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揍王老漢那傢伙一頓的機會都沒有他就死了，他的老婆早些年就因為受不了他的暴脾氣而攜上兒子離家出走了，自此之後就再沒消息，到王老漢下葬那一天村裡始終沒有人能跟兩人取得聯繫。
所以他暴斃時是孤伶伶一人的，要不是剛好有人來找他辦點事，我看是要等到屍體長蛆發臭才會被人發現。
由於無親無故，王老漢的屍體很自然就被人擱到了義莊，過了好些日子才來了個遠房親戚幫他處理喪禮事宜。還記得在他出殯當日，路上遇到的狗都不約而同地沖着王老漢的棺材吠叫，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生前吃狗太多所以才遭牠們記恨了。我看下葬不用多久他的屍體就會被野狗從土裡給刨出來。
總之從村裡出發直到他下葬的山頭，沿途上的狗都叫個沒停，彷彿因為仇人死了所以在歡呼似的。
我雖然也不喜歡王老漢，不過看在幫他出殯會有點小錢以及會管兩頓飯的份上，所以他出殯時我也在場，不過我只是負責在前面灑灑紙錢而已，要我替不喜歡的人抬棺打死我也不幹！
（……我到底該說你是有骨氣還是沒骨氣好？）
直到出殯隊伍抵達王老漢下葬的山時，那些一路吠叫的狗才不再跟隨。在下葬時我瞧了四周的環境一下就知道這不是甚麼好墓穴。人家常說子孫後代繁榮不繁榮看的就是祖先的墳埋的好不好，墳埋了在風水寶地，子孫則興旺，埋了在破地則諸事不順。
王老漢那遠房親戚選的這個山頭，後方既沒有靠山，而墳建於低位且被濃密的大樹圍繞，旁邊更有水自高處流下，下大雨的話墓裡怕是要被水淹了，這在風水學上來說會對死者的後代產生不利的影響。
親戚大概是看在同宗份上才抽空來幫他處理後事，其他事情就一概不管了，也罷，有個墳總比死無葬身之地來得要好那麼一點。
而在墳封好了以後，天上突然烏雲密佈，未幾更下起雨來！我這就納悶了，原本還是一個風輕日暖，萬里無雲的中午，怎麼說下雨就真的下起來了？而且雨勢還愈來愈大，自天上傾瀉下來的雨水中更夾雜着陣陣陰風把四周的樹木都吹得左搖右擺。本來我還想偷偷朝他的墳裡撒尿來解解恨，但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怕是不太可能了。
我和隊伍見墳封好出後還不到一分鐘就有狀況出現，心裡清楚這並非甚麼好兆頭的我就趕緊拉大隊逃似的往下山奔去。
在下山時，呼嘯的怪風吹得更厲害了，連我都快要站不住腳。隊伍裡有一個小伙子更因地面濕滑而摔倒，腦袋狠狠地撞在一塊凸出岩石上，我看到後都不其然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替他覺得疼。
眉頭緊皺的他喊着痛坐起來後，大伙兒都緊張地圍了上去問他要不要緊，沒想到他突然把眼睛睜得像牛眼般大，並驚恐萬分地用顫抖不已的手指着大伙兒身後驚叫道：「王…王老漢啊！」
所有人在聽到他說出那三個字時全身的寒毛都不自覺地豎了起來，我們趕忙朝他所指的地方望去，然而那裡除了一株柳樹外就甚麼都沒有了，更別提甚麼王老漢了。不過長長的柳枝被風吹動時倒是有幾分像是有人在上吊似的。
隊中一個年紀稍大的男人急忙罵道：「別瞎說！沒事就趕快走吧。」
話音畢落，一道伴隨着爆炸聲的白光在我們眼前激閃而過，我們都沒來得及閉眼掩耳就被那爆炸聲給震得耳膜發疼。過了幾秒待我們張開眼睛時，柳樹已被分成兩半並呈焦炭狀，還有一些未被雨水淋熄的火舌在焦黑樹身上纏繞着。
毫無疑問，那樹是遭雷劈了！我是頭一回近距離目睹雷電擊中物件，彷彿有一顆炸彈在面前爆炸的感覺，叫人有種自鬼門關中死裡逃生似的，因為隊伍跟柳樹僅有幾步之差，也因為這幾步之遙，讓所有人都會幸免於雷擊。
