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來看看,很美。」
「什麼?」
眼前的是一株又一株枝葉茂盛的大樹,在它們翠綠的葉子上,長了許多猩紅的花朵,於艷陽的映照下,搶眼奪目,好比一團永不止熄的烈焰,正把綠葉成蔭的樹海燒得旺盛。
涼風輕拂,把紅彤彤的花瓣從樹梢遣散大地,一片又一片的徐徐落下,如同一陣被腥風摑起的血雨,從天而降。
就在此刻,紅花瓣慢慢的,靜靜的,在空中飄蕩,乘風而下,幾經波折,落在一隻纖弱、蒼白的小手之上。
她凝視著手心中的一片紅,回頭,對著我淺淺一笑。
驀地,如刀刺一般的痛楚傳到我的腦袋裡。我痛得跪倒在地,全身乏力,眼睛不由自主地逐漸閉上。
流星雨一閃即逝。
闔上眼睛以後,意外地,換來的並不是漆黑,卻是另一個情境。
只見面前的是阿Q,其臉上流露出恐慌的神色,鮮血自她左臂上的缺口不住湧現。她開始尖叫。
我低頭,瞅了手上的刀一眼,如鏡的刀面向我反映出種種仇恨、麻木和狂亂的眼神。
我回頭看了看地上的兆川,再重新把視線投放到阿Q身上。
阿Q尖叫連連,拼命向後挪移身體,想要逃命。
我只好提刀,趨前,俯身,往阿Q的心窩,一刺而下。
王兆川
「呵……」我打了一個哈欠,雙手往外高舉,全身仰後,悠悠地伸了個懶腰。
我從白色塑膠椅子上站起來,雙手向外張開,並微微左右扭腰,稍作伸展運動。「嗯?」我那靈敏的鼻子嗅到一股美食的氣味,正從清新的空氣中逐漸傳來。「咕……」肚子立即向我擊鼓鳴冤,我遂揉了揉眼睛,環顧四周,尋索香氣的源頭。
我正身處於一個寬敞的雪白大型帳篷之中,帳篷的左右都垂落著透明的塑膠屏障,以保持室內清涼。外面是一片寬闊的釣魚塘,水面平靜,魚塘中有兩列長長的白色浮台,人們在其上站著、坐著,都低著頭默默地釣魚。暮色瀰漫,黃澄澄的斜陽和綠森森的林木青草一併呈現在魚塘之上,形成色彩漸變的效果,如詩如畫。
「等等我啊!」一把孩子的聲音從旁而來,我低頭一看,但見一個「小學雞」剛在我身邊跑過,手持一枝燒烤叉,正氣呼呼地追著另一個小女孩,離開帳篷去了。
我的視線一直聚焦在那孩子的燒烤叉之上,其上架著的是兩顆圓滾滾的墨魚丸以及一塊燒得金黃的豬扒,香氣逼人。
「臭小子!總是一刻都停不了!」一把中年的低沉男聲從後傳出,回頭一看,但見有男女老少的五、六人正坐在長桌兩邊用餐,似乎是個家庭聚會。剛說話的男人大概是那個「小學雞」的父親,此時手中正拿著兩隻雞翼,怒目盯著孩子跑去的方向。
帳篷裡面還有另外兩班人,他們都圍著長桌,正在喝汽水、進食燒烤食物,再放眼帳篷邊緣的入口,那裡還連接住幾個小簷篷,簷篷之下有很多人,四五成群的,正在圍爐燒烤。
原來這兒是一個燒烤場!
