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兆川
劉安迪雙手提著五郎八卦棍,大喝一聲,後手運勁直推,前手定位不動,棍身如箭直標,正是一式「標龍」,迎著木框作出上路打擊。
棍尖直線攻來,木框站於正前方,實難以判斷來襲的速度與距離,只好不加思索,先往旁邊一躍閃躲。
棍尖遂「啪」的一聲擊打在牆上,響徹花園。
上次在喜盛樓酒家,木框早就見識過劉安迪的棍法,深知對方功夫甚有來歷,自不敢輕視。
劉安迪一棍落空,立即變招,後手抽回下垂棍尾,然後貼身晃動長棍,在木框面前連翻「圈棍」擾敵,試著分散他的專注力,又突如其來地打出「點棍」敲打,虛實相間地施以突襲。
花園地方不大,木框無處閃躲,危急下只好使出「拍手」拍開棍頭。劉安迪緊接連環「點棍」,落點快速細密,如同連環直拳搶攻。木框面對如雨稠密般的棍打點砸,繼續全憑「拍手」加快截擊,卻不免漸漸手忙腳亂,冷不防臉頰已吃了兩棍。
劉安迪出手很重,招招殺著,木框欠身跑動,躲過了一輪追擊後,雙手和臉龐已全都紅腫起來。現下二人各佔花園一角,互相對視,劉安迪正不住喘息,木框則「呼」的從嘴角中吐出了一口鮮血。
對方用棍,他只有徒手,固然難免要吃虧。木框無可奈何,慢慢地擺出詠春拳架式,一臉繃緊的,開始思考制服對方長棍的方法。
劉安迪見木框中棍受傷、臉露難色,自然甚為得意,淺淺一笑後,轉眼又再進逼過去,一式「上馬平山」,勢將彈棍擊打木框的頭頂。
木框偏身閃過,劉安迪隨即又垂下棍頭,使出「割棍」,轉為擊打下盤。如此指上打下,木框一時意料不及,腳踝幾乎就要捱上陰險的一棍,情急之下向後跳了一步,才得以僥倖迴避。
然而,劉安迪又再趨前侵襲,挺胸提棍,迅猛打出了一式「陽槍」,指向木框的咽喉刺去。
木框見此招兇險索命,立時抱頭躲避,劉安迪見他即將彎腰下躲,趕緊把長棍高舉頭頂,奮力揮砸下去,意圖一招「殺棍」取命,把對方砸得頭破血流。木框頓時吃了一驚,本能地雙手齊發,探出左右「伏手」,以前臂相疊額前,忍痛抵住來棍。
便在此時,我真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悄聲提醒道︰「捉棍!」
聲線雖小,卻剛好讓木框聽到。木框抓緊時機,左臂向內一彎,正好夾著了棍頭,右手「伏手」則馬上轉掌按住棍身,成功把五郎八卦棍箝制起來。
劉安迪見長棍受纏,無法收棍,便勃然大怒,上步試著以身體貼近棍身,上下左右的用力晃動,要將木框甩開,唯長棍卻像是被捕捉了脖子的蟒蛇,全然動彈不得。
「混蛋!」劉安迪叫罵了一聲,神色雖是氣憤,心思卻極慎密,當下乘著木框用手臂和身體夾著長棍的時機,雙手竟索性同時鬆開,再旋即握回棍身較前幾吋的位置,一下子便掌控了全棍的中段位置。
木框知道他要變招,想要先下手搶過棍來,卻已太遲。
劉安迪這趟再次用力揮棍,並借助轉腰發勁,斜向地由下而上的抽棍,力量瞬即倍增,木框於是無法抗衡,鬆手後退。
原本劉安迪以單頭棍架式手握長棍棍末,棍尖被人控制後,立即便失去了活動能力;當他改為握著棍身中央,轉成雙頭棍的架式後,支點與力點也就隨之轉移,使他輕易奪回了長棍的主導權,恢復揮耍自如。
槓桿原理,靈活變通,看來劉安迪對這長棍的技法確是相當熟練。
這時,劉安迪厲聲吼叫,毅然舞起棍花來,在頭頂如直升機的「螺旋槳」般盤旋一周,木框倉皇蹲下護頭,「螺旋槳」又轉在腰間盤旋,旋動之際「啪」的擊中了木框的左腹。
木框吃痛往後迴避,劉安迪則趨前左右交替揮動長棍,分以上下輪流打出「冚棍」和「兜棍」,用兩端棍末施以近距離的連續搶攻,如同左、右勾拳一般迅猛有力。
木框一直退馬,同時不住出手格擋,如此跟對方近身攻防了大約數十餘招後,終於被逼退到花園的牆角處。
他只守不攻,此時雙臂已被對方亂棍打得又紫又紅,後無退路之際,木框終於找到了反擊的良機——
木框乘著近距離的優勢,轉馬避過了一記左上方的「冚棍」,旋即雙手上下齊發,打出「攤手」、「伏手」,兩手發力向前輕推,臂上的尺骨和橈骨剛好頂著棍頭與棍尾,使雙頭棍霎時無從發力。
劉安迪無法繼續使出「兜棍」,試圖換作右方打出「冚棍」,木框也就改以「膀手」抵禦在上的棍尾,並探以「揦手」往後牽引,搭住在下的棍頭——
長棍卡在半途,進退不得!
木框分明就是在與五郎八卦棍進行「黐手」!
