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子又如何?還不是入不了你父皇的眼!」
「母妃……」
「來人!將這廢物扔回房裡!沒本宮吩咐不許放他出來!真是多看一眼都覺得噁心,本宮怎地就生了你這種成天只會玩耍哭鬧的廢物!滾出去!」
「母妃!母妃……嗚……」
「還不快拉下去!」
「是,娘娘。」
他,名喚程天何,是程國聖上程義汝第十四位皇子,原本該是個健康開朗的皇子,卻奈何其母妃李氏貪名又貪利,一直盼著其子能為她奪得更多的金錢與權力,而對其下足了狠手。
每日三餐的毒打加威脅,逼迫著他將所有能學能背能受到皇上賞識的知識學問在有限的時間內完成,此一行為將他壓得快喘不過氣來,直至他身子負荷不了,最終於皇上四十歲生辰大宴上,因三天未眠而在演出中倒下,皇上震怒,令其母妃李氏於他昏睡之時替他受了責罰,此後便不再臨幸這對母子,經此,李氏性情大變,不願再見其子,逐令人將其關於偏房中,永不見天日。
那一年,他僅僅八歲。
……
十年後——
「程天何!德妃娘娘傳你過去!」身材略顯豐腴的宮女站在房外大聲吼道。
門伊呀一生響起,一張蒼白的臉蛋自黑暗中浮現,消瘦的男子自門後怯懦地探出頭來,「母、母妃……喚我何事?」自八歲被關進這房裡後,每日皆是過著這暗無天日的生活,從沒想過有一日德妃會召見他。
「我怎麼知道!讓你過去就過去!問題那麼多!嘖!」那宮女不屑地瞪了他一眼,隨後轉身走人。
將門闔上,程天何看著坐在椅子上仍優雅地喝著茶的女人小聲問道:「娘,天兒該如何是好?德妃已許久未主動傳喚過我了,這次突然召見,恐怕……」
放下手中瓷杯,女人抬頭望向他,「天兒,要記住娘對你說過的話,能活著是最重要的,若死了便什麼事都做不成了,明白嗎?」
「孩兒明白,可娘,妳為何……」為何要在此時提起這些話?
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女人不捨地看向他,「天兒,今日待你跨出這扇門後,我和你便不再能有任何瓜葛,以後便忘了娘,好好活下去罷。」
「娘……您不要天兒了嗎?」程天何心頭一顫,他小心翼翼地看著這偷偷養了他十年的女人。
女人搖了搖頭苦笑道:「是娘太過倔強,沒能放下尊嚴去討好皇帝,才讓你被德妃搶走,甚至虐待……娘對不起你,這十年或許彌補不了娘所犯下的錯誤,但娘還是貪婪地希望你能原諒我……
明日,本是六皇子與漠北王達成聯姻之日,可六皇子是多麼的受寵,皇上不願讓他就這麼被人糟蹋,所以決定找個人代替他,而那個人,就是你。」
微垂眼簾,程天何不語。
「天兒……都是娘的錯,娘沒能力去反抗德妃,娘對不起你……天兒……」
漠北王卓焱,原是程國內最大教派環玨教之教主,此人極其善戰,喜好各種血腥殺戮之場景,曾孤身一人用計擋下戎狄四萬大軍以等待援軍到來。此外,傳聞此人在上陣殺敵期間,多次因聞到血的氣味而興奮,眼球也會因此從褐色轉為血紅色,嘴角還會勾起一抹噬血的笑容,異常駭人。
許久,程天何開口,「娘,您希望我怎麼做?」此人絕對得罪不了,那麼他該如何應對才能避免程國的滅亡與他的犧牲呢?
女人雙手輕掩不斷打顫的唇,哽咽著說道:「娘只想你好好活下去,只想你快樂幸福……這次,無論你做什麼決定,娘都不會再阻攔你。」就算是逃婚!
程天何轉身背過她,「天兒明白了。」語畢,快步走出這關了他十年的陰暗小屋,不帶一絲猶豫。
女人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邊哭邊說道:「臭小子,明明自己也哭了還裝的這模樣……你終於長大了呢,天何。」這次的放手一搏究竟是對是錯?
我聽從祢的指示回到這裡來救贖他,但願這次的決定是正確的。
請幫助他順利的擺脫這既定的厄運吧,吾主。
一路快步走至成德宮,程天何站在宮門外努力將眼淚逼回眼眶中,他不能在他討厭的人面前流下淚,這是他最後的堅持了。
深吸幾口氣,程天何抬腳跨進成德宮內,無視下人們投來嫌棄的目光,他挺起自己瘦弱的小身板兒,筆直地走了進去。
「孩兒給母妃請安。」
德妃坐於主位上幽怨地盯著程天何彎著的身子握緊拳頭,殷紅的指甲刺進肉裡,她卻沒什麼反應,只是一直用著狠毒的目光瞪著他。
都是因為他!程天何!害她在眾人面前丟盡了臉面,害得她被賢妃良妃淑妃瞧不起,害她差點失去四妃之位!要不是皇上忌憚著李家的勢力,她大概早就被扔進深宮中的某個陰暗角落內默默等死了吧!
