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熾焰中的鬼魂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PML2F2y9E
舊賬一筆勾銷
眼睛盯著電腦,我又敲下兩行胡話,右手習慣性地往旁邊伸去卻一把抓空,今天沒有奶茶,也買不到奶茶。我扭頭看著側身躺在床上熟睡的潘丞樂,雖然剛入夜不久,但他因為舟車勞頓已經不勝困意,吃完一桶速食麵就倒頭大睡,不過睡得很安靜,沒有半點鼾聲。
一個小時之前,我回到這裡,氣喘吁吁地,隨後進來的是潘丞樂,他告訴我,他因為無聊也出門瞎逛,湊巧在學校附近聽見我的聲音,本想走進去看一看卻見我火急火燎地跑出來,而我也沒有注意到他,不久後魏謙也出來了。他詢問我那個男孩是誰,我只說是小時候偶爾一起玩的朋友,但他很快察覺到不對勁。
“他看起來不老實,和王奧一樣。”
“有那麼點吧。”我說。初一那年,魏謙和我因為追星事件吵架,我一氣之下把他在班級QQ群裡發黃色圖片的事狀告班主任,他被狠狠批評一頓,辦公室裡的老師們談論起這件事時,不約而同用一個詞形容他:悶騷。
丞樂又注意到我手裡的那卷紙,詢問那是什麼,我固然對它感到好奇,可更多的是厭惡,於是把它丟給丞樂就去廁所了。回來的時候,丞樂看起來很生氣,甚至罵出了髒話:
“媽的!那個變態!你要是說他沒有精神病,我肯定不相信!”
我望著散落在床上的紙張,隨手撿起一張,第一眼便是污言穢語:
天寒不宜品味體香,熱日時節,分子活躍,判斷女孩行走的順風方向伺機行動,你只有兩秒鐘時間享受,並趁余香尤在時立刻幻想出與她做愛的全幅景象。女孩不同,香味各異,品類之盛令人感慨。但一想到我們只有極為奢侈的兩秒鐘享受體香,那些有女朋友的王八蛋卻能每日沉浸其中,我又狂躁失控了。各位,性共產世界是假的,唯有殺戮是真的。
“我大致看了一遍。”潘丞樂說,“情況是這麼個情況:他寫了兩本書,一本叫《扁平與劍鞘》,另一本叫什麼……《陰道謬論》,這幾張紙應該是他節選出來拿去列印店列印的,真不知道他怎麼有臉把這些東西拿給老闆。”
看來還是男生懂男生,一會兒功夫就分析出這麼多資訊。
他接著說:“那個《陰道謬論》只採用普通的分章方式,但《扁平與劍鞘》有專門給每一部分命名,像什麼‘遲暮篇’、‘凶眼篇’、‘鹿門篇’等等,每部分還分很多章節,每章幾千字,無一例外都是這種道德觀崩壞的觀點論述,不過我覺得更像在洩憤。他腦子已經不正常了,臆想自己是個大文豪,你少和他聯繫吧。”
“我們根本沒有聯繫。”我說。
潘丞樂把那些紙重新撿起來,卷成一團扔到垃圾桶裡。
時間回到現在,我望著螢幕上的幾行詩,心煩意亂之中手機又響了起來,是一個coser發消息問我接不接明天的約拍,婉拒之後,又看見還有兩條方子琛的消息沒有回,他問我鄉下環境如何,儘管想好了答語,用“挺好的”之類的話敷衍一下即可,但就是懶得動手,再瞄一眼詩,焦慮到雙手抓頭髮。
丞樂轉了個身,愜意地吧唧兩下嘴,我沒法不去注意床邊垃圾桶裡躺著的那團皺紙,除了莫名其妙的雜文,那裡還有魏謙寫的詩。既然同是詩歌,也許可以從那裡找一找靈感?我悄悄溜過去,抓起它們開始翻找,果然找到幾首,可是它們之中要麼是生殖器滿天飛的污穢之詞,要麼是負面情緒爆棚的氣話,只有一首遣詞造句相對正常,詩名叫《雞頭禁暢想》,我認真讀了一遍:
親愛的
如何能教你聽我說
若是在陳封著的舊書上
瞧見了惡毒的雞頭禁
請別惱火
這生銹的詛咒早已不知去向
我借久泣的靈魂對你輕語
我愛你呵——
你那令人憐愛的秀髮
你那招蜂引蝶的體香
請低聲!我只同你一個人說!
