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斳天沒察覺約禮的異樣，開啟進入書房。

     

      「爸。」

      楊鑫見到楊斳天回來，停下與管家的對話，人正坐於辦公椅上。

     

      管家則原本站在桌子前，因為楊斳天的出現退到一旁的位置。

     

      約禮闔上門後，來到管家身旁站好，眸色深諳地看向楊鑫，還無法從得知真正事實的打擊中跳出來，控制不了一把烈焰燒上心頭，在胸膛裡翻騰，再次握緊拳頭，緊咬牙關。

     

      「剩下不到半個月，名單已經出來，你好好安排如何接待賓客。」楊鑫的目光睨向桌面。

     

      楊斳天上前拿起，稍微看一下有什麼人，楊鑫另外將參與獸人拍賣的區分開來。

     

      「一定要確認好所有商品的狀態跟當天運送的方式，再去詢問庇護所那邊有沒有特別的獸人能交易。」

      「我知道。」

      「那天會有不少賓客帶著他們的兒女出席，看有沒有喜歡的，早點訂下婚約。」

      楊斳天蹙起眉，目光不免瞥向約禮，約禮也看著他，一樣毫無影響的眼神。

     

      「如果有看上眼的，我會跟你說。」

      楊斳天是逃避，還是認真的回，楊鑫明白。

     

      「很好。」不管楊斳天是什麼想法，對象是未來的媳婦，是要成為楊家的人，楊鑫會好好把關。

     

      「沒別的事交代，我出去了。」

      楊鑫一副隨他去，楊斳天便走出書房，不過臉色十分地陰沉。

     

      對於婚姻這件事，最後可能也被掌控其中，楊斳天反應沒有說很大，只是想到那是要一輩子在一起的人，會被他標記、身體跟心永遠臣服於他，像一輩子的枷鎖，然而他卻依然可以擁抱他人、看上其他人，就感到諷刺與好笑。

     

      沒有感情、也不懂珍惜，再延續下一代。

     

      這樣的婚姻在他所處的世界裡，似乎很正常，但不懂真正父愛的他，能愛自己的孩子嗎？

      楊斳天不禁笑了，很輕聲地洩出聲息，像聽了一個好笑的笑話，眼神卻是非常地冷，更加地冰封起情緒，逐步離開楊家。

     

      約禮盯著走在他前頭的楊斳天，思緒仍很複雜，他的世界被整個顛覆與動搖了，過去曾被楊鑫毒打、被關起來、被踐踏、各種辱罵以及沒尊嚴的模樣，全在腦中放送，在他胸口狠狠地翻攪，火辣地搧臉。

     

      約禮壓不下一股仇恨於心中滋長，越來越強烈，快要無法控制地蔓延上他的臉。

     

      他想要反抗、想報復，卻又無法立刻行動。

     

      他還有事情要確認。

     

      還有楊斳天……

      楊斳天在約禮心中的想法與位置依然沒變，只是在他展開報復後，該怎樣面對楊斳天，在他們之間會發生什麼變化？

      約禮無法確定。

     

      「回去後，你就去確認商品的狀態，還有庇護所那裡，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別放太多心思。」楊斳天只想隨便交差了事，坐上車子後座。

     

      「是。」

      約禮平穩的回，眸裡卻流動細微心思。

     

     

      **

     

      約禮通過身份識別門，進入安置所裡頭，比起小時候所待的簡陋，只有水泥地、無空調的騷臭。

     

      二十幾年後的安置所，重新建設為一間獸醫院。

     

      楊鑫聘請一位有執照的獸醫，進行真正的醫療與短暫收容。

     

      不過通過後方院內人員才能進入的走道，進一步身份確認，進入管制區的大門後，又是另一個世界。

     

      「我來確認商品。」約禮走向位於櫃台看著監視影像的人。

     

      「是約禮，好久不見。」

      在這裡工作六年的小林對約禮很熟悉，站起身閒話家常。

     

