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筆記本。往昔妳隔著電波跟我說的所有悄悄話，都重新映入眼簾。
想偷偷問妳，會否在意我把這年裡第一次落淚的原因，歸咎於妳。我沒刻意隱藏，或故意催動情緒；但在重讀一遍那些斷片故事時，想起妳的臉跟短訊響起那刻，一旦憶起還妄想沉醉的自己，眼光就不禁逃離。
播放的音樂中，有曾讓我感到幸福的愛情。每一頁手指都只敢輕輕翻動，像是怕自己又被割破。
那時在整理家居雜物。再次看見那六本筆記本，視線便穿入回憶中。每天仔細抄下妳的短訊，生怕失掉妳每個按鍵的意思；當時還很自以為浪漫的，抄下直到某個記念日為止的那些短訊，全寫進筆記裡交給妳――想必那刻，妳大概會覺得這一切很幼稚，只是沒對面前的我說出口吧？到了現在，我也認為那刻的自己除了孩子氣以外，甚麼也沒有了。
但現在重看一遍那些只剩一半的故事，也足夠讓我記起，當時是如何地去愛妳。也許因為是初戀，我比做甚麼都要投入更多心力去愛妳。放下生活的其他，努力地適應妳在身邊的感覺；許多變化都因妳而起，許多習慣都因而絕跡。
不再放學回家馬上倒頭就睡，直到凌晨才爬起來回到電腦前寫作；習慣了和妳聊聊彼此當天的故事，我很快樂。不再逃學和任意遲到，全都是因為妳說要我在每早打電話喚醒妳。妳說很喜歡我的聲音。於是，妳在每天早晨都獨佔了我的第一聲問好，而我也收到了妳傭懶卻溫暖的回應。我們雖然沒有每天相擁，但卻依然每晚互道晚安。
我們藉由按鍵，交換了許多對話。許多痕跡劃過又癒合，在我之中已經不再存在了；但那些只因為幼稚而抄錄的筆記，卻好好記錄了曾和妳一起的每日生活。那些筆記，就像是某種聰敏的事前準備一樣，但卻也只能是在悲劇之後才會生效的東西。
對，像某種保險。我越發思考便越發覺得，那些筆記，應該就是我怕有一天失去妳以後自己會陷入瘋狂和妄想，因而最終遺失和妳一起的真相而留下來的，某種最低限度的自我保護；在每一頁裡面都沒有任何虛構，只有赤裸的半片對話，也包括傷害。也許在久遠的未來，它將會比我們的記憶，還要誠實。
如今讀見它，便彷彿感覺我在當時早已預見妳的抽身而去。要不然，我便無需留下這些每日必然的形骸；因為它只會隨著我們一起前行而漸漸自然刻入記憶之中，成為我們的生活，永久。
隨著編號遞進，我看見自己對妳的渴求，也漸漸變得更深。想要更多的見面、想要和妳抱擁，也想把我的一切都展現在妳面前。即使那裡沒抄下我的任何一句說話，我也看得出來。我變得更不像妳剛剛認識的那個我了——應該說，我變得更像是我自己了。我不再像那個讓妳覺得吸引的神秘大男孩；在妳面前漸漸切割的那個我，只是一個想要和妳一起、帶著任性黏著妳的小孩子而已。
隨著記錄的推演，筆記上的妳說了許多關於過往的故事，把我的嫉妒和憂慮都推至了極限。我甚至錯覺編號的數字越大，氣味就越濃烈。妳跟我說每天見面的前男友，妳跟我說身邊有新追求者。妳交替說著某些逼迫。
我無法和妳簡單的牽手，而妳說了甚麼都刺傷過我。我難以向妳的生活走近一步，我無法解明那些不在我身邊的困局。我僅僅知道我希望抱著妳，讓妳身邊那些鬼魎都遠離；我僅僅知道我希望牽著妳的手，讓妳的手能再次感覺到溫柔。
我沒有和妳見面，卻不斷又輕易的跟妳說「我愛妳」。我變得歇斯底里了。
妳說，我很像從前的妳。不止一次，也不是隨口的一句。妳在句子後面認真的追加肯定；那刻我便知道，妳已經不再願意站近我了。人總是厭惡從前的自己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HTZ7K3Nox
，因為人厭惡過去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錯誤。妳在我身上找到了你捨棄的落髮，我便被掃地出門。
我那不華麗但雍長的故事，妳早已失去一切興趣。意會到妳的沉默，我沉默。妳便侃侃而談。我把自己貼在話筒上，直至全身發疼。
後面的翻頁全是痛苦。
但書頁不是時間，所以它可以任意翻閱。我依舊能在裡面尋找妳曾愛過我的形跡，用妳曾經說過的愛意麻木自己，然後割開，剝下仍深愛妳而痛楚的面容。
５９３，這是秘密訊號；即使是妳，大概也早已遺忘。如今，只有我能解讀。它在我腦中不斷浮游而過，終於湧出了毫無遮掩的眼球，落到紙本之上。
記錄如此自然地停止；而在那之後，沒有妳的時間，我感覺不到它的流逝。
妳遠去的餘韻，彷彿在那剎那間，就被無限拉長。
而我則站在原地，期待再見到妳的一刻。不管那是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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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寫於Thu, 17 Jan 2008 04:04:47。）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mwZZ5eX1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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