站在汪洋中的孤島上
我記起地獄的模樣
我知道你恨極了我
恨極了這醜陋的、一無是處的男孩
你將我流放
我由此開始了一場悲憫入骨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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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
我含羞自愧,不敢同你說話
我愛你的雙目
我愛你的炙心
從窗戶縫隙偷偷看著你
我沉醉於你的臉龐
請你也看過來罷
我會告訴你一切
2016.12.12
二零一六年?這是他讀高一時候寫的?這看著怎麼也不像一個初中剛畢業不久的男孩的作品,我暗暗吃驚,甚至有些嫉妒,下午的時候還說我成熟,明明自己更早熟。不過這是寫給誰的情詩呢?“從窗戶偷看”,還叫她“看回來”,聽起來是教室的窗戶,而那個女孩的班級所在的教室和他的教室相對,所以可以透過窗戶窺視。
真是令人感慨,魏謙也好,王奧也好,為什麼都不敢將愛意流於表面乃至表達出來呢?總是這樣把自己鎖起來,能追到女孩就見鬼了。不知道詩中的女孩是怎麼樣的人,要是當初魏謙成功追求到她的話,現在應該就不會這麼內向了吧。我捧著那張紙又看了幾遍,確實有改造空間,如果將它縫合到我那首未完成的詩上,應該不會有太大的違和感,況且當務之急是確保品質的情況下湊夠字數,這樣才能過出版的第一關。我用手機把詩拍下來之後,偷偷將它塞回垃圾桶,丞樂依舊未醒,我的心思回到電腦螢幕上,雖然決定將詩句借過來,但絕不能就這樣發表出去,萬一被魏謙發現可不只是尷尬那麼簡單,不過先試一試效果也無妨。
忙碌良久,兩首詩拼接完成,酌情變換了一些詞句,進行了文風上的同化,姑且算大功告成。此時丞樂伸了個懶腰,睡眼惺忪地嘀咕著還想睡。
“今天出了這麼多汗,洗完澡再睡吧。”我說。
他耷拉著腦袋爬起來,從行李箱裡扯出換洗內褲和毛巾後走進衛生間。不一會兒,裡面傳來他的抱怨:
“洗髮水沒有了……這沐浴露下個月就過期,應該還能用吧?”
“你昨天洗過頭了吧?洗過了今天就別洗了。”我朝裡面喊道。
“洗過了……但是……算了,我用沐浴露洗吧。”
“沐浴露怎麼可以洗頭啊喂?”
“沐浴露是清潔皮膚的,頭皮也是皮嘛。”
“那隨便你吧。”
陽臺的紗窗上趴著至少十隻各式各樣的小蟲子,有鞘翅的,也有飛蛾白蟻,那只巴掌大的棕黃色花大蛾在那裡待了很久,看起來頗為嚇人。窗外是一片沒有意義的黑暗,我的視覺無法從那片黑暗中獲取任何資訊,但能聽到蟬鳴和蛙叫,清風吹進來,冷感十分強烈,竟然還喚起了我胳膊上的一片雞皮疙瘩。
房間內經過打掃,灰塵雖然消失了,但那股濃濃的腐舊氣味揮之不去,丞樂從下午剛進來的時候便不斷吐槽這股味道,這棟房子多年沒人居住,至少沒人常居(清明那幾天,爺爺奶奶會回來住),不論什麼物件都有那種發黴的氣味,簡直讓人感覺住在穀倉裡。
丞樂赤裸上身,單穿一條內褲走出來,撒嬌似地抱住我要親我臉,我從他的腋下鑽開,用手拍打他的屁股:“我還沒洗呢,臭烘烘你也下得去嘴。”
“嘿嘿,快洗,快洗。”他一屁股坐在床上,“雨薇啊,現在大家有的在考研,有的在寫論文,你說我們這樣特立獨行真的是正確選擇嗎?”
這時我已經進入衛生間打開花灑了,我一邊洗一邊說:“什麼?當然是啊,早點工作早掙錢。啊!對了,我想和你說件事。”
“怎麼了?”
