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者在大海中踏浪逃亡,四處都是沉淪的生物,而身後使徒窮追不捨,絲線竄入汪洋,便是有着大能被打撈而起,淪為大鼓,世界宛若被紅光映照得通紅,天穹被密布烏雲籠罩,而歌聲好似在謳歌着毀滅,好似一副末世之景。
大浪翻騰,狂風呼嘯,鼓聲連綿,伯爵抗着哲瘋狂逃竄,不過好在那使徒似乎也沒執着於追捕他們,讓雙方始終保持在一定的距離。
「使徒怎麼出巡了?」
「誰知道呢?別什麼都問我!呵呵,我只是個想躺在家品茶的老頭子罷了!捲入這種事情我也不行的!」
「得了吧你。」哲無力反駁,白了他一眼,試圖調動力量,似乎恢復了些許,但也不過是比常人有着更好的體力罷了,無濟於事。
使徒的規則始終將他的本源世界給狠狠鎮壓,好似是來自天地的威壓,根本無從反抗。
朝海底望去,許多強者的身軀正在沉淪,不過亦有些許第三境的佼佼者本能地抵抗了使徒的力量,這才浮上了水面,隨波逐流,至於醒過來,則完全是看各自的造化了。
使徒出巡,能讓整個死亡海域的強者死上大半人數,多年來的修行於一朝化為腐朽,沉淪北海亦無人知曉。
今日之事,在事後定傳得沸沸揚揚,他們要做的,就是在這場災難中存活下去罷了。
一道大浪席捲而至,伯爵微微一躍,小傘撐起了兩人,在空中停滯片刻,只見大浪在底下咆哮,卻沒有波及到他們,當他們墜到海面時,伯爵仍是那般優雅的姿態,風度翩翩。
不過在這一刻,哲卻是眉頭一皺,因為在前方一道身影漂浮在海面安寧地漂浮着,微微光輝灑在她的身上,渾身早已濕透,卻仿佛墜海的仙女,美得不可方物。
這是一名肌膚雪白如骨的女子,雙眸緊閉,一對劍眉卻透露出了霸氣之色,臉型瘦削,鼻樑高挑,有着一頭筆直黑髮,於水中漂浮。
她有着一身窈窕身段,雙手交叉置放在胸膛上,只是這雙手卻是從小臂上逐漸轉化成森然白骨,一雙骨手修長無比,她穿着漆黑如墨的長裙,宛如婚紗般讓人沉醉,而裙擺浸泡在大浪之中,隨波浮沉。
這一幕就好像一個待嫁的新娘,卻被葬送在了這片死亡海域當中。
那使徒的歌聲在這一刻多出了一絲悲意,海水覆蓋了她,不知是在為她感到惋惜,還是在為芸芸眾生的隕落而感到悲哀。
「骨後。」
哲凝視着這道身影,喃喃說道。
雖說她的容貌傾城傾國,但卻是骨族女帝,也是骨族歷史以來的第一位女王。
常年征戰死亡海域,創下唯有最初幾任帝王才能辦得到的輝煌戰績。
本身的實力自是不凡,難以揣測。
而她所在的骨族,則是僅居住在死亡海域的少數民族。
雖說族民稀少,可依然是令不少大族為之忌憚,因為他們天生便掌握了某種特殊的血術,可以祭上性命,化為一股難以想象的災厄之力,亦或是詛咒之力,足以令敵人直接致死。
但骨族僅僅如此還無法被大族正視。骨民有三世,當使出了此等強悍的血術後,他們居然是可以將自己的魂魄重歸到族群之中,透過某種特殊儀式來進行復活。
因此,可以說在北海,絕對沒有人想去招惹骨族,尤其是血脈三層的骨族,那詛咒之力絕對能夠與同境界的強者同歸於盡,其中以骨後為這方面當之無愧的代表,哪怕是哲也不想招惹她。
「怎麼?居然是骨後,要不要趁機……嘿嘿嘿……」
伯爵奸笑一聲,哲對此感到無語,這傢伙滿腦子都是些什麼呢?
