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繼之與歐陽昭同時轉身問道:「在哪?」
「正……正打撈上來……」
趙荼聽得噩耗,臉色越加難看,他惡狠狠地盯着歐陽昭,對崖繼之道:「崖捕頭,望你能夠儘快查個水落石出,不管凶手是什麽人,也要讓他繩之於法。」説到後面,目光直視歐陽昭,意思再也明白不過。
崖繼之乾咳兩聲,心裏雖想着趙府守衛説不定是海沙幫所殺,但知道這個機會極是渺茫,也就不說出口,只好低頭稱是。趙荼再瞪了歐陽昭一眼,便領着身後兩名手下離去。
趙荼離去後,歐陽昭二人從捕快口中得知趙家守衛的死狀後,歐陽昭不禁聳了聳肩,道:「真的不想這樣說,可這一切看來,確是一人所為。」
「左右手皆善於使劍,且能以一人之力屠殺趙家守衛和海沙幫,整個江湖上能做到的已然不多,在廣陽一帶……」崖繼之沉吟道:「你、師父、陶幫主,我想到的也只有這麽三個人。」
「鐵手追命陶幫主,他不使劍。」歐陽昭苦笑嘆了口氣,道:「那也怪不得趙員外把我當成了殺父仇人了。但我在想他被劫走的到底是什麽貨物,居然勞他的大駕來這裏向我這個『凶手』興師問罪。貨物不翼而飛,以一人之力絕難做到,廣陽城中有這樣能力的人不多。」
「你意思是……陶幫主?」
「隨便說說而已。」
崖繼之點了點頭,沉吟道:「這確實可疑……」
「好了,這事可能就要麻煩你了。」歐陽昭笑着聳肩,崖繼之瞪大了眼,奇道:「你這小子,被人栽贓嫁禍也不緊張?」
歐陽昭笑道:「有師兄在,怎會有人冤枉得了我?更何況,當務之急我該把大鬼也捉回來,而且……三灣村那邊還有點事要做呢。」
崖繼之沒好氣地斜眼看了看師弟,道:「還真沒看過被人嫁禍還如此輕鬆的人。」他口上雖是這樣說,但與歐陽昭目光相視時,還是仍不住笑了出來。
笑聲遙遙傳了出去,為接下來的事,揭開了序幕。
已然離去的趙荼氣急敗壞,一路走,一路自言自語地道:「夏白這可惡的傢夥,不管昔日情誼那還算了,竟敢劫走那批貨……居然還被人殺了?死也不死得好一點,生前害兄弟,死後……」
「老爺,你也相信不是歐陽昭做的?」身旁的手下問道,趙荼立即罵道:「你的腦袋長到哪裏去了?當然不是他!」
手下莫名其妙被罵一頓,不敢再說,趙荼則似是看穿手下想法般,道:「剛剛在船上也是做個樣子,若是歐陽昭所為,他豈會像剛剛一般表現?再者……我們的貨向來隱秘,為何會走漏風聲,被夏白劫走?而夏白又為何會被半路截殺!?」
趙荼一路自言自語,忽然腦中想到什麽,失聲道:「難道是『他』想私吞整批大貨?若真的是『他』……」他喃喃自語,又是低聲咒罵,又是憂心忡忡,身旁的手下都不敢搭嘴,過了好一會兒,又有一名手下從遠處奔來,道:「老爺,大事不好了!倉庫那邊出事了!!」
趙荼怒道:「該死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發生什麽事了?」手下道:「有好幾個人從倉庫裏逃跑了,都是月牙灣村的……」
趙荼怒哼一聲,他沉默思索了好一會兒,所謂惡從膽邊生,道:「倉庫的事絕不能讓人傳出去,你……去找『那人』,問『他』借些人追到月牙灣村,能捉走就捉走,捉不走……」說到這裏趙荼以手作刀,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手下立即領命離去。
他語音雖低,卻想不到仍被躺在道旁那高高的楊柳樹的韓非盡收耳底。
韓非一身青衣,如同融入樹木之中。
帽子掩蓋了大半張臉,韓非嘴上又再牽出一絲可怖的微笑。
霧氣漸濃,陽江前霧霞彌漫。天氣好時站在江邊向南望去,本該看到的片片田野。此刻被霧氣如薄紗般的半遮半掩,只能偶爾看到江上少許趕回岸邊的漁船黑影。
歐陽昭回頭看着烟霧彌漫的陽江,崖繼之的身影與趙家商船一樣在霧中若隱若現。對於莫名其妙被栽贓嫁禍,他雖滿腹疑竇,但轉念一想,自己作為嫌疑人亦不好插手此事,更何況師兄乃江湖鼎鼎大名的捕神,自會還自己清白。
不經不覺,現在已過未時,歐陽昭想起今早那三灣村的農婦,心道:「從這裏去三灣村也要三個多時辰路程,正好路經千竹林,倒不如先去探望師父,留宿一宵明早再去罷了。」
歐陽昭和崖繼之的師父名叫彼岸大師,師承嵩山少林,一手伏魔劍本就使得出神入化,還俗後四處行俠仗義,約二十年前來到廣陽定居,之後重新剃度,在城西西禪寺中修行。後來他把伏魔劍法改良,創出一套「眾生劍」,授予崖繼之和歐陽昭兩名徒弟,那也是後話了。