“聽說學校裡有人做援交。”
“哦?這個啊,我早知道了,陸祖燁和我講的,畢竟是學生會裡的嘛……不過這種事不要亂猜比較好,容易誤傷。”
“你早知道了?那你覺得是誰呢?”其實我不想知道他覺得是誰,我只想打聽陸祖燁說的真相。
“你先說你覺得是誰。”
“他們說是袁夢。”
“袁夢?我就知道你會懷疑她,但是……”
“但是她那天有不在場證明,我知道。”
“你還懷疑誰?”
“米諾說——注意,是米諾說的,不是我那樣想的——她覺得可能是紀雪玟。”
“哈哈,有什麼依據嗎?”
“她和羅曉娟那天晚上不知行蹤……不光那一天,她們經常不知行蹤。”
“那你的Gaydar真是差勁啊。”
“你這什麼意思?”
“不知行蹤的不是一個,而是兩個,你還沒察覺什麼嗎?”
“你是說……啊……”衛生間裡的我不禁張大嘴巴,“你在逗我吧?這不可能。”
我回憶起她們形影不離的樣子,原來紀雪玟並不是在享受優越感,而是享受愛。這麼一來,她們成天在拉起拉鍊的床簾裡嬉戲打鬧也能夠解釋了,想像兩個光著身子的女孩抱在一起,我不禁打了個寒戰。我擦乾身上的水,裹著浴巾走出來,和丞樂一起坐在床上。
“美人出浴呀。”
“別鬧,我知道陸祖燁都告訴你了,你說清楚,到底是誰?”
“你的感覺現在怎麼不准啦?”他露出賤賤的笑容,伸手撫摸我的肩膀,“你們會懷疑紀雪玟,一定有其它原因吧?”
“這個嘛,和別的女孩不一樣,她很喜歡穿運動鞋,尤其是耐克的,現在看來……那堆鞋子確實是她用打暑假工攢下的錢買的。”
“你想想,還有誰坐擁很多名牌服飾呢?”
“米諾?怎麼可能是她?她那些是家裡人送的。等等,俞慕婷……”
丞樂沒有說話,雙手抱在前胸,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我的天哪,她倒也是神出鬼沒,有時米諾都在寢室,她卻不在。不對,這麼一來她也演得太好了吧,那麼高冷,冰雪美人一個,誰會懷疑她呀?平日裡內向少話,連所有社交帳號的頁面都是空白的,沒有人瞭解她,自然就沒有懷疑的憑據。”
“社交帳號簡潔並不說明她內向,原因也可能是那個號並不重要,換句話說,那是個小號。這種行業多個小號是十分必要的,一來因為會被頻繁封禁,二來生活工作分割,互不打擾。”
此時此刻,我腦子裡大部分疑惑都迎刃而解,火鍋聚餐那天,俞慕婷三人板著臉回來,很可能是因為在外頭就醜事外露討論對策,最後談崩了情緒。後來,杜珊珊為了幫助俞慕婷掩蓋真相,謊稱她那天在黑巷裡遭受性騷擾,和真實情況相比,嚴重程度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不對,還有個問題!”我惡狠狠地盯著他,“你怎麼對這些事情這麼瞭解?”
“什……什麼事情?”
“你怎麼知道她們有很多小號?你是不是去找過?”
“哈!”他聳聳肩,“我像是這樣的人嗎?你在開什麼玩笑?這是王奧說的。”
“王奧?看來紀雪玟說得沒錯,他是個死變態,才多大就會嫖娼了。”
“對啊,有次一起吃飯,他還告訴大家他有百人斬計畫呢。”
“百人斬?那是什麼?”
“這不重要了,嫖娼是找不到女朋友的可憐蟲才幹的事,我有你嘛!”他說完餓虎撲食般朝我壓來,還咧嘴模仿露出獠牙的樣子。
我們在床上翻滾了好一會兒,我的手指無意間碰到他的下體,發現那已經堅硬得如同鋼棍,他的手往我胸口的浴巾裡鑽,被我用力推開。
“讓我摸摸唄……怎麼搞得像我在強姦你一樣?”他委屈地撅嘴。
“咦,你呀,小奶狗,別那麼野蠻呐。”
丞樂把腦袋湊過來和我對吻了一會兒,而後一邊用手隔著內褲摩擦他的下體,一邊下床找安全套,我趁此拉上窗簾,誰知他立刻從背後偷襲我,垂直扯下我的浴巾,我們大聲尖叫,仿佛這不是成年人的性愛,而是幼童的嬉戲玩鬧。他把我推到床上,讓我翻身趴著,我也貪圖輕鬆,便照做了,他褪去褲衩,我扭頭一看,它並沒有如我想像中那樣彈出來,而是略微綿軟地彎下去。他爬上我的背,右手一路摸到我臉上,按摩我的嘴唇,嘗試把食指塞我嘴裡,我“呸呸”地吐掉了。
他沒有再摳我的嘴,下面也已經進來了,一開始只是隱隱作痛,隨著他使力,突然開始劇痛,我連忙叫嚷:“潤滑油,潘丞樂!潤滑油啊!”
