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 AIKEN 文學大賞 ──「末世瘟疫」 - 《金烏之羽》 (全文完)

　　自古以來。

　　太陽都屹立於天地中央。

　　無時無刻照耀世間。

　　燃燒自身滋養萬物。

　　這是⋯⋯

　　賜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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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之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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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開始下雨了。

　　雨點不斷從通風管的破洞處撇進來。

　　他伸出動作生硬的機械義肢，沾了點雨水。

　　有點龜裂的儀表板上顯示酸鹼值顯示是3.7。

　　還可以接受。

　　重點是，他沒時間等待雨停了。

　　左手上那隻顯得老舊的手錶顯示，他還有大概47分鐘。

　　他拉了拉身上那件佈滿補丁的破舊連帽夾克，確保上面幾個口袋都扣好了，又把衣領位置那圈明顯自己縫上去的灰色羊毛包好了自己的脖子。

　　接著，他抬起了自己的右臂。

　　作為他的機械義肢，卻比完好的左手粗了一圈，長度也至少多了一隻手掌的距離，完全不合比例；無名指只剩下了最後一節，尾指有點輕微外翻；外殼上劃痕凹洞隨處可見，甚而還有點鏽跡；有不少位置更是缺了外殼，只以網布蓋著保護外露的管線。

　　但對他來說，這已經是他能得到最好的義肢了。

　　他翻開了手腕內測的網布，摸到了內裡加裝的一個小轉盤，目光卻落在眼前的通風口上。

　　只要推動轉盤，機械義肢就會以超負荷的方式運轉一分鐘。

　　一分鐘內，他需要爬完大既十層樓高的狹少通風口。

　　失敗的話就……不需要了。

　　他直接將轉盤推到底。

　　機械義肢的手指一陣詭異的抽動，配上外殼流竄的電光和深處傳來的機械嘈音，就像要爆炸似的。

　　倒數開始──

　　他向前一躍，直接竄入了通風口中，同時右手一摸抓在了一連接處的凸起物上。

　　根據記憶中的圖則，這一段該是約十米左右的垂直通道。

　　他的右臂猛然發力，將自己像炮彈般甩出！

　　通風管道不闊，但對身材矮小的他來說卻足夠了！

　　就在去勢快盡時，他右手先一步搭上另一處凸起處，再一次將自己甩了出去！

　　所謂的超負荷並非是提高機械義肢的力量，而是將它的靈敏度推到最高，而藉著靈活的義肢，他輕易地在通風管裡時而變向，時而騰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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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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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經看到了盡頭處一塊半掩的維修門，那就是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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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柒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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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以右手最後一次將自己甩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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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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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調整姿勢，雙腳彎曲預備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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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貳秒！5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OjqGMr8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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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

　　他直接以衝力蹬開維修門，門的另一邊赫然是在半空之中，強風直接扯甩了他的兜帽，露出了一頭烏黑色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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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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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一刻，右手抓住了外牆的一根鐵架助他懸在半空。

　　機械義肢爆出一陣火花，一股焦味傳入了他的鼻腔。

　　他任由雨水打在自己滿頭黑羽上，左手焦急地朝臉上摸去──還好，沒事。

　　遮掩了他下半邊臉的呼吸面罩仍戴得好好的，沒有絲毫鬆動。

　　他抬頭看著天空，依舊是烏雲密佈，沒有一絲陽光，由七年前開始就是如此。

　　再向下看──

　　此刻他靠著機械手臂懸在這座城市最高的建築物塔尖之下，可以俯瞰到整個城市。曾經這座建築物旁還有座兄弟可以一爭長短，可惜在三年前已經倒塌，只剩下它孤獨地看望著這座城市。放眼看去，是倒塌的高塔殘骸、滿目瘡痍的街道、破損的房屋、一架架翻倒廢棄的車輛。

　　伴隨著雷聲，彷彿還有陣陣獸吼傳來，這是這座曾經繁華的城市唯一剩下的旋律。

　　七年以來，始終如一。

　　七年以來，改變的，只有人類。5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uGWQpsL9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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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日災難片裡，危機總是突如其來的降臨。

　　人們早上可能還在正常生活，下一刻卻：呀！喪屍來了！天災來了！外星人來了！

　　但是現在，殘存的人都知道了。

　　危機早就出現了，只是他們視若無睹。

　　直到那一刻。

　　量變達至質變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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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只是一些輕微的煙氣。

　　這些煙氣從下水道裡滲出，裊裊升起。

　　但那又怎樣呢？

　　作為一座工業城市，這些煙氣也只不過是空氣污染中的一些新成份罷了。

　　這座城市的人早就習慣了室內日以繼夜開啟著空氣淨化機，出門在外即載上呼吸面罩。

　　這些呼吸面罩緊貼面部，也得益於新一代的輕型淨化濾蕊大幅減少了重量，即使小孩子佩帶一整天也不會感到不適。

　　這種呼吸面罩早已是這座城市的必需品了，就連街邊的流浪漢也能搞到一副湊活。

　　既然科技再進步也無法處理空氣，那就處理好自己的呼吸。

　　所以說，這些煙氣可能是某種科學物的泄露、可能是某間工廠的損壞引致，但當數據表明濾蕊同樣能隔絕99.9%的煙氣後，就沒人再理會了。

　　一切似乎對人們的生活並無影響。

　　直到。

　　直到不知何時開始，烏雲蓋日，這座城市連續一個月也沒有太陽。

　　直到。

　　直到開始失蹤了。

　　一開始只是些流浪的貓貓狗狗，但這也只能讓人哭啼一兩天罷了。

　　再之後，是流浪漢。

　　那些常躺在暗巷裡的流浪漢一個接一個地失蹤了。

　　這事終於驚動到了市政府，警察立即派出了大量人手搜索，終於在下水道裡找到了一些殘肢，傷口處似乎被野獸噬過。

　　是那個無良商家偷偷研發的轉基因生物逃脫了，殘殺平民！

　　傳媒一口咬定，民眾的目光也紛紛落在被懷疑的商家身上，市政府的精力也擺在尋找兇獸和徹查事件中。

　　誰人沒再理會煙氣。

　　愈來愈濃，愈來愈黑的煙氣。

　　它們開始久聚在散，甚至在空中聚成雲朵。

　　然後。

　　那幾隊被派往下水道搜索的探員出事了。

　　倖存的探員被救出，急急運往醫院，救護員留意到探員身上長出了怪異的毛髮，右手指開始變長。他向上頭回報說下水道可能有化學污染現象，然後脫下探員臉上那殘破的呼吸面罩好載上呼吸機。

　　那一刻，探員呼吸到一口無過濾的空氣。

　　那一刻，他體內的平衡打破了，某種早已開始的轉變猶如猛虎出牢，無人能阻。

　　由量變，到質變。

　　探員變態成一隻三米高的狼人，將牠所見的一切生物撕碎，敏捷的身手讓牠躲過高斯步槍的彈道，厚實的毛皮讓牠無懼四散的碎片，堅韌的巨爪讓牠扯開攔路的電動車──終於，在高斯狙擊槍的包圍下，狼人才倒下了。

　　再然後，有幾個在前線奮勇抗敵的探員發現自己的呼吸面罩無意間損毀了、掉落了。

　　由量變，到質變。

　　由一個細胞，到全身。

　　由一個人，到城市。

　　當人們察覺到的時候，一切已經太遲了。

　　以那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快速估算來說……

　　這座城市的人都有病。

　　病毒已經植根於人體，無法逆轉的變態已經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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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量變，到質變。

　　「烏雞……烏雞，進度……如何？」

　　左耳垂釘著的耳環型通訊器傳來了一段被嚴重干擾的聲音，將他從回憶中扯回來。

　　「我沒事。」他隨口應答了同伴一聲，目光落回塔上。

　　現在他就在塔尖的外圍，全賴機械義肢的幫助才能扺抗著無間斷的強風。他現在雖要沿著外圍的工字鐵爬上去，在上面，一盞微弱的訊號燈正一閃一閃的告訴他這段路程的終點，他還可以看到一個破了個大洞的降落傘纏在塔尖上飄揚著。

　　他摸了摸那頭黑色羽毛，在確認機械義肢運作正常後就開始小心翼翼地攀爬。

　　在七年前，他們失去了生活的城市、失去了珍惜的家人，還失去了很多。

　　例如，他們的名字。

　　這座城市的人都有病。

　　準備來說，在第一個完全變態的狼人出現時，每一個人早已經被感染了。

　　他們身體或多或少開始出現不同的變態。

　　也不知由何誰而起，他們開始以那些變態的特徵取一個易記的代號。

　　烏雞，就是他的新名字。

　　對比起有些人變態後的一眼關七視力、削鐵如泥的翅膀、或是其他令人驚嘆不已，猶如漫畫類超級英雄般的變異肢體，他就只有這一頭黑色羽毛。

　　他原來的頭髮盡數脫落，一夜間被這些修長的黑色羽毛取代，要命的是這些羽毛只是按比例變大變長而已，本體十分柔軟，根本沒什麼特殊作用。

　　除非他本人去當雞毛掃打掃衛生吧。

　　有人曾經說過很羨慕他，看起來和常人無異。

　　但他很痛恨自己和常人無異。

　　如果說這場變態上天對人類的詛咒，那他覺得自己身上的詛咒是當中最惡毒的一種。

　　因為這種變態沒有帶給他力量。

　　在烏雞思緒飛馳間，他終於接近了訊號燈的位置，這是一個空投圓桶，他雙手環抱勉強應該能抱住，但顯然他並沒有只用雙腿就能安然回到地面的本事。

　　所以他需要在這裡就把圓桶打開，取走內藏之物。

　　圓桶外殼採用了較新式的納米η合金，能夠抵禦高強度的撞擊、高溫，而且還有低限度的自我修復能力，簡單點來說，以烏雞的體格根本背不起能破開它的道具來爬上高樓。

　　不過烏雞本身也沒有以力量解決問題的打算。

　　他用機械手臂抓緊支撐點，從懷裡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扁平黑色長匣，接動了側面唯一的按鈕。