我看著眾人手上的美食,早已垂涎欲滴,我決定先向後方那一家人下手。
我裝作若無其事,悄悄地溜到那個家庭的長桌附近,眼前的一男一女正在談天說地,沒有察覺到我的靠近。
「姪女,我剛留了三顆燒賣和兩片黃臘鯧魚給你,你趁熱吃吧。」小孩的父親喝了一口啤酒,回頭嚷道。
「謝謝叔叔,我待會便吃。」前方的女子禮貌地回應,又繼續與男子聊天。
好機會!我斜視著小孩父親將手中的碟子放在白色長桌之上,碟中盛著的是燒賣和燒魚塊。
我遂鬼鬼祟祟地挨在長桌邊,見兩人仍在談笑,還未看見我,便決定不再客氣了,當即順手牽羊,眼明手快地取去了那三顆燒賣,塞進嘴巴裡去,再拿了兩片魚塊,不忘多取桌上的一杯汽水,快步離開。
「嗯……」我一面走出帳篷,一面咀嚼著燒賣,味道很好,爽口彈牙。嚥下後,再啃了一口左手拿著的魚塊,哇……魚肉十分新鮮,燒灼程度亦恰到好處,新鮮釣上來的魚果然分外滋味。
進食過後,肚中的饑餓感反而更盛,我便邁向簷篷,混入燒烤的人群裡。
我一口氣喝光塑膠杯中的汽水,然後加快步履,經過別人的鐵爐和桌子時,又隨手從四周拿走食物,統統送往嘴裡。
不消十分鐘,無論什麼墨魚丸、魚蛋、香腸和芝心丸等一般燒烤食物,以及即釣即燒的黃鱲䱽、白鯽、鯇魚、羅非魚和鮮蝦等海鮮,也全都給我一律吃過了。
我便滿足地搓揉一下肚皮,這時旁邊正好有一位「師奶」剛在桌面放下一盒檸檬茶,我心中暗暗道謝,順手拿起,一喝而盡。
「嘔。」我打了個嗝,放鬆全身,坐在一張膠椅上,正要閉目養神,突然發現剛才見到的那個「小學雞」又在眼前跑過,但這次手中的不是墨魚丸和豬扒,竟然是……
那是一塊金燦燦、豐腴多汁的雞扒,肉汁四溢的雞肉上正完好無缺地蓋著一塊閃閃生輝、薄薄的雞皮,雞扒的末端還滴著蜜糖及雞油,其香味如同火場中的濃煙一般,早已把孩子走過的地方重重籠罩,遍野頓時陷入一片漆黑,僅餘那金光耀目的雞扒,作為黑暗中獨有的光明。
該死,剛吃飽的感覺剎那間蕩然無存,我垂涎三尺,呆呆地站起來,目中無物,只剩下那塊肥美的雞扒。
山珍海味尚可不吃,唯獨雞扒,即使刀山火海,也斷不能錯過。
「拿來!」我大喝一聲,衝前追上那小傢伙,徒手一把抓住他叉子上的雞扒。
下意識告訴我,這個行為真是太衝動了,正想跟對方賠個不是,卻不知道自己走了什麼運,小學雞竟渾然不知,只顧著跟朋友嬉戲玩樂,完全沒有察覺燒烤叉上變得空空如也。
我便伺機速速逃離現場,手持著雞扒,左閃右避的在眾人之間穿梭,成功離開簷篷,在露天停車場的一輛七人車前停下來。我在草叢旁邊蹲下身子,急不及待地開始吃下油膩膩的雞扒。
棒極了!果真是色香味俱佳,我深深感受到雞油佈滿了我的口腔,接著與鮮嫩的雞肉一同緩緩地滑下咽喉。我又馬上咬了一口,不得了,雞皮燒得酥脆可口,簡直令人回味無窮。雞扒就是齒頰留香的天下第一美食,每當我吃得津津有味的時候,便會把所有東西都給忘掉了。
我把手中的雞扒吃得一乾二淨以後,便呆立在原地,把目光放空在前方的池塘之中。一尾又一尾鱗光閃爍的游魚正在池中自由自在地暢泳,看著牠們快樂無憂的樣子,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感慨。牠們根本全不知曉自己正身處險境,從來沒有想過張開嘴子,嚥下美食的一刻,就是反被吞噬的一剎那。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池中魚兒是永遠參透不了這個道理,因陷阱往往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刻出現,而人總是犯著同樣的錯誤。
胡思亂想不是我的作風,累了,我打了一個呵欠,從口袋掏出煙盒,拍了拍盒子的底部,抽出香煙,點燃。
家中的廚子大概已煮好晚餐,是時候回家了!
我沿著石徑前進,正要步出釣魚場,突然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身在何處,遂回頭一望,入口大閘之上刻著「幸福山莊」四個字樣。
我心中納悶,想不起自己怎會來到這裡,幸好此處也離家不算太遠,便搖搖頭,聳聳肩,大步離開。
「幸福山莊」,果然名不虛傳,正是個飲飽食醉、滿載而歸的好地方。
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ngNPIaSx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