      約禮間隔一段時間就會來處理被關起來的獸人，明明也是獸人卻幹這種事，一開始真讓小林感到泯滅人性，後來得知約禮從小就由楊鑫養大，跟這些獸人不同，也就說得過去。

     

      「狀況如何？」約禮一如往常的問，不過望向裡頭的眼神很暗沉。

     

      「老樣子，看也看膩，最後不都乖乖聽話，不過這次來了一隻母豹，雖然是Omega，但被她那雙眼睛盯著看，還是會感到毛骨悚然。」

      小林說著，打了一個冷顫，搓了搓自己的雙臂。

     

      「結束例行檢查了？」

      「昨天才讓獸醫檢查過，沒什麼問題，報告都在裡面的資料檔裡，你自己看。」

      「那我去確認，你忙你的。」

      「有什麼好忙的，不過有點想上廁所，我去一下洗手間，馬上回來，你可別被那隻豹嚇到。」小林開玩笑的道，知道約禮是狼，溜向洗手間方向。

     

      約禮往裡頭走，視線所及是一片乾淨的白，他進入辦公室裡，裡面只有一名男人在座位上忙，主要將安置所裡的狀況報告讓楊鑫知道的員工：歐德。

     

      「你來了。」歐德看到約禮不意外，笑著將一份報告交給他。

     

      「好久不見。」約禮收下後回。

     

      「之後的運送可能要費點功夫，那隻豹不好處理。」

      「我先去看看，後頭再聊。」

      歐德擺擺手，要他去忙，繼續做自己的事。

     

      約禮邊走邊看著這次拍賣商品的資料，共有五名獸人，分別為兔子、鹿、狐狸、狼與一隻豹。

     

      目前在楊鑫的安置所裡供應的獸人以Omega居多，再來是Beta，極少Alpha。

     

      主要Alpha獸人較難掌控，對楊鑫與買家都是，若在安置所裡又遇上Omega發情期到來，會很麻煩。

     

      為此，楊鑫雇用的員工以Beta為主，跟獸醫院的區分開來。

     

      獸醫會每兩天來巡視一遍獸人的身體狀況，由護士紀錄，他們的三餐有專門的獸人營養師安排與提供。

     

      看管者的角色除了看守大門與後門，再來就是在那些獸人不乖暴動時，拿著棍子恐嚇與懲罰。

     

      雖然發生過約禮的母親曾逃走成功，但因僅此一次，楊鑫以朝著加強監控設備，跟做出嚴厲規定作為警告。

     

      楊鑫主要透過幫助獸人走私進來人類區域的組織，跟庇護所取得獸人。

     

      作為無家可歸、能保護獸人，讓獸人能有一個臨時的休息處為主旨。

     

      庇護所在人類區域應該是要站在人獸平等的立場，做到隱秘性與保護力都足夠。

     

      但林淺管理的庇護所並非如此單純──若有品質不錯的獸人出現，他會主動告知楊鑫，看看楊鑫要不要接收。

     

      在被售出前，楊鑫會先確認這些獸人並無病症，是健康無損的。

     

      這也是楊鑫今天交代楊斳天去辦的事，不過楊斳天交給約禮去做。

     

      約禮進入專門關獸人的隔離區，每一個籠子不大，主要防止他們變成人類，三側封閉，一側對外開放，做成鐵欄杆，用來通風跟放置食物。

     

      他的心情跟以往來時的不同，在知道實情後，這個曾是他人生最陰暗的一段回憶的地方，現在是他最想毀壞與感到諷刺的。

     

      他也意識到自己過去那樣事不關己做出的事有多愚蠢。

     

      他突然聽到很多聲音傳入耳裡──

      「救我！」

      「求你放我走。」

      「求你，救救我──」

      來自眼前被關的動物們。

      狼的氣息，讓他們誤以為約禮是同伴，發出獸聲求救。

     

