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紮人偶在說完後動也不動地站着,而大叔的桃木劍仍然架在它的脖子上,也許它是知道現在自己只要稍有不慎大叔就會直接把它打得魂飛魄散。
而大叔在它講完後也沒有進一步的行動,照樣保持着握劍的姿勢,未幾,紙紮人偶慢慢地把頭扭向我,用它那空洞且了無生氣的雙眼死死盯着我。
我還記得老爸曾經講過靈體就是喜歡附身在其他物件或者是動物身上觀察目標,此時此刻應該就是他所說的情況了,所以我不能因被它盯着而流露出害怕的反應,否則人身上那道陽氣可能會因為驚慌而絮亂,這樣就會讓它有機可乘。
既然如此,我只好強裝鎮定地問它:「那麼你是因為家人有危險,才在這裡大吵大鬧嗎?」
紙紮人偶聽罷全身發抖,接着就往後一倒躺在地上不動了。我見狀就馬上問大叔:「尚大哥,你把它打散了?」
大叔沒有回答臉上的表情反而比剛才更加認真,他用異色的眼睛眺望不遠處的廁所門,而音響也發出像是被電波干擾的「沙沙」聲,男人的聲音則混雜在噪音當中。
「求求你……求求你……讓我回去……讓我回去……」
「這傢伙可真是棘手啊……」大叔搔首道。
「怎……怎麼了?該不會是你應付不了的等級吧?」我緊張地問。
「不,這靈體一點都不難對付,只是我從它身上一點怨氣都感覺不到,反而它現在被一股焦燥以及不安的情感所充斥着,而這情感就是它最主要的力量來源。」
「焦燥不安……?」
「對!而且相當強烈,強得能干涉陽間的物件。」
音響和椅子就是因為被它干涉才會發出聲響以及移動的嗎……?
大叔搔了搔下巴的胡渣道:「如果它想加害當日在場嘉賓的話恐怕易如反掌,但是它只是讓所有人嘔吐而已,那就說明它其實並沒有加害人的想法,這種靈體既執著又頑固,怎麼講它都聽不進去,麻煩死了。」
「你倒是想想解決方法啊!」
「既然是有原因導致它變成這樣,再加上它沒有加害人之心的話,這樣我可以試着跟它溝通溝通,一般來說只要遺願得到滿足,這些靈體都會願意離開的。」
「若是它還是不肯走呢?」
「打散!」大叔斬釘截鐵地說。
在說完後大叔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了廁所門口,他把木製的桃木劍用力插進了水泥造成的地板,我看到時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接着他朝被關上的門大喊:「喂!臭小鬼!你給我出來!」
話音畢落,廁所門就慢慢地打開了,黑漆漆一片的廁所裡就只能看到洗手盤上的鏡子,鏡中很清楚地反映了大叔的身影,以及……大叔背後某個不存在於現實的男人。我看到後嚇了一大跳,因為大叔的身後明明除了我以外就甚麼人都沒有了,然而鏡中卻很清晰地能看到他身旁多了一個渾身慘白的男人!
「尚……尚大哥……你身後……」我驚慌地指着大叔的背後說。
大叔沒有理會我,他見靈體已現身於是道:「臭小鬼!你若是有甚麼心願還沒有完成的就儘管跟我講,能幫的我都會幫,說完後你就乖乖的回去你該待着的地方,別再在人世間惹事生非了。」
此時音響裡的雜音消失了,同時間男人亦幽幽地開口道說:「我不是自殺的……家裡有鬼……是它逼我跳下去的……我的家人有危險……為甚麼我已經做了這麼多事來嚇唬他們……他們還是要堅持回去……」
「喲?家裡的事都是你搞的鬼?」大叔問到。
鏡子裡的男人點了點頭,大叔看到後又問:「理由?」
「我知道那害死我的……肯定還會回去害人……我要趕緊回去……用我的方式把家人趕離那個地方……」
看來他死了以後沒法像以前一樣用語言來通知家人有危險,所以逼於無奈之下只能用嚇的方式來讓家人離開那裡,難怪他家裡的寵物每晚都在悲鳴,原來是看到自己的主人回來了啊。
「不行,這要求我不能答應你。」大叔想也不想就斷然拒絕。
「為甚麼……」那聲音聽起來相當憂怨。
「因為這是人間的事,已經與你無關了,你還是早早下去報到吧!免得耽誤了投胎。」
「不行……!我要回去……!」鏡子裡的男人伸出了手想要掐大叔的脖子,可當它甫接觸到大叔的皮膚手就像被燙到似的縮了回去。
