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很平靜的傍晚,大叔還沒從內地回來所以網上的委託暫時沒法處理。百無聊賴的我單手托着腮在互聯網上瀏覽着本土的大型論壇,裡面甚麼資訊都包羅萬有,甚麼社會、科學、美容、美食……只要你說得出口的裡面都有。
而漫無目的隨處亂看的我只要看到有趣的討論帖就會移動滑鼠把它點開查看,在我打開了一個有關汪星人的討論帖時,大門的電子門鈴就突然響起發出清脆的「叮噹」聲。
我聽到後心裡就覺得怪怪的,因為小葉說過要考試所以這段時間都不會上來,而大叔離開時是有帶着手提電話的,他要是回香港的話應該會第一時間先打個電話或者發個訊息來知會我一聲才對,然而我的手機從上午到現在都沒有響過……唉,宅男的悲哀。
啊……跑題了,那到底是誰會在這個時間上門來找我?我的腦袋裡突然浮現出小金的樣子……不會吧?我可不記得有把這裡地址告訴過給他。
門鈴又再次被按響了,而且是很急速那一種,看來按鈴人是等得不耐煩了,我只好小跑着去開門,結果打開後卻發現……站在門外的人居然是鼻青臉腫,滿臉傷痕的老爸!
「老爸?」
緊張兮兮的我立馬上打開鐵閘扶他進屋,而他在進來後沒走幾步,腳就發軟癱倒在沙發上。
「老爸!你還好吧?到底是誰這麼殘忍把你打成這個樣子的?」我憂心地問。
而老爸嘴巴一開一合,以極其微微的聲音說了兩個字:「……你……媽……」
……………………害我白擔心一場,屌。
「好吧……這回你又幹了甚麼好事被老媽逮着了?」我沒好氣道。
「上網看A片忘了刪除觀看記錄……」老爸以快要掛掉的樣子說:「趕快給我弄點吃的……我除了被打還被罰兩天沒飯吃……我……我快不行了……」
家裡沒人所以我最近都吃得比較隨便,我打開了冰箱找了一下能吃的東西,結果只找到了一盒日本咖哩磚、兩條德國的辣肉腸和昨晚食剩的隔夜飯。
嗯,煮個咖哩飯好了。原本躺在沙發上形同死屍般的老爸,在聞到那濃郁的香味後立上就恢復了精神,他坐了起來催促道:「還沒好啊?你爸我快餓死了。」
「快好啦!再等等吧!」那時候我忙着把手裡的德國辣肉腸用十字切法來一開四,兩條總共開了八塊出來,然後就把切好的辣肉腸也扔到咖哩汁裡面去了。看着咖哩磚已經完全融解在鍋裡,我沒有急着把咖哩汁倒在熱好的白飯上,因為我喜歡吃比較稠濃一點的口味,所以我就等水分多蒸發一些後,再用大勺子把又香又開胃的咖哩汁連同辣肉腸澆在裝在圓盤子裡熱騰騰的白米飯上。
「好了,能吃了!」我吆喝完沒多久,老爸就迅速出現在面前了。
我們兩父子難得地坐在同一桌上吃飯,只見老爸不管咖哩汁又辣又燙,狼吞虎嚥地吃着。
而我則拿起勺子盛了一點飯和咖哩汁,吹涼後再送到嘴裡,咖哩一碰到我的舌頭就馬上就在我的味蕾上擴散開去,那又香濃又辣的感覺讓我馬上食慾大振!辣得過癮,辣得過癮!果然咖哩是有一種讓人不顧食相的神奇魔力!吃飽喝足的我們靠着椅背滿意地打了一個飽嗝,我開始收拾碗筷準備拿去廚房裡清洗而老爸則在享用着飯後的熱茶。
在我用海棉刷着盤子的時候,一股不安感突然來襲。
太安靜了……平常像個話嘮似的老爸,今天也實在安靜得太不尋常了,按他的習慣來說現在應該是在抱怨我煮的東西難吃得像狗吃的一樣。
可他現在卻一聲不哼的……這一點都不尋常。該不會是母親她下手太重把他的腦袋給打壞了吧?不……這個笨蛋老爸的腦袋原本就已經是完全壞掉了,這一下子沒準能負負得正把他治好才對。我偷偷瞄了客廳一眼,發現老爸他正坐在我的電腦前竊笑着……該不會是在我這裡看A片吧!?
