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近那四尊銅像前,發現魔法師的銅像旁放了不少鮮花和食物,看來除了我和牧師之外,還有不少人是在懷念她的。銅像旁有不少遊客,但是沒有一個有把我認出來,我走到一個水池邊,水面上映出了那個瘦骨嶙峋、滿面鬍鬚的我,身上穿著那件破爛不堪的舊衣服,也難怪沒人知道我就是這銅像的本尊。
我離開銅像走到大街那邊,發現一些感覺熟悉,但我又叫不出名字的臉孔,大概是當時跟著我們一起走到刺客教場的人們?他們全跟來了嗎?當中還有沒有魔族軍的間諜呢?我把人們聚集在這兒,會不會害死他們?
就在我滿腹疑問的同時,我在大街盡頭的廣場上,看見牧師正在和兩個男人談話,於是我決定走近去聽過究竟。
兩個男人在爭論地攤擺賣時擺貨的位置問題,一個堅持對方亂放,影響其他人,另一個則堅持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擺賣的,從來沒人投訴過。
「慢慢來,你們先好好談談。」牧師對那個兩個男人說,說完他見到我站在廣場的中間。
「牧師你要替我主持公道!」兩個男人一起說。
「這樣吧,我明天會在廣場裡劃分擺賣區,商鋪還沒建好之前都可以用,不過要先找我登記;那麼大家有大家區域,只要不過界,就一切都好辦了。現在我有事要做,明天劃好界線之後我再你們談吧,好不好?」牧師問完,沒有等他們兩人回答,直接走向我。
「你終於肯出來了?」牧師對我說。
「你現在還要負責埋管理這個城鎮?」我問。
「女記者報導了我們身處這裡之後,很多人慕名而來,有做生意的,也有定居的,應有盡有。青龍剛開始時幫他們建立了耕地,還帶了很多不同的植物來這個島上,之後有一個叫煉金術士的女生出現,她免費幫別人建屋和鋪路,這個城鎮就慢慢形成了。」牧師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不得了的事。
「然後你負責管理?魔族政府沒派人過來嗎?還是他們兩黨還在爭論哪邊應該當這裡的鎮長?」我問。
「這裡並不屬於魔族領地。嚴格來說,這裡是魔法師用『移山填海』造出來的新島嶼,可以算是魔法師的領地。」牧師答。
牧師提到魔法師的名字時,我的心臟一陣抽搐,她給我們的一切,我們都已經沒法償還給她了。
「那四尊銅像是甚麼回事?煉金術士做的?」我問。
「對。」牧師點了點頭。
我們一邊談話,一邊在城鎮中行走,每個走過的人都會和牧師點頭問好,大家都很尊敬他,他那認真又公正的性格的確很適合管理城鎮,也很適合受人尊敬。
「你肯回來就好了,我們差不多是時候出發去做我們還沒完成的事了。」牧師說。
「還沒完成的事?」我問。
「去找白龍出來丫!去結束戰爭丫!難道你想在這裡終老?」牧師說。
「我不太想談這個問題。」我把頭低下來,不敢直視牧師的雙眼。
「我們去做這些事,不再是為了人類,也不是為了魔族、甚至跟整場戰爭都毫無關系。我們現在要做這些事的原因,是因為我們不可以讓魔法師的犧牲變得毫無意義,我們是為了魔法師而做的。」牧師說。
就在那一刻,魔法師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嚇了一跳,然後才發現,我們四處亂走,又走回了銅像前面,但是剛才還是金屬色的銅像,現在已經被漆上了幾可亂真的顏色,還穿上了布質的衣服。
「而且不只這樣,只要你讓我加入,我保證我可以令整個大陸所有人口都可以過好日子。」煉金術士在魔法師的銅像後面走出來,說。
「你們預先約好的?」我問。
「沒有,只是我們剛好有同一個目標而已。」牧師說。
「那也算我一份,只要跟著你們,藍龍那傢伙就一定會再出現吧。」青龍變成了一個妙齡的人類少女,在旁邊走出來說。
「你們別逼我啦!」我大叫。
煉金術士是一個突然說要加入我們的魔族,上次加入我們的魔族已經殺死了魔法師,今次我會不會又重蹈覆轍?
