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最後一日，大家相逢恨晚的互相拍照留念，雖然我們實際上已認識了幾年。同日下午，接替我們的員工無聲無色的蒞臨快將不再屬於我們一行八人的辦公室。接替我們的一共只有五人，因為招聘組由三人裁減至一人，福利組亦減至一人。
明天就不是我們老闆的頹頭經理敷衍的向我們簡單介紹了那幾張陌生的面孔，然後就著源哥正式刪除我們所有用戶資料，並將早已到手的新用戶資料登錄到電腦系統中。
源哥一如往常熟練地舞動著雙手在環繞其身的一堆堆立體投影中來回穿梭，這是我第一次親眼感受到源哥真正的能耐——圍繞他身旁的各式大小畫面多達數十個，但他似乎連望也不用望的便知道每一個他要點擊的屏幕位置，他大概是在同時遙控辦公室內的所有子電腦，並將其每一部都按用戶性質重新設定好吧。源哥的表情就像平時的他一樣的平淡絲毫未變——這是九月以前常見的表情。
源哥花了大約半小時便將這辦公室內的所有系統重新設定好，除了源哥之外，我們所有人紛紛收拾細軟讓出座位，讓接替我們的新員工嘗試登入系統。我倒是不明白，為何源哥願意一直在這公司當個小職員，明明他擁有這樣的才能——可能是康古這地方已經沒多少公司需要這種能力吧。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AgZg0Hq3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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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所有交接工作都完成後，時間又到五點半——日常下班的時間，只不過這一天下班後，明天便不用再上班了。姬絲汀走到禿頭經理旁互相輕聲細語了幾句，便揮手著我們一行七人收拾好一切後離開，她依舊保持著那訓導主任一般的冷峻與威嚴望著我們，只是她那堅強的臉隱約滲出一絲無力與蒼白。我們一個跟一個穿過門口踏出辦公室，然後一行八人沿著空蕩得不帶半點污跡的蒼白通道抵達升降機大堂。我們踏出公司大門後，我們沒有依依不捨的再次道別，大家都像很灑脫的各自前往自己的下個目的地——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ZSSRwjBC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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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今年入冬的速度比往年還要快，十月伊始已經感覺到陣陣寒意。我們開始將部份冬裝正式解封，放進平常使用的衣櫃。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WrxxzljJ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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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XGhi2Dal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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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往常一樣六時多便自行甦醒，正當我下意識想梳洗換衣服出門之際，理智拉住了我，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QJ0U2iSl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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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沒班要上......」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GwX8q5xN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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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漫無目的邊呆在床邊，邊傾聽著上層床的豬鼾聲。五年以來，我第一次嚐到無所事事的感覺——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NKmQKS5H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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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月來我一直在找工作。所有我能找到的全職工作都已發過信，但最後全都石沈大海。當我意識到原來全職工作是如此遙不可及後，我只好連兼職亦不放過，感覺一切就回到當初中學畢業時。我應徵過住宅大廈的倒垃圾，但當那幫傢伙看見我面試時，面對那堆活生生蛇蟲鼠蟻時露出的反應便即時將我踢出局。後來我應徵像豬頭的餐廳打雜，我那一刻才知道這一行的競爭有多激烈。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hdBLZmxX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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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招聘日那天的商場，簡直就是撒哈拉饑民輪候物資的光景。在場的應徵者可謂無所不包——男女老幼、壯健傷殘、光鮮邋遢，一應俱全。現場不止有繁忙時間乘車時看見的巨龍，嚴格來說，那到底是否「一條」龍也是問題。排得較後的人往往連派籌號的櫃檯也不見，只能靠直覺判斷自己是排在其中一條通往櫃檯的人龍。如斯混亂的情況引起此起彼落的鼓躁是必然結果，然而拿到籌號的也不見得就可以安寢無憂——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wv5J1kwq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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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瘋了！？老人家的籌你也要搶！？」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AXjQQGuG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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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皮黃骨瘦的死老鬼，就算人家真的聘用你，你就不怕搬搬抬抬不到幾天就斷手斷腳麼！？你老老實實把籌讓給我吧，我可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啊！你乖乖向政府伸手要退休金不就好了嗎？為何還要出來獻世阻我們這些沒退休金領的找工作！？」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msY6TMxz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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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廣場外圍的老伯與那約三十出頭的瘦小男人扭打作一團。原本以為那男人會輕易搶走老伯的籌號，可是那傢伙看來只是個靠唬的廢渣，反而老伯像是練過武的輕鬆閃過男人的胡亂撲擊。最後老伯抽著那男人的右臂將其一把摔到地上，並向其膊胳踩上去使他就範，圍觀的人隨即起哄歡呼。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tCtx0JH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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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看你年輕力壯的樣子竟然淪落到要搶老人家的東西，還真的家門不幸......」