　　長匣發出了「呠」一聲，光滑的表面上投映出了一列文字：「歡迎使用%@$$#WTEGSDG@1……」

　　烏雞沒有理會亂碼又搖曳不定的畫面，將長匣舉起貼近圓桶。

　　「咇！」

　　長匣發出聲響後，畫面提示已經和圓桶連接，並彈出了一個「Are you ready？」字樣。

　　烏雞把長匣放到機械義肢的上臂近肘處，那裡剛好有個粗糙的凹槽可以將長匣卡住，然後才按下了那個黃底紅字的字樣。

　　虛擬畫面瞬間放大延伸，上面填滿了不斷轉動的英文與數字。

　　看到這個畫面，烏雞緊閉的眉頭才舒展開來，還好，果然是他擅長破解的密碼。

　　哈斯奧六維量子密碼鎖，他需要在密碼自動置換之前，從數字和字母間尋找出正確的排列與組合來破解密碼。

　　以他的駭客技術來說，不是難事。

　　即使是在災難發生之前，他的技術也是首屈一指的天材。若果一切如常的話，現在的他應該西裝革履的坐在溫度適中的高樓大廈裡工作著，而不是在大廈外牆冒著酸雨破解密碼。

　　也托賴這個技能，讓瘦弱的他也能在亂世中不至無力掙扎。

　　烏雞的眼神變得異常專注，單手在畫面上不斷四處點動，縱使強風不斷拍打他的身體，縱使酸雨愈下愈大，他仍然全神貫注的破解著密碼。

　　一條黑色羽毛被強風扯下，在雨中漂流──

　　「咇！」長匣又發出一聲聲響，螢幕瞬間收縮，消失不見。烏雞不慌不忙的將長閘拔出，收好。

　　圓桶正對烏雞處的那側光滑合金上裂開了一道細縫，然後金合就像有生命似的向左右湧開，讓出一道缺口供烏雞伸手進來。他毫不遲疑的伸進其中，拿出了一條幼細的金屬條，除此之外，桶裡就什麼也沒有了。

　　他收好金屬條後，再次在工字鐵上攀爬起來，卻沒有下降，反而移到了圓桶扣著降落傘的另一側。時間不多了，這次的計劃裡沒有容許他原路撤退的空間，他需要冒一點險。

　　不過在這個世界活著，每分每秒本就是冒險。

　　他伸出左手，在圓筒一處摸索了片刻，一個一手剛好能掌握的小圓盤落在他手上。這類空投物通常會準備一個副傘，在破解了圓桶密碼的現在，他正好能順手將它拿出。他調整了機械手臂的位置，改以肘部夾住工字鐵，好讓機械手握住圓盤。可是缺了隻手指的機械手明顯握力不佳，並不牢固，他只好又狼狽地掏出一卷快見底的牛皮膠紙將手和圓盤纏住，期間好幾次差點就摔了下去──所幸，一次準備都完成了。

　　開始撤退。

　　「赤兔，我要下來了。」烏雞輕喚一聲，用左手捉住工字鐵，雙腳改成蹬在上面，有點像以前背泳的準備動作，然後他舉起右手，在雙腳發力的同時一拳打在工字鐵上面！

　　衝力馬上將他推出空中，緊接著向下急墜！

　　同時受這衝擊引發，備用安全傘也從掌中彈出，降緩他的跌勢！

　　但還不足夠，強勁的風力將他吹得搖擺不定，隨時就要重新撞在高樓上面。他連忙屈曲機械義肢的肘關節硬是自己提起，然後用左手拾在機械義肢上挽強控制方向！

　　接照計劃，他需要繞過大廈，前往另一側的會合地點，可是今天的強風和操縱降落傘的難度超出了他的預計，他就像隻斷線風爭般在半空猛烈搖擺，偶爾還被翻了個大反轉。還好在脫離高樓大廈以後，半空中暫時不用擔心會撞上什麼，他只能咬緊牙關，專心引導降落傘往下降落。

　　在下降到一定高度之後強風開始減弱，操縱性顯住上升，只是相對的就得面對各種殘破的樓房威脅。烏雞可不敢鬆懈，以他的身體質素撞在其中一幢上面不變成肉醬也相差不遠了，他不害怕死亡，只是還有人在等著他回去。

　　他更害怕急降在某座樓房的天台上面，雖然已經過了七年，但這座城市本身容納了上千萬人口，就算假設當中九成以上的人已經死亡，那少說還有一百萬人！以他理解中，早幾年殘存下來的人還散佈在城市的各處，而他那個最大的聚居點也不到一千人存活罷了。一百萬人減去一千，剩下的大多已完全變態成好戰嗜殺的兇獸盤踞在城市的各處！

　　當中殘破的樓房就是變態後的怪物最喜歡的巢穴之一！

　　比起要烏雞一個穿過一幢殘破的樓房到地上，說不定直接從天台跳下去的生存率還高上一點。

　　烏雞小心的調整角度，滑進了一排同款平房之中，他還記得這邊是地價高昂的豪華地段，多少人日以繼夜工作拼搏只是為了住進其中，可現在也不過是一片頹垣敗瓦，這平房結構不利於防御怪物……以及別的人類進攻，在災難初期就被放棄了。

　　烏雞一邊感感慨著城市的變化，一邊開始減速預備降落，可是突然一股巨力將他扯停下來！

　　他心中一慌，扭頭一看，一條粗大的桿子從一架屋頂半塌的平房裡伸了出來，剛好就勾住了他的降落傘！

　　烏雞用力扯了扯，只是這降落傘材質太結實了，居然不為所動。他打算一下地面與他的距離，咬了咬牙，乾脆拔出一把刀刃有點殘破的小刀，不算是戰鬥人員的他可用不起粒子振動刀那種好貨色，但這把求生小刀也足夠他應付突發情況了，比如現在──

　　他三兩下就割爛了義肢上的牛皮膠紙，降落傘馬上從掌中滑出，他立即在半空轉換姿勢朝地面擊出一拳！

　　轟！

　　地上義肢擊出了一個凹洞，揚起的水花還彈了烏雞一臉。他強忍著義肢和身體連接處的痛楚站穩在地，先是依序確保了面上的呼吸面罩、內袋裡的金屬條和長匣沒事，才視察四周的環境。這七年以來，熟讀城市街道圖，了解自己位於何處，如何規劃前進路線是每個外出探索者必修的知識，甚至遠超於戰鬥技巧，而現在……糟透了。

　　他離預定降落地遍離了五個街區。

　　手錶上的時間還剩下十七分鐘，由這類最快的路線是……

　　「吼！！」

　　就在路線即將在烏雞腦海裡成型前，一聲獸吼卻將其打碎！隨之而來的，是地面的震動，烏雞甚至看到了一些碎石被震得彈了起來！

　　不好！

　　烏雞本想找個地方暫避風頭，可是一道身影已走到了平房的盡頭！

　　那道雙足站立的身影幾乎和平房等高，渾身肌肉漲得像充滿氣似的，上面還有著粗厚的皮膚，最恐怖的是那大小不一的雙眼間伸出來那隻崩裂的大角！

　　一隻完全變態的怪物。

　　「犀牛？！」烏雞作出了猜測的同時，不忙轉身就跑。說也奇怪，人類變態以後，外型大多和一種已知動物有關，就好像這種病毒……想將人類從自居的萬物之靈寶座上扯下似的。

　　可是烏雞沒跑幾步，一陣急風已湧至他身後，他連忙向左一翻，只覺一物已衝過他本來的位置，隨之而來的勁風還將他揪起重摔在地！

　　烏雞扭頭一看，那道身影竟然直接撞入了一幢平房之中，可幸這怪物被卡在其中，此刻正賣力扭動身體嘗試掙脫。他正欲爬起逃中，卻發現了怪物的異樣。

　　怪物全身雖然被皮膚盔甲包覆，但牠的脊椎卻暴露在外，烏雞甚至可以看到如藤蔓般纏在上面的血管不停鼓動著，這麼說……

　　烏雞的機械義肢朝後腰一摸，拔出槍袋裡的黑色厚實手槍，槍身簡潔、呈流線型設計……

　　高斯手槍，還有三發子彈。

　　他的最後殺著。

　　照這怪物的力量來看，烏雞走完前就可以掙脫而出，繼續追殺他。

　　那倒不如就在此處送牠一發能治百病的特效藥。

　　烏雞用機械義肢擎槍，瞄準。這位置有點遠了，不是高斯手槍射程的問題，是他自己槍法差的問題。在災難發生前他只是一個小康之家的學生，根本不會有接觸槍械的機會。而災難發生後槍械、子彈更是最昂貴稀有的寶物，他根本沒有練槍的機會，全都是靠機械義肢的穩定性來射擊。事實上他能搞來一把高斯手槍已經很了不起了，要知道很多外出的戰士還在用火藥類的舊式槍械。

　　說時遲那時快，烏雞已經瞄準好最後一節的脊椎，扣下板機！

　　子彈經電磁加速後飛射而出，在怪物的脊椎旁的厚實皮膚上打出一個血洞！

　　在最後一刻，怪物剛好奮力掙脫了瓦礫讓子彈打歪了！

　　不好！

　　可是怪物此時已轉過身來，後頸的傷非但沒殺死牠，反而使牠更加憤怒！

　　憤怒，就能發揮出更快更猛的撞擊！

　　烏雞貶了一下眼，怪物消失了。

　　他臉上一痛，本能地摸了一摸，滿手鮮紅的血液，從觸感上來看，好像是被什麼細小的東西割出一道口子，例如碎石之類。

　　他轉頭一望，發現身後那座平房又被撞出一個大洞。

　　他的機械義肢……只剩下半截上臂。

　　烏雞覺得自己的心臟猛烈跳動起來，可是他沒叫出聲，也沒嘗試去尋回那把寶貴的高斯手槍，反而是朝最近的平房跑去。

　　他不知道怪物衝去那了，但他不能在街上任由怪物看到自己，剛才兩次只是運氣好怪物沒打中罷了，失去高斯手槍和機械義肢的現在──

　　他已經沒有勝利的機會。

　　只能逃。

　　下一刻，他面前一座平房又再爆開。

　　怪物選擇用衝刺的方式趕回來，站到烏雞的面前，這個距離牠再無需衝刺，只需抬手就能抓住烏雞。

　　那跨張的身高對比之下，烏雞覺得自己真的有點像雞了，就要被拎起來宰殺。

　　抱歉了，妹。

　　哥這次似乎回不去了……

　　在最後一刻，烏雞想閉上眼睛，像小時候去看牙醫時一樣，眼睛一閉，很快就能過去了……

　　很快……

　　很……？

　　「吼！！！」怪物突然發出一道咆哮，惹得烏雞不禁掙開了眼睛。

　　怪物退後了好幾步，左手正捏著右手，鮮血像水喉似的從指縫間湧出。

　　一道高挑的身影迎風而立，那對特別設計的高踭暗紅戰靴、那對低泣著的赤紅粒子振動匕首、那條飄揚著的淡紅圍巾、還有那對如天線般豎立的兔耳，無一不向烏雞訴說著它們主人的身份。