歐陽昭來到廣陽城西北的千竹林,那竹海一望無際,遠眺過去只是一片蒼翠綠海。入口處有一隱約人走出來的路,兩旁全是密密麻麻的竹樹。千竹林顧名思義,不但數量驚人,連種類也甚為繁多。有高崇入雲,葉如雲朵的;也有如人一般高,葉似銀針的。這千竹林沒有道路,極容易迷路,當地的獵戶也盡量避免在此狩獵,使得林中鳥聲鶯鶯,遍地走獸。歐陽昭與崖繼之都是孤兒,被彼岸收養,自小在千竹林長大,對一切都瞭然於胸。他左拐右轉,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一條斜坡,上得坡去,前方大片空地,一座黃牆紅瓦的寺廟出現眼前,正正就是西禪寺。
鳥語花香,景物依舊清幽秀麗,歐陽昭屈指一算,已有三四年沒有探望師父,暗道自己這年來浪跡江湖,多次回到廣陽也不拜門造訪,着實不孝得很。他想到此處心生愧疚,心道:「不知師父身體如何?是否壯健如昔呢?」一念及此,他忍不住笑了出來,搖頭心想:「歐陽昭啊歐陽昭,試問師父何等功力,豈會出什麽事?你還真杞人憂天。」走到寺前叩門。過了不久,一名從未見過的小沙彌開門,前者躬身道:「小師父,請問彼岸大師可在?」
這小沙彌年紀極輕,也不知是否少接待人,見到歐陽昭竟滿臉通紅,過了一會才雙手合十回禮,結結巴巴的道:「彼……彼岸師父正……正閉關禪修,敢……敢問施主有何要事?」
歐陽昭正要自我介紹,忽聽沙彌後面傳來一把聲音:「哦?是昭仔嗎?」說着,一名老僧從門口走來,歐陽昭認得此人,笑着招手大叫:「至善大師!」
至善大師約六十來歲,身穿黃紅色袈裟,他身材高大,歐陽昭已然不矮,但至善比他還要高出一個頭。他兩道白眉低低垂下,長得慈眉善目。他向小沙彌擺擺手,微笑道道:「是熟人了,讓我來吧。」接着領歐陽昭走進寺内。
進了門,歐陽昭赫然發現西禪寺擴建了不少,他小時候本來只有主殿和東面廂房,但此時主殿西面卻多出了一個小殿和一排房子。至善見歐陽昭表情疑惑,解釋道:「兩年前寺中闖來了一個賊人,一把火燒了大殿,幸虧彼岸救出我們,大家才幸免於難。之後九龍幫陶幫主和趙員外聽說此事,主動說要修葺一下,他們倆都好心得很,不但把大殿恢復原貌,還多建了西殿和西廂房。」
歐陽昭大驚失色,還沒能作出反應,至善已續道:「當時彼岸與賊人交了幾招,本已制服對方,卻被賊人偷襲打了一掌。此事之後,彼岸養了兩個月傷方才康復。」
歐陽昭微笑的表情凝結臉上,耳邊如轟隆一聲響起雷聲,整個人如遭電擊,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竟有此事!?怎麽我毫不知情!?」
至善道:「當年你在河北處理三幫糾紛,彼岸怕你分心,吩咐老衲和繼之不許告訴你。現在時隔多年,就算告訴你也無妨了。」
歐陽昭越聽越激動,淚水差點從眼眶中湧出,問道:「到底是何人所為?」
至善搖頭:「你師父至今都沒有説過那人是誰。只說……舊日恩怨,就待這掌作結。」
歐陽昭清楚師父脾氣,無奈點頭,懊惱道:「我顧着在外闖蕩,也沒回來探望一下師父。實在……實在……實在罪該萬死。」
「哈哈,言重了。」至善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在外面的事情你師父聽了開心得很,讚你分寸掌握得好。本來他還擔心你衝動誤事,但至今你都沒有讓他失望。你先在這裏待幾天吧,估計他也快要出關了,這些年他都想念你得很,待他見到你必定開心。」
提到自己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歐陽昭道:「其他事情不敢說,我每次都查明真相再行動,絕不殺錯捉錯半個好人,令師父失望。」
至善笑道:「放心吧。你師兄常常過來,把你在外的事情告訴彼岸,他每次都開心得很。只是繼之常常抱怨,說你終究不願意加入衙門。」
歐陽昭苦笑道:「師兄常常不能理解。其實現在我跟他做起事兒來不差多少,反是領了官府的俸祿,很多應該做的事情都做不了了。」
二人說着說着,已經走到東廂房,二人再閑話幾句,至善也就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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