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下午九時半，紅磡民泰街，江戶咖哩屋。
晚飯時間早就過去，店內的人因而不多，只餘下五、六位食客，氣氛清靜，十分適合聊天。
剛看完歌舞劇的劉星雨和我，至今還沒有吃過晚餐，還要打了一場架，肚皮早已餓扁。
我們相對而坐，彼此臉上掛著的也是倦容，想要說話，卻沒有精神展開冗長的話題，只有聽著店內揚聲器在播放的歌曲，旋律悅耳，卻不懂其中的日文歌詞︰
「長途跋涉 我甘心追憶到從前 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YLVo699jV
總會夢見到躍起的鞦韆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6jOkMRJnM
甜言蜜語 也簡簡單單似無言 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EpZDF9ga5
明天我沒有更美好的打算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sRv7dE11E
One more time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rPPpIzzCv
其實想起了你 我的心會暖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nCcmxHtXJ
One more time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0UdrcOCt1
還是想起了你 統統都已變……」
苦候良久，侍應終於便把香噴噴的美食捧來，打破了我們之間的靜謐。
我點下的是吉列豬扒定食，而星雨的則是吉列豬柳飯配泡菜鍋。
我倆於是默然起筷，各自用餐。
打從開始進食營養餐以後，我很久沒有吃過如此美味的晚飯，此時我不禁食慾大振，快快地把幾口白飯和豬扒塞進嘴裡，再喝下沁人心脾的巨峰提子特飲，如此大吃大喝，津津有味，也沒帶半點的罪疚感，很是暢快。
星雨的食相卻是很有儀態，但見她動作不多，慢條斯理的，先吃了一小片泡菜，小心咀嚼，嚥下，才把一小口白飯送到嘴中，臉上依然沒帶任何的表情。
我吸了一口氣，打開話匣子︰「你在美都小廚上班？」
她呷了一小口凍奶茶，輕聲地問︰「你怎知道的？」
「我有打聽過你的消息，還遇見過你的哥哥，他沒有告訴你嗎？。」
「我一向不與他怎樣說話。沒有了，我轉了工。」
我微微歎息︰「因為他吧？」
星雨若無其事地點頭說︰「慣了，他每次也來打我的同事。」
「所以你不斷換工作？」
「算是吧。反正自己不打算做長工，就當作是到處體驗一下。」
「為什麼不打算做長工？」
星雨「叮叮」的用飲管攪拌著杯內的冰塊，說道︰「只想把多一點的時間，留給自己去做喜歡的事情。」
我點頭，給予她肯定的眼神︰「結他嗎？」
她爽快地點頭。
我拿起桌邊的芝麻醬和甜醬，一併倒在酥脆豐腴的吉列豬扒之上，再匆匆夾起一件，放入口中品嚐，也不忘向她晃了晃醬汁，示意詢問她要不要添一些。
她搖頭拒絕，逕自從桌上取過一瓶七味粉，灑在白飯之上，接著拿起勺子，把少量粉絲和豆腐遞到嘴邊，逐一用筷子夾起進食。
「我們還是入正題吧。」她直視我的雙眼，一副等待著聽故事的模樣。
「好。」我也不想轉彎抹角，索性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個清楚，由十一年前當上警察，直至追捕黑火和蚩尤；其後在酒吧裡重新遇到她，並在喜盛樓重逢；以及近來在流浮山康復、苦練和去教會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對她和盤托出。
星雨耐心地聆聽著，沒有打斷過我，期間她臉上的表情多次轉變，時而迷惘，時而錯愕，對我所說的話，似乎只是半信半疑，不盡認同。
片刻過後，故事已大概說畢，我吃著剩餘的飯菜，等待她發話。
她把額前烏溜溜的垂髮撥至耳邊，喝了一小口鍋中的熱湯，才漫不經心地回應︰「聽過你剛才所說的話後，我只能說，若你不是在撒謊，那你便是有精神病。」
