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尖銳的燙感席捲手指,竇之慶知道香煙又燒到頭了,他歎口氣,將煙頭扔在地上,用腳尖隨意碾磨兩個來回,抬頭瞧一眼正午的烈日,漫不經心地罵道:“媽的,還沒來?”
“在開會呢。”袁夢說,“曉萱那個導師囉裡囉嗦的,估計又浪費了不少時間,真替她覺得倒楣。”
“說倒楣的應該是我們吧,說好十點半在校門口見,結果現在十一點了還沒來。”
車裡的鄭舒朵從後座窗戶探出腦袋說:“你們回車上等吧。”
“念個大學狗屁事真多,所有大學生都這樣嗎?”竇之慶打開車門,坐回駕駛位,“我是說每個大學生都要跟個導師,開雞巴會,寫雞巴論文嗎?”
“廢話。”
竇之慶嘿嘿笑道:“你嫌棄我沒念過大學?”
袁夢白了他一眼,剛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忽然看見前方出現三個熟悉的面孔,她眯起眼,試圖頂著刺眼的陽光看得清楚些,三人中的其中一人忽然也轉頭看向她,她認出了那張臉,立刻回避目光,若無其事地坐到車裡,用力合上車門,悶悶不樂地嘀咕道:
“竟然在這裡看見紀雪玟那個婊子,晦氣。”
“啊?她在哪?”鄭舒朵再次將頭伸出車窗,“咦?真的是她,還有羅曉娟和時雨薇,時雨薇還提著行李箱,看那樣子,紀雪玟她們倆應該是來送行的。”
“送行?時雨薇要去哪?”
“這我不清楚,聽說是回老家,還和她男朋友一起,你看,說曹操曹操到。”
袁夢注意到一個瘦高的男生拉著行李箱從三人後方飛奔過來,應該是因為什麼事遲到了一小會兒,他抵達計程車旁後,司機旋即下車幫他們將行李搬到後備箱裡。紀雪玟和羅曉娟向時雨薇最後說了些道別的話,等車開走後,她們也打道回府了。
“你們同學?”竇之慶饒有興趣地盯著她們的背影。
“就是個自以為是的婊子罷了。”
“那別讓那個婊子毀了我們的聚會,開心點,你笑起來的樣子才是最漂亮的。”
袁夢對竇之慶的俏皮話早已脫敏,不屑地“哼”了一聲,將車內的前鏡扳向自己以檢視臉上的妝,躊躇幾秒後,她不得不打心底承認竇之慶的吹捧起作用了,她終於沒忍住,繼續向他羞辱紀雪玟:
“她研究生考試才兩百多分,沒那能力還硬著頭皮考,這些都算了,沒考上竟然還怪在我們頭上。”
“你們?”
“她仗著自己長得清純就表現出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天天和羅曉娟形影不離,跟同性戀似的。”
“哈哈哈!”竇之慶往後座瞟了一眼,“你和鐘曉萱也經常玩一塊兒,你倆不會也是一對吧?”
“我倆能跟她倆一樣嗎?我還和舒朵玩一塊兒呢,你有沒有在認真聽我說話?再開這種玩笑,我就要生氣了。”
“好好好,寶貝兒,我不敢了。”竇之慶聳聳肩,“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惹到你了?”
“我剛不是說她像同性戀嘛……”袁夢東張西望,刻意降低聲音,“我後來就跟陸祖燁提了一嘴。”
“哪個陸祖燁?哦……想起來了,你以前說過,他是你們班長。然後呢?”
“不只是班長,他還是我們院的學生會副主席,有天學生會聚會,他喝醉了,把這件事講了出來,你也知道,他們人脈很廣,於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男生那邊就都知道這件事了,後來紀雪玟也知道了,就來罵我,再後來考研落榜,也把原因歸咎到我身上,說我造謠誹謗她,導致她心態崩潰……搞笑,這怪我幹什麼,有種找陸祖燁講理去啊。”
“她這是欺軟怕硬。”竇之慶握住袁夢的手,“別生氣了,反正她也不能把你怎麼樣,不是嗎?”
“那當然,後來曉萱知道了這事,幫我威脅她,跟她說如果再敢找我麻煩,就讓全校知道她是同性戀,到時候不管她真的是不是,她永遠洗不白了。哈哈,你猜怎麼著,那賤人當場慫了。”
“幹得漂亮,寶貝兒。不過真奇怪,這件事不只是在男生之間傳播嗎?那個紀什麼玟是怎麼知道的?”