「我是說殺了她!嘖嘖,你才滿腦子那種東西呢!」伯爵的臉龐一下子膨脹起來,變得鼓鼓的,顯然是被誤解了很是憤怒。
「算了,殺她作甚呢?逃命要緊,這不還沒逃出去呢。」
身後使徒再次灑下絲線,絲線掃蕩而至,伯爵當即奔跑起來,有驚無險地逃過了一劫。
「差點就涼了!」
「是是是!這就跑起來!誒嘿嘿嘿。」
伯爵嬉笑一聲,腳步稍微加快,對骨後視若無睹,當即便是要離去。
但是,伯爵的身影卻驟然一頓。
周遭的海水恰好在此時陷入了平靜。
歌聲在此時停頓,連綿鼓聲嘎然而止。
伯爵只覺腳踝一涼,那是深入骨髓的冰冷。
「兩位,就這麼忍心丟下我嗎?」一道輕微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好似於耳邊的呢喃,直接在內心深處徘徊,揮之不去。
兩者紛紛朝後方望去,只見一張絕美的臉龐仰首望着兩者,目無表情,但是那雙無光的眼眸讓人毛骨悚然。
這是一雙純黑的眼瞳,沒有任何眼白,一旦與其視線對上,好似盯着的便是一座無底深淵,深邃得不可言喻。
哲甚至有在凝視着幽冥,注視着北海深淵的錯覺。
「骨後小姐……」伯爵可沒想到骨後已經醒了過來,就等着他們湊上來呢,於是他笑呵呵地說道,但骨後聽到這一句話卻始終沒有回應,反倒嘴角一揚,玩味地看着伯爵。
「好好好!尊貴的女王陛下,能不能鬆開您的玉手啊?」他連忙改口,骨後這才鬆開了手,那冰寒的感覺得以擺脫總算讓伯爵鬆了口氣,他悄悄地抬起了腳,「陛下,我們這些庶民正在趕路呢,就不打擾噢您了啊。」
說完就要開始趕路了。
不過骨後這次卻是再次揪住了他,那刺骨的寒意再次襲了過來,而伯爵當場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望着身後的使徒迅速逼近,嘴巴忍不住顫抖着:「陛陛陛陛下……您尊貴之身,我豈能侵犯,我走了……」
「不行,要走就帶上我!不然若我活着,我定跑去雲鄉大鬧一場,先是打破你的茶壺,再毀了你的茶田!」
「哎喲喂呀!陛下!萬萬不可啊!我、我,我這不是沒手了嗎……」伯爵慌亂不已,他一手抗着哲,另一手撐着小傘,好不痛快,怎麼如今還要帶上一個冷冰冰的女子,這不是掃興嗎?
「都別吵了。」哲打斷了他,自己從肩上跳了下來,踏在了海面上,背起了骨後,還不忘扭頭望着目瞪口呆的伯爵,說道:「還不走?」
「呸呸呸呸!你奶奶的!見色忘友的臭傢伙,原來你早就恢復了!」
哲沒有理會伯爵的大罵,他背着骨後迅速奔馳在海面上,這骨後還真是輕盈,好像在背着一道枯骨似的。
一雙骨手纏上了他的脖頸,那堅硬的觸感讓哲微微一顫,幸好骨後不是一具枯骨。
「我們的南編怎麼跑來北海了?」她徐徐問道,哲隨口應了一句:「沒什麼,就逛逛。抓好了!」
他回頭望去,只見他們剛才這麼一陣躊躇,便是讓身後的使徒追了上來,那龐大的身軀遮蔽了夜空,陰影倒映在海面,紅光取代了日照,照耀了萬物,一隻巨掌伸了出來,手握木架,它似乎是玩膩了,這一次索性直接將木架狠狠地打在了海面上。
登時間驚濤駭浪掀起,哲背着骨後順着掀起的大浪滑行而去,一道大浪出現在眼前,他隨口道了一聲:「破!」
只是以往那足以讓大浪徹底消散的威力削弱了許多,這一個字的威能只是讓大浪出現了一道恰好讓他們通過的縫隙,他沒有猶豫,穿梭了過去,一腳踏在水面,險些站得不穩,而周遭浪花飛濺,他沒有理會,而身上赫然被海水沾濕,顯得有些狼狽。
一旁的伯爵同樣是徐徐飄落而下,小傘看似有些勉強地撐起了他的身軀,他才剛落在海面,身後一道鼓聲猛然響徹天地,頓時間讓他身軀一震,一陣踉蹌就沒能站好,原先優雅的他直接跌進了海水當中。
「別鬧了,這樣下去來不及的,有什麼手段快使出來!」