“油不夠多嗎?”他不情願地退出去,“我沒有帶潤滑油,我換個油多的套子吧。”
丞樂費了些時間戴了個新的,我改成正坐,用傳教士體位,他扶著床剛要插進來,卻發現自己的下體已經全然疲軟,任由怎樣套弄都不再挺拔。他惱火地把那安全套盒子摔在地上,憤憤地說:
“這裡的發黴味讓我硬不起來,整個房間都是這種味道!”
“我也沒辦法啊,我也後悔來這裡,我恨不得馬上天亮好離開這裡!”
“唔……早知道睡酒店了。”
我“啪”地關上燈,緊閉眼睛,祈禱自己快點睡著,整個房間陷入黑暗,丞樂慪氣似地低語,隨後也躺了下來。在看不見任何東西的情況下,這裡黴氣熏天,使人聯想到不見天日的地下墓穴,這裡什麼都是舊的、陳年的,丞樂討厭這裡的被褥,把自己的衣服蓋在肚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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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靜中,時間悄無聲息的流逝。不出所料,我果然失眠了,我並不擁有想睡就睡的天賦,丞樂也沒有睡著,他輾轉反側,發現我也醒著,便用手搖搖我的肩:
“你也沒睡?我們繼續吧?”
“你不是軟了嗎?”
“是的,但是我……性欲還沒消下去。”
“軟了不就代表沒性欲嗎?既然有性欲,那就應該硬起來,我不懂你什麼意思。”
“我們男生不是那樣的,也有想做但是沒硬的時候。”
“那是陽痿吧?”
“不是不是……總之,我們換個姿勢吧,火車便當怎麼樣?”
“火你個大頭鬼,我要睡覺。”
“我們去陽臺吧?那裡沒味道。”
“你真是……你們男人平常溫柔含蓄,怎麼脫褲子就變了個人?”
丞樂百般懇求,直言自己不射就無法入睡,我無奈地被他拉去陽臺,天空萬里無雲,明月高照,我們倆都能看清對方的相貌。
他讓我蹲下,好聲好氣地說:“含住一會兒好嘛……”
“真煩啊,我用手幫你弄出來,射了就睡覺,快。”
丞樂不肯,從後面抱住我,粗魯地啄吻我的脖子,如此用力,像是要把我的皮膚吸進嘴一般,我一邊被動地和他摟抱,一邊忍不住開始幻想,如果是方子琛的話,他會不會也這麼野蠻呢?我們折騰了很久,正想進入主題,樓下忽然傳來一聲悶響,像是鞋底重踏水泥地的聲音。我們都嚇了一跳,停下一切動作,靜靜地凝視黑暗中的聲源處,數秒後聽見了斷斷續續的微小呻吟。
“誰!”丞樂大吼。
我知道聲源處是什麼,是那條半米深的排水溝渠,也猜到了來者何人——時隔十五年,魏謙又一次在那裡摔倒。我示意丞樂不要說話,獨自朝那兒喊道:
“魏謙!”
黑暗中隱約有個穿白色上衣的人影站起來,丞樂狐疑地看著我,我再次喊道:“魏謙!你上來一下,我們聊一聊。”
丞樂面露詫異,壓低聲音對我說:“是下午那個黑胖子?你瘋了?把他叫上來幹什麼?”
“你別管這些,我今天要把和他相關的所有事解決掉。”
“所有事?你還有什麼瞞著我?”
“正如你所說,他是個……精神病,腦子不正常,因此我要說服他遠離我,懂了嗎?”