「老爸,你在幹嘛?」我以極冷靜的姿態走到老爸身後。
此時老爸回頭看我,而我亦把握機會快速瞄了螢幕一眼,還好……沒有祼女在上面,而且他看起來也不像是做了虧心事般慌張。
「喔,我原本是想看看你的瀏覽記錄的,嘿嘿嘿。」一臉壞笑的他道:「我一打開電腦就看到這個有關狗的討論帖,結果就停不下來。」
「啊,是我剛才打開還沒看的帖子。」
「小狗啊,還真令人懷念。」老爸微笑着說。
「欸?難道說老爸你以前也養過狗嗎?」我吃驚地問。
老爸笑着點了點頭,然後就閉上雙眼回憶起來。
*
我記得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翹班躲於家中的我正在為手槍進行保養時,門突然間被人人大力且急促地敲響了,嚇了一大跳的我只好急忙把槍藏回床底後再跑去應門,結果打開後才發現來的人是武痴,他哭喪着臉把一根手電筒遞到我手上:「耀祖,這手電筒不亮了。」
「你大白天拿個手電筒想幹嘛?」我從武痴手上接過手電筒上試一下,發現真的打不開了:「欸?奇怪,你不是前幾天才買的嗎?怎麼打不開了?是不是沒電了?」
「我剛剛試過換新電池進去了,還是不亮,怎麼辦?你會修嗎?」武痴看起來很是沮喪的樣子。
也怪不得他,剛買回來的東西用不了幾天就壞了,換成是我也肯定是那幅模樣。
「嗯……我盡量試試吧,你該不會是掉到地上,摔壞的吧?」
「沒有,不過我剛才不小心澆了點熱水在它身上……」
「哇靠,這質量也不至於那麼差勁吧?」我拿起手電筒檢查,想瞧瞧是哪一家工廠造的工,以後避免買到它出產的東西。
「對啊!不過我怕熱水把它燙壞了,於是就趕緊把它扔到冷水裡泡了一個小時,沒想到再拿出來就發現打不開了!」武痴理直氣壯地道。
……………我把工廠造工不精這句話收回來,真正造工不精的是你這似的腦袋才對。
「下次擦乾就行,別再扔到水裡了。」我沒好氣地說。
武痴把東西放下後就走了,而我則幫他修理起手電筒來,拆開一看,裡面的電路板全都濕漉漉的,我只好用乾布把所有零件先擦乾。最後才發現是其中一個小部件壞了,雖然修起來不難,但我弄完以後天都黑了。
沒想到因為太投入結果連飯都忘了吃,肚子餓得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來。我心想隨便煮點甚麼應付一下好了,於是我就煮了一鍋白米飯然後拿了點咸菜花生坐到比較通爽的門外吃了起來。
扒飯扒得正歡的我,連身旁忽然來了一隻小黃狗都沒有察覺。起初突然出現的牠還真把我給嚇了一跳,不過很快我就認得牠是同村王老漢家養的狗,好像是叫小笨來着。
牠伸着舌頭饞涎欲滴地望着我手中的飯碗,嘴裡還發出哀求的嗚嗚聲。
與牠四目交投的我就問牠:「……看着我幹嘛?你也想吃啊?」
「汪!」吐着舌頭喘氣的牠好像在笑的樣子。
「不給!哈哈!」接着我就在牠面前很誇張的用筷子把白米飯送到嘴裡,而且還很刻意地發出「吧渣吧渣」咀嚼聲。
(我怎麼有印象你也曾對我做過同樣的事情……)
啊?還有這等事?我甚麼都不記得了,哈哈。
「嗚……」人家老說狗通人性還真不假,牠看到我的舉動後就失望地發出了可憐巴巴的聲音。
「……你怎麼叫也沒有用,我自己都不夠吃呢!」
小笨無奈地趴在地上以眼巴巴的盯着我來看,那雙水汪汪、可憐的目光實在叫人沒法無視。
「好啦!好啦!別再用這種眼神了!我分點飯給你就是了!」拿牠沒轍的我投降道。
彷彿通曉人話的牠亦馬上高興地搖着長長的尾巴朝我「汪」了一聲。