哲一邊狂奔,一邊對着身後低喝道,他已經能夠感受到海底的絲線正在朝着他們肆虐而來,那徘徊在耳邊的歌曲好似催命的樂曲,鼓聲宛如他那逐漸加快的心跳,讓他的心高高懸掛起來。
他的實力沒有恢復多少,如今如同浩瀚大海中微不足道的一頭螻蟻罷了,肯定跑不過那使徒,唯有看伯爵的能耐了。
「嚯嚯嚯嚯……有無助的生命在求助,我怎麼能視若無睹呢!」
海面頓時掀起一道波瀾,哲差點沒被捲走,在他的視野當中,一座龐大的船頭突破水面,船頭為一張猥瑣笑着的貓臉,嘴中夾着一把小傘,為自己撐傘。
至於船身亦是在下一刻顯現,那是一座起碼有十米長的大船,大船兩側共有四道船槳在滑動,正乘風破浪地朝着哲這裡前來。
一道船帆張開,露出了一個圖案,正是簡化的伯爵笑臉,活脫脫的海賊形象。
「快上船!沒時間解釋了!」
哲聞言躍了上去,才剛站穩,大船下一瞬便是迅速前行,船槳活力全開,飛速轉動着,絲線在水底急速追上,欲要抓着這一座猖狂的大船。
然而,大船看似笨重,卻異常活潑,不斷地衝破了大浪,繞過了絲線的纏繞,反倒是絲線纏上了其他的強者。
他們有的才剛甦醒,便是看到了一座怪笑着的大船奔向了他,一舉撞開了他,船槳還在他身上碾過,一時間也沒能反應過來,在水中苦苦掙扎之際,卻是被絲線捲走,只能在空中大罵一聲:「伯爵你不得好死!」
「嘻嘻哈哈!能活到最後,哪怕身負百萬罵名又如何?我無懼!」
大船哈哈大笑,一貫的伯爵風格,只因這座大船亦是由他所化,只是這並非調動了什麼血脈之力,這是他本身的能力,身化萬物,化作一艘大船也沒什麼。
此時,天地灰暗,唯有使徒橫行死亡海域,其下大浪濤濤,紅光深沉黯淡,卻將海域照耀得赤紅,映出了一艘小船,正突破重重大浪,而其身後一尊尊大能被絲線捲起,空中無時無刻瀰漫着澎湃鼓聲,高亢的歌聲始終連綿不絕。
當歌聲仍在持續,死亡便不會終結。
當他們匆匆避開一處礁石時,浪花四濺,而哲卻在這時候看到了海面下方一道龐大的陰影。
陰影逐漸迫近,不斷放大,沒過多久,已經是足有大船的數倍大小了。
「伯爵!快閃開!有東西來了!」
哲低吼一聲,伯爵嘖了一聲,似乎也早就看到了這道身影,一個華麗的漂移讓船身錯開了陰影,而下一刻海面赫然隆起,一頭龐碩的大魚好似一頭巨鯨躍出水面,張開了大嘴,似是要將他們一口吞下,卻是咬空了。
這頭大魚渾身好似乾枯的古木,又有些像是巨岩,渾身長滿了苔蘚,若非是有着一雙晦暗的眼眸在緊盯着他們,還有那揮動着的魚尾,否則怎麼也不會想到這是一頭生物。
當它墜入海面時,浪花飛濺,大浪翻騰,一下子將伯爵號給捲走了老遠,這頭大魚沒有就此停歇,貼着水面遊了過來,背上密匝的疙瘩引起了哲的注意力,定睛一望,居然是一座座墓碑,被大浪沖刷仍是屹立不倒,也不知是何人的墓碑,居然會矗立在一頭大魚的背上,這真是匪夷所思。
「古墓魚,沒想到古墓魚都出世了。」
骨後早已被哲放在了船上,此時凝視着這頭大魚不禁喃喃道,哲不是北海之人,頓時露出了疑惑之色,而骨後見狀,也是順口解釋了幾句。
「古墓魚,傳聞中埋葬着無數強者的屍首,這不是它自己去狩獵而來的,而是因為一個傳說。」
「什麼傳說?」
「一個死後超脫的傳說。一個死後重生甚至是抵達彼岸的傳說。」
「它到底是什麼存在?」
骨後搖了搖道:「這一點無人知曉,只是單憑這一個傳說,便讓無數強者趨之若鶩,在自己死後也不要埋葬在族群寶地,而是找到了古墓魚,自願葬送在古墓魚身上,而古墓魚則會為其立上墓碑。」
「你們在瞎扯些什麼呢!我都要死了!嗚嗚嗚……我這個可悲的老人家就沒人可憐嗎?」
伯爵哀嚎了一句,場面極其混亂,身後古墓魚對他們窮追不捨,想一口吞下三者,至於更後方,則是有着使徒追擊,它似乎也發現到了古墓魚,想用手中絲線將他們一網打盡。
一場詭異的追逐戰就此展開,伯爵號頓時成了其中最大的魚餌,這讓他怎麼能不慌張?