“不正常?智力障礙?精神分裂?噢,應該是妄想症。”
“對對對,就是那個,你去隔壁房間待著別出來,我和他聊一聊,很快的。”
丞樂半信半疑地點頭。我下樓開門的時候,魏謙正站在對面的枇杷樹下張望,見我呼叫他,猶豫了半分鐘,終於躡手躡腳走過來,進屋之後,他似乎刻意和我保持距離,害怕冒犯我。我將他帶上二樓,他龜縮著腦袋地看向潘丞樂,戰戰兢兢地微鞠躬,丞樂不屑地瞪他一眼,走進了隔壁房間。
“很多年沒來你家二樓了,居然沒變化。”他坐到沙發上,雙腿不自在地抖動,“衣櫃怎麼搬去那裡了呢?我記得以前是靠陽臺擺的……”
“行了,我叫你上來,是想讓你把想說的話說完,但我得先問你話。你在下麵躲了多久?十分鐘?半小時?”
“我……”他不停地撓著小腿,上面鼓起了許多泛紅的腫包,它們是蚊子的傑作——看來在下面藏了至少一小時。他的膝蓋上掛著兩條血痕,這是新傷,方才在摔溝裡刮出來的。
“算了,你就說你來幹什麼吧。”
“沒有沒有……我就想問一件事。”
“什麼事?”
“我知道你明天出去,雖然你沒和我說,但是……我感覺到了,我的感覺告訴我,錯過此次分別就很難有再見的機會了。所以我想問你,下次回來是什麼時候?”
“就這個?”
“對,對,告訴我吧。”
“我不知道。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知道你討厭我,但我就是控制不住去想那些事,控制不住來找你……我回憶起你小時候生病,你奶奶要帶你看村裡的赤腳醫生,你怕打針,一直大哭大鬧,還罵那個醫生;我還回憶起我、你和你奶奶一起去學校,從村裡到鎮上那段很遠的山路,你憋不住尿,你奶奶把你領到旁邊的松樹林裡解決;還有!還有!二零一四年一月九號,你記得嗎?”
“嗯?那是什麼日子?”
“你去縣裡上學後第一次回來過年,那時你喜歡說的一個詞,罵人用的‘腦殘’,哈哈,我們還一起打乒乓球,你來我家做客,我剝了個橘子給你吃,那時我還摸到你的手了……對不起,我太失禮了,我想說的是,我永遠忘不了那次……”
“夠了,如果你來這裡只是為了說這些噁心人的話,那我一點兒也不想聽下去。”
“我不說,我不說了!”他五官扭曲著,像是要哭出來一樣,“薇兒,你還在因為那件事生我的氣嗎?”
潘丞樂警惕起來,從門後探出頭來偷看我們,我使眼色讓他回去。
“你又想說什麼?”
“追星的事情,我想和你道歉,那時我不是故意……”
“聽好,你說的以前的那些事情呢,只有你一個人記得,也只有你一個人在意,人要向前看,瞭解了嗎?”
“我瞭解……可我沒法向前看,我的前面沒有東西,我的未來沒有希望,我也沒有人愛。”他的眼神變得呆滯,麻木地盯著地面,“那時候,你因為追星的事報復我,不僅和老師告狀,還號召全班人排擠我,我痛不欲生……”
“什麼?我叫全班同學排擠你?我可沒那麼厲害,是你有臆想症吧!”
他忽然傻笑起來:“哼哼……嘿嘿嘿……你知道吧?當時他們說我喜歡你,應該傳到你耳朵你了吧?你走後,我還給你寫了詩,《雞頭禁暢想》,你看了嗎?”
“那是給我的?”我瘋狂思索,如果詩裡的女孩是我,那他說的窗戶是什麼?難道不是教室的窗,而是……他家頂樓的窗!我又問道:“那雞頭禁是什麼?”
“那個呀,是降頭,用死公雞祭祀的一種詛咒,我在一本雜誌上看到的,啊,當然,我已經幫你解除了。”
“下降頭?你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垃圾?”
他沒有理會我的譏諷,自顧自地說:“對了!對了!你也看了《扁平與劍鞘》吧?還有《陰道謬論》,那可是我的心血巨著。”
“為什麼要寫那種東西?”
“為什麼?我是思想家啊,我失去了正常人都有的東西——愛情,我不能坐以待斃,我要用思想彌補!我創造了性壓抑學,一門學問,一個嶄新的哲學理論,一個應該被寫入世界三大哲學體系的東西。”
門外傳來潘丞樂放蕩的嘲笑聲,我對魏謙說:“冷靜,魏謙,冷靜下來,你應該多和別人交流,多表達自己,知道嗎?你這樣把自己關在象牙塔里,整天搞自娛自樂的中二臆想是死路一條,我沒有在打擊你,這是善意的勸阻。”
“交流?我有交流啊,我這不是在和你交流嗎?”
