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黃昏,白奇先行一步進屋稍作歇息,小璟則到庭園為花草澆水。
忽聞遠處隱約傳來陣陣小孩抽泣的聲音,小璟探頭望去,只見一個矮小身影從庭園後方的草叢鑽出。一個蓬頭垢面的男孩用手臂拭去止不住的淚水,身上沾滿了落葉跟泥濘,小腿被尖銳的樹枝劃出了一道道傷痕。
小璟見狀,立馬衝去屋外,急促的腳步聲引起了白奇的注意。
「怎麼樣?還有哪處受傷了?」抱著醫療用的木箱子,小璟蹲下來問候著眼前這小孩。
「嗚……嗚……我迷路了,而且口好渴……」男孩吞舌吐吐地說著。
「那你稍等,我很快回來。」
小璟急忙跑回廚房,目光落在料理台上。很快她找到所尋之物,那是一塊水滴形的石頭。小璟把沉重的石頭捧在手心,皮膚傳來冷涼的觸感。
閉上雙眼,小璟低頭沉氣,於心中默念娘親生前教導的術語。只見一道藍光從她那小小雙手中透出,海浪般流動的能量輕輕地拍打著她的手心,彷彿此時捧著的是個迷你海洋。
再次張開眼睛之時,藍光退去,原是粗糙的石頭在小璟手中變得晶瑩,隔著石頭仍可以清晰看到底下的掌紋,剔透如冰。小璟把石頭放進一個空碗裡,便有水流出,源源不盡,直至石頭變回原狀方止。
趁著男孩捧著大碗往自己嘴裡大口灌水,小璟從木箱子裡掏出前幾天采好的草藥,小心奕奕地貼在了男孩的傷口上。
「有好點了吧……」話音剛落,一粒小石子不知從何處飛來,險些砸到小璟的眼睛。
「休想接近我孩兒!你們這群妖孽!」有一身穿布衣的婦人似乎是跟隨著孩子的哭聲尋來,兩目凶光顯現,乾裂的嘴唇快要滲出血來,弓著身體的姿態像是在警惕某種凶獸似的。
「咿」
陳舊的玄關大門被推開,露出了半個身子的白奇眼角瞄到小璟眼角的擦傷,散漫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全因他認出了眼前的婦人與小孩皆來自山下的村落。
「是你嗎?」白奇直視婦人的雙眼,眉宇間拼發出的殺意讓被注視的婦人後退了一步,開始顫抖的雙腿漸漸無力。涼風中夾雜著不尋常的寒意,被刮起的枯葉在白奇腳邊打轉,如此反常的氣息讓本在午睡的白蛇也抬起了頭。
「哥!」小璟雙手也起了雞皮疙瘩,眼前的白奇感覺無比陌生,她此刻只想在親哥身上找回熟悉的溫暖。
「娘!」小孩奔向自己的親娘,二人相擁片刻便轉身離去,消失前婦人還一直回頭探看兄妹二人。
「沒事吧。」放下戒心的白奇重現平日的溫和,細心替小璟處理傷口。
「哥……那些人為何如此……?」小璟一直凝視他們離去的方向。
「聽說山下旱災,井口也封了,剛才兩人應該是尋找水源的。」
「我倆……當真是妖孽嗎?」小璟低頭,嘗試隱藏臉上的失落。
「胡說!當年你還小,娘用咒術救了個幼髫,沒想到那群畜牲竟恩將仇報,非但沒感謝娘,還把我們趕到這裡。他們才妖孽!」白奇咬牙切齒地說著。
「人心不壞,村人警戒咒術,恐懼乃惡之源,我看到那婦人之靈魂在顫抖,那男孩則沒有,且清澈如泉水。」小璟撫摸著眼角的傷口,話中不帶任何怨恨,輕柔如落花。
「嗯?什麼靈魂不靈魂的?」白奇一臉疑惑地看暮小璟。
「呀,沒事,我自言自語罷了。」察覺了氣氛的異樣,小璟嫣然一笑,頓時轉變話題道︰「對了哥!我今天成功發動凝水咒了!以後就不用你給我倒水了。」
「神氣什麼,還不是要我來照顧你。」白奇笑說,並伸手輕撫小璟的秀髮,只有眼前這個小女孩是他一輩子都放不下的。
「那小璟學成咒術以後想要做什麼?」白奇輕聲地問,眼眶溢出對白璟的疼愛。
「我……我想要跟白蛇玩,還有要幫助其他人!」白璟抬頭,雙眼閃爍著期待的光茫,隨後問道︰「那哥你呢?」
「我呀……」白奇想了想,遂微笑著說︰「那我就一路保護小璟吧。」
「明日我要下山伐柴,就拜託你跟臭蛇看家了。」進屋後,白奇拾起火爐旁邊的斧頭,落日的餘光映照在鋒利的刀鋒上。隨手斬向腳邊的一根木柴,應聲斷開。
「明日帶上我可好?哥每次都拋下我,自己一人進山,不公平!」不滿的小璟鼓起了腮幫子,看著她緊皺的雙眉與睜大的雙眸,白奇輕嘆了一口氣,微微上揚的嘴角暗示著對親妹的疼愛。
「下次吧。」白奇用指頭在小璟的額頭上輕輕的彈了一下,他深明有天要讓她自立,然已心底裡對她的惜愛佔據了大腦。若是可以,白奇願意把苦難都扛上,換她一輩子天真快樂。
後來他才明瞭,這是第一個讓他後悔莫及的錯誤,也是苦難的起點。
今夜明月高掛,夜鴉的叫聲在清澈的晚空徘徊不息,古人曰︰「反常必有妖。」
在月光下沉思的老人想起了這句老話,耳邊細聽著烏鴉的低鳴,心煩意亂使臉上的白眉深鎖。
此時身旁的草叢傳出怪聲,沙沙作響的聲音不像是有小動物經過,老人注視著怪聲的方向,警惕的目光不敢移開。
很快有一男子的面容從草叢裡鑽出,老人方才放心下來,開口問道︰「夜間前來,必有要事,說。」
「大事不好了村長!隔壁王姑多日缺水,突然昏去,至今未醒呀!」氣喘吁吁的男子無暇休息,把訊息一口氣全都說出來了。
「唔……雨祭之事不能再拖了。」被稱作村長的老人輕撫蒼白的長鬍鬚,目光堅定,說︰「你趕緊去準備,明日酉時,於村外的空地進行雨祭。」
「可是……祭品的事……」男子吞吞吐吐地說道︰「鄉親們肯定不許的……」
「你大可不必擔心,老夫自有計策。」
待男子離去後,村長掏出一條鮮紅色的蒙眼布,緩緩對身後的僕人說道︰「為了老夫的輝煌政績,雨祭之事,切勿讓『尚赫』的大人們知曉,明日之後派人嚴密把風。」
注視著手中的紅眼布,村長輕蔑一笑,自言自語道︰「反正隨便做個儀式,人心則穩,何其愚昧。」
在暴風雨來臨前的晚上,眾人在月光的照耀下安然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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