「嗷嗷嗷!這樣下去我不行了!」伯爵怪叫一聲,身後的古墓魚已經貼近了他,張口便是咬在了他的船尾,讓他連忙喊痛,船隻當即加快了速度。
「不行就潛下去。」哲四處張望,一雙眼眸在此時恢復了些許力量,足以看得更遠了,「海底有更多大能沉淪,若是去到下方還沒那麼顯眼,能爭取到一絲生機!」
古墓魚不算什麼,他們還能應對,但是若是在與古墓魚糾纏之際被使徒盯上了那可就是徹底隕落了。
「就聽你的!呵呵,大不了一起死!」伯爵笑了一聲,船帆收起,周遭船身不斷蔓延而上,將整片上空被包裹起來,形成了密布空間,當即便是潛了下去,其體積亦在此時不斷收縮,到達一個恰好將兩者包裹的程度。
古墓魚見狀,發出了一聲低鳴,隨之追了下去,使徒則是有些茫然,怎麼那些螻蟻就這樣消失了?但它沒有就此停歇,手中絲線迸射而出,好似自帶着靈性,迅速地收割着一尊尊大能的性命。
紅光貫穿了海面,直達海底,伯爵望着眼前的這一幕畫面,一雙始終透露出輕鬆的眼眸不禁一縮。
只見在那遙遠的海底深處,一片生物沉淪於此,安詳地躺着,而目光所及處,一尊尊大能正在朝着海底沉淪而去,紅光襯託了它們的身子,激流不在,讓這一幕畫面極其的安寧,卻又帶着一股詭譎感。
當伯爵還在思考着要前往何處時,一道蠻橫的引力頓時揪住了他,讓如今的他無從抵抗,哪怕船槳活力全開,仍是無法擺脫這股力量,只能被硬生生地被拖拽而去。
伯爵望着前方,只見一道黝黑的洞口正在拽動着他們進入裡頭,強橫的引力似乎是要吞噬一切,伯爵在此刻只來得及大喊一聲:「啊啊啊!哲!你這個坑人不償命的混賬!」
下一瞬,眾人只覺一陣天眩地轉,便是進入了那道深邃幽暗的洞窟當中,哲與骨後在伯爵號當中只能匆匆抓緊身旁事物,哲也是大吼回應了一句:「我叫你下潛,你給我潛到這種地方我也是無語了!」
「吵什麼吵!伯爵,你能力恢復最多,想想辦法啊!」骨後在旁有些不知所措,她可沒想到這兩人這麼輕易就吵起來了,只能隨口催促道。
「我已經在嘗試了!」
然而,他們的爭吵也變得毫無意義了,這洞穴看似深不見底,似乎直達無底深淵,周遭驟然變得寒冷無比,而黑暗迅速低將他們包裹起來。
只不過在此時,他們只聽聞身後傳來一道轟隆聲響,居然是那古墓魚也跟着竄了進來了。
「伯爵你是不是抄過人家的老家了,要不然它怎麼就追着你呢?」
「我怎麼知道?這傢伙八成是腦抽筋了!嘖嘖,我也不知下面有什麼,都抓穩了!」
一道更為激烈的洋流纏上了船身,伯爵掙扎無果,身後的古墓魚亦是如此,只能被拽入了這無垠黑暗。
在這一刻,他們全都感到心神遭受重擊,意識逐漸消散,哲在最後的時刻在那漆黑一片的洞窟中隱隱看見了一雙如街坊中可見的闌珊燈火,在黑暗中格外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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