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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封著的舊書上
童話故事一改舊顏色
生銹的詛咒早已不知去向
我與我的摯愛沉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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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借久泣的靈魂對我輕語
猶如迷迭香,猶如鶯歌燕舞
膽小如鼠的我卻悻悻逃開
極力掙脫莫名憂傷
來自遙遠仙都的曼陀羅花,你有
令人憐愛的秀髮
招蜂引蝶的體香
為什麼又總是痛哭流涕?
原來有人偷了你的碎夢
藏在默默流淌的暗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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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孤島上
我記起地獄的模樣
誠如熾焰中的鬼魂
舊賬一筆勾銷
重拾捲曲的斷指
那是綿羊帶給我的禮物
雪花熟知它的命運
例行公事一般翩翩起舞
我愛你的雙目
你愛我的炙心
且讓我們沉醉於彼此的臉龐
開始一場悲憫入骨的旅行
“謔,你媽的逼,這什麼玩意?”阿仁抬起左腳,眯著眼嘗試辨認鞋底的黏物。
“牛糞?”簡書傑擎著一根樹枝,蹲著挑撥那團腐物。
“馬糞。”滿頭白髮的邢爺雙手抱在胸前,不緊不慢地跟上來,“等下最好回去換雙鞋,讓劉局聞見了還得了?他的潔癖沒有誰不知道。”
“在公安工作還有潔癖……”簡書傑小聲說。
“小簡!”邢爺皺眉,“不能亂說話。”
阿仁說:“新來的,多管管自己的嘴巴,在那裡搗鼓了這麼久,有什麼發現沒?”
簡書傑站起來,深吸一口氣,似乎要講很多東西,但還是放棄了,吐出那口氣後說道:“沒有。”
“就說嘛,一個剛入職的能有什麼發現,多向前輩學習吧。”
三人穿過前方的山洞,洞程很短,兩端能夠對望,不過此時馬路已經遙不可見,蟬鳴成了樹林的主旋律,斑駁葉影沙沙地浮動,大家都大汗淋漓,阿仁拿出小電風扇往襯衫領口裡吹,看見邢爺不停用手腕擦拭額頭上的汗,慌忙堆著笑將風扇遞過去。
“不必。”邢爺推開,“不如多照顧照顧新鮮血液。”
阿仁知道“新鮮血液”暗指簡書傑,便冷冷瞟了他一眼,自言自語似地說:“小簡年輕力壯,哪裡怕熱?”
“這裡就是前幾天發現屍體的地方。”簡書傑徑直走到不遠處的泥潭前,“終日被山崖遮蔽,不見日曬,異常潮濕,不管春夏秋冬都是一片稀泥。六月六號,恰逢村裡送灶王爺的日子,抬神像的一群人經過這裡時發現了死者,屍體被棄置於此約二十日,高度腐爛,不過這並不是導致屍體難以辨認的直接原因。我們頭頂上那塊凸出的崖岸被當地人喚作鼠崖,常有大量老鼠出沒,也正是它們將屍體啃得面目全非,不過幾個目擊者第一時間憑藉屍體的著裝認出他是村裡的魏謙。”
“喂,你以為自己在搞新聞播報嗎?難道你不說我們就不知道這些情況嗎?”