「我沒有說謊。」我斷然否認，連忙又補充︰「我也不是精神病……」
薄薄的白煙從熱鍋中冉冉升起，她低著頭，悄聲說道︰「以下幾點，是我聽不明白的地方。其一，我認識的林匡只有一人；其二，一個正常的人不可能會認不得自己；其三……」
她頓了一頓，吸了一口氣，才低聲續道︰「兆川和阿Q早就不在……」
當我聽到她最後的一句話時，幾乎嚇得把口中的提子汁噴了出來。
我心頭一凜，驟覺雞皮疙瘩，怕是誤解了她的意思，加以探問︰「你說他們不在……你指的是？」
「拜託，不要我再重複多一次。」她咬著珠唇，娥眉輕皺，一副幾乎要哭似的模樣，雙手更無故地發抖起來。
阿祈說過，星雨患有情緒病，果然不假。
我害怕刺激她，遂迅即換個話題︰「我沒有對你說謊，我無法記起過去的事，也忘記了自己的姓名，你看，我連身分證中的姓名也是不同的。」我把身分證從錢包中掏出來，展示給她看。
她看了看，不解地說︰「你說的那個黑火，就是我們一直在追殺的人，我們的目標從來都不是蚩尤，是林匡，黑火就是林匡。你看見黑火，與自己的長相一樣，難道沒有詫異嗎？」
我目驚心駭，愈聽愈糊塗，怎可能？我過去一直在追捕的人竟與我同名同姓，外貌相同？
我撫心自問，卻也實在從來沒有察覺得到……
現在回想他的臉容時，比對一下自己，才意識到我們之間真的有許多共通之處……
我登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過去你一直留著長頭髮和鬍子，旁人一時也未必看得出來，但認識他的，若遇見你，難免會把你倆混淆起來。只是我不明白，他又是林匡，你又是林匡？為什麼會有兩個林匡？」星雨狐疑地問道。
這道問題，十分難答。
這世界不可能有兩個我，我倆之間，只存在著一真一假。然而，星雨對林匡恨之入骨，我若是斷定自己是真正的林匡，那豈不是等於叫她殺我？但是事到如今，我又不可能收回說話，改口說自己只是在胡說八道……真是叫我無從作答。
她冷眼打量著我，心中也在盤算，似乎有心要迫我自招。
我反問她道︰「你我相識多年，你覺得呢？」
星雨迴避我的眼神，夾起豬扒，啃了一小口，細味著，也在思考著我的問題。
「你們兩個都是我從前認識的林匡。那麼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把你們都殺掉才好？」她故作平淡地回答，說的卻是充滿恨意的話，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味。
星雨一向出手狠辣，毫不留情，真要殺人的話，我全不會感覺詫異。然而，如今她已知道我是誰，亦記得我們之間的經歷。
當日，是我捨命營救了她和安迪，其後她亦同樣拼命地助我脫險。同歷生死的人，彼此多少也會留有一點感情。
我認為，她不會真的忍心殺我。
「你不會的。」我輕鬆地對她笑說。
她卻無視我的嬉皮笑臉，保持著冷酷的態度︰「凡事不要太絕對，一但我弄清楚這事背後的真相，該做的事情，自然就會做。」
我好奇地問︰「其實，那林匡曾對你做過什麼的事？為什麼要他非死不可？」
怎料這話又觸動到了她的痛處，她忽地黯然神傷，也就毫無先兆地，從眼簾底下流出了一行淚痕來。
我頓時愣住了，不知所措，眼見她的淚水潸潸地落下，一滴緊接著一滴，沾濕了桌面。
「好了好了，我不問就是。是我不好。」我趕緊從桌面的紙巾盒抽出一張面紙，想要為她擦去淚水，她卻別過臉去，無聲婉拒，伸手接過面紙，自行拭抹。
然而，飲泣過後，她卻異常般冷靜，全無眼睛發紅、哽咽抑或流鼻水等等的徵狀。
我不禁懷疑，她是否只是流眼水而已……卻又即時暗罵自己白痴︰常人無緣無故怎會流出這麼多的眼水來？恐怕是她經常落淚，身體才早就習慣罷了。
我心中一酸，看著也為她感到痛心。
她究竟經歷過什麼事情？
「我吃飽了。要走了。」她突然說道，就從背包中取出錢包。
我也拿出錢包，搶著說︰「不用了，這餐我請，下次才到你吧。」
她卻把鈔票放在桌上，收起錢包，直接拒絕︰「該不會有下次。」
我聽後，感覺酸溜溜的，星雨說話十分直接，卻也很傷人。
我強顏歡笑︰「凡事不要太絕對，這話你說的。」說罷，拿起錢來，前去向櫃檯的店員付錢結帳。
ns 15.158.61.48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