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星期過去。
現時木框的功夫又見進步不少,至今已完全掌握了「抓地」的應用,平衡不再是個難題,四式太極拳的動作更是一天比一天的耍得更慢、更低,起落自然,不像從前般費力。
也許,正正是他那顆急於習練拳技的心,逐漸成為了驅使他進步的動力。
今天是星期天,星期天是安息日,雖然木框不是個好信徒,但他需要休息,章正桐也要休息,因此星期天沒有訓練的項目。
我目前正身處於石崗一帶的上村之中。
石崗與八鄉之地相互交錯,是一片鄉郊村野的土地,四面青山圍繞,綠樹遍佈,到處都是村屋,亦有田地和倉庫,與流浮山的環境有點相似,只是地方更大,居住人口較多,附近還有一個解放軍軍營和軍用小機場。
一名身穿淺藍色上衣、灰色牛仔褲,腳踏運動鞋的短髮男子,正在我身前相距三十米左右的小路上默默地前行,此人正是木框,而他不知道我就在身後跟著。
沒錯,我又在跟蹤他了。
都怪那傻Q累事,始終是個心軟的傢伙,不該說的都說了出來。
自從下車以後,木框就在上村範圍內的村屋之間來回走動,四處尋覓劉氏兄妹的家,不經不覺也走了將近一小時。
這上村的地方也不算小,儘管阿Q沒有說出確實地址,亦沒有透露關於他們居所的線索,木框還是真的大海撈針地去找,一路上也沒說過半句怨言。
看來他是不會放棄。
每次木框遇到經過的街坊,都會嘗試問問他們是否認識劉氏兄妹,盼能打探得到二人的住址所在,只是至今都未有得著。
這也是意料中事,劉氏兄妹一向作風低調,自然不易從別人口中得知下落。
或許,木框今天不會找到他們,我回去再想想辦法,說服木框別再來找他們便是……
只可惜,天意總是弄人。
根據我的印象,木框早就錯過了前往劉氏兄妹家的小路,怎料得他到處亂走,竟又回到了那段小路,只是他不知道,這小路的不遠之處便是他要去的目的地。
木框沿著小路前進。
就在這路上的左側,有一棟三層樓高的村屋,其灰白色的外牆已然殘舊,牆磚上現出多條清晰的裂紋,外圍的喉管滿是長年累月的銹漬,盡顯日久失修、門庭冷落的空置模樣。屋外另有一個小小的花園,園中種有兩棵樹木,樹梢都高過了入口的圍牆,而入口閘門並沒有鎖上,圍牆之外停泊著一輛黑色的七人車。
看來,木框似是認不得這棟房子。
我卻當然記得一清二楚。
這裡與從前沒有分別,只是如今兩棵樹木都成長了,比外牆還要高。
我心中默默念咒,只願木框不要想起什麼來,只要直行直過便是。
木框剛與房子擦身而過——
卻又轉身回來!
