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歐陽昭險些沒有叫了出來。
「數年前開始,五石散不知如何流入了廣陽城,初時只有少部分人服食,只是現在服用的人越來越多,雖不至於問題嚴重,但地下的人無一不竊視這個龐大的市場。」歐陽昭點點頭,他也曾聽說過廣陽城有人服食五石散的事,但一直以來覺得問題不算嚴重,而且賣家多是散貨客,捉拿起來也有難度。
但見大鬼稍微一頓,續道:「一開始的賣家都是一些小的散貨客,成不了氣候。但就在數年前,所有貨源都被人統一了,歐陽少俠,你猜猜這個是誰?」歐陽昭低聲喝罵:「別賣關子!快説!」
「趙 . 荼。」
歐陽昭耳邊又似響起了驚雷,城中最有錢和樂善好施的富豪居然控制地下五石散市場?
廣陽二鬼、海沙幫、月牙灣村慘劇、還有現在這個消息。一天之内四件大事先後發生,此時歐陽昭腦海中已是一片混亂,所有的事情如繩結一般紐在一起,一時三刻也舒緩不了。
但同時間,有件疑問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也立即迎刃而解。
為何趙荼不願意説出貨物的資料;
為何趙荼對作為嫌疑人的自己痛恨入骨;
為何月牙灣村民會接任神秘工作後消失無蹤。
「要成為大供應商,趙荼需要貨艙。月牙灣村民所說的神秘工作,就是到他的貨艙工作?」
對於歐陽昭的思路迅捷,大鬼由衷稱讃,道:「趙荼昨夜被劫的貨,正正就是大批量的五石散。昨夜也不知怎的,有幾個工人逃了出來……」說到這裏,大鬼畢竟只是一個賊盜,他也於心不忍地道:「可惜……」
二人沉默半晌,忽然,崖繼之聲音越來越近,把歐陽昭從悲傷中拉回現實,他道:「快說,貨艙在哪?」
豈知大鬼卻冷笑道:「待你明天把崖繼之等捕快引走,我再找機會告訴你也不晚。」言罷轉身從後門離去,臨走前回頭對歐陽昭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歐陽少俠,見諒了。」歐陽昭心亂如麻,也沒有阻止,也就眼睜睜的看着大鬼離開。
「呀」的一聲響,木門已被崖繼之等人打開。他們一進門就見到歐陽昭,立馬大吃一驚。崖繼之愕然道:「昭弟?你怎麽在這裏?」
「我本在西禪寺,有人把我引來此處。」歐陽昭不善作偽,只能磨棱兩可地回答。但他這樣說更是增添崖繼之的疑心,後者眉頭一皺,追問道:「引你來?是誰?」
歐陽昭搖了搖頭,歎道:「看不到。來到這裏他就不見了。」
師兄弟二人一邊說一邊走,崖繼之吩咐岳秀琰領著手下四處搜證,歐陽昭則帶着師兄去到許家雜貨,指了指地下的女屍,道:「就是這個大媽今早請我幫忙,想不到我還沒能來得及幫她,她就走了。」
崖繼之清楚師弟性情,輕輕搭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昭弟,別難過。」他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條,遞給歐陽昭,道:「你看看。」
歐陽昭輕輕抹走眼中淚水,接過崖繼之給過來的紙條,上面寫着:月牙灣村遭逢大劫,崖大捕頭快來救援。歐陽昭心道:「定是大鬼托人交給師兄引他前來,剛才危急的情況看來是他早有預謀,逼我答應他。」
眾捕快在外忙碌,崖繼之雙眼卻一直沒有離開歐陽昭,他輕輕拉歐陽昭到一旁,低聲問道:「昭弟,你莫要隱瞞,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
歐陽昭終究不善隱瞞,嘆了口氣,便把今夜之事細細說了一遍。
崖繼之向來泰山崩于前不形於色,聽到趙荼背後勾當後雖然驚愕,但表面卻是平靜如常,他表情一肅,呵斥道:「師弟,你這就不對了。雖說這裏的事態嚴重,廣陽二鬼犯的又只是普通竊盜之罪,但他們終究是賊人,你豈可跟他們做交易?」
歐陽昭早預料崖繼之會有所斥責,他也不反駁,低頭道:「我知錯了。」
崖繼之深明師弟性格,他搖搖頭,嘆道:「罷了,也難怪你。」他沉吟半晌,喃喃自語道:「但……趙荼竟是廣陽城五石散的最大賣家?當真難以置信。」
「師兄,你不相信大鬼的話?」
崖繼之道:「近年廣陽城的情況的確如他所說一般。但即使多了人服用五石散,也不算嚴重,那趙荼大批量的貨要運到哪裏去?」
歐陽昭一怔,兩師兄弟同時默然一會,齊聲道:「難道是借著商船,運到其他省份!?」
「難怪這幾年趙荼忽然賺得盆滿鉢滿……」崖繼之表情嚴峻,單手扶着下巴,道:「他在廣陽城那麽大的動作,九龍幫難道會不知情?」他看了看師弟,道:「明日一早我倆去九龍幫問問,晚上待大鬼給你地址後,我們再去看看。」
歐陽昭呆了一呆,問道:「師兄,你當真讓大鬼這樣救走小鬼?」
