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與監獄格格不入的爽朗聲音,其所傳達的關懷寒暄一下子打破了房間一直維持的僵硬氣氛。如果這是一般場合,倒不會是怎麼一回事,但這裡應該是這座監獄的審訊室。
「不、不辛苦!游小姐。」
眼皮早已塌到鼻子、猶如死屍的光頭,突然殭屍復生一樣扳直身子彈起來,雙目撐得牛眼般注目前方,雖然我還未看見身後的傢伙,但從光頭的反應可知,對方來頭不小,是來宣佈放我回牢房嗎?
「是這樣哦?那你繼續加油吧!」
「......不、不,既然游小姐已經蒞臨,怎好意思讓你白行......」
一直對我逞兇威嚇的光頭,面對我身後的傢伙,居然像個犯事小孩一樣低著頭抖著嘴。他慌忙的從位子上離開,然後頭也不回的繞到我身後,「軋」背後傳來關門的刺耳響聲。
「哎呀,還真沒手尾呢,把桌子都弄髒了。」
與男人明顯不同的輕盈腳步聲,有如打拍子般,從後腦開始環繞頭顱躍動,直至腳步聲的來源烙印至腦海之中──長及背部的棕色直髮、從右至左漸層傾斜的劉海、披著白色羽絨大衣的女性,這身打扮完全不像是監獄的制服。從臉孔觀之,她應該不年輕,至少跟「她」相比是這樣,但仍保養得相當好,還硬是比我高的樣子......最讓我情不自禁注目的是,她那自信有神得異常的雙眼,總覺得這張臉,好像不時於新聞中出現──
「你好啊,你就是9104號嗎?」她站在椅子前方,雙手整理衣擺。
「唔──」似乎是我沒有任予她的提問任何反應,她稍稍皺起眉頭,但仍保持笑容。
「是因為看見女人,還要是個美女,所以就失了魂喔?」雖然我已經沒多餘精力去欣賞,但乍看之下的確是個美人,只不過從本人親自說出口是相當有自信的表現......
「才、不是......」
「欸,這樣對女性說話很失禮喔,洪浩泰先生。」她冷不防稱呼起我的名字,是一早知道?「還是說,你是那種看見女人就會失去理智、想入非非的無禮之徒喔?」她的笑容讓我感到來歷不明的壓迫感......
「哎,不好玩的,你這傢伙像根木一樣,男人沒情趣很容易被女人拋棄喔。」這女人難不成會讀心......一坐下就瞄準朝我的痛處狠狠戳下去,不過我實在沒精力跟她在這種不著邊際的事上浪費。
「閒話說完了,我們開始吧。」她稍稍收起剛才輕鬆的態度,坐姿端正的與我四目相交,那堅定凌厲的視線彷彿足以把現在的我打垮了......慢著,又要開始甚麼?
「唔......你剛才,根本沒有回答過波比大叔的任何問題吧?」那女人低睨瞧著桌子,右掌在其上舞動著,這桌子應該是一部──不,半部電腦,就只有審訊者那半張才是。
「他沒告訴過你這裡生存的規矩麼?」她似是為我擔心的學校老師對我皺起眉頭。「你是指,聽從你們的指示吧?我剛才已經『盡我所能』向那光頭回答我所知道的東西了。」我可不打算在不清楚對方是否守信的情況下貿然出賣任何人,縱使其實我能出賣的情報其實的確沒多少。
「對喔!這可不是耍你,可能他沒跟你說,這裡的囚犯分三等,一等最高,分級除了按所處位置高低,對我們有多少價值也是考慮因素。你的身份是三等囚犯,這是根據我們推斷你在行動中身處的層級劃定的,除非你能證明自己是叛亂份子中的重要人物,否則就只能一直是三等囚犯了。」
原來這囚犯都有分等級啊......這簡直公然褻瀆我國的優良傳統,但這裡卻是國家的重要設施。只不過,無論一等還是三等,也不過是關進不見天日的黑牢、被剝奪一切自由與人權的囚犯罷,縱使一等又有何值得羨慕?
「不要緊喔,你慢慢就會明白了,雖然也不是你想,我們就會把你升上去。」那女人用力倒抽一口氣,「唉──這裡的煙味還是那麼討厭。」
解釋結束之後,她正式審問我。她提問的問題跟那光頭大同小異,但態度明顯友善多了,而面對我一貫的繞圈子作風,她仍無透漏出絲毫不滿,而是耐心的順勢與我周旋,似乎這傢伙才是這種地方的正式員工,她的情商比起光頭高多了。明明是同樣的審問,為何態度卻差天共地得如此誇張?我明白了,原來是黑臉白臉戰術(註6) ,這東西對付一般小市民是可以,但對於親身見識過這種把戲的我而言,可不管用,你們太天真了────
註:
[6] 典型的盤問策略:第一名盤問者負責威嚇(黑臉/魔鬼)、第二名盤問者負責利誘(白臉/天使),透過製造兩種完全相反的處境,誘使受盤問者產生趨吉避凶的心理選擇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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