他若有所思的,專注地盯著那輛七人車。
糟糕了……
當晚,劉星雨在新蒲崗駕車迎救木框和劉安迪,開的就是這輛七人車。
「是這裡了……」木框呆望著,不禁說了出口,然後抬頭看看面前這間村屋,深呼吸了一口氣,緊張愕愕地趨近閘門,推門內進。
我也靜靜地快步跟上前去,在門外探頭察看。
花園裡,除了兩株樹木、少量雜物和盆栽之外,空無一人。
我馬上鬆了一口氣。或許他們外出了,只是忘記關上閘門。
當木框正想走到屋前叩門之時,樹下卻有一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根約有七至八呎長的木棍,棍尖幼細而末端粗壯,棍身殘舊且出現裂紋,似乎擱置在這樹下已有一定的年月。
驀地,屋前正門的鐵閘打開,一人從室內步出。
此人高挑瘦削,下巴尖尖,一頭清爽、整齊的側分短髮,身穿白淨的短袖口袋圓領衫,脖子掛著一條黑色的項鍊,項鍊懸著一枚小小的銀環,下身則搭配白紋暗花的黑色扯布褲,腳踏一雙經典款式的「域比倫」名牌運動鞋。
劉安迪,一如過往的模樣,俊朗清秀,衣著時髦、整潔,蒼白的肌膚就跟他的妹妹一樣。
劉安迪看見了木框,驚道︰「你是誰?在我家幹嗎?」
木框面向劉安迪,淡然說︰「華弟,是我。」
劉安迪認出木框後,突然臉色一變,大發雷霆地連聲咒罵︰「你媽的竟親自上門?去死啦仆街冚家祥!」
說罷,他便瘋了似地衝前揮拳打向木框。
木框一臉不解,轉身躲開,唯劉安迪仍繼續窮追猛打,左右勾拳不斷痛毆木框,彷彿著了魔似的。木框硬吃了兩搥後,似是不感覺痛,便伸手隨意格擋,同向他叫道︰「你冷靜一點!」
劉安迪卻像跟木框有著血海深仇,全然沒將說話聽進耳裡,兀自咒罵了一句「吃屎吧人渣」,又繼續拼命出拳亂打。
木框想要制止他,遂使出詠春拳的「伏手」和「拍手」,探掌阻截他的來拳,然後以一記「斜掌」往他側腹從旁打上,順勢把他推開。
劉安迪中掌過後,退了半步,滿臉不服氣的,目光愈來愈見凌厲。
「噫呀!」他斥喝一聲,便再次奔向木框,途中右手五指倏然緊勾成爪,貫勁往前推送,直取木框的眼目。
木框起初見劉安迪拳腳平平,似乎全不懂打架,自是輕忽了對手;豈知他這時使出的一式「虎爪」,來勢洶洶,功架十足,立馬便認真起來,急起左肘以「膀手」卸去來爪,同時挺高右掌,以「護手」保護面門,向後退避。
劉安迪的招式雖變,但急躁的態度還是照舊,只見他「虎爪」一握,扣住了木框的左臂,便橫移牽帶開去,左手瞬即又探出「虎爪」急著搶攻他的咽喉,使出洪拳著名套路[1]「虎鶴雙形拳」之中的一式「猛虎下山」!
木框馬上又化「護手」為「膀手」,朝前方提起右肘,擋開他的抓擊;劉安迪便又再次使出同樣招式,轉換左爪擒腕、右爪施襲,正是一招「虎憑豹狼」,如斯重複了兩次,木框見他原來不懂變招,遂左轉馬步,雙掌上下齊發,走側切入,使出一式「抱排掌」,乘時發出「肘抵力」內勁,把他推往一旁去。
劉安迪跌跌撞撞的,扶著園中的雜物站穩了腳步,隨手拾起地上的盆栽,奮力扔向木框。
木框閃身躲過,盆栽碰在牆上,瓷器碎片與泥土植物散落一地。
木框怒火中燒,不禁罵道︰「痴線佬,你係咪認錯人呀?我係木框呀!」
「收皮啦!」劉安迪恨恨的盯著木框,慢慢地趨近樹下,腳尖一掃木棍的棍尾,長棍隨即墜落;劉安迪繼以雙手一抽,純熟地握穩棍身和棍末的位置,接著徐徐張腿開馬,踏出四平馬步。
劉安迪凜然地提起五郎八卦棍[2],向前指著木框呼喝︰「十年了,來個了斷吧!」
[1] 「虎鶴雙形拳」︰洪拳著名套路,為一代宗師黃飛鴻所創,其形態取材自虎和鶴兩種動物的神韻,技法則匯聚了少林、佛家和洪家拳多個南、北派的拳種,講究剛柔並濟、輕巧敏捷、氣力雄渾、長短兼用,與「工字伏虎拳」和「鐵線拳」同享「洪拳三寶」之稱號。
[2] 「五郎八卦棍」︰洪拳長兵器套路,屬於單頭長棍類別,有說是源自宗朝名將楊家將所創的槍法演化而成,當中並無事實考證,棍法傳到黃飛鴻後加以融會了南派功夫的特色,再經其徒弟林世榮著書記錄,發揚光大。其中棍法應用了傳統八卦的方位,結構嚴密,包含了長、短、雙、單等不同技術,在廣東一帶各門派的「八卦棍」之中名氣甚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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