崖繼之哼了一聲,斜眼看着歐陽昭,道:「他要救小鬼,也不是如此容易。他要我使開所有的差役方便他營救小鬼,我們也可以略施小計,把他也捉住。」
歐陽昭立即明白,正要説話之際,忽聽遠處傳來馬蹄聲響,幾匹馬急奔而來。歐陽昭遠望過去,見來者正是岳秀琰,但見他神色慌張,下馬時見到自己更是臉色大變。
「發生什麽事?」崖繼之皺眉問。岳秀琰斜眼看了看歐陽昭,低聲道:「大捕頭,請借一步說話。」
歐陽昭也自覺地走開,他回頭望去,但見岳秀琰在崖繼之耳邊說了句話,後者聞言後臉色大變,大聲道:「什麽!?」他心情激蕩,身子一晃竟險些摔倒,岳秀琰連忙扶著,崖繼之過了一會才再說道:「你再說一遍!」
歐陽昭從來沒見過崖繼之如此反應,正踏前一步想上前詢問,卻又怕是什麽栽贓到他身上的案子,他滿腹疑竇,見崖繼之雙目通紅,激動得滿臉通紅,他心中漸漸忐忑,一陣不安湧上心頭,腦中閃過一絲念頭,卻又馬上按壓下去。
歐陽昭一直看著崖繼之的神色變化,他似乎沒有注意到,隨岳秀琰而來的兩名捕快相繼在其他捕快耳中低語。然後,所有的捕快的目光均自瞥向歐陽昭,他們有意無意地散開,不知不覺就把歐陽昭圍在中間,只待一聲令下便圍攻目標。
他們的動靜雖小,但歐陽昭何等觀察力?自然看在眼裏,但他不為所動,目光依然停留在師兄身上,停留在這個他最信任的人身上。
所有人,都在等一個人的反應。
隔了良久,崖繼之深深吸了口氣,他擡頭迎向歐陽昭的目光,咬牙道:
「師父……死了。」
歐陽昭耳畔猶如響了一道霹靂,他的身子晃了晃,沙啞著聲音問道:「怎麽……怎麽可能?」
「歐陽昭,束手就擒!」
就在崖繼之咬牙切齒地吐出最後一個字後,四周同時響起出鞘聲,所有捕快同時拔刀向著歐陽昭猛衝過去!
「!!!」
雖然一頭霧水,但歐陽昭絕不束手待斃,他身子一轉同時長劍出鞘,聽得白光抖動,連串兵刃相交聲如風鈴般的響起。那些捕快手上單刀碰到歐陽昭長劍時,均覺輕飄飄的無從發力,氣勁入泥牛入海。只一瞬間,捕快們的單刀先後落空,全都劈在地上。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精妙的卸勁劍招,此時自己門戶大開,歐陽昭若要此時殺他們,實在輕而易舉。捕快們還沒來得及驚懼,卻聽身後傳來一聲長嘯,一道黑影從上方掠過,直奔歐陽昭。黑影的主人正是崖繼之!
「師兄!且慢!」
崖繼之不由分説,對著師弟展開猛攻。
二人雖同出一脈,武功風格卻大相庭徑。
崖繼之沉穩務實,從來都穩守反擊取勝。
歐陽昭飛揚聰穎,攻勢綿綿如繽紛落櫻。
一交上手,捕快們只見兩道白花花的虹光閃爍不停,根本看不清兩個人的動作。在岳秀琰指揮下,眾人繼續把包圍圈慢慢縮窄,但礙於歐陽昭武功太高,他們也不敢過於接近。
不過片刻,二人交手已有數十招。他們自小一起投入彼岸門下,對招練劍何止千百次,但哪有一次是如此光景?
崖繼之悲憤下一反常態,捨棄守勢不停搶攻,歐陽昭雖然武功高於師兄,但心亂如麻下只能勉强擋格對方狂風暴雨的攻勢。
平日搶攻的穩守,平日穩守的搶攻,歐陽昭按捺不住,大喊道:「師兄,我是被冤枉的!」他再擋了兩招,道:「至善師父呢?他必定能證實我清白!」
「至善師父也死了。」
崖繼之冰冷的語調如錘子一般打了歐陽昭胸膛一下。他的胸口一陣翻騰,心神恍惚之間,右邊不期然露出了破綻。崖繼之瞧準機會,一刀劈向師弟左方,逼他擧劍擋格之際,立即向右一邁,伸手來奪歐陽昭的長劍。
其實此時二人距離如此近,歐陽昭只要長劍一削,崖繼之的手掌就保不住了。但他如何捨得傷害師兄?加上他此時六神無主,右手瞬間已經被對方扣住脈門,崖繼之一使勁,「噹啷」聲響,歐陽昭長劍掉地。
在旁的捕快看不清二人的動作,自不知道歐陽昭真正敗因,還道捕頭如此神勇,竟把南天神劍打敗。他們知道此事關係複雜,不敢多說話,岳秀琰拿著手鐐走到崖繼之身旁,等候命令。
兩師兄弟呼吸粗糙,雙目通紅,均沒從師父逝世這消息恢復過來。他們對望了好一會兒,歐陽昭淚如雨下,崖繼之從師弟眼中看出悲痛與冤屈,現在他也覺得事情有點蹊蹺,但還是從岳秀琰手中取過手鐐,扣住了歐陽昭雙手,道:「寺中唯一生還的小沙彌一口咬定你是凶手。」
歐陽昭長長嘆了口氣,直視著師兄,一字一字地道:「師兄,我是被冤枉的。」
但這次,卻沒有得到崖繼之的回應。他刻意避開歐陽昭的目光,別過了頭,以低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吩咐岳秀琰道:
「拿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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