　　赤兔。

　　「我看你遍離了方向就馬上趕了過來。」赤兔用她那把低沉沙啞，彷彿被砂紙磨過的嗓皮說著，視線沒有一刻從怪物身上移開。

　　烏雞剎那間有千言萬語想說，最後卻只說出了一句：「謝謝。」

　　他無力地跌座在地上，不忙提醒了一句：「背脊。」

　　「好。」

　　赤兔動了，她化作一道猩紅身影竄往怪物，怪物不甘示弱，伸出左手想攔截！可赤兔卻先一步下蹲，剛好就躲開了怪物的左手，同時怪物左手前臂兩道鮮血噴出，傷口深可見骨！

　　赤兔這兩刀落點也是十分精妙，血泉之處剛好不會噴到她，接著她雙刀猶如蝶舞，在怪身的胸膛、腺部劃上一道又一道鮮紅的刀跡！

　　怪物的膝蓋各中了一刀，四肢盡廢的牠無力地跪下，只是牠還是猛力用頭上的角刺向赤兔──

　　沒有。

　　在怪物跪下的同時，赤兔已躍上半空，她在半空優雅轉身，雙腳朝下急速下墜！

　　怪身舉頭，想舉角上刺！

　　可是，那本以佈滿裂痕的角根本無法對抗赤兔的戰靴，相交之下被赤兔踢碎！

　　咔的一聲，戰靴露出一陣白煙，同時各自彈出一枚彈殼，赤兔也乘著衝力再次躍上半空！

　　斷角的怪物被踢得低下了頭，露出那毫無防備的頸椎。

　　赤兔下墜──

　　戰靴準確踢在頸椎上，餘勁將怪物踩在地上，頭顱剛好正對著烏雞！

　　只是烏雞不怕，因為怪物已兩眼反白，再無生機。

　　他抬頭，看著還踩在怪物身上的那個女子。

　　赤紅飄搖。

　　「我們回家。」

　　赤兔在一個個屋頂上奔騰、跳躍。

　　日久失修又終日淋浴著酸雨的屋簷根本承受不了赤兔的腳力，往往就在她一踏之下粉碎，但她的腳法十分巧妙，總能在此之前發力蹬前，化作一道紅色魅影穿梭其中。

　　她早就習慣以這樣的方式趕路，可是僅以牛皮膠布縛在她身後的烏雞明顯快受不了，但他仍舊咬緊牙關默默抱緊著赤兔，生怕自己一點動作也為影響到赤兔趕路。

　　手錶上的時間只剩下三分多鐘，比起趕不回去的下場，這點程度的加速確實算不了什麼。

　　也幸好高斯手槍只是彈飛到一旁，烏雞沒花多少時間就拾回了，只是機械義肢就沒救了，現在只是隨便找了塊破布遮掩著破口。

　　烏雞有點難受。

　　這隻機械義肢陪伴了他一段不短的歲月了，何況⋯⋯失去它以後，未來又該怎辦呢？

　　他把頭埋進赤兔的後背，感受著加速帶來的一次次衝擊。

　　未來不知道如何，但至少今天沒事了。

　　「我是赤兔，我進來了！」

　　赤兔突然減慢速度扯開喉嚨大喝一聲，被打斷思緒的烏雞也連忙大叫：「我是烏雞，我也進來了！」

　　接著赤兔就跳回地面上，在不知不覺間他們來到了城市邊緣的工廠位置，本來主要用於運輸貨物、原料的寛闊馬路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廢棄汽車，就像是路障一邊。

　　赤兔熟路的在汽車陣片左穿右插，順利的來到了一座塌了一大半的工廠前，那牆身前有一道至少可供兩架大貨車並排而過的大閘，不過卻只降下了一大半，高度過好夠赤兔低頭走進。

　　她直接走了進去，本來應該是卸貨區的位置已經被瓦礫淹沒，但她俐落的拐了個彎，來到了另一個大約五人闊的合金閘門前，閘門採用了上下開合的方式，各自只打開了一半，她蹤身一躍就躍過了一米闊的閘門落在裡側。

　　裡面的人幾乎同時提槍對準兩人，當看清來者後才垂下了槍械。

　　烏雞和赤兔剛才的叫喊是必須嚴格遵守的規格，確保即將進來的是尚有理智的人而不是怪獸，方法陽春但有效，畢竟現在還未有完全變態後還保有語言能力的怪獸。

　　這是一個有點窄長的平台，裡面站了四個男人，角落還有個男人半蹲著。

　　半蹲的男人和其中神色緊張的三個男人衣著也比較破舊、手中拿著的也是一些老舊的AK-47，有個死魚眼的還只有一把獵槍而已。

　　而剩下那個男人衣服雖然不光鮮，但明顯較乾淨整齊，他手中拿著一把巨大的白銀色流線型步槍，露出來的身體部分長滿了淡啡色絨毛，正用他那大得嚇人的眼睛看著兩人道：「你們差點遲到了。」

　　此時赤兔正好將烏雞解了下來，烏雞無力地跌坐在平台上，他覺得這地板的污垢至少有一吋厚，但現在他也顧不得髒，只是抬手看了看錶，上面的數字剩下了1分47秒。

　　趕上了。

　　赤兔將黏在層積納米護甲上的牛板膠紙撕掉，對著烏雞道：「你該吃點肉了。」

　　肉。

　　烏雞雞軀一震。

　　角落裡的男子也抖了一抖，讓烏雞發現了他背後長出了一條粗大的尾巴，光滑無毛，一時間認不出是那種動物。

　　肉。

　　烏雞怎會不想吃肉呢，在這亂世中每一個人也想吃上一口熱氣騰騰、油脂滿溢的肉。

　　但，烏雞覺得那不能算肉。

　　在災難爆發初期，這裡的領導人就眼光獨到霸佔了這個地方。

　　這是一座複合型的工廠，隨了能生產武器、工具外，還能生產一樣東西。

　　轉基因藻。

　　這藻類不需要陽光，只需要海水就能繁殖。

　　正好這工廠就有一條連接大海的下水道。

　　而這種藻有兩種功效。

　　一是用作發電原料，使這基地在節約下不止斷電。

　　二是製成食品。

　　轉基因藻類聚合塊。

　　難吃，卻能提供最基本的維生營養。

　　只是確保了生存以後，還是渴望生活。

　　特別是保護據點周邊安處的戰士和外出探索的勇士們，他們需要吃肉，需要熱量和蛋白質。

　　只是這座工業城市本來就沒多少活生生的動物，肉類食品大多靠周邊的城市供應，但在災害爆發後從來沒人能確定到底病毒蔓延開去多遠，甚而有人覺得：整個世界也已經被病毒佔領。

　　於是，嘴饞得不行的人們目光落在了剛死去的怪物身上。

　　這隻怪物變態的方向有點像羊……被燒焦的部份……好香。

　　根據據點裡的科學家考證，完全變態後的怪物基因和人類至少有60%分別，而病毒也集中在內臟裡，只吃肉的話相信不會加劇變態的速度。

　　那還等什麼呢？

　　反正牠們都不是人了。

　　於是，據點的管理者們、戰士們不少也開始吃起了怪物的肉。

　　就算下層的，想的話也不是不能吃點肉條。

　　只是烏雞沒吃，他一口也沒吃。

　　就算別人告訴他，那些已經是怪物不是人了。

　　雙方是不同的物種。

　　但他覺得。

　　他們，也早已經不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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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著威風槍械的男人扭頭看向了後面，角度大得像扭斷了脖子似的，接著又轉向了另一側。烏雞很討厭看到他這樣，雖然知道他變態後脖子能轉270度左右，但看著看著就覺得自己的頸也扭傷了似的。

　　男子自然不知烏雞內心的想法，只見他轉回正面看向閘門道：「時間到。」

　　話音剛落，閘門就上下合攏，一陣機械音自閘門中傳出，烏雞知道，這是閘門內的卡榫鎖上了，這下就算是剛才的犀牛怪物也難以闖進來。

　　接著，咔一聲自腳底傳出，平台晃了一下就開始緩緩下降。接下來還要經過五道同款的閘門，才會到達他們的據點。

　　是的，他們的據點建立在地底深處，也托賴如此才能固守了七年之久。當然，也得稱讚基地的規則定立得有條不紊。

　　例如，他們這類的自由探索隊每周只會舉辦一次，每次也必須在指定的時間前回到這裡，逾時不候。意味著若果你錯過了回歸的時間，那你就只能在外面流浪一周。

　　而自七年前建立了據點以後，從來沒有人能單獨在外逗留超過一晚。

　　就算是據點組織的大型團隊，也是得依靠大量的高斯武器才能在外面撐過去，再後來也實在支撐不起彈藥消耗而取消了。

　　山不轉路轉，據點乾脆組織起小型的、快速的搜索方式，就像他們解決不了空氣污染就帶上呼吸面罩般。

　　但實際上，每個出外探索的人也心知肚明。

　　七年了。

　　外面仍有用的物資早已見底了。

　　要不是為了那微薄的獎勵點，愈來愈少人願意外出冒險了，就像這周，排除了負責監視出入後的貓頭鷹男外和有特別目標的烏雞赤兔二人外，就只有四個人選擇外出，而且看他們的行裝來說並一無所穫。

　　這可換不到多少獎勵點。

　　當初在據點穩定以後，管理層就推出了獎勵點計劃。據點會安排居住的地方和生活必需品，每天兩塊轉基因藻類聚合塊管飽，每三天還能洗一次冷水澡。

　　若果想獲得更多？付出吧。

　　強壯的人可以參加外出的探索隊、或是參與基地的建設、巡邏保安；有學識之士可以加入管理、或是發揮自己的專業技能；身體稍弱者也能參與一些工廠的維護，或是發揮自己的才能製作一些工廠無法製造的用品。

