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伏 - 69.魔鳥祭禮成

　　2/14號的黃昏時分，周春蘭總算接受兒子死去的事實。

　　依稀記得，深夜被“警察”找到的時候，自己口中還喃喃念著“莊崢翔、莊崢翔”的名字；其後，經醫院檢查，身體並無大礙，倒是平常沉默的丈夫在車上不斷叨念著她怎麼沒留下消息、就這麼失蹤整整五天……可她完全沒有任何相關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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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妻倆回到了空盪盪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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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剛在路上沒有買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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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點親戚會過來，他們會帶吃的，你就休息一下吧。」唸了那麼久，其實意思都是希望她“休息”——男人笨拙地表達自己曾未有過的焦急、以及現在回到家裡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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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春蘭只是笑了一下，想不到才五天不在，就對房子裡的所有事物異常地感到陌生。終究還是閒不下來，她心血來潮，不顧丈夫的勸告，決定打掃家裡。

　　春蘭找出幾件兒子的舊衣服，重新洗過、重新掛上，腳上穿搭浴室拖鞋涉過洗衣機排出的水，產生幾些漣漪、緩緩流入排水孔之中，流水撥動她過去五天的記憶【夢】。

　　夢中，她走在分不清晝夜的隧道裡，在流洩而下的燈光下見到身穿白衣的兒子。他們並不曉得這裡是哪裡，就只是為走著而走著——可能是過去母子倆相處的回憶的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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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人死不能復生。』春蘭停下腳步，低著頭，懊悔地說道：『但我還是希望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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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我有回來啊。』莊崢翔只是說：『前幾天有回到家看你，結果你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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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這樣嗎……是這樣啊。』春蘭恍然明白，同時，“隧道”的出口早就在自己的腳後——

　　時間隨生活就像水一樣，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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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啾啾。」

　　一隻鳥停在陽台的橫桿上啁啾，春蘭注意到牠——是過去從沒見過的鳥——身上的羽毛齊整、而且眼睛顏色相當特別，是艷麗如扶桑花的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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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翔，你是回來看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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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鳥兒沒有應答，只是靈動地晃著頭，用輕盈的腳步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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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放心走吧！」一滴小小的熱淚從乾澀她的臉頰滑過：「我會連同你的份一起活下去。」

　　鳥兒微微頷首，像是聽懂了什麼——接著展翅飛走。春蘭遠望牠的身影越來越小、消失在昏黃的天際中。心中只感到一陣傷悲，重重地壓在胸口——但那份情感是如此充實的、滿溢的，不再是受到掏空的樣子。深刻而安靜，一如夕陽沉落在她的眼底。

　　這輩子可以再也不用釋懷，因為值得懷想這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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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魂夜的習俗，喪家的燈火得一直亮著，是希望亡者在外徘徊的徬徨靈魂能找到自己的家，其實，那就是人人習以為常，而在不自覺中使用的“招魂術”。

　　不過也許、只是也許：亡者本來就喪失了“能夠感受徬徨”的身體、至於我們也無法認知到祂們的需求；實際上，是生者自身在感受著那份迷失的情感——因此才更需要招魂——重新讓自己找到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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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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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沒事啦！嘿嘿。」赤紅色的眼瞳回應呼喚而閃起一點淚光，王羽明在床鋪旁傻笑。

　　他們現在在紀夜臣的公寓內。鑒於昨日在寶藏巖道士過度使用方術，消耗太大導致身體不適，這位全勤院長難得請病假一天在寓所休息；而羽明也向高中請了半天事假，好好照顧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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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蟾蜍精【斑郭帕德】是相當難對付的敵人。」坐在床上的夜臣，在筆電螢幕前敲打鍵盤：「是支付慾望所形成、並將人類拉入名為“願望”泥沼的“澤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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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澤？沼澤的澤？這形容還真恰當。」王羽明回想全身被強制拖拉住的疲勞感，的確是不再想親身體驗一次了：「不過以我戰鬥時的經驗來看，比起“實現願望”，牠更像是在製造“幻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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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覺”、嗎？」夜臣輕笑道：「那是鍊金術作為催化的媒介——至於在方術層面，“實現願望”的機制更為狡詐，蟾蜍精從一開始就利用了人類固有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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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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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類“選擇的天性”。我們所認為的“現實”，是經由我們“這樣對自己比較有利”的選擇的結果——“實現願望”的方術就是給出那樣的結果，中招的人根本無從分辨，甚至會認為那邊才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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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明左思右想，的確就如夜臣所述——但隱約感受到有另一位魔鳥使幫了自己脫離險境。

