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蒙,霧氣連天,陽江的浪濤卻不會因此平靜。波浪起伏,一艘小船從北方而來,順著江濤一起一伏。
船上除船夫外另有二人,一人年約三十,他閉著雙眼盤膝打坐,身旁放著一柄長劍。這人滿臉英氣,正氣凜然,這人雖留有頭髮,但額上髮根處卻隱約見到幾個圓形的戒疤。另一人是名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年,他腰間也懸著一柄長劍,只見他四肢修長,身材瘦削高挑,臉上雖仍帶稚氣,但眉宇間卻有異常耀目的神采。
「師父,看到岸了!」少年興奮地回過頭,對著師父大聲道:「我們快到廣陽了!」
那師父睜開雙目,瞧向弟子,然後微微一笑,道:「非兒,不必過於興奮。」
少年笑道:「弟子學藝多年,今日終有機會行俠仗義,還能見到師父的結拜兄弟,如何能不興奮?」
師父笑著歎氣,他只覺這徒兒天資聰穎,乃學武奇才,現在年紀輕輕,但身手已經十分不凡,別說一般的江湖中人比不上他,就連成名高手如自己幾個結拜兄弟,恐怕也不比這徒兒強很多。他聰明是聰明,但總是飛揚跋扈,不得安靜。
師父遠望過去,但見小船漸漸駛近岸邊,問道:「船夫,不是應該去碼頭嗎?」
那船夫答道:「這位先生有所不知,這幾年廣陽附近有南海河賊作惡,不少商船都著了道。雖說那些河賊也看不上小的這破船,但也怕殃及池魚啊。」說罷指了指岸邊,道:「兩位客官,下船後沿著大道向北行,不過一個時辰就到廣陽了。」
那少年笑道:「你儘管駛去碼頭便可,不必害怕,有我們在,哪有河賊敢動你一根寒毛?」
船夫打了個哈哈,回頭望著師父,支吾地道:「小的還是怕死,這位相公高抬貴手,讓你徒兒放過小的吧。」
少年略有不滿,道:「不要叫我師父相公,他在江湖上可是大名鼎鼎的彼岸神劍,好歹也要叫他一聲大俠......」
彼岸責備道:「非兒,不得無禮。船家,你靠岸就行,不必聽我徒兒亂說。」那船家如見救星,連連點頭,連聲道:「多謝大俠,多謝大俠。」
二人下船後依照船夫指示找到大路,轉向北行,路上彼岸忽然道:「非兒,旁人如何稱呼師父,你不必太過在意,名利乃身外之物,切莫過分執著。」
少年心中雖然不服,但仍道:「師父說得自是有理,弟子記住了。」彼岸斜眼看看徒兒,微笑道:「你心中不服,又何必說違心之言,罷了,這些道理你日後自然會懂。」
少年轉換話題,道:「師父,你剛才也聽到船夫所說了,看來廣陽城當真深受南海河賊所害,連這小船家也不敢靠近,更何況是商旅?」
彼岸點了點頭,道:「是的,據九弟所說,那幫河賊共有十二名當家,個個都武功高強,也不知道他們怎樣招兵買馬,整個山寨人數眾多,竟有好幾百人。城中每家每戶,甚至附近的村落,都要按時進貢。有些沒有進貢的,或是反抗他們的,都被害得十分淒慘。輕則殺幾個人立威,重則是整條村落的滅頂之災。」
少年奇道:「官府居然無能至此,放任河賊不管?」
彼岸道:「河賊人數眾多,又是武功高強,官府討伐了幾次都傷亡慘重,之後就不管了。」
少年憤然道:「如此官府,要他何用!」彼岸嘆了口氣,續道:「趙荼兄弟乃廣陽城中富賈,一來家裏面的生意大受影響,二來確實見到廣陽城百姓水深火熱,才會叫我們八兄弟齊集廣陽,去討伐河賊。」
說到師父的結拜兄弟們,少年又恢復興奮的神色,問道:「師父,你的八名結拜兄弟,都像你一般俠名遠播、武功高強?」
彼岸哈哈一笑,道:「非兒,武功、名聲尚在其次,他們都是滿腔熱血的好男兒。」二人一邊說著說著,眼看廣陽城的城門就在眼前。少年忽然聽得身邊有人喊道:「是二哥到了!」然後又有幾把聲音道:「欸!那少年就是二哥信中常常說到的徒兒嗎?」
少年循聲望去,但見道旁有八個身材不一的漢子向著自己走來,為首之人身材高大,一張國字臉不怒而威。彼岸迎過去,叫道:「大哥!各位兄弟!」與八人寒暄幾句,少年見到眾人的目光轉向自己。
彼岸向他招手,道:「非兒,你過來。」少年依言走前,彼岸道:「這幾位就是師父常說過的結拜兄弟。」
少年走了上前,看著剛才為首那威嚴的漢子,滿臉敬仰地道:「這位必定是鐵手追命陶鐵手師伯。」然後望向陶鐵手身旁一名腰間掛著軟鞭的漢子,拱手道:「鬼鞭蜈蚣吳恭復師叔,這位必定是追風杖宋潮風師叔......」
他逐一稱呼過去,彼岸眾兄弟面面相覷,驚愕莫名。只因少年才首次與眾人見面,事前彼岸亦無逐一介紹,但他居然能夠鉅細無遺地按著眾人長幼順序逐一稱呼出來。
「二哥,你的徒兒果然如你信中所說,聰穎得很啊!」身穿華服的漢子由衷讚道,彼岸笑道:「趙荼兄弟,別誇壞他了。」
「眾位師伯師叔。」少年深深一躬,既是恭敬,又略帶傲氣地道:
「韓非參見。」
韓非睜開眼睛時,已是午後。
他正身處城郊一家廢棄的洪聖廟內歇息,夢中憶起舊事,他緩緩坐起,輕輕呼了口氣。忽聽推門聲響,一人從外而進。韓非沒有過大的反應,因為他知道來者是誰。
「你告訴崖繼之了嗎?」
推門而進的,正是大鬼。他看著韓非的臉,略帶懼色地點點頭,但見韓非沉吟半響,道:「你待會到城中的賭場也好,妓院也罷,總之就把崖繼之查到貨艙地址這消息悄悄透露出去。」大鬼連連點頭,再問:「可是這樣,真的能救得了小鬼?」
韓非笑了笑,道:「崖繼之急於幫歐陽昭翻案,定會帶領所有差役前往倉庫,城中差役數量將會大減,救不救得了那還要看你的本事。」他一邊說着,一邊站了起來,再吩咐了大鬼幾句,大鬼猶豫半晌,最後還是點頭離去。
韓非也站了起來,走出廟外,但見天上灰蒙蒙的一片,又是雲,又是霧,空氣中瀰漫著壓抑,也瀰漫著肅殺。
他的目光漸變狠毒,自言自語的道:「這天氣與二十五年前一模一樣。趙荼,今夜就是你的死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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