　　以上種種都可以兌換成獎勵點，獎勵點可以兌換大量的東西：罐頭、肥皂、熱水澡、子彈、槍械、甚至⋯⋯

　　初到據點時斷了一臂的烏雞也發揮了自己的駭客技術，藉著解鎖據點和周邊建築物的電腦系統賺進了一大筆獎勵點，不但換到了那隻機械義肢，也渡過了一點尚可的日子。

　　那時候大家都堅信著：日子會好起來的，很快就會得到外界救援，病毒將會被根治，太陽終會再臨大地。

　　如此堅信著。

　　一年、二年、三年⋯⋯

　　然後開始不夠了。

　　罐頭早換光了。

　　沒幾個人有心情洗澡了。

　　救援依舊沒有來。

　　開始有人說：世界已經被這病毒征服了。

　　直到第四年。

　　那是一個名叫「豬鋼」的強者，在災難初期曾經藉著一把沉重巨大的鑄鐵大劍在怪物堆中救出了首領。

　　變態後的他臂力強橫，可以輕鬆揮舞著大劍敲破怪物的腦袋。

　　他就是據點裡的戰神。

　　然後他親自率領了一隊精銳的戰士，說要尋找烏雲的盡頭。他認為人類不會輕易被病毒擊敗，他定會帶著外界援軍回來拯救大家。

　　出征的那天，幾乎整個據點的人也在場目送這隊強大的戰士。

　　然後，此地再無戰神。

　　戰神出發後的半年，一絲絲絕望龐罩了這個據點。

　　戰神出發後一年，他的遺孀完全變態，由首領親自擊殺。

　　據點裡的人開始相信不會再有救緩。

　　他們只能在這座工廠裡等待著。

　　等待著那天工廠的機器停止運轉。

　　等待著那天怪物突破防線攻入。

　　等待著那天自己⋯⋯由量變到質變。

　　完全變態。

　　經歷了漫長的過程後，平台又來了一下更猛烈的搖晃。

　　到了。

　　烏雞打起精神，看著另一側的閘門打開。

　　門外有兩個穿著和貓頭鷹男一樣的人，渾身著滿鱗片的那個拿著把高斯步槍，另一個赤著腳渾身黑毛的即拿著一柄有顯示屏的槍械，外型看起來就像是小孩子拿積木胡亂拼湊出來似的，外型毫無規律。

　　貓頭鷹男率先步出平台，黑毛男馬上舉槍對住貓頭鷹男的右眼扣下板機！

　　一束溫和的紅光在槍頭射出，掃過了貓頭鷹男的右眼，接著黑毛男瞄了眼顯示屏，點了點頭。

　　貓頭鷹男會意，走到了鱗片男身旁。

　　烏雞是下一個，他從容的走到黑毛男面前。不管多少次，他還是覺得被紅光掃過時很刺眼。

　　這是科學家研究出來的快速檢測方法，確保受檢者的變態進度。

　　誠如那最後的估算，這座城市裡的人都有病。

　　換句話說，他們體內早已感染病毒，帶上呼吸面罩只能防止瞬間吸入大量病毒而加速變態。

　　在他們的體內每時每刻也因病毒而變態著，有快，有慢。

　　只差何時到達量變到質變的瞬間。

　　黑毛男點了點頭，烏雞平安通過。他的變態進程一直很慢很慢，頭上那烏黑羽毛就是最好的證明。

　　赤兔也通過了，雖然最近她的變態速度稍為加快了，但整體而言尚可接受。

　　赤兔之後，其他幾人魚貫步出。

　　烏雞背對著他們，看向了另一頭。出了平台後還要經過一條十多米長的通道才真正到達據點。

　　呼。

　　終於平安回——

　　一物突然飛越過他，像破抹布般甩在通道頂上，再重重墜在地上。

　　烏雞定睛一看，是其中一個探索者，那對死魚般的眼睛還和他對望著。

　　「趴下！」隨著赤兔一聲大喝，他就被猛力按倒在地，同時感到一陣猛風刮過後背——

　　赤兔被甩了出去，遠遠的落在通道的盡頭，發出一聲沉重的墜地聲。

　　烏雞盲目地轉頭——

　　那個一直在角落蹲著的家伙站了起來，展現了他呼吸面罩上的一大個破口。他身高暴增到兩米以上，快要頂到通道頂了，渾身肌肉不斷澎漲，撐破了衣服弄出了灰綠的皮，一條尾巴佈滿蚯蚓般的青筋，直好將鱗片男連那柄高斯步槍一同拍在牆上變成肉醬。

　　完全變態。

　　烏雞看到剩下的兩個探索者張大嘴巴，手中的舊式步槍不停開火，可是子彈只能打出一點火花。

　　他看到黑毛男靈活地上下跳動逃竄著，活像隻猴子似的。

　　他看到貓頭鷹男嘗試用那巨大槍械反擊，但卻被怪物躲開了。

　　他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他盲目地用左手拔出高斯手槍，怪物沒把他放在眼裡，站最遠的他可以安全地瞄準——

　　但他的手卻抖過不停。

　　他從來沒用過自己的手開槍。

　　每一次也是靠「右手」。

　　赤兔率先倒下生死未卜的現在，他必須靠自己，在場只剩下他的高斯手槍有足夠火力解決怪物。

　　這一刻，他腦海卻浮現了一把聲音。

　　那是一把婉轉悠揚的聲音。

　　赤兔尚未被病毒影響聲帶前的聲音。

　　「吶，如果有一天我完全變態了，你用這把高斯手槍送我上路吧，好不好？」

　　那是哀求還是笑話？

　　他不知道，他也沒有回答。

　　他做不到。

　　就像此刻一樣。

　　他做不到。

　　他感到絕望快要將他吞沒，手腳如像石化一般。

　　就在這一刻。

　　光芒從背後湧入，照亮了整個通道。

　　一個厚實寛大的背影站到了他面前，站在了所有人身前，也不見他動手，怪物所有的攻擊卻在半途被一一擋下。

　　「沒事了。」那是一把同樣穩重，令人放心的聲音。

　　保安部的領袖。

　　「八像」，繼戰神豬剛以後最強的戰力。

　　他們背後的閘門打開了，更多的戰士湧入準備支援八像。

　　赤兔也站了起來，拔出了粒子振動匕首撲向怪物。

　　就在烏雞要軟倒在地的當下，一隻冰冷的、有力的手從後扶著了他。

　　「做得好。」

　　烏雞聽著這冷漠的男聲，轉頭看向了聲音的主人，那是一個留了一頭中長灰髮的青年，那對鮮黃的豎瞳特別引人注目。

　　「蛇足先生……」烏雞也認出了來人，他是保安部的智者，可能是這個據點最聰明的人。

　　蛇足朝烏雞眨了眨眼，烏雞感到一管重物稍稍滑進了他那放金屬條的內袋。

　　烏雞不動聲色的站直了身子，裝著關心戰局——但已完結了。

　　空氣中彷彿有什麼滑過，怪物就被扭斷了脖子，再被血流披面的赤兔補上了一刀。

　　完結了。

　　這就是擁有強大的變態力量與一般平凡變態的差距。

　　「歡迎回來。」

　　八像轉過身來，今天的他依舊將頭髮往後梳，露出了那禿掉的前額，嘴上綻放出一個溫暖的笑容。

　　就如太陽一般。

　　赤兔也從後走來，順手把自己的呼吸面罩摘下。

　　他們回來了。

　　回到了不用帶著呼吸面罩的家。

　　藉著工廠本身的大功率空氣淨化機，據點仍可以維持不需要呼吸面罩的情況，只是近年常傳聞淨化機的消耗愈來愈嚴重，功率也有所下降。

　　不過也只是傳聞，這種事不可能坦誠相告，淨化機可是這據點的重點保護位置之一，實際的情況也只是相關幾個工程師和管理層知道。

　　烏雞也脫下了呼吸面罩跟著赤兔步出通道，外面早已有不少群眾聚集，有一部份應該是探索者的親人，更多的應該是因為騷動而來湊熱鬧的，這個據點本身就是工廠，就算這七年來他們盡力改善居住環境，主調還是那冰冷的合金地板和建築物，以及天花板那一條條沒有溫度的燈管，在這種環境下，的確沒多少比湊熱鬧更新奇的娛樂了。

　　隨著目光移動，烏雞發現連管理層也來了。

　　為首的是一個獨目大漢，那頭黃金鬃毛相當醒目，遠遠站著的他剛好和烏雞四目交投，就輕輕點了一下，嚇得烏雞連忙微微欠身。並不是被他那不怒而威的氣場嚇到了，而是這個據點的人都欠了他一條名。

　　在病毒爆發初期，就是他率領著一隊精英在亂世中搶佔了這座工廠，他由一開始就沒有寄望天降救緩，而是以自實其力為原則進行合理規劃，為日後據點得以殘存定立了基礎。

　　縱使這幾年他的身體大不如前，三天五頭就存出他快要完全變態成怪物的小道消息，但他還是一次次的站在大家面前，告訴大家：「獅心」仍在。

　　是的，獅心。

　　他就是這個據點的心臟。

　　跟在他身邊的都是他的心腹，大多都因為一次次的戰鬥而不得不換上各種機械異肢，無一不是戰績彪炳的戰士，八像和蛇足他們曾經也是當中的一份子，只是據說──又是據說，因為一些原因而產生分歧，漸漸分裂作兩派，只是雙方仍以禮相待，並無發生武力衝突，故此也只是旁人茶餘飯後的話題罷了。

　　而在他身邊，還站了一個秀麗女子，雖然臉上長了幾條貓鬚，但配上她那妖異的貓眼和一對毛茸茸的貓耳卻有另一番韻味。

　　烏雞視線停留在她身上，他仍記得這個女子來到據點的一天。那是三年前的一個暴雨夜，外出探索的八像抱著她回來。據她所說，她所在的據點陷落了，她和好幾個同伴拼命逃出，最後只有她被八像救下。擅長病毒學的她很快就進入了管理層之中，據點多年來仍進行著薄弱的研究，試圖找出更多病毒的秘密。