德妃冷笑,明日他就要嫁去漠北了呢,這麼大快人心的消息簡直快讓她興奮到止不住全身的顫抖,她恨不得程天何現在就立即出發嫁去漠北!讓漠北王狠狠地糟蹋蹂躪一翻!最好就這麼永遠消失在世界上!好平息她對這個世界的怨恨之心!所有瞧不起她的人,所有害得她走至今日這地步之人,通通都該死!
「你要知道身為一位皇子,最榮耀的一件事莫過於為國家奉獻生命,因此你父皇特意要本宮轉告你,明日你將代表程國遠嫁至漠北與漠北王聯姻,以保全程國上下所有人民的安危,屆時漠北王會命其手下過來接你,你什麼都不必準備,你們的婚禮只會在漠北舉行,不會在程國辦理。」
德妃笑著起身走了過去,手裡還捏著張紙,「這張紙你拿著,裡面寫的可是你和程國皇室斷絕所有關係的證明,是你父皇親手寫的,還蓋了玉璽,這是聖旨,可別弄丟了。明日出了這皇宮後,你便不再是程國十四皇子,明白嗎?」
看著手上那張白得刺眼的紙張,程天何紅了眼眶,「孩兒明白,孩兒在此謝過父皇母妃十八年來的不棄之恩。」
「哼!你這是在責怪本宮這十年來對你的冷落嗎?這是報應!是你應得的!」
程天何低頭不語,他怕再開口,眼淚會忍不住滑落。
「行了,滾回去!省得本宮又鬧頭疼,明早會有人過去替你梳妝打扮,別再給本宮添麻煩了啊。」按了按隱隱作痛的額穴,德妃頗為不滿地揮了揮衣袖,像是怕周身空氣被污染似的。
「是,孩兒告退。」低頭離開這充滿著厭惡氣息的成德宮,眼眶中早已積滿的淚水終是滑了下來,這就是女子出嫁前悲傷的心情嗎?不一樣的吧,像是手中這一張薄得隨時都有可能瞬間被撕碎的紙張。
回到房中,裡面一個人都沒有了,一切又回到最初只有他一人時的模樣。
捏緊手中聖旨,低頭苦笑一番,夜裡躺在床板上,不斷輾轉反側,最終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程天何撐著他那有些腫脹的眼皮,端正地坐於床沿上等待著德妃口中的那些人到來。
卯時不到,六人粗魯地推門走入,為首的是位約四十多歲的婦女,那婦女一進門便扯開嗓子大聲使喚著身後的所有人,「大寶準備浴桶熱水,記得撒上花瓣,二寶去找件合適他身形的衣物來給他換上,三寶去找德妃娘娘確認下待會所有行程和我們該做的事和領的錢,四寶和小寶在一旁待著,等會兒替他上個妝再弄個好髻兒,你們一個個都給我繃緊皮了啊,這可是在皇宮中辦事,不能再和以前一樣混了,要是一個不小心得罪了什麼大人物,可是連神仙都救不了的啊,明白了就開始動作!」
「是!」整齊一致又響亮的回答,驚得程天何回過神來面對這一切,就要離開了呢,這關了他十年的地方,可笑的是他心中竟還存有些許的不捨。程天何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大寶將浴桶和熱水準備好,並在裏頭撒上了好幾大把的花瓣,待一切大致就緒後,大寶走過來請他過去沐浴,程天何推說自己不慣讓人伺候便將他請了出去,大寶本也不想工作,再加上方才那位婦女不在,於是他就這麼妥協著打著呵欠走了出去。
其實程天何也沒想做什麼,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好整理下自己雜亂的思緒。
將衣物退下跨進浴桶,溫熱的水包覆著他疲憊的身軀,這大概是他這十年以來泡過最完整的一次澡吧,也不知到了漠北後,他還能活幾天。
仔細沐浴過後,二寶拿了件鑲著銀絲的絳紫色外衣要他換上,程天何訝異父皇對於和親之事的看重,竟允許他穿上這代表著王公貴族的紫色大衣。
中途三寶回來過一趟,後面跟著許多人,有人抬轎有人押車,壓的一箱一箱大概是他的「嫁妝」吧,不過那些個壓車的人,穿著看著和宮人們不太一樣。
之後四寶替他上妝,小寶替他盤髮,胭脂味熏得他肚中翻騰不已,頭飾更是閃得他頭眼昏花,噁心的氣味令他止不住乾嘔了幾聲,但最終還是強忍著不適,讓他們將一切事務都順利完成。
此時一女子自外頭走進,她冷冷地將已準備好的程天何領上大轎,外頭的轎子很大,比所謂的他曾經有幸見過的八人抬大轎還大。程天何坐於轎內放鬆地閉上雙眼,幸好不必再見到任何熟悉之人,不然他真的不敢保證自己能否挺過去。
轎外一陣喧嘩,程天何靠在軟墊上靜靜候著,簾子被人掀起,方才那位領他上轎的女子上了轎,坐於他右側,身後跟著她的一名男子也上了轎,並坐於他左側。
三人坐定,轎子抬起,程天何知道,自己已經沒了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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