小伙子掙扎着想要爬起來離開這鬼地方，可他站起來還沒走兩步又再次倒下，大伙兒見他抱着腳踝處喊痛就知道他扭到腳了，年紀比較大的男人只好找了個人把他背下山。
說也奇怪，隊伍剛下山，原先看似要下個三天兩夜的怪雨居然也就此停下，真他媽扯蛋！
小伙子頭腳的傷勢起初並無大礙，不過剛回到家後就馬上病了起來，也不曉得是被嚇病了還是被雨淋病了， 總之卧病在床了好些日子都叫治好。
他在山上說見到王老漢那事大伙兒都只當是他撞到腦袋而看到的幻覺，也沒有放在心上。
可我卻不一樣了，打從那天開始每當我睡覺時總是會感到身體冰冰冷冷的，就像是睡了在冰窖似的。耳邊老是會聽到水流流動的聲音，有次在半夜驚醒時更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連同衣服頭髮在內都打濕了，像是被人朝我潑了一桶水似的。
我腦中第一個反應就是武痴在作弄我，我氣鼓鼓的奪門而出想要找他算帳，但來到他家門外聽到武痴打雷似的鼻鼾聲後我就打住了腳步。
慢着，這傢伙要真是作弄我的話，以他的個性應該是躲在門後死命忍笑才對，看不到我生氣的模樣他作弄我又有甚麼意思？我從窗戶探頭看了一下，果然那傢伙睡得像頭豬一樣，嘴巴張得大大的，被子還被他踢到床下去。
看來真不是他幹的，那麼我現在身上的水又是從哪來的？我解下佛牌想瞧瞧自己是不是又被甚麼鬼鬼怪怪給纏上了，可是往四周打量了半天卻啥都沒找着。
由於被這怪事所困擾，這幾天裡我一直被沒覺好睡，直至一個自稱是王老漢兒子的人找上我，我才終於得悉自己是遇上甚麼事了。
因為王老漢兒子，小王也跟我有着同樣的煩惱。
「佐兄弟是吧？」某日一個衣着整齊的男人朝正在農地裡幹活的我喊道。
「你誰啊你？」我邊朝他走去邊問。
「我是老王的兒子，你叫我小王就行了。」他友善地自我介紹起來。
我放下手上的工具瞇起眼睛仔細打量他，臉是跟老王有幾分像，但脾氣看來要比他好上不少。奇怪？為甚麼一直沒能取得聯系的他偏偏就挑在這時候回來？
「是村長讓我來找你的，他說我爹出殯那一天你有去幫忙，我在這先替他謝過你。另外我有事想讓你幫個忙……」
「又是村長那老傢伙啊……」我沒好氣道。
「我希望你能帶我去我爹的墓那裡。」
「喲？突然孝心起想拜一下自己老子讓他保佑你嗎？」
「你誤會了，我只是想去確認一點事情而已。」
確認？是想確認自己老子是否真的死透？不過沒辦法既然是村長吩咐的，我帶他走一趟就是了。
在路上小王就開始給我講他這些日子所遇到的怪事，有一天他作夢時突然夢見滿臉蒼白的王老漢全身濕透的跟他說自己好冷，讓他快點來救救自己。猛然驚醒後他發現自己全身都濕透了，彷如被人用水淋過似的，情況就跟夢中的王老漢一模一樣。
我聽罷心裡就寒了起來，雖然我沒有作夢，不過同樣也是在半夜醒來發現自己全身濕透。原來是王老漢搞的鬼，不過他明明是暴死的，怎麼會像是淹死鬼一樣全身濕漉漉的？
「你還好吧？」小王見我神色有異於是慰問道。
「沒……沒事……你繼續。」我訕道。
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會作同一個夢，不過夢中王老漢的模樣則變得愈來愈肥腫，像是浮屍被泡爛的樣子。
最嚴重的要數昨晚，當時的王老漢已經不再以一個正常人類的模樣出現在夢中了。
「那到底是甚麼樣子？」我好奇地問。
「那感覺太詭異……我沒法用言語來表達……」