　　這個在人類命名前就擊跨了他們的病毒的秘密。

　　再後來，大家都知道了這位病毒學家的新名子：貓璃。

　　赤兔剛步出通道，就有幾個醫護人員一湧而上攔下她，拿著幾個止血噴罐朝她的傷處噴了好幾下後才讓她走到烏雞身旁，高挑的她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那道熱切的目光，直接就拎住烏雞的衣領朝目光走去。

　　目光的主人是個嬌小的女孩，即使頭上長了一對彎曲的羊角和一頭微捲灰髮，混在人群中也不甚顯眼，她雖然淚目汪汪的看著烏雞斷掉的機械義肢和赤兔額前那道已經止血的傷口，表情卻顯得十分堅定，輕咬著嘴唇不讓那眼淚流下來。

　　「我把妳哥帶回來了。」赤兔放下了烏雞，沙啞地說。

　　「我回來了。」烏雞憐愛地摸了摸妹妹那頭猶如羊毛般的灰髮，敏銳地察覺到異樣：「妳又剪了去賣？」

　　「反正會再長出來，誰不知道我灰羊的毛是最優質的？」妹妹躲開了烏雞的手，輕輕牽起了赤兔的手就往人群後鑽。

　　烏雞張了張嘴，卻沒說什麼，只是默默跟著她們倆。

　　這幾年不管他反對了多少次，妹妹她總會偷偷把自己變態後長出的那類似羊毛的毛髮割掉換點物資，他衣領上的羊毛也是由此而來。

　　只是他不喜歡，他不喜歡妹妹拿自己變異的部分去變賣。

　　就像他不喜歡妹妹被稱作灰羊一樣。

　　就算失去了名字，她也不是羊呀……

　　她可是自己唯一的……妹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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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們身後，蛇足拿著從烏雞袋裡取出的金屬條，用那對豎瞳看著獅心和貓璃一行人離去。

　　「滿意嗎？」八像站到他身邊，輕聲低問。

　　周圍圍觀的人非但沒有散去，反而愈來愈多，八像才放膽說話。

　　「還可以。」蛇足雙手插袋，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反正，他們也沒有再多的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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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兔領頭，烏雞灰羊在後，三人慢慢朝據點的另一側走去。

　　在仍是工廠的時候，本身就在各處預留了不少作裝卸貨物、原料用的平地，在成為據點以後獅心就安排人們在上面搭起了簡單的鐵皮屋作住處。

　　烏雞還記得剛從帳篷搬進來時，雖然鐵皮屋十分簡陋，裡面的家俱其實也只是個有點異味的睡袋，但那時候的他們、那時候每一個人眼裡也充滿了期盼。

　　期盼著能在這個據點裡生存下去，期盼著那天援兵來到救出他們，期盼著某天疫苗面世、解藥面世，他們不用怎擔心何時何地那個誰會完全變態成怪物……

　　而現在，他們眼神裡的期盼已消失了。

　　在獎勵點已難以取得，並無法換到多好的物資後，很多人都過起了頹廢的生活。每日就無所事事地待在自己的鐵皮屋裡睡覺，或是倚在門邊瞻天望地。他們失去了生活的動力，卻又沒有失去生命的勇氣，每日嚼幾口索然無味的轉基因藻類聚合塊，等待著自己完全變態的那天來臨。

　　烏雞很害怕和這類人對上眼，他覺得對方的瞳孔就像黑洞似的，一但對上就會像無盡深淵般將其吞噬。而每當他懷裡裝著一枝管狀物的時候，他就更加小心翼翼，生怕那個人突然起了歹心或是突然發狂。雖然每天也有人員巡邏，只是以他那瘦弱的身體可撐不到那個時候。

　　更重要的是，那管狀物若是被破壞了，可不會獲得保償。

　　所幸今天有赤兔在，他大可放心一丁點。

　　不論是長期與怪物戰鬥練就的殺氣或是保持吃「肉」的身軀也不是這些行屍走肉所能對抗的。

　　他們遇上赤兔就如見到貓的瘦小老鼠一樣，只能躲在鐵皮屋裡瑟瑟發抖。

　　終於，他們無驚無險的來到了一間鐵皮屋前。

　　鐵皮屋的門上刻了三個歪歪斜斜的粗糙圖案：兔子、雞、羊。

　　這本是他們三人的家，只是赤兔近年因應戰績而使她地位愈來愈高，平時多要進行各種任務，已甚少回來了，她不是沒有提出接兩兄妹去核心區域那邊住，那裡有著比較正式的房間，還有床舖什麼的可舒服多了，只是卻被他們拒絕了。

　　特別是灰羊。

　　她覺得自己沒有麻煩別人的資格。

　　進入沒鎖的鐵皮屋後，赤兔馬上關門並以背靠著這唯一的出口，鐵皮屋裡沒有窗，這樣的話除非直接把鐵皮屋給拆了，否則就無法進入。

　　烏雞也馬上小心翼翼的從懷裡拿出了那枝管狀物──他這才發現本來的金屬條不見了，不過轉念一想，應該是蛇足拿走了。

　　畢竟，這次外出的任務就是由蛇足安排的。

　　而任務的獎勵不是獎勵點，而是他手中這枝管狀物。這枝管狀物大約有成人前臂長短，兩頭是銀色金屬，中間則是玻璃，可以看到裡面裝滿了一種青綠液體。

　　變態延緩液。

　　七年以來，唯一對病毒起到一點作用的藥物。

　　藥如其名，它不能殺滅病毒，並不能逆轉變態的過程，只能夠減慢變態的速度，只是治標不治本。但藥效隨著使用次數會愈來愈低，加上生產過程消耗的物資並大，據點沒有大量生產，兌換要求的獎勵點並不算少。此消彼長後根本沒幾個人會去兌換使用，還不如用那份獎勵點去兌換其他物品。

　　只是烏雞不同，由變態延緩液開放兌換開始，他幾乎把所有以前賺到的獎勵點都拿去兌換了。

　　灰羊看到那管變態延緩液，自覺的把手袖捲起露出那在蒼白瘦弱的手腕下顯眼的血管，讓烏雞把管狀物的一頭貼上去，然後他輕輕按了另一頭一下，青綠液體馬上從那無針滲入口輸進灰羊的體內。她閉上了雙眼，皺眉輕輕哼了一聲，雖然這種無針滲入口不會痛，但是藥液進入體內的感覺仍不好受，無論她施打多少次還是習慣不了。

　　是的，儘管變態延緩液對灰羊的變態已經沒多大作用了，但烏雞仍然一次又一次拼命換取，一次又一次的為妹妹拖打。

　　因為，這就是他和出面那群行屍走肉唯一的分別了。

　　他一定要保護好她。

　　就在七年前，他們就得知整個城市的人都有病。他們的基因、細胞已開始因為病毒已變態。變態的效果因人而異，例如烏雞那頭黑色羽毛或者赤兔那猶如脫兔的身體質素等等。

　　同樣地，變態的速度也因人而異。

　　例如烏雞，這七年來他沒施打過一次變態延緩液，還不斷在充滿病毒的外界冒險，但他仿舊只有頭髮變態成黑色羽毛的現象，變態的進度不足15%。

　　而在進入據點以後就沒離開過的灰羊……她現在的進度大既是65%左右。

　　她在初期就變態出了羊角、渾身長滿了羊毛，雙足也開始變態成羊蹄，只是平時靠烏雞在外找回來的一對短靴掩飾罷了，更多變態的是體內的臟器，從基因上分辨的話根本就不會被視為人類。

　　是幸也是不幸，她始於也沒踏入完全變態的那一步。

　　如其說是靠變態延緩液減漫了變態的速度，還不如是靠她自己的意志。

　　她明白自己就是哥哥繼續活下去的堅持，所以未到最後她也不敢放棄。

　　她張開眼睛，對上了門邊的赤兔，對方正溫柔地看著她。

　　自己是哥哥的活下去的原因，哥哥又何嘗不是別人活下去的原因呢？

　　所以，她不會輕易放棄的。5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ASiX3Co3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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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兔在剛才恍神了，可能是因為失血，也可能是因為變態的比例又上升了。

　　在烏雞幫灰羊注射的瞬間，她彷彿回到了小時候家附近的公園。

　　灰羊……那時候那位小妹妹摔了一跤，那個比自己還高一個頭的哥哥溫柔地安慰著妹妹，黃昏的夕陽曬落在他們身上，很美很美。

　　赤兔還記得自己最後用那清脆的聲線唱了首兒歌哄好了妹妹，就和那哥哥一人一邊牽著妹妹的手，快樂地踏上回家的路。

　　那個公園在災難後似乎發生過一場慘烈的戰鬥，大半被夷為平地。

　　只是那黃昏下的三人仍在。

　　儘管失去了歌唱的聲音，但她卻得到了守護他們的力量。

　　她一定要守護好他倆。

　　一定。

　　「赤兔。」烏雞有點疲倦的聲音傳入了她耳邊，將她由那個懷念的黃昏扯回現實：「妳在不在這吃飯？」

　　赤兔低頭，注射早就完成了，灰羊手裡拿著半塊轉基因藻類聚合塊正滿臉期待的看著她。

　　她又看了看手錶，那裡不知何時亮起了一小盞紅燈。

　　「不行，我還有點事要辦。」

　　赤兔離開了以後，烏雞交由灰羊去料理晚飯，自己拉開了掛在鐵皮屋頂的破舊油布，隔出了一個私人空間。

　　他脫下了全身的裝備，一一放到桌上檢查。

　　高斯手槍還剩下兩發子彈，槍械本身沒有異樣。

　　小型電腦──那個長匣子也沒有問題，充點電就可以了。

　　外套有點破損了，得請灰羊待會補一下。

　　接著，他又來到一塊龜裂的全身鏡前，一些鮮艷的擦傷、割傷覆蓋在本來的傷疤上，他拿出一罐止血噴霧小心翼翼的噴在上面，一陣劇痛馬上伴著冰涼感傳來，還好他咬緊牙關沒叫出聲，不怕被灰羊聽到。

　　天知道赤兔怎麼忍得了這痛楚的。

　　他放下噴罐，目光落在只剩半截上臂的機械義肢上，沉默了半晌。

　　最後他轉過身來，幫小型電腦充電，又把高斯手槍插回腰間，才穿上T恤拉開油布。

　　灰羊正在一個小煤油爐前忙碌著，她已經燒了半鍋開水，正一手拿著聚合塊一手拿著小刀，一刀刀的把聚合塊削成碎片掉落鍋中，聚合塊馬上融在熱水裡頭，慢慢變成一鍋墨綠色的黏稠物。