      約禮冷沉地注視著他們，他們用爪子去撥弄欄杆想逃走、想衝撞出來，用著乞求與渴望的眼神看著他，持續一聲又一聲的：「救我！」、「放我出去。」

      約禮沒打算放走他們，還不是跟楊鑫攤牌的時候，即便眼下的他很痛恨這種買賣，感到快窒息的怒紅雙眼，他必須讓他們順利地被運送到拍賣會的舞台上才行。

     

      約禮突然想到可以利用這場獸人拍賣會去揭穿楊鑫的一切惡行，要是成功，這些獸人也會獲救，現在就好好待著。

     

      他一一確認每隻獸人跟資料裡的無誤，從毛髮跟眼珠的顏色，與外觀無損。

     

      「背叛者。」

      約禮看向兇惡瞪著他看的母豹，能理解她的意思，他一樣是獸人，為什麼要做出傷害獸人的事？

      「吵什麼！」小林突然冒出，手裡的木棍狠敲上鐵欄杆，喝止她囂張。

     

      「蠢蛋！知道害怕的話，就好好的待在獸人區域就好了，跑來這裡做什麼？」

      小林說得沒錯，政府早設下規定禁止他們來人類區域，人類也是，為了保護彼此，他們是自作自受。

     

      但一定有一個讓他們冒險來人類區域的原因，楊鑫不可能這麼膽大妄為，全把他們從獸人區域抓來這裡。

     

      約禮不禁思考著，當初他的母親為什麼會來到人類區域？

      他回到方才的辦公室裡，眸子猛然一瞇，想到安置所裡的交易商品幾乎都有紀錄下來，那他的母親應該也有。

     

      「怎麼了？」歐德問著神色似陷入深思的約禮。

     

      「這次沒拍下獸人模樣的照片？」約禮指那些商品變成獸人的模樣，會放在拍賣會的商品介紹上。

     

      「怕書面資料流出到外頭，所以現在只放在電腦檔案裡，你要看我可以另外整理出來寄給你。」

      「你直接將所有資料寄給我，我自己找，順便做個過去交易的獸人分類整理，報告讓少爺了解。」

      「OK。」

      歐德不懷疑約禮，將資料寄去約禮的電子信箱，約禮收到手機傳來的提醒，看了一下。

     

      「收到了，謝謝。」

      「辛苦了。」歐德說著。

     

      約禮淺淺地笑著，他在安置所的員工眼中，是個脾氣沉穩、辦事效率俐落且不會有任何不正經模樣出現，比人類還好相處的獸人。

     

      他離開安置所，坐上車子，立刻取出平板電腦，點開信箱裡的檔案資料，因為檔案太過大，等了一些時間。

     

      確認成功打開後，他先輸入「狼」搜尋，出現數十筆資料，他從年份最早的開始找。

     

      但最先的資料，不像現在的完整與詳細記載，只有簡單幾段文字紀錄，很少附上照片。

     

      他查到在他出生那一年，安置所曾紀錄下一頭Beta母狼，毛色是灰色、眼睛為灰黑、形體龐大，血型是A，再來什麼都沒有。

     

      她是自己的母親嗎？

      約禮認定她就是自己的母親，即使能證明她存在的東西這麼的少。

     

      約禮原本很期望可以見到母親的模樣，可是落空了。

     

      而照楊鑫的說法，他的父親可能也是狼人，所以自己才是非法居留的獸人。

     

      但為什麼他的父親沒有對他們母子負責，讓他的母親被楊鑫殺死，自己被抓起來養？

      約禮心中有很多疑問，不過能給他完整答案的人，或許不存在了。

     

      他再找下去，發現自己的檔案，上頭放著一張他剛出生像幼犬那樣小的照片。

     

      除他之外，沒有其他幼兒被販賣，但整個檔案裡接近一百五十筆獸人的資料，造成多少獸人家庭的破碎與悲劇，約禮發誓他一定會阻止，即使將自己也賠上去。

     

      他已經打算在事情爆發後，將楊斳天那邊的責任全扛下，這幾年的獸人買賣確實由他負責，不關楊斳天的事。

     

      他將檔案另存在他的平板電腦裡，接著發動車子，朝著庇護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