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圓夢急忙披衣下床,猶豫了好一會才走到門邊,她隨手拿起一個木製衣架充當武器,壯著膽子推開了門,東張西望一番,確認走廊沒有人後,再緩步走出房間。
她豎起耳朵,仔細辨別聲音的來源,身體擺了一個隨時準備攻擊的姿勢,慢慢邁開步子,朝著聲音的來源走去。
在寧靜的夜裡,任何細微的聲音都顯得特別清晰,確定那些奇怪的聲音是從樓下傳來後,她抓緊手中的木衣架,踩著台階一步步向下走,每走一步都很小心,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膽,幾乎使出全身力氣,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才走完這條不算長的階梯。
客廳沒有開燈,窗簾拉著,縫隙間有一點點路燈的光透進窗內,奇怪的聲響還在持續,循聲去找,聲音似乎在廚房的方向發出。
她深吸了兩口氣,刻意把腳步放緩,小心翼翼地往廚房走去,一個熟悉的身影撞進了她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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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廚房裡,抽油煙機轟轟地響,形成了一種特有的頻率,柳圓夢定睛望去,只見羅璟在廚房裡繫著圍裙,動作異常僵硬地站在料理台前切著一塊血淋淋的「肉」,旁邊擺著同樣是血淋淋,疑似是內臟的東西,側邊還有一個鍋子在燉煮著什麼。
一股寒意襲來,不知為何她覺得這個畫面十分詭異,脖子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身體下意識地抖了抖,光是看到,腦內就好像有某種粘膩的昆蟲在蠕動攀爬,胃裡因為噁心而翻騰著。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強行按住自己想要發出驚呼的嘴巴,緩緩往後退了兩步,本能反應是想要逃回房間裝作什麼也沒看到,但又似乎被某種力量定住了,動彈不得。
也許是過於緊張的緣故,她手裡的衣架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羅璟聞聲,停下手中的動作,疑惑地扭過頭來,看到柳圓夢在身後,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妳、妳起床了啊?」
柳圓夢的呼吸凌亂得不可言喻,只好用傻笑掩飾著不安,「是啊,你⋯⋯在廚房裡幹嗎?」
「其實喔⋯⋯」羅璟洗了把手,用圍裙把手擦了擦,邊走出來邊慢斯條理地說:「我聽說內臟湯營養非常豐富,很適合體虛食用,痊癒的速度也可以更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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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柳圓夢覺得羅璟說得有板有眼,可能沒有撒謊,但現在問題是,大半夜一個人在廚房煮內臟湯,這本身就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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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奇怪的感覺霎時滑過心頭,柳圓夢重新調整自己的呼吸,很專注地想捕捉他任何的「不尋常」,「是、是這樣啊!可是三更半夜的,為何連燈也不開?」
「自己住的地方,就算閉著眼睛也知道家裡每個角落都放著什麼,開燈關燈也都一樣。」
柳圓夢沒有說話,只是點頭微笑。
羅璟一臉笑瞇瞇的忽然問道:「妳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被他這麼一問,柳圓夢真的被問倒了,「什麼日子?」
「妳真的忘了?今天是妳生日!」
她的反應其實也在羅璟的意料之中,他看了柳圓夢一眼,轉身疾步跑回廚房,一會後,他從廚房緩緩步出,雙手捧著一個精緻的蛋糕。
在微愣過後,她的視線一直落在把蠟燭一根根插在蛋糕上的羅璟身上,柳圓夢心裡不由得湧起一陣陣感動。
燭光點亮了這昏暗的客廳,溫暖的光暈搖曳,映照著羅璟的臉龐,也照亮了他的眼睛。
