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鐵手凝視著崖繼之半響,嘆了口氣,道:「本幫弟子都只是充當守衛,絕不過問貨艙裏裝着什麼。但說句實話吧,這幾年趙荼確是風生水起……」忽然,陶鐵手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一字一字地道:「碰巧的是,廣陽城服食五石散的人每年遞增,老夫當時就懷疑,趙荼賣的就是這些害人的東西。」
崖繼之心頭一震,臉上卻不動聲色,試探地道:「趙員外竟然售賣這等害人之物?實在難以置信。」
陶鐵手點了點頭,道:「老夫也只是猜測而已,廣陽近年流傳的五石散,與以前的大有不同。」
崖繼之奇道:「願聞其詳。」
陶鐵手道:「五石散每方配方都有不同,但終究也是令人血脈亢奮,但近年流通的,更會使服者產生幻覺,久服成癮。這方子老夫只曾聽過在暹羅流傳……」
「暹羅!」崖繼之驚呼出來,道:「趙員外乃城中少數經商至暹羅的……」
陶鐵手點點頭,道:「老夫曾差人明察暗訪,卻都一無所獲,所以還只是懷疑趙荼而已,不敢亂下判斷。」
崖繼之想起歐陽昭對他說趙荼倉庫的事,問道:「若趙荼當真做五石散的生意,他把貨物放到哪了?廣陽碼頭倉庫?還是……有別的倉庫呢?」
陶鐵手搖頭道:「老夫也查過,但還是毫無頭緒。」
崖繼之再詢問幾句,發現再問下去也不會再有什麼有用的情報,於是就此別過陶鐵手,離開九龍幫。陶鐵手把崖繼之送到門外,道:「賢侄,今日所說之事,純是老夫猜測。若無證據,老夫也不欲冤枉好人。」
崖繼之聞言想起現在獄中的歐陽昭,心道:「即便有所謂證據,也不見得沒有冤枉。」他拱了拱手,道:「晚輩曉得了,找到證據之前,今日所談之話晚輩會守口如瓶。」言罷也就離去。
待崖繼之的背影消失眼前,陶鐵手臉色突變,本來威嚴正氣的臉龐忽然陰晴不定,他轉身走入後堂,向身旁一名手下問道:「藏好了嗎?」
那弟子略帶驚懼地點點頭,陶鐵手面如寒霜地冷哼一聲,回憶起前日晚上的事情。
那天接近子夜,忽然一封信箋飛進陶鐵手的房間,上面寫著:「貨物被盜,陽江,急救。」陶鐵手當時心頭一震,但他向來小心,立時心下生疑,只帶了兩名心腹悄悄沿著陽江而行,過不多久,就看到冲上岸邊的趙家商船,看到了滿船的尸體,看到高高挂在船桅上夏白的尸身,看到甲板上嫁禍歐陽昭的血字……
還有擺放在岸邊、齊齊整整的二十五個箱子。
「海沙幫劫五十箱,余已代陶幫主全數取回。先歸還一半,剩餘待幫主與趙員外商討何價取回。」
陶鐵手看著這封字條,雪白的眉毛幾乎皺成一條直綫,他心道:「我與趙荼的關係,何以被人知曉,此人又是何人?剩下的貨又在哪裏?」
此時,其中一名弟子問道:「幫主,要通知趙員外嗎?」
陶鐵手本欲應允,忽然,一道靈光在他腦中閃過,連忙擺了擺手,森然道:「不!千萬不要……」他一邊想著,一邊低得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道:「趙荼啊趙荼,反正你已富甲一方,這些貨你不要也罷了。海沙幫全軍覆沒,這裏留下歐陽昭的名字,此事也必定驚動官府,你若被崖繼之盯上……」腦袋急轉,頃刻間已有了計劃。
「趕快把貨搬回總壇。」陶鐵手冷笑道:「獨食難肥,你怪不得我。」