　　沒有任何調味料，食材也只有轉基因藻類聚合塊。

　　事實上，更多的人只是把轉基因藻類聚合塊掰開甚至原塊拿著啃，烏雞他們拿來煮成糊狀已經算奢侈了，畢業煮過後味道不會變好，只是呈糊狀更易入口，也是托懶赤兔搞來了煤油爐才讓他們的牙齒免受罪。

　　他們兩兄妹沒接受赤兔動用自己的獎勵點為他們兌換變態延緩液或是其他物資，這個煤油爐也是因為赤兔堅持自己偶爾會留在家吃飯才收下的。

　　糊狀物沒一會就轉好了，灰羊小心地給自己盛了一小碗，剩下的全倒進烏雞的碗內，這七年來她的食量和身型一樣沒什麼增長。

　　兩兄妹就這樣坐在餐桌上，一人一碗墨綠色糊狀物，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

　　飯後沒多久，天色就暗了下來──當然不是真正的晝夜變化，而是據點根據時間將天花上大半的光源關閉，省電之餘還方便人們入睡。

　　在沒有什麼物質娛樂的現在，睡覺最好了，夢裡什麼也有。

　　烏雞在家裡點起了一小截自製的蠟燭，他們還未打算睡。

　　簡單清理食具以後，灰羊拿出了一本封面寫著《世界神話生物》的厚重書本津津有味的翻看起來。烏雞躺在一張月亮椅上，靜靜看著妹妹，他早就發現了妹妹幾乎都不翻頁的，似乎對其中一頁的內容特別有興趣，只是他倒沒開口問，只是默默的看著。

　　如果可以的話，他不介意時間停留在這一刻。

　　讓他免於……現實的壓力。

　　壓力。

　　他的目光稍稍遊離，落在了自己的右臂。

　　機械義肢……他需要為自己搞來一隻新的機械義肢。

　　只餘下一隻手的話，他可沒能力在外探索。事實上早在幾年前開始他的駭客能力已接不到多少活了，能解鎖的東西會有多少？早就都被翻出來了。

　　說也奇怪，蛇足這次居然會有一個需要他解鎖的任務，所幸他順行完成了，也得到作為報酬的一枝變態延緩液。

　　變態延緩液……這東西雖然沒多大市場，但所需要的獎勵點他也難以應付了，怎樣才能弄來下個月的變態延緩液呢？

　　烏雞覺得有點難以呼吸，左手一次又一次地在一頭黑羽中滑過，可是卻沒想出任何賺取足夠獎勵點的方法。難道真的要問赤兔借？烏雞心知，借了他可沒本事還，而赤兔也不會介意「借」給他們，可是，兩兄妹也認為這些獎勵點是赤兔在外拼命賺回來的，她應該留下來自己使用，提升生活質素也好，兌換更厲害的裝備也好，而不是白花在他們身上。

　　如果自己的變態也像赤兔、八像他們那麼強勁，或是自己是學一些管理學、醫學方面的知識就好了，那樣的烏雞自己也能自食其力。

　　可惜，病毒沒有解藥，現實也沒有後悔藥，他仍然只是一個只會點駭客技巧的獨臂廢人。

　　灰羊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世界神話生物》就蓋在她雙腿上。烏雞站了起來為她蓋了張薄被，順手拿起了那本書。

　　要不要看看她老是在看什麼呢？

　　烏雞冒出了這個念頭，正想翻看書頁之際，一陣叩門聲卻打斷了他。

　　這麼晚了，是誰？

　　烏雞放下了書，警覺地拔出了高斯手槍朝門外喊：「誰？」

　　「是我。」

　　聲音是一陣極好分辦的沙啞聲，是赤兔。

　　怎麼不直接進來？

　　烏雞疑惑地打開了門，一臉嚴肅的赤兔就站在門外。

　　身後還有一個人。

　　來者雙手插袋，一對豎瞳正盯著他。

　　蛇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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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羊睡得極沉，就算被抱到了保安部的部室也沒有睡過來，不過這是她施打變態延緩液後常有的表現。

　　保安部的位置在於核心區域，在以前也是工廠的監控室，有著正規的合金牆作間隔，本身也內置了電燈與空調等設計，不是鐵皮屋可比凝的。

　　灰羊被安置在休息室的一張鐵架床上後，烏雞回到了保安室，蛇足和赤兔就站在一張長桌前等著他。赤兔看到他出來，就舉起了一柄注射器。

　　「記憶標靶劑，確保若我們待會的對話不適合讓你記住的話，可以用不流血的方式使你忘記。」蛇足循例解釋。

　　烏雞知道這種藥，第一劑只是用作定時，一定時間後就會讓人體吸收，而只要在失效前注射記憶清除劑，當時人就會失去兩劑之間的記憶。他看著那凸出的針管，嚥了口口水，微微點頭。

　　赤兔熟練的把記憶標靶劑打在他後頸，使他感到一陣刺痛。

　　看到他注射記憶標靶劑後，蛇足明顯鬆了一口氣，這才輕輕拍了一下水。

　　一道暗門從測邊打開，幾個穿著全副裝備的巨漢從門後走出，密封的戰鬥服和面罩遮蔽住所有變態和個人的特徵，使得烏雞認不出他們。

　　但最後那個M字額他認得。

　　八像。

　　怎麼了？

　　先是記憶標靶劑，現在連八像也在。

　　赤兔稍稍移動，站到他們身邊。

　　一邊是高大又人多勢眾的身影，一邊是矮少的烏雞。

　　他有點緊張，認真的考慮著要不要先拔出高斯手槍。

　　但好像……也沒用吧？

　　終於，八像咧嘴一笑，開口：

　　「少年，要不要一起來奪回太陽？」

　　太陽？

　　什麼鬼？烏雞不解地看向了他們。

　　他們腦子變態了嗎？

　　「我來解釋一下吧。」蛇足眨了眨眼，說：「不知你知不知道，現在天上所謂的烏雲其中是高度聚集的病毒。」

　　烏雞眨了眨眼，他的確不知道，難怪災害爆發以後都是烏雲蓋日。

　　「我們打算將其驅散，使陽光重回大地。」

　　呀？但這有什麼意思嗎？可以曬日光浴？烏雞大惑不解，但他明白自己不算聰明，乖乖等待蛇足繼續講解。

　　「根據某位病毒學家的數據……陽光可以有效殺滅這種病毒，所以這種病毒一開始就驟集成雲狀抵消陽光對其的節損，而我們只要驅散掉烏雲打破其平衡，就可以讓陽光重回大地，消滅地面上的病毒。」

　　這是八像插口了，他既是感慨，又是響往地說：「那我們就可以一步一步奪回地面，我們不用再需要害怕空氣淨化機快要停轉，我們可以種植美味的蔬果，我們可以再次活在陽光底下……當一個人。」

　　「這是太陽的……賜予。」

　　烏雞想到了那溫暖的陽光也是由衷響往，只是他突然想起了八像當中的用語，驚愕地問：「等等，你說空氣淨化機快要停轉了？」

　　蛇足目無表情地答：「小聲一點，在沒有什麼補給下撐七年已經很了不起。何況你腦子不笨，應該早就察覺這個據點已經瀕臨崩潰。」

　　烏雞一時語塞，他是發覺了物資開始不足，愈來愈多的人陷入了絕望之中，可是他沒想過連據點也撐不下去了呀？

　　突然說這些事，難怪要幫他施打記憶標靶劑！

　　「電腦分析顯示只要有了陽光殺滅病毒，室外的怪物也會相應減弱，我們也能慢慢探索更遠的地方，那裡應該有不少物資留存。」蛇足又補了一句。

　　「可是……光靠太陽就能殺掉病毒？」烏雞弱弱的問了一句，他不太懂這些科學，但內心卻覺得有點兒戲似的。

　　「但事實是爆發早期我們就失去了陽光。」蛇足不厭其煩地解釋：「而且我們得到那位病理學家的數據以後，也進行了足夠多次的電腦模擬。」

　　烏雞語塞了，他轉身默默看了一眼休息室，灰羊正在裡面沉睡著。

　　陽光……

　　他想到了，以前在黃昏的夕陽下，他、灰羊、赤兔三人的時光。

　　「你們要怎麼做？我又能做到什麼？」

　　他們不可能閒著無聊來和他說故事的，他自己一定有派得上用場的地方。

　　「你今天登上的那座雙子塔，其中倒塌了的那一座其實是個軍事基地。」

　　蛇足繼續冷淡地說，絲毫沒被烏雞那驚愕的神情影響到。

　　城市中心是一座軍事基地？你跟我說學校以前是亂葬岡還比較可信。

　　但現實就是如此。

　　八像這時搭話了：「我們打算闖入其中，發現那裡最後的一枚導彈炸開病毒雲層！」

　　說到這份上，烏雞懂了，他接口問：「所以你們需要我去駭掉密碼？」

　　蛇足點點頭：「今早的任務就是對你的測試，技術和速度也合格了。」

　　「導彈也只是用哈斯奧六維量子密碼鎖？而且我可不懂操作導彈呀？」

　　「導彈的話我懂，」蛇足說著，又貶了一下眼睛。

　　「鎖的話，是的。」

　　「……但你為什麼把頭轉開？」烏雞嘴上這樣說，心中卻已有了決定，只是該問的事還是要問的：「為什麼選上我？」

　　「因為你沒放棄希望。」八像想也沒想就回答，目光如炬直視烏雞，那是不會在街上的行屍走肉眼中見到的熾熱，甚至連獅心眼裡也無存了。

　　在明確知道據點的現況和這個憑空出現的希望後，烏雞著實沒有拒絕的理由。也許他們最後也只會完全變態，但他想讓灰羊、想讓赤兔再次走在陽光之下。

　　「我們會確保你妹妹留在據點時的安全，也會擔保她日後的變態延緩液。」八像說著，拿出一個合金箱子放在桌上，打開：「還有這東西。」

　　那是一隻新款的機械義肢，看上去和烏雞本來那隻差不多大小。

　　這樣的話……的確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我們何時出發？」

　　「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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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裝上新機械義肢的烏雞換上了自己的戰鬥服，帶上呼吸面罩，隨著眾人走到工廠再下方的下水道。