老伯輕輕後退兩步放開他，他無地自容一溜煙的離開廣場。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R58gACg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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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識跟隨著前方的人群一步一步移動，不經不覺到了櫃檯。坐在櫃檯後的那名穿制服的大媽瞥我一眼也嫌麻煩的就撕一張粉紅色的籌號紙遞給我，我連編號也還未看清，她已不耐煩的揮著手趕我走。我發覺老伯仍在原位等候，便索性去搭過話消磨時間。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BcyxGK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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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很酷喔。」聽見我的恭維，他那略嫌乾癟的瘦臉苦笑著，看起來更像一片曬乾了的苦瓜。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nG01BW1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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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現在環境真的非常惡劣，連找份兼職都弄的要動手動腳的，太悲哀了。」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nG7V4eDb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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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我猜你大概到退休的年紀吧，就算未到領公家飯的年齡，也能靠兒女供養吧，何必去爭一份粗活繁重的活呢？」老伯聽見我的提議，似乎動起了一點點火——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5KDzQiJ3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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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就甭提了～我已經不合資格領取了～要是我繼續找不到工，餓死是時間問題。」老伯雖然外表瘦骨嶙峋的，但說話仍中氣十足，光看外表完全想像不到會發生剛才的事。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5Hpk0TL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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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會不合資格？照道理只要是本地公民就一定有權領取。」難道他是塞納那人？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t0xHBVe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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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看你的樣子還相當年輕，所以不諳世事吧。你說那個啥鬼叫公民權的，那夥瘋狗說的好聽說這是『天賦人權』；但他們似乎比天還要高，連『上天』『賦予』的東西也要先過他們一手再決定分配給誰。他們認為你今天是『尊貴的公民』就給你那『天賦人權』所包含的福利；要是明天你幹了啥他們不喜歡的，你就會成為『人民公敵』、『塞納鬼幫兇』、『民主叛徒』此類的，這些罪名可比一般犯刑事的重得多啊！至少刑事犯出獄後還保有幾項基本福利；像我這種倒大霉的，公共房屋、退休金、醫療、失業救濟統統被取消，連公立的露宿者收容所也禁止我們暫住，真的要我死在街頭才滿意。」我聽豬頭說過，塞納那人是禁止享用一切公共福利的，但原來本地人也可能會受到如此對待，到底是犯了甚麼事會導致相同下場？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mjc9xbf8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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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久以前就已經從北方移居到這裡。獨立之前的環境雖稱不上很好，但至少未民不聊生到現今地步。最初我也相信新政府能為市民大眾謀更好的福址，可是那幫瘋子不僅將社會亂攪一通，還從早到晚大攪族群對立，那啥『康古人是人類最優秀的民族，塞納豬是人類文明的癌細胞』之類的狗話就讓我很不爽，那幫傢伙憑啥說康古人是最優秀的民族？論整潔、秩序比不上瀛鬼子、論藝術修養比不上奧羅巴、論科技論創意比不上亞美尼加，他們最後只好以那所謂人類語言中最『獨一無二』、『最有深度』、『最有霸氣』的康古髒話來自慰，哈哈！這是我頭一遭聽聞有國家用髒話作為文化象徵對外宣傳，我想老外都早已暗地裡笑得原地翻了幾個筋斗了。」的確，有時看見執政聯盟旗下的政團宣傳標語是會用髒話的，除了讓我有點哭笑不得外，並無增加我的所謂民族自豪感。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hM3MyKN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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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扯遠了。總之我不值他們的所為，於是我就聯同一些同樣是從北方移民的同鄉在街上發用新塞納文（註2）寫的傳單、用標準語（註3）叫喊抗議政府的口號，我們就是不爽政府刻意眨低我們的文化，最後我們一幫人就這樣啷噹入獄。我蹲了幾年出冊之後，發覺原先的房屋已被收回、人都已換了另一戶，入獄期間已失聯的老婆亦不知所蹤。幸好現在我得到同鄉暫時接濟，但我總不能一直寄人籬下......」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opsC4xcp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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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滔滔不絕的與我分享他的辛酸，不忿之中更多的是唏噓。最後他望了望高處的虛擬顯示屏，立即慌忙轉身離開。臨行之際他不忘贈我幾句——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35rDa60J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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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這個社會這樣下去很快無法繼續運轉。身處這環境中，如若求變，就必需豁出去的決心。我老了，不能再管那麼多，未來是怎樣，就看你們作出的選擇。」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4I8PFoXQ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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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在我等得腳也麻痺之際，我終於在顯示屏看見我的籌號了！