點燃了蠟燭後,他走到酒架前抽出一瓶紅酒及拿了兩個酒杯,又走回茶几前將酒倒進杯子。
佈置完畢,他見柳圓夢還傻愣愣的呆站著,就走過去牽著她的手往沙發走去。
「小夢,趕緊許願吹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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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圓夢看著這蠟燭光暈中的蛋糕,怔了幾秒,一瞬間,她心裡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有一種什麽東西洶湧而出,似乎要衝出她的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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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妳的身和心都是我的了。」男人從後抱著女人,視線在她的身上上下巡視,嘴邊勾著一絲玩味,貪戀地嗅著她身上的味道。
「看來,想和我慶祝生日是假的,想跟我溫存一番的心思才是真的。」女人看到男人的眼睛裡如火一樣狂熱,她自然明白那是一個男人想要獵捕女人時獸性的眼神。
「怎麼了?難得我特意大老遠回來跟妳慶祝,妳卻給我這副嘴臉?」男人假意抱怨了一句,繼續像個登徒子般對她毛手毛腳。
女人依然站著一動不動,任由男人在她身上撫摸,表情複雜難懂。
直到男人想脫她的衣服時,她才自嘲地笑了起來,「我跟別的男人不知道上過多少次床,你不嫌我髒,我都怕自己把你染髒。」
男人絲毫不怒,可聲音卻談不上溫柔,「我買了生日蛋糕,又拋開工作來陪妳,妳還有什麼不滿意?」
雖然對方很有「誠意」地表明為她慶生,女人當然看得出來這其中沒有多少真心實意。
女人的神經一直繃得僵硬,心底只有冰冷的諷刺和壓抑的怒意,「就一個隨便買的生日蛋糕?那我真的要非常感謝你啊!我比起其他女人的地位應該蠻重要的吧?」
男人聽到這些反話,眉毛擰成了一團,終於不耐煩地鬆開了她,「妳有話就直說,不要拐彎抹角!」
女人掏出手機,飛快地滑動幾下,定格在其中一張照片,遞到他面前,像審問般一字一頓的冷淡道:「你倒是說說,這個女人是誰?」
手機屏幕顯示的是一張照片,照片裡男人正和一個女人在街頭很親熱地接吻。
男人一下就被問得措手不及,根本反應不過來。
女人看了看他有些不悅的表情,眉梢挑了起來,「怎麼?我的問題很難回答?」
「我怎麼從妳話語裡聽出了一絲嫉妒?這個女人是誰都不重要,反正妳又不認識,在我看來,我從沒背叛過妳,妳又不是我的誰。」男人說得輕描淡寫,又理所當然,有如上位者才有的高高在上足以碾壓他人的冷酷氣場。
他本來就不是個專一的人,見一個愛一個才是他的本性。
女人壓抑著自己將會發瘋,混雜著委屈,還有其他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緒,咬牙切齒地罵道:「我受夠了!明明尋歡作樂卻掛著一副沒事的嘴臉!」
「合則來,不合則散,既然大家無話可說,那以後都不用再說了。」
他的行事作風,女人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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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夢?小夢?小夢!」
柳圓夢的目光定在一點,神情陷入恍惚,直到連番叫喊,才中斷了她像夢一般的回憶。
「嗯?」她條件反射地看向羅璟,真實和虛幻的記憶交織在一起,彷彿兩種不同的聲音在腦海中爭吵。
「發甚麼呆呢?該吹蠟燭許願了。」
「好。」柳圓夢努力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閉上眼睛假裝許願,在她的思想中,根本不是要許下什麼願望,而是想著方才在腦海閃過零星的記憶片段,狼狽地尋找著舊日的痕跡。
這些記憶中的畫面,分明已過去很久,卻穿插著現實,牢牢交織在一起,無論是聲音、對話、情緒、氛圍、碎語,就像一齣反覆搬演的劇目,毫無預兆在腦海中放映,感覺是如此真實,又如此歷歷在目,彷彿身歷其境一樣。
可令人失望的是,這對男女的容貌都是模糊不清的,他甚至懷疑這個女人是不是自己本人,但,假如這個女的不是自己,又會是誰?又怎麼會出現在她的記憶中?