　　他最後沒有和灰羊道別，甚至沒有進房再看灰羊一眼，任由蛇足安排的人員保護她。

　　一切順利的話，她一覺醒來就能再次看到太陽吧。

　　一切順利的話。

　　此時赤兔也站到他身邊，輕聲問道：「還習慣嗎？」

　　烏雞聽罷張了張右臂的五指，這隻義肢比本來的略少，更符合他的身型比例了。而因為較新的關係明顯比較靈活，也相應將一些不必要的金屬外殼拆掉減輕重量，最後也在烏雞要求下加裝了同款的超負荷轉盤。

　　可以說，烏雞十分滿意。

　　「妳何時加入他們的？」烏雞問出了另一個疑問，他本身和八像、蛇足這些大人物不熟，不太好意思直問。

　　「很早，在那病理學家提供相應數據後不久。」赤兔瞇了瞇眼，目光好像飄去了遙遠的往日：「我想挽回我們的夕陽。」

　　「謝謝。」烏雞一時想不到該說什麼。

　　為了他，為了灰羊，赤兔也付出了不少。

　　「白痴。」赤兔巴了他的頭一下，繼續說：「他們早就為此事安排了很久，只是最後才讓你加入，你不用太過擔心。」

　　「嗯。」烏雞點了點頭，接著又問：「為什麼我們得這麼神秘？」

　　「因為獅心反對。」是站在前面的八像，蛇足還在最前方帶路，聽不到他們的對話。

　　「他認為這件事情風險太大，況且太陽能殺滅病毒也只是推論，不願我們為此冒險。」呼吸面罩蓋過八像的表情，卻蓋不住他眼神裡的婉惜：「他終究被磨去了尖牙利爪。」

　　這也不無道理。

　　未到絕望之前，誰又想為一絲虛無的希望而躍下懸崖呢？

　　只有在絕望逼近的那一刻，小部分人才會有此勇氣。

　　穿過了一條又一條往下的通道，烏雞他們來到了一個月台上，上面設了兩條舊式的路軌，兩架單卡的電車各自停在上面。

　　沒想到工廠底下竟然有此地方。

　　「這座工廠本身就有為軍事基地生產物資，所有就在地底下預設了軌道用作運送之用。」聽過蛇足簡略的解釋，他們紛紛坐上其中一架電車，由其中一個全裝備大漢駕駛。除了他以外，這些難以分辦的大漢還有三個，算上八像、蛇足、赤兔和烏雞，一行共八人就這樣坐在電車出發。

　　也托賴這架電車，他們才得以避開地面上的怪物安全前往基地。

　　只是為什麼不順便佔據這麼方便前往的基地，只窩在工廠裡呢？

　　似乎察覺到烏雞的不解，蛇足就先一步的解釋：「我們曾經以豬鋼為首派出隊伍前往，可惜裡面報滿了怪物，只好先行撤退。」

　　再後來豬鋼失蹤，也再沒動基地的能耐了。

　　烏雞卻是面色一沉，除了他和八像以外，赤兔帶著一柄高斯步槍，蛇足則背著一個步槍大小的金屬匣，其餘四人則是帶著些他不認識的巨型槍械。

　　憑這樣的火力，足夠嗎？

　　「放鬆一點。」蛇足又說：「在各方面來說，我們八人也是菁英。」

　　是這樣嗎？

　　烏雞有些無言地打量眾人，他是知道他們很強，可那是連戰神豬鋼也要徹退的地方呀……

　　八像可沒管那些，一上車就一屁股撞下，抑著頭睡死過去，而另外三人也只是默默在檢查自己的裝備。

　　一隻手輕輕地捉住他的左手，他一抬頭，只見赤兔輕輕將他擁入懷裡。

　　他好像很久，很久沒和她相擁過了。

　　在赤兔那淡淡的體香中，烏雞聽到她說：

　　「沒事的。」

　　我會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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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車慢慢減速，終於在刺耳的減速聲中停了下來。

　　他們魚貫下車，這邊的月台明顯經歷過一番大戰，牆上、地上也佈滿彈孔、凹洞、刮痕甚至是暗紅的痕跡，可是卻沒有任何屍體，似乎是被清理掉了。

　　在他們面前是一道和據點出入口同款的閘門，蛇足看了一眼仍在電車上呼呼大睡的八像，轉身朝烏雞招了招手。

　　烏雞會意、走近門前拿出了小型電腦，輕鬆連接了閘門的系統，這對閘門明顯是依賴物理守護基地，系統的防御力十分薄弱，烏雞不過半分鐘就解鎖了系統，但他沒馬上打開而是轉身等候蛇足的指示。

　　可是蛇足卻皺起了眉頭。

　　並不是因為八像仍在睡，這幾年隨著他變態的程度加深，就會隨時在放心的環境下入睡補充體力，很明顯他覺得這程電車很安心。

　　蛇足皺眉的原因是一種規律的噪音正從隧道的另一頭傳來，且愈來愈接近。

　　漸漸的，其他人也聽到了。

　　那聲音他們很耳熟。

　　因為他們剛剛聽了好一陣子。

　　電車行駕的聲音。

　　「媽的！」蛇足罵了一聲，他有點懊惱自己沒癱瘓另一架電車的系列。

　　赤兔率先踏出，舉起了高斯步槍。其餘幾個大漢有亮出了自己的武器，其中一人手中的多管火神炮開始慢慢旋轉起來。

　　就在蛇足的手搭上背後的金屬匣時，八像動了。

　　不知何時，他就站在了眾人面前，在月台的邊緣眺望著隧道。

　　「你們先走。」雙手抱胸的他沒有回頭，身體站得挺拔。

　　蛇足沒有多言，馬上轉物朝烏雞點了點頭，烏雞馬上解開了鐵閘。

　　隨著鐵閘緩緩打開，沒有預想中一群怪物撲出，只是那更加殘破的樓梯卻使人不寒而慄。

　　「待會見，兄弟。」蛇足說罷，頭也不回地率行衝上樓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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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來生的話，再做兄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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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耳的警報響徹據點，四周盡是吵鬧的人聲和腳步聲。這對狗首來說並不好受，對於整個頭部變態成扁扁狗頭的他來說，耳朵可比以前所知的狗靈敏多了，他的鼻子也嗅到了一些烤焦了的氣味。

　　好像是肉香。

　　狗首吞了吞口水，又摸了摸他那扁扁的鼻頭。作為巡邏隊長的他接到通報就馬上趕到現場了，只是幾個更早到達的隊友仍站在外頭，不敢進入其中。

　　因為這裡是以前工廠的主控室。

　　並是現在，獅心的辦工室。

　　而在五分鐘前，這裡發出了一陣劇裂的爆炸聲。

　　狗首看了看那建築物，有一小半塌了，一些黑煙從中湧出，火焰已被灑水系統噴熄。

　　他又看了看四周，還好此處附近沒有人住宿，一時間還未有觀眾圍觀，只是……

　　「保安部的人呢？」

　　聽到他的問話，隊友們也紛紛搖頭。

　　八像、蛇足……一個都不在！

　　怎麼回事？

　　狗首當機立斷，要兩個能善用變態後肢體作戰的跟著他進入其中，其他人留在外面警戒。

　　他拔出一柄舊式的自動手槍，直接撞開了主控室的大門──

　　屍體。

　　一堆所剩無幾的屍體。

　　「腐蝕液體？管理層裡有人完全變態了？」其中一個看到合金牆也有融化的現象，作出了假設。

　　但狗首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可能。

　　雖然已經被水灑過，但他仍感覺到房間的溫度提高了，而且不論牆上的金屬以至是地上的屍骸也有燒焦的痕跡，他以前待在軍隊時曾經見過。

　　電漿強熔槍。

　　藉由射出高溫的電漿球燒熔敵人。

　　可是，這種武器需要花不少保養維護的功夫，加上他們無法復製關鍵的電池彈匣，在災難爆化後不久碩果僅存的那幾把也報廢了，據點裡根本不會有人能使用這種槍械。

　　除非……是在外面？

　　他仔細打算了屍骸的大小和衣著，發現獅心並不在其中。

　　這還好一點。

　　問題是，他又去哪了？

　　就在狗首思考之際，同伴又喚了他過去。

　　貓璃被發現倒在倒塌的金屬牆附近，死因是頭部整個粉碎了。

　　並不是電漿強熔槍的傷口。

　　狗首走近了無頭屍，看到她的胸前的衣服被撕開了，露出了豐滿的上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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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

　　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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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什麼？

　　蛇足改由赤兔在前，自己拿著地圖護著烏雞，剩下四人各自跟在附近前進

　　但很奇怪。

　　周圍沒有任何怪物，只有一道又一道的割口，在軍用合金牆上的粗大割口。

　　那是什麼武器做成的？

　　怪物又去哪了？

　　但不管怎樣，這使他們前進的速度提升了不少。

　　到了這個地步，蛇足也不能考慮太多，只能見步行步了。

　　他瞧了眼烏雞，然後朝身後其中一人揮了揮手。

　　「抱著他跑，我們再快一點！」5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j3LTiyc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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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車緩緩減速。

　　等候多時的八像脫下了上衣，露出一身結實的肌肉，胸前那道橫跨半身的大疤更是讓人觸目驚心。

　　對於來者何人，他心裡早已有數。

　　一道身影從電車裡艱難地鑽出，幾乎把寬闊的車門擠歪了，長有利爪的剩下三肢異常修長，被黃金鬃毛龐罩下的是一個如獅子般突出的嘴巴，一隻獨眼正瞪著八像。

　　瞪著錯愕的八像。

　　他是有想過獅心會追上來阻止一切。

　　但沒想到來的是……

　　完全變態的獅心。

　　不，他應該離完全還差一步，因為他仍懂得操縱電車趕上，嘴巴仍能顫抖著說：「快住手……」

　　「不行。」

　　八像斬釘截鐵地說，忍住不讓自己眼液掉下來。

　　八像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缺了隻胳膊，也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就變態了，這都不重要了。