回到此時,陶鐵手知道崖繼之遲早會找上門來,早就想好托詞把疑點全部推向趙荼。此刻心思全部放在剩下失蹤的貨物上,他雖有全盤計劃,但始終不知何人盜走貨物,心裏終究不踏實。他在腦海中整理思緒,心道:「先是趙荼貨艙被劫,然後到夏白,再然後到彼岸……慢!」
他臉色微變,一雙白眉皺成直線,心道:「夏白,然後是彼岸,還有趙荼的貨?這絕不是巧合!莫非這與二十五年前的事……」想着想着,忽然恍然大悟:「難道是他?是他回來了?」
想到此處,陶鐵手朗聲大笑,只因他已知道那躲藏在黑暗中的身份。
他自言自語、目露兇光地道:「現在就算你不找我,我也會追了你的狗命!」
在回衙門的路上,崖繼之只覺得自己似是被人監視一樣,他緝捕能力高強,要不怎會被稱作捕神?很快,他就找到暗中跟蹤他的人。於是他拐入一條巷子,躲在暗處,果見那人跟來。崖繼之迅速出手,一把捉住了那人的手臂,喝問:「誰?」
那人被捉,但覺手臂如被鐵鉗夾着一樣,痛得立即大叫出來。崖繼之定神一看,這人竟然是廣陽大鬼!崖繼之冷哼一聲,一言不發盯視大鬼,他知道對方與歐陽昭的交易,本來他想裝作按大鬼所說,召集所有捕快前去趙荼的倉庫,然後其他捕快偷偷從小路回去捉拿二鬼。卻想不到這計還未實施,大鬼已經撞上來了。
「崖繼之!你......你放手!」
「說!為何要跟蹤我!?」崖繼之暴喝一聲,大鬼的耳膜登時生痛。大鬼求饒道:「我......我能證明彼岸不是歐陽昭殺的!」
「!?」崖繼之一驚,立即鬆開了手,揪着大鬼的衣領,用力把他撞在牆上,喝道:「你說什麼?」
大鬼痛得哎喲叫了出來,道:「昨夜......昨夜是我把你和歐陽昭引到月牙灣村,當時......當時彼岸大師還健在!」他見崖繼之如冰霜一般的嘴臉,也不待對方詢問,立即便說出自己意圖:「我......我願意作人證,證明歐陽昭清白,還......還會告訴你趙荼的倉庫,你......你能否放走小鬼?我答應,我答應你們,從此不再犯事,真的,真的!」
崖繼之冷哼一聲,明知故問道:「歐陽昭跟我說趙荼有個神秘倉庫,原來就是你告訴他的?」大鬼連連點頭,崖繼之把他放下,喝道:「快說!」
面對年輕的歐陽昭,大鬼尚且膽敢討價還價,但對著鐵面無私的崖繼之,他哪裏還敢?大鬼立馬道:「就在三灣村以北的天后廟,去到天后廟之後向東行,莫約十里路就是倉庫所在。」
崖繼之心道:「那天后廟廢棄已久,確實偏僻得很。」他依然面無表情地望著大鬼,唬得對方膽顫心驚,連忙道:「這......這事千真萬確!沒有半點作偽!」
「諒你也不敢,走吧!」
「那舍弟......」
「等這事結了案再說!別要我現在就把你捉回去跟小鬼團聚!」
崖繼之暴喝聲中,大鬼立即飛快離開,他輕功本高,此時又如驚弓之鳥,頃刻間已消失無蹤。崖繼之望著大鬼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眼前後,方才回過身繼續前往衙門。他一路想著大鬼給予的情報,又想著適才陶鐵手所說之事,雖說此行似有所得,但卻讓他釋懷不了。
只因他今日探聽到的,均只指向了趙荼,縱使把趙荼繩之於法,也只搗破了廣陽城五石散背後的賣家,還有為月牙灣村的村民昭雪。但歐陽昭依然被嫁禍,殺彼岸的兇手依然在逃,崖繼之卻是什麼都做不了。
他深深歎了口氣,暗道:「也只能見步行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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