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那諾恩重回旅館大廳時,就見包含梅伊在內的霍穆格商隊六人,以及黑什父子倆都在。圖札一看見他立刻興奮地衝上前,堪堪在離他兩步處煞住,瞪大眼睛道:「哥哥,汝的眼睛足漂亮。」
黑什也被那罕有的天藍色澤驚艷到,剛想上前想一探究竟時被梅伊伸手攔住。
「別對殿下失禮。」說完隨即附耳說明了少年的身分,什麼郡王啊、泰倫森家族的讓黑什聽得雲裡霧裡,直到聽見「阿德列.霍穆格」這個名字時才有瞭然之態,大步向前拍瑟那諾恩的肩,大讚他頗有其父遺風,豪放的行徑看得商隊諸人冷汗直流。
瑟那諾恩淡淡謝過他的稱讚,不動聲色避開復又落下的手掌,轉頭對商隊說明村裡發生的事,並讓他們為歸國作準備。商隊聽見跟三眼族貿易的事後都十分興奮,這可是前無古人的壯舉,以霍穆格商貿的實力肯定能壟斷整個市場,即使只有三成的分潤也相當可觀,皆恨不得能留下來和多列夫一起籌謀。
希望之子黃昏就是在這熱烈的氣氛中被送到角山旅館門口的,他身上背著個包袱,腦後低低垂著一束小馬尾,雙手緊緊扣在玻璃水瓶的瓶身,神情有些怯怯,低著眼不敢看人。
商隊的人正在準備車馬,他們從儲間拿出兩座手掌大的二輪馬車木雕,輕吹一口氣後木雕立刻回復成馬車該有的大小,木馬也像活過來似的甩鬃踏蹄,很是神氣的樣子。
梅伊輕拍看呆了的黃昏,往他手裡塞了一張自己的名片,和善一笑,「到克利維斯坦後如果不知道要去哪裡玩就打電話給我,我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可以帶你去,保證十年都玩不完。」
男孩收下名片後,梅伊直起身往瑟那諾恩那邊看去,就見他看了一眼黃昏後返身上車。梅伊心下瞭然,帶著黃昏到他的車架前。「上車吧,以後克利維斯坦見。」
男孩紅著臉道謝,最後看了一眼入村的道路,深吸一口氣跳上馬車。
商隊分了兩人出來駕馬車,車內瑟那諾恩見男孩拘束,繃著身體不敢動,只敢偶爾用餘光偷偷看旁邊,難得主動開啟話題與人交談,「我的名字是瑟那諾恩,你的名字是什麼?」
男孩聽瑟那諾恩未提及姓氏,避開了令他尷尬的部分,無論對方是有意或無心,都令他鬆了一口氣,並且心懷感激。「我、我叫舒呂波,舒呂波在我們的族語裡是天有微光的意思,無論日出日落都能用。不過因為我在下午的時候出生,所以他們都叫我黃昏。」
「即使不在生父母的身邊,你也沒有忘記自己名字的意義,希望來日無論身在何方,你都能記得自己的根源。」
男孩聽了瑟那諾恩的話,似懂非懂地點頭。瑟那諾恩也不是真要他理解,於是轉開了話題,問道:「你今年十一歲,是嗎?」
「是的,等到今年冬天我就十二歲了,我是一年裡的最後一天出生的。」
「要到陌生的國家去生活,會害怕嗎?」
男孩幾乎是立刻回答,「不怕,這世界上沒有比家更可怕的地方了。」他停頓了一下,小聲說,「只是有點寂寞,會想叔叔、阿姨還有芭金姊姊。」
「你不是人質或囚犯,溫華沃莊園也並非牢籠,住在那裡你不必太過拘束。莊園裡有各式各樣的人,只要你去尋找,無論是主人、客人或是奴僕,寂寞時一定有願意傾聽你心聲的人;困難時也會有樂於伸出援手的人。」
男孩感激地點頭,他終於抬頭看瑟那諾恩,四目相會的一瞬,立刻就被那天藍色的眼瞳吸引住,一時間竟忘了言語。