只見劉安迪咬牙切齒,竭盡全力再次使出「兜棍」,棍首又從下方上撩,但卻不及木框的橋手感應靈敏。木框只將手肘靠近身體,已成功夾著了棍頭,另一手則推送「正掌」前按,便牢牢地把棍尾制衡下來了。
轉眼之際,五郎八卦棍如同被麻繩絞纏,控制權再一次被奪去,劉安迪已經無法繼續抽棍搶攻。
「放手!」劉安迪死命緊握著長棍不放。
「你先冷靜!」木框喝道。
可是劉安迪就是不願放棄,仍在出力掙扎,倏地傾身,張口就咬向木框的手。
就在此時,我看見木框雙手緊握著長棍,上身向左微微一旋,再突如其來的往右折返,兩手即乘著動力同時推前——
那半秒之間的動作,乃是「收胯」和「開胯」!
在木框開胯牽動釋放出的勁力下,長棍受力如遇巨浪暗湧,瞬間帶同劉安迪緊握的雙手逼後衝擊,直接撞上了劉安迪的小腹去。
「嗯……噁!」劉安迪一手按著肚腹,一手摀著嘴巴,登時痛苦得面青唇白,忍不住嘔吐起來。
大概木框也沒想過釋出的力量如此猛烈,他詫異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才把五郎八卦棍扔到一旁,向他問道︰「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幹嗎要動手打我?」
劉安迪把口中的穢物都吐光在牆角,接著表情扭曲的緩緩地倚牆坐下,伸手把口角餘下的唾液與眼角下的淚水拭去後,才喘息道︰「你殺了人……不是嗎?」
「我殺人?我救了你!我何時殺人了?」木框大惑不解,不滿地向他叫嚷。
我心中暗叫不妙。
劉安迪聽後,同是一瞼迷惘,調整呼吸之際,情緒稍微緩和下來。他打量著木框,眼神慢慢地落在他的左手上。
「你……你是那個警察?」劉安迪問道。
木框反了反白眼︰「新蒲崗、喜盛樓,你我兩次一同出生入死,你怎麼認不出我來……」
劉安迪氣喘如牛︰「你髮型不同了……」
木框一臉無奈︰「所以你要打死我?」
他沒有即刻回應木框,等待著呼吸恢復暢順,一會後臉色已稍為好轉,但痛楚卻是未消,一時站不起來,索性繼續坐在地上。
他靜靜地凝望著木框,木框也在認真地看著他。
劉安迪說︰「那是因為你與他長得一模一樣,我分不清你們。第一次見到你時,已覺得你和他十分相像,不論外表、身高或聲線,都像是同一個人。然而,你的髮型和衣著,以及年紀與身份跟他卻又不盡相同,實在叫我們困惑。如今,你剪了短髮,剃去鬍子,更是明顯地與他完全一樣。你老實告訴我,你們是孿生兄弟嗎?」
木框呆若木雞,顯然聽不明白,他搖頭說︰「慢著……你說的『他』,指的是誰?」
沒辦法了,惟有這樣吧!
劉安迪開口要說︰「林……」
「喂!!!」我大聲喊叫,從閘外跑進來,引起了木框的注意。
「你怎麼來了?」木框一臉狐疑地向我問道。
劉安迪不明就裡,呆望著木框問道︰「你在對誰……」
我提高聲線搶著說︰「不就是擔心你嘛,一大清早不見了你,問問阿Q,便猜想你來到這裡,終於找到你了!」
木框一臉不耐煩︰「我沒有事,你別礙著我,到外面等我吧!」
我上前抓著木框的手,想要強行逼他離開︰「改天再打吧!有急事找你,你快來跟我走!」
木框用力甩開我的手︰「我今天一定要找到她,你別吵,我很快出來,到外面等我!」
「跟我走吧!」我一再糾纏下去。
「兆川!」木框呼喝道︰「滾!」
我悄悄偷望劉安迪一眼,只見他吃了一驚,目瞪口呆,說不出半句話來。
成功了。
「好……」我裝作沒趣,轉身,慢慢的返回閘門外,接著繼續在門外偷窺。
木框向劉安迪說︰「不好意思,我們剛才說到哪兒了?」
劉安迪一臉不安地說︰「沒有了,你,你還是快離開吧,你來錯地方了。」
「什麼?」木框愣著。
劉安迪突然全身發抖,指著木框斥喝︰「你,你快滾出我的家,我不認識你!」說罷,他勉強扶著牆身站了起來,試著行走,不慎踢到了一個小盆栽。
木框無奈地說︰「你怎麼了?你明明有話未跟我說完。你別走!」
劉安迪已快快的開門踏進家裡,將要把門關上,木框趕緊上前兩手合力撐著門邊,不容他溜掉,焦急地問道︰「你先別走,我有事要找你的妹妹,請你告訴我,她在哪裡!?」
劉安迪瘋了似的,拼命推門,不讓木框踏入半步,放聲大喊︰「你休想!我不會讓妹妹見你!不要再來煩我們!我們不會見你!你走!」
「慢著!劉安迪!」木框伸手想要去挽著木門,劉安迪見他單手撐門,隨即以全身之力使勁把門推前關上,木門「碰」的一聲夾著了木框的左手。
木框失去二指的左手頓時痛得死去活來,「呀」的一聲高呼喊痛。
「滾!」劉安迪稍微開門讓木框縮回左手,便「砰」的一聲匆匆把門關上,然後「卡嚓」的鎖好門鎖。
「你媽的臭貨!」木框緊緊地搓按著紅腫的左手,怒吼咒罵,在原地不住起腳踹在劉安迪的家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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