鄭舒朵開口了:“可能是歐陽米諾說的吧,她跟學生會不少男生關係很好。”
“歐陽米諾?那個傻逼你就別再提……”話未說完,袁夢的手機忽然響起資訊提示音,她拿起看了一眼,懊惱地將手機丟回包裡,“媽的。”
“怎麼了?是鐘曉萱嗎?”
袁夢皺著眉沉默片刻,點點頭說:“她來不了了。”
“她那導師還有什麼破事?”
“跟她導師沒關係,她爸媽今晚會來看望她。”
“噫,念大學了還這樣?”
“她跟我們不一樣,她家鄉離學校近,家裡人每學期都會抽空來找她,順便給她送點東西。好了,既然這樣也沒辦法,不管她了,開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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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在酒吧門前停下,竇之慶讓兩個女孩先下車,自己則將車從側方的小巷子開進去,繞到後面的車庫裡。
酒吧位於一處開放式的古建築景區裡。所謂景區,其雛形是清末的一座由灰黃的磚塊砌成的簡易譙樓,九十年代初,市政府翻新了那座譙樓,並向西側慢慢擴建仿古房屋,形成了一片“歷史文化街區”,但其實除了入口處的譙樓,所有建築都是後來建造的。後來為了發展旅遊業,省裡又下令將街區裡的大部分“古建築”出租給商家,從此這裡變成了名副其實的景區,在如此古色古香的景區裡,一座座雕樑畫棟的樓院被現代商氣侵蝕,由門口向內望去,要麼是琳琅滿目的小賣部,要麼是擺滿了電子產品的數碼店,又或者是酒吧、大排檔,實在格格不入。
從外面觀察,整個酒吧是一座兩層的廡殿頂矮樓。時值中午十二點,透過闊大的落地窗,鄭舒朵瞧見裡面一片冷清,只有前臺一個趴著玩手機的服務生,高腳凳皆倒置在桌上,因此地面看起來十分潔淨。當她正準備推門進去時,袁夢忽然拉起她的手,將她牽到路邊,訕笑著問道:
“你知道今晚會發生什麼吧?”
“吃蛋糕?唱……唱歌?”
“別裝了,你知道那個姓陳的不只是來給你過生日的。”
“既然來酒吧,那就是喝酒。”
“哼,無論酒吧演變成什麼樣子,在男人眼裡,它永遠是用來約炮的。”
鄭舒朵低下頭:“我一開始本來就不太想來,是你們一直勸我……”
“瞧把你嚇的,我有說這是壞事嗎?”袁夢雙手叉起腰,挎包在小臂上吊著搖晃,“剛才之慶開的那輛奧迪,你以為是他自己的車?我現在倒羡慕你呢。”
此時酒吧的門被拉開,露面者正是這次生日派對的策劃人。
“恭迎兩位美女駕到。”也許是因為當久了經理,陳以康雖然嘴上開著玩笑,表情卻略顯嚴肅,兩杆粗眉幾乎擰成倒八字。
袁夢見鄭舒朵傻愣愣地站著,隨即笑呵呵地說:“陳老闆很會誇人呢。”
“外面熱,你們倆快進來吧。”
走進室內,清爽的冷氣鋪面而來,鄭舒朵抬頭向天花板看去,中央空調黑洞洞的出風口沉默地盯著她,旁邊懸吊的彩帶順著風向飄舞。酒吧裡沒有開燈,落地窗是唯一光源,四壁的裝潢又是幽藍的冷色調,因此更顯陰暗。
“怎麼沒什麼人啊?”鄭舒朵不禁將疑惑說出口。
吧台前的服務生抬頭瞟了她一眼,繼續看手機。陳以康關上門,認真地回答道:“酒吧這種地方為狂歡而生,只是這狂歡屬於夜晚。”
“有道理。”袁夢鼓掌,“那我們接下來的行程呢?陳大老闆都安排好了嗎?”
“別急,等會兒我先開車帶你們去吃午飯,下午再去遊樂園,正戲要等到晚上才開始。晚上十二點一到,我們舒朵就二十三歲了,我承諾一定會給你們奉上一個史無前例的、瘋狂的生日派對——”陳以康忽然停頓,歪嘴一笑,“不過我們要先等竇之慶從車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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