邢爺清了清嗓子,肅穆地說:“阿仁!別忘了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我們不是來順道看一看嘛,又不是真的查案子,何況您老等會兒還要去參加局長的……”
“按照本地約定俗成的規矩,暴死戶外的屍體不宜久留,於是魏謙的直系親屬連夜趕回來,當天火化,第二天舉行葬禮。”簡書傑打斷了阿仁的話。
“嗯,但就算推遲幾天火化,刑偵組也只會把案子當作意外死亡而不加以驗屍,何況我們發現疑點還是在四天后,也就是昨天,上面不可能把意外死的屍體留這麼久的。小簡,你再捋一捋。”
“最初發現問題的是一個叫方子琛的大學生,六月八號,他察覺到嫌疑人時雨薇在白楊社上發表的詩非常不對勁,與以往風格有細微衝突,想要致電詢問卻遭拒。他害怕時雨薇遇到了什麼心理上的困難而輕生,於是聯繫到她的朋友,他們輪番給她打電話,大概把對方逼急了,從此手機處於關機狀態。從那時開始,他們把時雨薇定性為失蹤,一邊嘗試報警立案,一邊查探她的人際圈,最後有個她的小學同學指認出她發表的那首詩有抄襲跡象,裡面很多句子都來源於魏謙在二零一六年底發佈在個人主頁的一首現代詩,而他們又是童年時期親密無間的朋友,兩件案子由此聯繫到一起。”
“最重要的是,時雨薇回去村裡的時間和魏謙的死亡時間撞到了一起,想令人不起疑心都難。還有,嫌疑人一共有兩個,還有一個是她的男朋友,好像是叫潘……潘丞樂,我們似乎還未查明他的底細。”
“是共犯!”阿仁叫道,“很明顯,和死者扯得上關係的只有時雨薇一人,她男朋友只是被拖下水,真慘。”
邢爺說:“魏謙失蹤之後,他的祖父和祖母並沒有急著尋找,因為過往許多次他都如此一聲不吭地離家,去隔壁鎮的姨媽家裡住幾天。即使這次近乎二十天沒回家,他們也見怪不怪,畢竟在老人家的時間觀念裡,二十天一晃而過。”
“那姑且先這樣假設——”簡書傑說,“五月十七號,兩個嫌疑人回到家,當天或者次日殺死魏謙,將他拋棄在鼠崖之下,接下來的二十天裡,時雨薇因為某種原因將死者生前寫的詩句借到自己的作品裡,並公開發表,同時和親朋好友保持文字聯繫,不讓人生疑,後來方子琛發現異樣,他們不得不破釜沉舟,乾脆切斷所有聯繫,開始逃亡之旅。不過,這都是我淺薄而短略的推斷而已。”
阿仁說:“哼哼,確實十分短略。第一,他們為什麼殺死魏謙,怎麼殺死的?第二,拋屍鼠崖是有意為之還是情急了事?第三,他們逃去了哪裡?還望小簡你說說自己的看法。”
簡書傑陷入思索,邢爺搶過話:“一個是兩小無猜的男孩,一個是現任戀人,矛盾很明顯,作案動機很可能因此而生。至於具體怎麼回事,我覺得是魏謙引起糾紛,那對情侶反擊過度,不慎要了他的命。”
“那樣明明可以主張正當防衛,法院會從輕發落,甚至於無罪,為什麼要逃呢?”阿仁意識到自己在質疑邢爺,立刻陪笑說:“噢,我明白了,兩個快畢業的大學生,正值就業時刻,萬一檔案留下污點,那可麻煩了。”
“臭小子,那也不用逃啊!這樣只會一錯再錯。”
這時簡書傑開口了:“凡是本村人都知道鼠崖的神秘之處——源源不斷的、兇猛的老鼠,時雨薇知道這一點,才和潘丞樂合力把屍體搬過來,扔到懸崖之下。可是因為她離開這片土地多年,對這裡既熟悉又陌生,故而忘記了一件事,那就是每年這段時間,村裡人都會大張旗鼓地恭送灶王爺,以求秋收豐沛,這是流傳幾百年的習俗,而鼠崖正下方的小路,是抬灶王爺的必經之路。他們本想讓屍體從此爛在那裡,可惜算錯了。”
“有點道理。”邢爺點點頭。
“至於他們逃去哪裡了,我猜測最初他們有信心可以瞞天過海,先去原定實習公司繼續自己的行程,後來不小心敗露才開始潛匿蹤跡。”
“現在查行蹤別提多簡單了!”阿仁說。
邢爺擺手:“查是遲早的事,我更關心為什麼時雨薇要把那首詩發表出來。”
“就是啊,如果沒這一步,也許還可以瞞更久。”
簡書傑說:“我問過方子琛,應該是‘靈感枯竭’,時雨薇多次對朋友抱怨自己沒靈感,憋不出東西。”
“所以就抄襲,拜託,幹嘛抄襲一個作品從來沒受過任何肯定的輟學閒人?”
“就是要這樣才不會被發現抄襲啊,倘若沒有時雨薇,說不定再也沒人會看到那首詩了。”
“這麼說死者還得感謝兇手?”
“阿仁!”邢爺喝道,“在查明之前,只能叫嫌疑人。”
“諷刺的是,那首抄襲詩廣受好評,評論區還有人起哄說可以拿獎。”簡書傑歎一口氣。
“人都變成那樣了,去哪裡拿獎哩!”邢爺苦笑,“前天我看現場照片,沒想過那麼胖的一個人能被老鼠咬成瘦子,搞得我差點懷疑死的不是魏謙。”
幾面闊葉飄落在泥潭上,阿仁用力嗅一嗅,似乎還能聞到殘留的屍臭,於是感慨道:“冤死的屍體,臭味像他的魂魄一樣久久不散。”
“是你腳底的糞臭吧,快去找個地方洗洗!”
“好嘞,邢爺!”