「我問你,我跟那害死你的靈體相比,誰厲害?」大叔笑問。
靈體想了一會兒終於說:「你比較厲害……」
「那我跟你比起來呢?」
「還是你比較厲害……」
大叔拍了拍手說:「那不就得了!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你現在離開然後我幫你去收拾害死你的那傢伙,二是你打倒我然後自己回去挑戰那靈體。」
先不說它最後能不能打倒那害死它的靈體,以目前的形勢來看我覺得大叔要是動真格的話,要打散它根本花不了十秒鐘,他嘴巴上說的是給它兩個選擇,但其實根本就只有一個選項而已。那就是學會放手和離開。
也許是因為它不知道大叔值不值得信賴,鏡中的男人開始猶疑起來,畢竟它今天也只是頭一回跟大叔見面,儘管明白他本領高強但卻未必是一個可以托付遺願的人。
如果大叔只是哄騙自己離開而根本無心去幫自己完成保護家人的心願呢?下了陰間報到後就不能隨意回到人間了,大叔若果是存心欺騙自己的話,它的離開無疑就是把自己的家人推開危險的邊緣。
只有自己才不會欺騙自己,只有自己才能幫助自己,大叔是自己所無法戰勝的存在,於是那男人就決定放手一搏,把攻擊的目標轉移到這場地上最弱的人身上……也就是我。
從鏡子中能看到那男人扔下大叔不管並且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直朝我撲來,我看到後心臟差點沒嚇得停止跳動,待我想要拔腿逃跑時卻發現雙腳被嚇得發軟而沒法自由活動,我只能眼巴巴看着它伸着又長又白的鬼手朝我衝來。
可是在它的手快要碰到我之際,它卻一頭撞在一面無形之牆上,此時此刻的畫面就像有一個啞劇演員在我面前表演「透明的牆壁」一樣,不管它怎麼亂撞亂抓就是無法觸及我分毫。原本背對着我的大叔慢慢轉身,只見他的右手在胸前豎起兩指作了一個手印,口中唸唸有詞,想法是他作了甚麼法從而使到它無法再接近我。
「別發傻了,你以為我會這麼蠢讓你找人質來要脅我?」大叔不以為然道。
那男人聽到後徹底地感到絕望並放棄了自己原本的打算,它垂首沉默不語,過了良久才開口問大叔:「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
「嗯,我可以以這隻左眼跟你起誓,要是我不遵守保護你的家人這約定的話,他日死後願被打入畜生道百世輪迴。」
我聽罷就馬上替大叔緊張起來,對於一個以前素未謀面的靈體用得着發這麼毒的誓嗎?一旦失敗可是要成為畜生在這世上輪迴一百次的。那男人見大叔都擱下如此狠的話了,如果再不走就只有面臨被打散的命運了,儘管不捨但它也只能選擇放手離開人間,並讓大叔來接手一切。
在化為清煙消失時,它原本垂下來的頭終於抬起,在鏡子中我能看到它滿臉都是手術後的縫合線,想必是跳樓後被搶救時所留下的。
悲傷的它以懇求的目光望着大叔:「我的家人……就拜托你了……」
它留下這一句話後就從鏡中消失不見,走廊裡的電燈亦突然回復正常,天花上的光管連番閃爍後就亮了起來為原本昏暗的環境帶來了光明。
有氣無力的我勉強地站了起來問:「尚大哥……它走了嗎?」
大叔一邊把眼罩戴上一邊說:「嗯,它走了。」
「呼……終於完事了。」我有種如釋負重般的感覺。
「不,現在只是完成了一半而已,還得去那靈體生前的家履行完承諾才算真正的完成。」大叔把插在水泥地中的桃木劍用力地拔出。
「對了,我實在是不明白你用得着發這麼重的誓嗎?」我不解地問。
大叔一怔然後無奈地笑了笑:「有些事情……你沒經歷過的話是無法理解的。」接着他把桃木劍別在背後又說:「走吧,我們要移動到下一個目的地去了。」
「嗯……『我們』?」
「啊?不然呢?」
原以為壞掉的電梯亦在此時回復正常,電梯門在「叮」的一聲後打開,大叔無視不斷掙扎並慘叫着的我將我單手提走。
「媽啊!我不想去啊!我還要去找工作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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