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歐陽昭立即縮回神像後,但聽小沙彌只是繼續喊痛,並無異樣,心下稍安,但也不敢再貿然伸頭出去。
「我……真的不知道,更何況,我又有何能耐知道呢?他只叫我誣陷歐陽昭,難道官大爺你們以為他還客客氣氣地跟我報上名來?」
「怎麽忽然如此多屁話!?」
「哎喲哎喲哎喲!!官爺息怒,官爺息怒。小僧真的不知那人姓甚名甚,只知道他又高又瘦,臉上有兩道疤痕,説起話來陰森可怖,欸,跟官大爺你這正氣凜然的截然不同,差天共地……」
小沙彌説話忽然顛三倒四,岳秀琰啼笑皆非,呸了一聲然後駡道:「廢話少說!那人還有什麽特徵?」
「他的輕功很厲害,直如神出鬼沒!」小沙彌似是想起韓非可怖的身手,身子不自禁地發起抖來。
捕快們互視一眼,再盤問幾句,小沙彌也答不出一些有用的訊息,岳秀琰頓了一頓,問道:「那人除了叫你誣告歐陽昭外還吩咐你做什麽?」
小沙彌不停搖頭,過了一會,卻忽然似想起了什麽,大聲道:「對!對!對!還有!還有!」
岳秀琰等人立即問:「是什麽?」
「就前兩天,那天晚上小僧正念經做功課,好不容易才念完一次金剛經,官爺們啊,你可知道,這金剛經……(岳秀琰怒喝:廢話少説!)好的好的好的,然後小僧就回房準備睡覺,哎喲,這幾天噩耗接二連三,師父和彼岸大師尸骨未寒,教我如何安睡?我輾轉反側了一個時辰,忽然人有三急就要去解手,結果你猜居然看到誰?」
岳秀琰心想這小沙彌也不知是否受了驚嚇,平日膽怯的他竟忽然廢話連篇,他越聼越怒,正要出言呵斥,卻聽對方説道:「就是那個人!他也不知如何無聲無息地站在我面前,我一泡尿登時拉不出來!」
「你敢再說廢話!我就立即打斷你兩條狗腿!」岳秀琰再也按捺不住大聲斥駡。小沙彌果然臉色一白,似是終於意識到自己放肆,唯唯諾諾地點頭,恢復平日的膽怯,吞吞吐吐地道:「他叫我翌日在菜市場散播消息,說崖大捕頭已經找到趙荼的倉庫……」
「倉庫!!??他為何要這樣做?」三名捕快齊聲驚呼,歐陽昭早知韓非此舉的目的,在神像後默默點頭,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有點奇怪,心道:「咦?當時大鬼可沒說過韓非指使小沙彌,莫非此事連他也被韓非蒙在鼓裏?」
此時,岳秀琰又再追問:「那人有跟你說過倉庫内是何種貨物嗎?」
「他怎會告訴我?」小沙彌失笑回應,他側頭想了想,忽然雙掌一拍,道:「幾位官爺,難道說這倉庫内放著什麽寶物?你們剛剛問小僧廣陽二鬼的下落,難度說他們下一目標就是這些寶物?要是真的話,你們可要小心一點。」
三名捕快冷笑兩聲,其中一人隨口笑著問道:「小心廣陽二鬼?此話何解?」
小沙彌戒備地看看四周,然後低聲道:「廣陽二鬼妙手空空,輕功之高幾是無人能比,就算是昔日彼岸大師尚在時,亦常稱贊二人手段高明,來去不留行跡。官爺你說,若倉庫内寶物被他們盯上,那還得了?」
三名捕快朗聲大笑,神像後的趙倩彤不知事情嚴重,只覺這小沙彌説話有趣,這刻竟有點忘記自己的傷痛,正要面露微笑時,擡頭看到歐陽昭緊皺眉頭,若有所思,不由得楞了一楞。
岳秀琰等人也不再理睬小沙彌,低聲商討著。
「果然,那天忽然來到的消息,是那神秘人散出的。」
「只是貨倉如此隱秘,他又是如何查出?」
「他既有備而來,自是有方法查到。幸虧當天下手得早,不然那廝追查下去,你我也討不了好。」
「説起那廝,若是他回到廣陽……」
「不必擔心!守門的衛兵都是咱們的人,我已知會他們,若看到他的蹤影,一概格殺勿論!」
「好了,別再擔心那廝了,現在我們的目的是要找出神秘人,真不知道他藏身之處在哪……」
歐陽昭一路聽著,不期然把多日以來發生的事情與岳秀琰等人說的話連在一起,那躲藏在黑暗中的真相在他腦中終於變得清晰。
待想通一切,他的表情從沉默,到愕然,到驚怒交加,再轉為沉默,猶如變幻無常的天色,去到最後,眉目間的迷霧散去,他終於露出恍然的神色。
歐陽昭低頭思量良久,然後對著趙倩彤輕聲說道:
「別作聲,別出去。」
後者聽罷一臉茫然地回看著他,但歐陽昭已從神像後縱身躍出,笑道:「嘿!你們不知道嗎?我可知道!」