在小溪邊澆洗乾淨鞋底之後,大家依原路返回。高高的鼠崖孤立淩空之中,多虧有它作為參照物,眾人才沒有在鬱鬱蔥蔥的樹林裡迷路,等成功回到馬路上時,先前停在道牙旁的那輛牧馬人多了幾點乳白色,看到自己新車被如此糟蹋,阿仁氣憤地跺腳:
“來之前說這地方鳥不拉屎,要真那樣倒還好,這算個什麼意思!”
邢爺哈哈大笑:“局裡那輛破車開了九年一直不換,用它開山路,那差勁的緩震還不把人顛暈?你這輛車不枉此行,用紙擦擦就好。”
阿仁點點頭,餘怒雖未消,也不多言語,乾脆不管車頂的鳥糞,招呼大家上車。汽車沿著這條大山唯一的大路行駛了幾分鐘,房屋聚落映入眼簾,高低錯落的房屋由週邊向中心逐漸密集,但即使身處最密集的地方,也會感到空曠而寂寞,圍坐在屋前的老人們注視著這輛嶄新的吉普車,烈日當頭,他們甚至不需要電風扇,手裡亦無蒲扇,躲在屋簷陰影下一動不動,仿似雕塑。
邢爺觀望著那群村民,他們無非比他年長十多歲,何以如此消沉?他忽然說道:“進去裡面看看吧。”
“啊?邢爺,這……”
“魏謙家就在拐角那裡,刷了白漆的三層洋房,看到沒?”邢爺伸手指向所述地點。
“你好像不太樂意,小簡,你呢?”
還沒等簡書傑回答,阿仁馬上說:“我當然願意,可是局長那裡就要開始了,如果遲到的話……”
“我們過來只花了四十五分鐘,現在離開始還有一個小時,十五分鐘的空餘時間,我們只過去看一眼,難道你沒把握嗎?”
阿仁無奈地減速打方向盤,轉向屋群,車身搖搖晃晃地開上沙路,輪胎碾磨粗沙聲音不絕於耳。大家在魏謙的家門前下車,這裡大門緊閉,連窗簾都拉了起來。
“他的祖父祖母呢?”邢爺疑惑地發問。
簡書傑說:“聽說魏謙出事後,他們就隨子女去了城裡,這裡已經徹底沒人了。”
阿仁連忙撫摸左胳膊:“看起來真瘮人。”
簡書傑向前兩步,嘗試擰動門把手,不出所料是鎖著的,他搖搖頭:“如果能進去看看就好了,可惜沒有搜查令。”
“什麼搜不搜查令,要進去直接踹門進去,他們敢把員警怎麼樣?只是現在有要事纏身。”阿仁說完委屈地扭頭看邢爺:“再不走,劉局長就……”
“老劉那傢伙,升了職越來越狂妄,說的話越來越蠢。上次他孫子滿月,我去他家送賀禮,誇了兩句他的新房,他就說什麼‘這輩子只買新房,二手人才住二手房’,真是……”邢爺想起自己之前還教簡書傑不要亂說話,立馬關上話匣子,將視線移遷至屋頂,“啊,原來不止三層,上面還有一間小閣樓。”
“閣樓?”簡書傑摸摸下巴,緊鎖眉頭,“都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對情侶會不會藏在那裡呢?”
“你是說他們殺了魏謙,拿到他身上的鑰匙,然後——”
簡書傑露出篤定的眼神:“現在網路上傳得沸沸揚揚,還給這個案子取名‘亡命鴛鴦案’,我覺得要儘快抓住兇手,給線民們一個交代,所以還是得找個機會進去搜查一下。”
“搜查閣樓?還給交代?”阿仁對簡書傑大肆譏諷,“喂,你以為你誰啊?還有資格給線民一個交代?一個新人還想讓上頭出動警力去滿足你幼稚的推理,真讓人笑掉大牙。”
邢爺凝視頂層閣樓許久,雙手再度抱在胸前,來回踱步,過了一會兒,低頭瞟一眼手錶,搖搖頭說:“這麼幹確實不妥,一切只是想像,如果什麼也沒搜出來,我們又要挨一頓罵。”
阿仁聽完轉身鑽進駕駛室,點起火後靜待邢爺上車。
簡書傑站在原地沉默幾秒,長歎一口氣,隨邢爺進入車內,不甘心地回望那棟洋房,邢爺拍拍簡書傑的肩,展現一抹和藹的笑容。汽車駛離村莊,投身蜿蜒的山路中,後視鏡裡的稻田如一面面銅鏡,幹農活的老人們在田水中彎腰拭汗,很快也埋沒在無窮無盡的峰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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