在我把裝有剩飯的盤子放到小笨面前後,牠就馬上風捲殘雲般把盤上所有的剩飯一掃而空,似是餓了很久的樣子。
「喂!你主人沒餵東西給你嗎?」我用手撫摸着小笨的腦袋瓜,牠吃完後滿足地吐着舌頭朝我笑着。
望着牠的笑容,我突然有種被治癒了的感覺,以前的我為甚麼能忍心殺害如忘可愛的動物呢?我搔了搔小笨的下巴,牠閉上眼睛很是享受般發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接着我順着牠的後頸摸到後背,但是手掌每到之處都只能摸到外凸的骨頭,怎麼看小笨都是嚴重的營養不良。
「王老漢家到底搞毛啊?」我皺眉嗔道。
小笨驀地豎起耳朵像是聽到甚麼聲音似的,接着便撒起腿跑了起來,在牠瘦弱的身體快要消失在夜幕之前,牠駐足回首朝我「汪」叫了一聲,像是在跟我道謝一樣。
接下來的日子裡,每當我把煮好晚飯小笨都會搖着尾巴出現門前,忍俊不禁的我笑罵道:「靠你媽的,你還真把老子這兒當善堂了?」
「汪!」
有時候我忘了開門,小笨就會抓門來引起我的注意,我一聽知道是牠來了就會開門放牠進屋,而牠進來後就會乖乖坐在飯桌旁邊等我給牠餵吃的。
偶而我煮好了飯但小笨沒有來,我只需走到門外大喊一句:「喂!笨狗!吃飯啦!」小笨就會屁顛屁顛的出現。
「耀祖你這陣子怎麼還養起狗來了?」端着我家的碗、拚命吃着我家的菜的武痴好奇地問。
「因為養狗比起養你要輕鬆多了,小笨還會逗我開心,而你就只會給我添麻煩!話說回頭你這個星期到底來我家蹭了幾天飯了!」
「不多,七天而已。」
「………………」
「碰!」大門被我重重的關上,而被我關在門外的武痴也學起小笨發出「嗚……」的哀求聲,然而我理都不理他。
可能是由於關門的力度太大,小笨頓時害怕地瑟縮在角落發抖,尾巴也萎了下來,牠用驚恐的眼神望着我。難不成以為我要打牠?我只好蹲了下來用溫柔的聲音哄牠說:「不用怕,你跟那白痴不一樣,我不會打你的,過來吧。」
我拍了好幾次手牠才戰戰兢兢地走到我的身邊,直到我用手撫摸了牠的腦袋後,牠才停止發抖並高興地吐着舌頭朝我笑了起來。
我的臉上雖然也掛着笑容,但是內心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小笨這樣的舉動某程度是一種條件反射,這跟我們在訓練動物時會用到食物是同一個道理,以狗隻為例每當牠們完成了一個動作後,飼主會用食物作為獎勵,這樣牠們的腦海裡就會有一個印象是完成動作後會有東西吃,這樣牠們就會很樂意的跟隨飼主口令作出不同的動作了。
我早已聽聞過王老漢的暴脾氣,只要生活中稍有不滿他就會摔盤子摔碗的,恐怕他也有虐打小笨以發洩怒火的習慣吧?久而久之小笨只要聽到巨響就會條件反射的躲在牆角,為的就是保護自己。
如果要真是這樣的話,怪不得小笨偶而會傷痕累累地出現,現在一想大概都是被王老漢給打的。
在我想得入神的時候,小笨舔了舔我的手又「汪」了一聲。
「喔,你要走了是嗎?」在我幫牠打開了門後,小笨就一溜煙的走到門外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在快要離開視線前,牠仍然會老樣子的回頭看我一眼才消失在黑暗當中。
小笨來的時間長了,身體也因為有營養補充所以也長了不少肉,比起一開始的皮包骨要好看了許多,不過身上的傷也隨着時間增加而愈來愈多。
(你為甚麼不去王老漢家讓牠別打小笨了?)