“不光是我,你還得……”
“我也有向你表達自己啊,你忘了嗎,六年級的時候我給你寫過情書。”
“什麼?”我愣住了,絞盡腦汁回想那一年的事,“你瞎說,根本沒有那回事。”
“你不是忘了,你是不知道吧?其實迷魂散和花仙子你也都還記得,對不對?”
“我……”
“時雨薇!我愛你,可我也恨你!六年級上學期,你和一個姓劉的男生同桌,可讓我眼紅死了!我那時候從英語簿上撕下一角,寫了六個字:我要和你上床。想起來了吧?”
當時的情景浮現在我眼前,我在課桌抽屜裡發現有張皺巴巴的紙被壓在書本下,扯出來後,上面的內容讓我渾身顫慄,我以為自己被班裡那幾個不好好讀書,成天和校外社會青年混在一起的孩子王盯上了,還詢問同桌該怎麼處理這件事。
我徹底被激怒了:“那是你寫的?你管這叫情書!”
“我……”他嚇傻了幾秒,方才激動昂揚的表情消失了,“我想對你說話,但我不知道說什麼……我能想到的只有那幾個字,我……我沒被教育過怎麼表達愛,我不知道啊……”
“魏謙,我們小時候是玩得很好,你要說青梅竹馬?好,我也承認,可那又怎樣?哪條法律規定小時候玩得好,長大了就要在一起?你用你的榆木腦袋想想!我們已經九年沒聯繫了,人是會變的,沉浸在過去只會讓你慢慢與真實世界脫節,最後永遠跟不上進度。我不知道你這些年經歷了什麼,讓你從童年時期的幽默風趣、活潑開朗變成如今這副變態猥瑣的樣子,但身為你的同鄉,你以前的好朋友,我只能說請你自重,還有,儘快去看心理醫生。”
魏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試圖環抱我的右腳,我立刻躲在一旁。他已然崩潰了,哭天喊地地嘶吼:“我不甘心!電視裡不是這麼演的!我們那麼般配,憑什麼你會和他接吻、做愛?還在陽臺上!一定是那個詛咒……我逃不過性壓抑詛咒……薇兒,我知道為什麼你的筆名叫黑杉,那年你回來拜年走親戚,穿了一件黑色的羊羔絨大衣,我們在那天相遇,你是為了紀念這個吧?我知道,你沒有忘記我,我們的心靈一直遙相呼應!”
丞樂踹開房門,手裡握著一把掃帚,將它平舉到我身前提防魏謙。魏謙嘴裡仍在碎碎念:“哎……我在想,假如十二年前我這麼摟你腳,你應該不會是現在現在這種反應吧……你只會嬌嗔地笑,問我要幹嘛……變了,都變了。”
“滾出去!”丞樂怒喝道。
“該滾的是你吧!”魏謙力氣不小,沖過來單手推開潘丞樂,隨後緊抱著我,將臉埋入我的胸脯猛吸,他在我背後相扣的手像一把重鎖,我根本無法掙脫,只能拉住他奇短的頭髮往後扯,他的臉離開了我的胸,又撅嘴朝我親來,眼看要碰到我的嘴唇,潘丞樂舉起掃帚搠他的腰,他因痛鬆開我以後,兩人扭打在一起。
即使擁有力量上的優勢,魏謙肥大的身材卻令他行動緩慢,很快被學過搏擊的潘丞樂壓在地上,兩隻胳膊被鎖得死死的。
“好香,我聞到了,好香!”他一邊臉頰頂在瓷磚地上變了形。
“雨薇,快報警。”丞樂說道。
我慌忙爬到床上拿手機,剛點進撥號介面,魏謙趁丞樂鬆懈一刻翻身撂倒他,企圖奔過來搶手機,丞樂一個飛踢擊中他的屁股,他直勾勾倒下,由於慣性向前滑行了幾米,恰巧在樓梯邊緣停止。魏謙怒目圓睜,額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地掉落,他晃晃悠悠站起來,不料腳下突然踩空,全身大幅度後仰,沿著階梯滾下去,腦袋重重地嗑在牆上。
緊握手機的我和蹲在門口的潘丞樂盯了他很久很久,遲遲沒有等來任何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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