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意象究竟是由誰決定的?弽祭以前一直有這樣的疑問,她原先認為神肯定已經死去,但當她遭遇了虛無,看見了信使,她又開始重新檢視自己的認知是否正確,而現在,她正在前往神的殿堂。
她逐漸看不清秀潔的莞爾,黑夜也即將被翻轉成熾熱白光的維度,她聽見了弔詭的音樂聲,和之前自己在家族的追悼會聽到的差不多,但緊接著她就聽到了自己最熟悉的聲音,那種空虛的,闃然的聲音,死亡的到來的殘破,弽祭很熟悉。
她抬起頭,看見了一根又一根的鮮紅色的柱子一路迤邐到一個台座前。台座上有一個椅子,上面被玫瑰給覆蓋著,椅子上似乎還有一團東西,弽祭認不得那是什麼。
天空是潔淨的顏色,但走在白色大道的弽祭是不協調的漆黑。
弽祭湊近走上了台階,它端倪了一會兒,發覺那一團東西自己似乎有見過,那好像是血族出生前的模樣。
神是血族嗎?弽祭內心有了這樣的疑問,她撫摸著那團有點像胎盤的東西感知它的生命跡象。
那種跳動感,還有熟悉的血味,的確是血族,但為什麼呢?弽祭無法理解。她已經有太多無法理解的事情,感覺腦袋都快要爆炸了。
俛仰之間,那坨混黑的團塊發出了紅光,弽祭有些驚訝,它即將成為血球,弽祭開始感到恐懼,還有噁心,這是她第一次有這麼強烈的本能反應。
外層的污泥剝落後,血球發出了金黃色的光芒,弽祭有些不忍直視,她無法接受這種事實。
那血球的色光逐漸變強,甚至蓋過了天色的亮白,將一切抹成血紅的色彩,弽祭知道,這曾經是她自己的模樣。
隨著光陰的變化,血球逐漸變得透明,弽祭能夠看清裡頭的東西,裏面有一個少女,一頭金髮,抱膝躺在那兒。那女孩的容顏就像天使一般,弽祭能夠感受到她高貴的氣場;這就是我給別人的感受嗎?
弽祭看著它,孵化了。少女的身子比自己小了一號,但弽祭很清楚,那就是自己剛出生時的模樣。
緊接著,少女睜開了眼睛,她掃視了周圍,緩慢地站起身,身上的黏液還牽絲在她的胸脯邊上。
弽祭知道自己感到恐懼,因為那孵化的少女正瞪著自己,她的眼神中有一股神韻,有玫瑰在裏頭綻放,但在它停止前,少女開頭說道:「妳是吸血鬼對吧?」
「蛤?」弽祭有些不可置信,然奇怪的是,少女彷彿聽不到她說的話,徑直走到她前方。
「作為一名血族,我現在要處理掉妳。」語畢,一把熟悉的銀劍從後方刺穿了弽祭的胸口。
弽祭看著銀劍逐漸發黑、脆化,最後被自己吞噬,她的腦袋中出現了可怕的想法。
弽祭看了看被暗黑血液包裹的自己,她知道自己還沒發瘋,而且這型態是她最強大的型態,原本想說要對付神應該綽綽有餘,但沒想到竟然會遇見自己,秀潔口中的命運非常奇妙。
「果然,妳連銀劍都能弄壞,果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吸血鬼。」弽祭看著少女加強自己心臟的運作能力,她眼裡的玫瑰閃耀奪目。
隨著她型態的轉變,弽祭也從張開了嘴巴,拔出了被血液玷汙的銀劍,現在那把銀劍上附著了自己血族的能力,也就是絕對地消失。她單手持劍,面對自己,面對慘白的自己,在神的殿堂中。
兩人對峙了許久,弽祭率先甩出一網的重力線,而對方也丟出反制,弽祭趁這個空檔,舉直銀劍,突刺過去,正中少女的右眼。少女沒有流血,但卻留下了漩渦的烙印。
「哦?沒辦法恢復呀?這就是妳的能力嗎?」少女笑著說道,一把將弽祭推開,接觸到弽祭身體的手也因血液的關係遭到脆化,她拍掉了爛掉的指尖,在弽祭眼中重新生長了出來。
「只不過呀,我可是最優秀的血族呦?」弽祭看見對方又召出一把銀劍,而那把劍上不知怎地也染上了血液。弽祭有些恍神,她無法理解神的模樣。
頃刻,一條重力線將弽祭拉近,緊接著,儘管她打算擋住對方的斬擊,但當她想格擋時,她的銀劍突兀地產生了裂痕,鋒利的劍影滑過餘光,她的右臂就被斬斷,而自己的劍也被打斷。
消失,原來是我賜予神的嗎?弽祭有些陷入混亂,接下來少女的攻勢她都有些接不下,身上的傷勢越來越嚴重,伴著對方的一次帶重力線的突刺,弽祭徹底被彈開。
要死了呀。
弽祭眼睛中的小黑圈總算是停止跳動,不過她又再次陷入那種虛無的感受,她感覺自己活不活著也不太重要。
「吸血鬼,最後一擊了。」弽祭嘗試回想她的這一生到底做了什麼,但她只能想到是自己毀滅了她的家族、愛人,這樣的她,實在是太空虛了。
少女舉起劍,作勢要刺向弽祭,但卻在喉嚨前停下。
「吸血鬼,妳知道我的族人去哪裡了嗎?」她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哈,被妳給消滅了。」弽祭冷笑道,她感覺自身的血液也逐漸停止流動,自己就快要解除這怪物的狀態了。
「我嗎?原來如此,我會這樣死呀。」她的口中說著莫名其妙的話,但弽祭已經不在乎了。
然而當她揮出最後一擊時,弽祭並沒有感到疼痛,反而她感覺被一個東西抱了起來。
「白癡,給我起床!」是和澤的聲音,他不是已經厭惡著我了?