瑟那諾恩不動,任舒呂波隨意打量自己。直到過了許久舒呂波才發覺自己竟不知不覺盯著對方看。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您的眼睛真漂亮……」又偷偷瞄了眼瑟那諾恩,補充道:「跟耳環的寶石一樣。」
「厄毗托斯小姐也說了差不多的話,果然是姊弟。」
舒呂波喜歡聽這樣的話,靦腆地笑了笑。
經過短暫的閒聊,舒呂波見對方待自己溫和,便壯著膽子主動說話。「哥哥今年幾歲呀?」說完他才驚覺自己脫口叫了人家「哥哥」而不是「殿下」,甚至問話的內容還不太禮貌。
好在瑟那諾恩沒說什麼,很平常地回答他:「比你年長四歲。我也是冬季出生,只不過是在年初。」
舒呂波對自己與對方年歲相差之近感到詫異,從三眼族族長那裡聽得對方提出的計畫,以及他闖地下迷宮、對付獵魔公會台柱時展現的力量,都讓人難以想像他只有十五之齡。
舒呂波想像不出自己四年後的樣子,他無法肯定自己能否成長到如瑟那諾恩那般,或者應該說這種假設根本不切實際。至少他沒有信心能用四年的時間,達到眨眼傾覆高級靈魂陣法的程度。他現在唯一能想得到的是,自己四年後還在克利維斯坦的泰倫森家族中,家鄉遠在千山之外,是那麼的遙遠、那麼的難以觸及。
瑟那諾恩見男孩雖面有鬱色,但神情不復先前緊張。於是他靠上身後的椅墊,閉目養神。
舒呂波望著那張白皙端正的臉,心道:「果然眼睛就是靈魂之窗呢,殿下只是這樣閉著眼而已,壓迫感一瞬間就減輕了不少。」他躊躇了半晌,終究還是鼓起勇氣開口問出心中一直很在意的問題,「您為什麼想帶我走呢?」
車輪子輾到了石頭,馬車顛簸了一下,舒呂波手上的水瓶沒拿穩,從手中飛了出去,滾到瑟那諾恩的腳邊。
瑟那諾恩睜開眼,彎身替他拾起水瓶遞還回去。「如果我說是因為你今年十一歲,你相信嗎?」
舒呂波接水瓶的動作硬生生止住,他抬起頭看對方,耳墜上藍瑩石反射的暮光晃得他不禁瞇起眼。
儘管舒呂波想說不相信,但又覺得瑟那諾恩不像是會開玩笑的人,因此還是對他點了頭。
「我記不清自己十一歲時的事,你與我有不少相似之處,我只是希望能想起過去的自己罷了。」
水瓶另一端的手突然放開,舒呂波沒準備好,手上突如其來的重量讓他差點又把水瓶摔出去,幸虧他反應快及時抓住,才不至於讓瑟那諾恩替他撿第二次。
舒呂波依舊覺得這個理由十分奇怪,也不認為他們兩人之間有什麼相像的地方。低頭苦想了一會,正想著要不要乾脆直接問時,餘光瞥見瑟那諾恩那對好看的眼珠已經移向窗戶,看著外面的廣袤山野,似乎在想什麼的樣子。舒呂波識相地沒有打擾他,安安靜靜地坐著,跟著他一齊看窗外。
不想方才心中疑惑著的事,在他發現瑟那諾恩正望看著什麼地方後一下子全解了開。他心中驚道:「啊、是這個意思嗎?原來瑟那諾恩殿下他……」
霞光將層雲燒得火紅,馬車已經駛出一段距離,開始攀爬上空,不久後就會進入千門山脈。遠處翠峰連綿無際,重嶂疊入九霄,隱沒在雲海之中,東南方處尤其壯觀。
那裡,屹立著魔界大陸最高的山、這片天下的巔峰之所——法珀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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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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