那個女的是什麼身分已經不重要了,她就是想知道,那個男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記憶出現了偏差,頭痛又乘虛而入,這些被封存的記憶,以某種形式持續影響著她,牽連著敏感神經,讓她額頭上都冒出少許冷汗。
長達一分鐘的許願時間,柳圓夢睜開眼睛,俯身彎腰吹滅了蛋糕上的蠟燭。
羅璟遞了把塑料刀進她手裡,「小夢,生日快樂,許了這麼久,是有很多願望嗎?」
柳圓夢努力克制心裡的異樣感,硬忍受著額頭的劇烈鈍痛,擠出一個甜絲絲的笑容,「是有很多願望啊!可是不能說出來,說出來就不靈了。」
這些日子,羅璟看她在今天第一次有了這樣的笑容,心裡很是欣慰,「今天是妳的生日,可我明天有個講座必須出席,還可能要晚點回來,不能陪妳,所以在偷偷準備⋯⋯」
柳圓夢莞爾一笑,「沒關係,你儘管去忙,謝謝你現在陪我過生日,還給了我驚喜。」
羅璟看著這麼善解人意的妻子,反而有點不好意思,「我已經找到代課,再過兩週,我就可以放一個長假。」
柳圓夢一句話都沒說,將頭斜靠在他的肩上,其實她一點都不想善解人意,但如果不表現得乖巧懂事一些,現在可能已經沒法好端端坐在這裡了。
羅璟側頭看了她一眼,「來,切蛋糕吧。」
柳圓夢抬眸看向這個屬於自己的生日蛋糕,便渾身不舒服,內心瘋狂嫌棄著,手裡拿著的塑料刀連同她臉上的笑容,彷彿一道無形的枷鎖,都一起被冰封住。
但瞄見羅璟殷切的目光,似乎都在等她切蛋糕,一同分享此刻的喜悅。她只好保持著得體的淡笑,盡量不去想東想西,硬著頭皮,握著刀柄,伸向蛋糕的頂部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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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頭痛感突然神奇地消失了!
算不清有多少個日夜,每逢一深入思考頭就會疼起來,這股頭痛就像夢魘般纏繞,不是大疼,就是小疼,沒完沒了斷斷續續地疼。她以為,這是一場永遠不會結束的「戰鬥」,她咬緊牙關極力忍受著、對抗著,從不向它示弱,這亦是她不想過份思考及不想踏出家門的原因。
萬萬沒有想到,此時此刻,頭痛竟不翼而飛!為什麼?一直讓她束手無策的頭痛為何會如此神奇地消失?
這是不是意味著,不與大腦抗衡,遵從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頭就不會疼了?
根據羅璟的詮釋,柳圓夢是個溫柔賢淑、知情達理的妻子,即使家裡從不缺錢,仍然持家有道,不聘請傭人,毫無怨言地為丈夫操持家務,照顧孩子。
難道說,真正的柳圓夢一直在扮演一個完美妻子的角色,事實在背後壓根不是這回事?
這就可以解釋,為何羅璟有外遇,她都只是持續了短暫的驚訝,說不定她並非真正愛他,而是把他當做一個可以養活自己的提款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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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失憶,是一種記憶混亂的疾病,當中包含喪失部分記憶或喪失全部記憶,失憶症可能是永久的,但也可能突然又恢復記憶,過程往往都非常戲劇化。
人的記憶有著許多的暫存空間,因外傷而讓過往記憶全數消除其實不太可能,就像電腦當機一樣,已經儲存的東西就算電腦當機,下次開機還是可喚回,差別只在時間,若如戲劇中所演,再次撞擊就會喚起失去的記憶,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千萬不要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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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憶起賀醫生向她解釋失憶症的成因,忽然間意識到,記憶像是某種機關的按鈕,或者說是開啟什麽、連通什麽的機關,記憶的碎片散落在大腦的各處,透過某種媒介被觸動,只要把碎片一一拾回並歸回原處,就能湊成一個完整的形狀。
潛藏在腦海裡的橡皮擦如何把記憶抹去,仍然會以某種形式存在,柳圓夢將這些疑問暫時壓在心底,準備等來日再作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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