酸。
揚起的塵埃又漸漸沉了下去；那包速溶咖啡仍擱在桌上，耐住我的凝視。眼光游移到妳照片上的笑臉裡。思考混濁得彷似被攪拌，隨時成形，又崩潰。如今已想不起那瞬腦裡的活動了。大概是摻雜了妳的回憶，又好像不完全是。把速溶咖啡倒進杯子裡，冷水讓它結成了塊。嘴嚼到那凝糊的質感，我悄悄清醒。喝光無味的水後，加入熱水。竟然如此分神，那時我到底在想甚麼呢。1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x5AZ2C8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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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身上外套經過反覆洗浸，脫色得像是那天的咖啡。
妳也該記得這件外套的；我還記得無數次穿上它，和妳擁抱。就是那件棕色的外套。妳說它充滿了我的味道；我如今還是沒有弄懂，我只記得它和我家中的棉被氣味一樣。或許再添一些路邊的絲縷菸味，還有馬路的廢氣。但妳總愛擁抱時把頭埋進我的肩膀，深深吸氣。
所以它便染上了妳緊抱的記憶。
我無法準確知道它會在妳裡面印下多少記憶，我只知道偶爾它會讓我想起和妳擁抱的冬天。衣料的摩擦，越過它們傳來妳柔荑的滑動和觸感。還有，妳兩手環抱的力度。和妳相擁的瞬間，我稀有地感到安謐；好似日落的速度，從此都與我無關。我像個小孩子一樣，依戀著妳的抱擁。當初如是，今天大概仍是一樣。
我也仍記得，那天速溶咖啡緩緩入口的傾角。咖啡的味道被回憶中妳嘴唇的柔軟所掩蓋，舌尖在溫度中因沉迷而發麻。
拉緊外套，並沒有出現妳環抱的觸感。我不禁悄悄想像，此刻妳在緊抱誰。我知道你並非如我一樣，甘願任由自己內心在量化的儀表上劃出那一條無限延伸的直線，每日都無二致般渡過；如今，妳大概每天亦會為緊迫前來的期限，趕忙奔跑、憂心、哭泣，又或會為即將發生的事情而喜悅、和誰抱擁。如同速溶咖啡的飲用期限，又或適合穿著外套的季節一樣，妳在生活中追逐，又漸漸趨遠。
我佇足停留。如今我已經不再在意別人那奔跑越過我的背影；我發現，也許那些因許多東西而前來、又帶給我許多東西的，我的冬天，沒有結束過。從未。
在街頭行走，外套漸漸變暖。我慢慢從凍櫃中，抽出冰冷的罐裝咖啡。這是我熟悉的味道，在遇見妳以前一直習慣的溫度。一旦妳剝落了，我便只餘那些。從妳抽離後，又過了不少時間。如今，外套也早已變得破落。它被丟進洗衣機，洗過很多遍，失去了妳曾喜歡的氣味；它再也不保暖，但卻還保留著我的懷念。
那杯速溶咖啡的餘味，我也早已不記得了。我只記得回憶中妳說話的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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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寫於Sun, 09 Nov 2008 15:02: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