　　「但我嗯啊……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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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的眼神方向游移不定，直到夜臣蓋上筆電、伸出以表獎勵的手輕輕撫揉他的一頭金髮，心裡也逐漸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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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回想起來不舒服就別想了。」夜臣又一邊說道：「那個“災禍”是過去連把拔……咳，父親都拿牠沒輒，只能將其封印——你這次能消滅牠，真是立大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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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嗯。」羽明回握住道士，想用自己寬厚手掌的體溫來溫暖他冰冷的手指——今天他看起來很開心，這就夠了——他再微微閉起雙眼、用唇輕輕吻過手背：「平常你都那麼忙，今晚讓我好好表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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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欸？什麼？」

　　不知道他是個性遲鈍呢、還是因為今天休息一直在睡，所以搞不清楚狀況的緣故——王羽明聽到眼前人的疑問，定格了好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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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該不會忘了吧？今天是……」充滿失落與哀怨的語氣，少年淚眼汪汪地注視眼前人。

　　房間外面傳出敲門聲，打斷了少年的話，並有人出聲：「你們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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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羽明急忙地跨步應門，三位蓬萊院的低年級院生蜂擁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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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長！情人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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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國小上半天課，就帶他們過來玩。」羽明不好意思地抓著頭：「也、也是給你的情人節驚喜。」

　　少年說出“情人節”三個字時特別小聲，而一旁有兩位小朋友的嗓門倒是特別大——這次來的孩子們分別是小恩、遙遙、小柏——原本是小哲吵著大家一起去，卻因為他作業沒寫完、院長住的地方又不大，大家只好猜拳決定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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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們送的巧克力。」小恩拿出一大袋大家挑選的糖果，塑膠包裝的光澤折射出蛋白石般的色彩，裡頭像是裝滿了各色寶藏一般。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KFDryYUS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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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大家飯後一起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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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卡片，今天下午大哥哥陪我們做的。」雀躍不已的遙遙，頭上的兩條辮子正好隨著心情擺動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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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遙遙的字很漂亮呢，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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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媽媽”早日康復。」最後，一直躲在兩人背後的小柏才上前，怯生生地冒出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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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我會的。今天能看到你們就是最好的特效藥，我很快就會好起來。」夜臣瞇起雙眼問道：「小柏要多跟我分享在學校發生的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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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這是我做的。」小柏這才偷偷地將自己摺的黃色康乃馨塞給院長。

　　被小柏視為“媽媽”並非能當作說笑帶過，而是與小柏天生所修持的方術而產生的認知——夜臣也很有耐心地想要解開該方術的“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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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換我啦！」王羽明自豪地說：「今天晚上我做菜！」

　　這便是“好好表現”，羽明作為院內年齡最長的院生，在休息的日子裡，也學會負責幫忙照顧宛如弟妹的孩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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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明，」夜臣下床抱住少年，對著耳朵悄聲說道：「你願意等我嗎？我也想回送一些東西給你。」

　　此時男人的手指輕輕劃上背脊，少年的臉當場變得羞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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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我們也要抱抱！」而三個小朋友見狀也附上去，情人節，好像要每個人都要黏成一團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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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明此時在思考。

　　或許，我們正慢慢朝著理想的我們前進、或許，現在我們倆真的感受到幸福——

　　他卻微微蹙眉、心中有一股不安感油然而生——尤其那時聽了萊納特的話之後——但他闔上眼睛，不願想那麼多，敞開雙臂，接受懷中的珍愛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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