不但是三人,連守在大門的幾個捕快也嚇一跳。頃刻間,拔刀聲大響,西殿内登時刀光閃爍。眾捕快的目光齊齊投向為首的岳秀琰,後者乾咳兩聲,大聲喝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歐陽昭視身邊刀光劍影於無物,氣定神閑地渡步而出,走到眾人身前。眾捕快面面相覷,岳秀琰失聲道:「歐……歐陽昭!」
歐陽昭掃視眾人,抿嘴笑道:「還是把兵器收起來罷,單憑你們,還沒有本事傷得了我。」
他這句話雖是囂張,但眾人均知他所説的話無半點誇張。崖繼之的武功已非他們所及,更何況是這武功比他更為厲害的南天神劍?岳秀琰向餘人點了點頭,眾人垂下兵刃,雙目一眨不眨地看著歐陽昭。
歐陽昭不理眾人目光,徑直盤膝坐在殿中地板,凝視著小沙彌。後者不屑地「嗤」了一聲,低聲道:「看什麼?沒見過如此俊秀的和尚麼?」
歐陽昭微微一笑,目光轉向岳秀琰等人。眾人也不知他有何目的,不敢作聲。彼此沉默了好一會兒,歐陽昭緩緩地道:「你們剛才所說的,我在神像後聽得一清二楚。」他目光漸催嚴厲,如利刃一般直指眾人,一字一字地道:「你們要找的人,我知道在哪裡。包括趙荼遺失的五石散,我也知道那人藏於何處。」
聽到父親的名字,神像後的趙倩彤全身一抖,幾乎發出聲響,幸虧岳秀琰眾人也是心頭一震,沒有留意。
岳秀琰看了看同僚,又看了看歐陽昭,狐疑地道:「趙荼......的五石散?這是怎麼回事?」
「別裝作懵然不知。」歐陽昭冷冷地道:「海沙幫夏白所劫走趙荼的五石散。後來夏白被殺,五石散不知所蹤。碰巧月牙灣村聘請的苦力逃走,趙荼譴人血洗月牙灣村,此事若無衙門中人照應,如何能如此順利?當晚月牙灣村遭逢滅頂之災,即便見慣風浪的師兄也顯得驚愕無比,倒是你們當時冷靜如常,就似是早知此事......」
「含血噴人!」岳秀琰斥道,但他身後的捕快卻是面面相覷,雖然嘴上沒說,但神情就似是對著同伴說:「當時真的如此嗎?」
歐陽昭冷笑了下,道:「是否如此你們自是心知肚明。你們剛才說若找不到那人便難以交待。你們口中的那人,就是殺害夏白、彼岸、趙荼的兇手,但你們要交待的,不會是知府,不會是崖繼之。而是趙荼的同黨,也就是你們真正的主子。在廣陽城能夠如此隻手遮天,安排手下混入衙門,又與趙荼有所淵源,只剩下一個人......」
「九龍幫幫主陶鐵手,我猜得沒錯吧?」
歐陽昭最後一句字字鏗鏘,擲地有聲,岳秀琰等人渾身一陣發抖,猶自強作鎮定地道:「胡說八道,你有何證據?」
「沒有。」歐陽昭雙手一攤,笑道:「如我所說,在下也只是猜測。若猜錯了,那在下拍拍屁股走了便是,你們便不會得知那人藏於何處。」
一聽這句,岳秀琰等人登時露出急躁的神色,歐陽昭看在眼裏,悠然自得地伸了一個懶腰,道:「你們是否已經去了一趟南海?」
「你......你怎麼知道?」岳秀琰身後一名捕快脫口而出,立即被前者瞪了一眼。歐陽昭笑了一笑,道:「因為我就是知道啊。」
「你們要找的那人,叫韓非,是我師父二十五年前的徒弟。師父、夏白、趙荼、韓非,他們也曾參與二十五年前殲滅南海賊眾的戰役,只是他們並無表露身份,所以無人得知。我相信陶鐵手叫你們前去南海時,並無說出這些前事吧?」
「我還是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岳秀琰沉聲道:「什麼陶幫主是我們的主子,什麼陶幫主叫我們去南海,根本毫無憑據,胡說八道。我們調查的是這幾天一連串的命案,歐陽昭,你身為嫌犯,不但越獄,還敢在我們面前大放厥詞。雖然你武功高強,我還是勸你束手就擒吧!」
歐陽昭冷冷看著岳秀琰,道:「你們不承認也沒關係,我現在走了便是,反正陶鐵手怪罪的又不是我。」言罷便要作狀離開,岳秀琰怒喝一聲:「別走!」眾捕快立即提起兵器向前撲去。
忽然,眾人眼前出現一道白虹,但聽「嗆」的一聲響,眾捕快但覺勁風撲面,立即停下腳步。定神一看,歐陽昭已手持長劍站了起來,地上由左至右出現一道深深的劍痕。
「歐陽昭,你到底有何目的?」岳秀琰咬牙問道。
「簡單,我只要脫罪。」
歐陽昭淡然一笑,臉上流露出複雜的表情,他頓了一頓,緩緩地道:
「我可以告訴你韓非藏身之處,
我可以告訴你遺失的五石散下落,
我可以不管陶鐵手的勾當,
我更加可以不追究你們謀害了我的師兄,
我只要自己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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