王老漢出名脾氣火暴,而且不講道理,村裡的人都對他敬而遠之,他就是這麼一個神憎鬼厭的人,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而且為了一條狗而把關係搞差也不太好。
有一天我跟武痴兩人有事要辦,在路經黃老漢家的園子時裡頭傳來了一陣吵鬧聲,於是我就探頭一看,結果卻發現王老漢正拿着一根臂粗的木棒不停敲打瑟縮在角落的小笨。
那因疼痛而叫出來的聲音、不知道自己做錯了甚麼而驚慌地的眼神、因害怕而耷拉着的尾巴……時至今日……我都無法忘懷。
眼見小笨被虐打,身體頓時像水被燒開般沸騰起來,頭髮亦因為憤怒而豎立。將所有顧慮都被拋諸腦的我逕直走到王老漢旁邊,一手接住了那準備打在小笨身上的木棒。
「別打了。」我沉聲道。
而當時王老漢正打得興起,被我阻止了後就氣呼呼問我:「你他媽的是誰啊?老子打自家的狗關你屁事!」
他猛地將我甩開後又一棒接一棒的打在小笨手上,而且還很得意地說:「老子就愛這樣打狗,你管得着?老子就是愛這樣打狗,你管得着老子不?」
我現在就像是一座瀕臨爆發的火山,而王老漢的每一個挑釁我的動作都像是用針刺入我的神經當中,在我忍無可忍想要動手時,一隻手又接住了王老漢手上的木棒。
「你沒聽見我老大讓你別打了嗎?大伯?」武痴握住了木棒說。
「你他媽又是誰?信不信老子連你也一起打!你信不信!」王老漢想要把木棒奪回,不過任他怎用力也好,木棒就是無法從武痴手中抽出一寸
武痴一把將王老漢推開後,兩手稍為輕輕一掰那手臂粗的木棒頓時像木筷子般斷成兩截,王老漢看到後就驚呆了。
「我的耳朵不怎麼好,聽不清楚你剛剛在說甚麼,你能不能重複一遍?」一幅痞子相的武痴咧起牙齒問王老漢。
王老漢這才留意到武痴正鼓起全身的肌肉,氣焰頓時就收歛起來,他一邊碎碎唸道:「兩個神經病……」一邊把小笨把屋裡扯。
小笨被扯走時,很是無奈地回頭瞥了我一眼,緊接着門就被重重關上。
而我也沒想到那一次竟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小笨……
「武痴,你那麼多事幹甚麼。」在我們離開黃老漢的園子時,心生不忿的我問道。
「我不這樣做,恐怕你就已經出手打他了吧?」武痴出乎意料的給了我這麼一個回答。
「嘖……多事。」
我當時想着王老漢以後應該會收歛一點,殊不知……
當晚他就把小笨宰了來吃。
這事我是第二天才從鄰居口中得知的,我當時整個人就懵了。
鄰居將宰狗的過程巨細無遺地告訴我,而我也彷彿能從他的話語中看到王老漢的木棒一棍又一棍重重的打在小笨頭上,而不知道自己犯了甚麼錯的小笨被打後就搖着小尾巴向王老漢求饒。王老漢無情的一腳踢在牠的肚子裡把牠踢得飛了起來,摔到地面上的小笨都已經吐血了還掙扎着站了起來再次搖着尾巴往主人身邊走去……
這時候王老漢重重的一棍結束了小笨短暫的一生……
在鄰居準備說剝皮的部份時,我已經沒心情聽下去了,我也曾經宰過狗所以很明白那過程到底是多麼的血腥。
當晚夜闌人靜時,我拿了根木棒偷偷溜往王老漢家,想叫他也嚐嚐小笨的痛苦,沒想到待我抵達時那邊早已鬧翻了天,許人在不斷進進出出的,我抓住了一個途人問才得悉王老漢在吃晚飯時突然七孔流血,暴斃了!
傳聞說王老漢是吃太多的狗肉遭報應了,也有人說是狗肉太躁熱,脾氣暴躁的王老漢受不住才會爆血管而亡的。
而我則呆於木雞般愣了原地。
「走,別太傷心了,喝酒去,我請!」不知道甚麼時候來到我背後的武痴搭着我的肩說。
「不了。」我強忍着悲傷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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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裡,我的眼淚一刻也沒有停過下來。
沒有人再會打你了,所以……請你安息吧……小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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