我強忍著酸麻感奔到用臨時圍板搭建的面試室，面試「官」是一名西裝筆挺、油頭粉面的「帥哥」。他「禮貌」的例行自我介紹後便開始便我一連串問題——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4ECwaL7M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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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應徵這工作？」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U5G24xRq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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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其實從事飲食業是我一直以來的抱負，我自己工餘時也喜歡煮兩餐——」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R7OPtIe3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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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是請雜工不是廚師。」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DkTrHns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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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雜工也能於廚房偷師到一些廚藝——」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hY2DvEl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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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得說明一點，我們今次聘請的雜工是負責清潔、收銀及搬貨、你停留在廚房的時間會非常少。還有，照公司慣例兼職雜工並無晉升廚師的機制。」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O7zgizT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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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不能藉此當廚師，我依然相當願意於餐廳的不同崗位出一分力，閣下剛才所述的岡位我全部能夠勝任。」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uLL76j6X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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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先生你之前當盛行？」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LL89Wqx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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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行政主任。」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YJAvlqs4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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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是在辦公室吹冷氣的。」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lq8qhebM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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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能這樣說，我經常要搬運重物——」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o4FIiGLv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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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其量是搬盛滿紙的文件箱罷？這裡要搬的東西可比我想像要重得多，而且大部份是易碎物品。你這種在辦公室吹慣冷氣的少爺搬幾日就肯定辭工或被炒了。」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9f8Lgpn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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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我這個身形，我可有氣有力搬運的——」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h7hbkXo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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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等消息吧，很多人在外面輪候。」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nmpZTrkD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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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油頭粉面一副狗眼看人低的臭臉趕我走，我亦只好裝瀟灑的踏出這個籠子，反正死賴也無用。最後，那「消息」當然從沒出現。
註：
[2] 新塞納那成立後製訂的文字。主要將傳統的塞納文筆劃簡化，被敵視新塞納那政權的人稱為「殘文」、「賊文」。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DWkkNxuW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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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自古以來塞納那不同地區均有自己的方言。新塞納那成立後決定製訂一種全國通用的語言，最後決定以塞納那北方幾大方言為基礎，輔以幾種其他方言而成。對於與北方較疏離的南方地區，當地人對標準語的推廣抗拒力度極大，被相當一部份人視之為「賊匪」、「蠻族」的語言。6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GDhuAZE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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