青龍是一條突然說要加入我們的巨龍,上次加入我們的巨龍是那場我們要結束的戰爭的原兇,今次呢?
我不知道,我已經不懂得分辨哪些東西可信,哪些東西不可信了。
牧師不喜歡和人打交道,但為了我和這塊魔法師製造出來的土地,他肩負起了管理這個市鎮的責任;青龍很少變成人型,她很討厭這樣做,但為了和我們一起旅行,她還是變成人型了;煉金術士不停使用自己的魔力建設城鎮,然後又排除萬難地闖進我的小屋中,她應該也有相當大的決心。
他們做了這麼多的事,就只為了讓我振作起來,好讓我繼續我那結束人類和魔族戰爭的旅程,我是不是應該相信他們呢?
我想不通,我不敢想像如果煉金術士是魔族軍隊的人,那我們的結果會怎樣;我不敢想像如果青龍其實是一早和藍龍串通好來玩弄我們的話,那我們之後會過著怎樣的生活。
我使出「普朗克之劍」,向著銅像的反方向逃走。我的速度慢了許多,如果當年我以這種速度使劍的話,大概早就命喪於師父的劍下了,當「普朗克之劍」不夠快的時候,就意味著我已經沒有任何用處。
我衝到一間劇院的裡面,裡面正在上演一齣話劇,劇名是《刺客教場之戰》,表演應該進行了大約一半左右,台下坐滿了觀眾。他們都聚精匯神地看著舞台上的三個演員,從裝扮就可以看出來,他們一個在飾演我、一個在飾演魔法師、一個飾演牧師。
「無論我選甚麼,你們都會跟隨我,對吧?」那個飾演我的演員問。劇場上演中的場景是我們三人知道了戰爭的真相,正要商量以後如何是好的時候,我們亦是在那時決定要找白龍理論的。
另外兩名演員看著那個飾演我的演員大力地點頭,示意那個飾演我的演員繼續說下去。
「你們知道甚麼叫『浪漫』嗎?『浪漫』就是你相信一件事,然後無論那件事有多麼不切實際、有多麼艱難、會令你有多麼難受也好,你還是會繼續做下去。」那個飾演我的演員說出了忠於歷史的對白。
「這個世界上,行動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想做的事』,另一種是『應該做的事』。」飾演魔法師的演員卻說出了和我記憶不相乎的對白。
「那麼,『浪漫』應該就是我們不顧一切地去做『想做的事』了。」那個飾演我的演員說。
「這不與浪不浪漫無關,而是我們一定要去做,我們也只能繼續去做;因為去結束戰爭這件,不單單是我們『想做的事』,同時地,亦是我們『應該做的事』。」飾演魔法師的演員說。
「那就簡單了,我們直接去找白龍,要求她取消《豐饒國和平談判條約》。就讓我們去結束這場戰爭吧!」飾演我的演員說。
「好,出發啦!」飾演牧師的演員和飾演魔法師的演員一起說。然後飾演我的演員站起來,走到飾演魔法師的演員背後,輕輕的給她一個擁抱。眼淚從飾演魔法師的演員眼腔中湧出來,飾演牧師的演員也走過去,三個人緊緊地擁在一起。
然而,哭得最厲害的,卻是站在台下看著這場話劇的我。我為甚麼要踏上魔族的土地上呢?我為甚麼決定要結束這場戰爭呢?我為甚麼用劍尖指著魔王又不殺他呢?我為甚麼在刺客教場建黨呢?我為甚麼要去阻止席捲新魔王城的大海嘯呢?
對了,我一開始的時候在想的是甚麼呢?我好像忘記了,我摸著自己的鬍鬚,一時之間,我想不起來。
同一時間,劇院裡響起一聲碩大的爆炸聲,劇院的其中一道牆被炸成粉碎,不知道有多少觀眾被壓在瓦礫下,劇院內亂成一團,大家倉惶地走避。我走到劇院的外面,那裡可以清楚的看到海邊。
海上有三艘金屬製、純黑色、用魔法推進的巨艦,每艘巨艦旁邊有十數艘三桅舤船作護衞,船上掛著魔族海軍的旗幟,大約五十艘船艦 組成的巨大艦隊正向著我們的城鎮無情地炮轟。
牧師、煉金術士、青龍三人趕了上來,站在我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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