「睜開眼睛啊!」弽祭感覺自己微小的心跳逐漸變慢,她根本不相信是
和澤來救她,他根本不可能到得了這裡。儘管這麼想,弽祭還是回應她的幻覺,就怕有一點點可能是真的。
「我已經沒救了,放下我吧。」弽祭虛弱地說道,而對方也確實放下了她,但緊接著是一個擁抱。弽祭能感受到對方的眼淚滴落到自己的肩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應該早點找妳的。」那個人不停地道歉。「但是弽祭,妳還不能死啊!妳不是永生嗎?我知道肯定是那傢伙幹了什麼事,但妳也不能不履行妳的話呀!」是和澤,他把我救了下來,但這樣的我活著也太悲哀了吧?
「我不管妳多麼地愛記仇,多麼地瞧不起人類,多麼地不把我當成人類看待,多麼地痛苦地放棄了一切,現在!妳還不能放棄!」
「為什麼?」弽祭的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刺痛感,她自己聞到了一股玫瑰花的香氣,只不過,那是一朵黑玫瑰,它的黑讓弽祭痛苦,弽祭知道這種被那朵花吸引的感受,那是很熟悉的感覺。
「因為我愛妳啊!」和澤愛我?「我不想要失去妳,雖然用這種粗淺的話沒法傳遞我的感受,但妳可是弽祭,能懂我吧?能理解吧?給我撐下去!」和澤口中的愛是什麼?為什麼他會愛我這種東西?我這麼的自私,這麼的噁心,我憑什麼得到這種特別的愛呢?
和澤到底在說什麼?
「喜歡妳的玫瑰味,喜歡妳的佔有欲,喜歡妳的心機,喜歡妳,這種想法,妳還不能懂嗎?趕快給我跳出妳的幻想呀!」
「那為什麼你不能喜歡泉琪?」
「因為那時我已經擁有妳了啊!」愛人之間,就是這樣的發洩慾望嗎?弽祭的心越來越痛,它想要跳起來,但弽祭也知道做不到了。她看著眼前孤高的黑玫瑰,眼中閃過了一絲它曾經鮮紅的意象。
它還能回去嗎?絕對不可能。不過,那又如何呢?那不正是虛無主義的真諦嗎?原來父親的意思是如此呀,我才是最後一位吸血鬼,而要消滅的方式,不是讓我死去,而是讓「吸血鬼」的劣根樣消失。
弽祭用左手穿入體內,抓住自己的心臟,捏爆。她想要硬是再長出一顆,一顆能讓自己活下去的心。
和澤原本想阻止弽祭的舉動,但他在那虛無黑暗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赭紅,他就停下了動作。
他看著全身都被黑色塊狀物包裹的弽祭,站了起身,等待弽祭她自己的救贖。
命運也許不會原諒罪惡,但人可以。弽祭的身體有奇怪的金光射出,那光緩慢地把弽祭外頭的黑殼切開,而其也逐漸剝落,和澤看見了一團蛋白色的薄膜將弽祭全身覆蓋,接著膨脹,浮了起來,沒穿衣服的弽祭就飄在裏頭。
和澤聽到一股東西被撕裂的聲音,薄膜的液體流了出來,而弽祭也掉了下來,和澤原本想接住她,但她卻在空中後空翻,垂直落地。
「和澤。」弽祭開口說道,她帶著一股哀傷,日出的光都被其扭曲。「我現在的眼睛是什麼顏色?」
「灰白色,有點像混濁的石灰水。」2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x7eybb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