在小王跟別人打探得知王老漢已經死了的時候，他已經連續作了這夢好幾天了。王老漢不是甚麼好人，但畢竟也是自己父親，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甚麼事，但既然他都每晚報夢讓自己去救他了，姑且就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事也好，不然繼續作這種可怕的夢早晚得瘋掉。
說着說着我們很快就抵達王老漢下葬的山頭了，在上山前我翹首望了天空一眼，今日一遍風和日麗、萬里無雲的景象，該不會又會像那天一樣突然間就下起怪雨來了吧？
小王這樣的城裡人跟我們這些鄉下人的體力相差很遠，僅僅是走到山腰處小王已經累得要休息兩回，而我則若無其事，如履平地般走着，大氣也不喘一口。
來到墳前時小王早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然而在看到王老漢的墳後我們兩人都不約而同的倒抽了兩口涼氣。
王老漢的墳原先是平的，現在卻突然間拱起了一個小土丘來，那土丘目測最少也有一米二左右的高度，到底墳裡面……發生了甚麼異變？
該不會是詐屍了吧……
「我看我還是不要妨礙你們父子裡團聚，我先走了，再見！」我轉身就想走，可是後領子馬上就被小王給拽住了，想走也走不了。
「佐兄弟，你走了那我怎麼辦啊？」小王哀求道。
「我只負責領路而已，其他事項恕我不奉陪了。」
「可是我沒回去的話，暫放在村長那裡的帶路費你是取不到的。」
媽的……原來這活兒是有工資的，怎麼不一開始就說清楚，看在錢份上我就多待一會兒吧。是你老子讓你來找他的，當爹的總不會連親生兒子都害吧？反正我一見勢色不對就會立馬走人就是了。
小王見我答應留下來後就小心翼翼的朝土丘走去，他俯下身子伸手輕輕撥開了土丘上的泥土，棕黃色的泥土滑落後，裡面頓時露出一層灰白色的東西，看起來就像是死人膚色。
「這……這是甚麼東西？你們真的是把我爹葬在這裡了嗎？」
「千真萬確，我親眼看着的。」
隨着小王拍掉愈多的土，裡面那東西的外形就愈發明顯，那是一個如同肉球般的渾圓之物。
小王看到後驚訝得攏不上嘴，他說：「我爹怎麼成這模樣了？」
「看來是有甚麼東西在棺材裡長出來了，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肉靈芝嗎？可是這玩意看上去跟靈芝長得一點都不像啊？」
此時一道陽光恰好就照射在肉球的正中央，它的表層在接觸到陽光後就馬上融解，大量惡臭無比的黑水自缺口中湧出，倉促之下，我跟小王都躲得甚是狼狽。
在地上沖開的黑水中我看到了類似人類臟器般的東西，比方是肝啊、腸子那些都隨着那黑水而流到外面，黑水流乾了以後肉球就頓時萎了下並來在地上留下一個大空洞
我跟小王掩住鼻子忍着惡臭走到墳前的一探究竟時才發現，王老漢的棺材蓋子不見了，而他的屍身則浸泡了在水裡，胸口至下腹的皮肉以及內臟都消失不見了，只能看到排列整齊的肋骨依然留在身上。
莫非剛剛我們看到的肉球其實是王老漢的肚皮？
可能是這墓選的地點太差，下雨時墓穴就被雨水灌入，而王老漢的屍身則因為泡水而發脹，不但把棺材蓋子頂破，而且更凸出地面形成了一個小土丘。難怪王老漢會以全身濕透的樣子跟小王報夢說自己好冷……這樣子我總算是明白了。
小王與我在目睹後也不敢再作逗留，立馬就回村子找人幫忙，在替王老漢另覓墓穴後，小王就再也沒有夢見王老漢了。
過後，每當我再度於半夜驚醒時身上亦不再會濕漉漉的了，現在回想起來也許是王老漢打算讓我去幫他，只不過我跟他之間的聯系不夠強，所以他只能把我弄濕而無法進入到我的夢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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