　　因為八像所尊敬的，所跟從的老大已經……

　　「快住手……」

　　不行。

　　我做這一切，就是為了讓你們這些好人再次行走在大地之上，太陽之下！

　　「快住手！」獅心怒吼一聲，朝八像飛撲！

　　我要讓你們再次享受太陽的賜予！

　　「喝！」八像雙目怒睜，大喝一聲，飛到半空的獅心像被什麼打中，重重摔在路軌之上！

　　一道道透明的扭曲在八像面前蔓延，整個月台也是他的攻擊範圍。

　　這就是病毒帶給他的詛咒。

　　變態‧透明章魚！

　　八像正想展開下一輪攻擊，一股巨力突然將他扯上半空，直撞進電車之中。

　　獅心咬住了其中一道觸手，將他甩了了出去，只是卻沉醉在觸手的口感中，居然開始大口咀嚼起來！

　　可惡。

　　八像從地上爬了起來，一道鮮血和著口水從他嘴中流出，流到地上的呼吸面罩中。

　　這一擊，讓他的呼吸面罩也爛了。

　　不過不要緊了。

　　他站直了身體，看著大快朵頤的獅心。

　　剩下的七條觸手同時發力，將他如炮彈般扯出，一拳轟在獅心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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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吃嗎！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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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到了。」

　　蛇足站在一道大門前，可是沒有絲毫的喜悅。

　　只有憂心。

　　憂心怪物的去向，憂心在金屬牆上製造割口的主人是誰。

　　憂心八像，憂心這個計劃本身。

　　可是，來到這個地步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要相信這幾年來反覆推敲的計劃。

　　本身他就有信心應對這類的怪物，失不失蹤並不礙事。

　　「烏雞。」

　　「好。」烏雞早就準備好了，他雙腳一著地，馬上就連上了大門的系統。

　　「是哈斯奧六維量子密碼鎖。」烏雞簡單的說了一聲，就埋頭附幹起來。

　　本來抱著他跑的大漢也提起了武器，加入到警戒的同伴身邊。

　　赤兔舉起了高斯步槍，以況門開後有怪物在內。

　　蛇足拔出了柄高斯手槍，居中環顧四周。

　　一時間，通道變得十分安靜。

　　直到咔的一聲。

　　門滑開了。

　　「成了。」烏雞有點興奮，他的狀態似乎比平時還好。

　　「幹得好。」蛇足讚揚了一聲，就和赤兔一左一右的步入房間內，在災難爆發以後似乎也沒人管這間控制室了，內裡一塵不染，各種儀器仍正常運作。

　　蛇足鎖定了一台電腦，馬上插入了預先準備的程序，他自己也懂得不少電腦技能，只是駭入的話不如烏雞罷了。

　　廢了一小番功夫，他找到了基地裡剩下的導彈，調出了可動用的一枚，並設定好了射擊目標和爆炸的時間。

　　根據電腦模擬，導彈會直飛進病毒雲之中，然後爆開。

　　萬事俱備，只欠發射。

　　他讓出了位置，讓烏雞看到了上面的畫面。

　　烏雞的臉色擦的變白，喃喃地說：「這不是……這不是六維鎖呀。」

　　「是的。」蛇足同意：「這是哈斯奧博士在病毒爆發之前最新研發的四象五行八卦量子密碼矩陣。」

　　什麼四像五行八卦？這不是什麼玄術嗎？關電腦密碼什麼事？赤兔有點聽不懂了，卻見烏雞激動地說：「為什麼你要騙我？這個鎖……」

　　蛇足卻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我跟你說實話，你會敢來嗎？」

　　烏雞語塞了。

　　然後他想到了什麼。

　　和怪物戰鬥，他做不到。

　　保護赤兔，他做不到。

　　但至少解鎖……

　　他咬咬牙，恨恨瞪了蛇足一眼，就轉過頭埋進那密碼之中，接下來他要面對著由圖像、詞語、以及各種進制的數字組成的密碼，再將一個個密碼拼湊出一組正確的密碼，一刻也不能浪費。

　　「不管要多久，我都會幫你守住身後。」

　　蛇足說罷就走出控制室，他解下了金屬匣，從一端拉出了一個槍柄，接著他如擎槍般將其舉起，匣頭兩旁就彈出了兩個平衡散熱翼，一個電子準星出現在蛇足眼前。

　　電磁加速弩。

　　這是他所能使用的最強武器。

　　他從腰間拔出一枝巴拳大的納米η合金弩箭，裝好。

　　他提弩嚴陣以待，準備應對一切來襲的敵人。

　　赤兔站到了烏雞身旁，她現在的任務就是隨時確保烏雞的安全，但她卻不禁打算起烏雞的側面。以前的她也很常坐在烏雞身邊，靜靜看著他敲打著鍵盤。

　　時間彷彿倒轉了，她們回到了相鄰的、溫暖的家，沐浴著太陽、期待著未來。

　　未來……

　　烏雞此刻就在為了她們的未來而戰。

　　一滴滴斗大的汗珠在他額前浮現，左手動得快要抽筋了。

　　他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至少此刻，他在為未來全力以赴。

　　未來……

　　蛇足想起了那天。

　　那個由外面而來的病理學家拿著一批數據站在獅心、八像和他臉前，宣告著太陽有殺滅病毒的能力。

　　太陽。

　　陽光。

　　竟然是如此簡單，曾經觸手可及的東西。

　　他有點難以置信，但數據結果卻千真萬確。

　　他本身不像獅心和八像等人般行走在太陽之下，也不能像兩人一樣成為別人的太陽。

　　但為了大家的未來，他願意相信一次。

　　就像他相信烏雞的能力一樣。

　　想到這裡，他不禁轉過頭來，看了忙碌的烏雞一眼。

　　他沒數時間，沒留意烏雞已經開始破解多久了，但直到現在他才第一次轉頭。

　　就是這一轉頭。

　　一陣跨張的金屬撕裂聲傳身後傳來。

　　他再轉頭。

　　身後的合金牆被撕開了一個大洞，甚至能看到牆外的廢棄的城市，酸雨從中湧入，打在其中一個大漢的左臉和右臉上，他已從中一分為二倒在地上。

　　兇手站在了破洞之前，大概有三米高，全身是淡黑色的、毫無美感地漲起的肌肉，那上面散發的腐臭隔著呼吸面罩也能隱約嗅到，右手的手掌不見了，卻黏連著一柄鏽跡斑斑的金屬大劍，或者說是大鐵塊比較恰當，嘴裡伸出了兩條遼牙，只是其中一道斷了。

　　在場的人都認識他。

　　準確來說，是認識完全變態前的他。

　　戰神。

　　豬鋼。

　　多管火神炮旋轉，狂嘯著噴出火花。

　　另一個較近的大漢才提起了武器，就被大鐵塊打飛了上半身。

　　蛇足倉促開弩，強勁的弩箭卻只能貫進豬鋼三分之一的肩膀，只能他更為憤怒。

　　從控制室跑出的赤兔扔開了高斯步槍，剛才一陣掃射已令她明白這是沒用的玩具，現在只能相信自己的近戰能力。

　　烏雞繼續忘我地解鎖，似乎對外面一切渾然不知。

　　蛇足罕有的扯開了喉嚨大喊：

　　「給我守住！」

　　守著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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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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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首小心翼翼的撕開了貓璃的外衣，看到內裡護甲的制式。

　　他認得上面的記號。

　　再加上電漿強熔槍，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外面根本沒什麼被攻破的倖存基地。

　　她是由更遙遠的地方來的。

　　被派來的。

　　他轉過身來，朝外面大喊：

　　「誰也好，快去找獅心和八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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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獅心在這裡。

　　八像也在這裡。

　　一片火海中。

　　兩架電車先後被餘波弄得爆炸，將月台化為火海。

　　在失去呼吸面罩後，八像也開始加速變態。

　　他整個下半身變化為了章魚的觸手。

　　然後被獅心無情的撕碎。

　　儘管他捲斷了獅心雙腳，以左手為代價打碎獅心的尖牙，但他仍然無力的被獅心提在半空。

　　絕對的以力破巧。

　　但他沒輸。

　　他將隨身帶著的最後一管變態延緩液注入了獅心的體內，然後從獅心發軟的爪中滑落在月台上。

　　在完全變態的時刻，本身已經傷痕累累的身體突然被抑制了病毒的支持，所有積累的傷患瞬間爆發，獅心只能倒在地上痙攣，他的胸骨大半早被觸手打斷刺穿內臟，他痛苦地張嘴，卻無力咆哮，更多的像是在說著什麼。

　　八像沒多說話，用剩下的右手拖著殘軀靠近，無論怎樣他想聽聽老大最後的話語。

　　然後，他那疲倦的雙眼驀地睜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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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遼牙劃開了赤兔的層積納米護甲，劃看了她的肚皮，使她帶著飛濺的鮮紅倒在地上。

　　最後的大漢射光了多管火神炮的子彈，然後義無反顧地舉起沉重的大炮衝向豬鋼，再倒飛而出。

　　蛇足也坐倒在破洞旁，其中一隻腳怪異的扭曲著。

　　只剩下一發弩箭。

　　但他卻失去了射擊的信心，完全變態後的豬鋼感覺敏銳，總是能躲開瞄準頭部的攻擊，或是以大鐵塊擋下。

　　弩箭能洞穿大鐵塊，卻無法繼續打穿豬鋼的一身皮膚。

　　豬鋼站到他身前，舉起了大鐵塊。

　　在呼吸面罩下，蛇足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完全不給機會呀，老友。」

　　鐵塊揮下。

　　想像的劇痛沒有傳來。

　　因為鐵塊沒能揮下。

　　在最後一刻，烏雞從控制室裡衝出，將超負荷狀態的機械義肢屈曲起來兌三角狀攔向了豬鋼的鐵塊！

　　豬鋼的鐵塊輕易剁掉了義肢的前臂，卻被上臂所卡住了！

　　在火花飛濺間，烏雞忘形大喊：「快！」

　　快！

　　蛇足馬上舉弩，弩射破空射中豬鋼眉心！

　　但！

　　儘管弩箭打得豬鋼連退幾步，卻打不穿牠的頭骨！

　　儘管豬鋼退到破洞邊緣，卻沒有摔下去！

　　每一樣也差一點點。

　　但。

　　他們仍留有一點點。

　　希望。

　　赤兔果斷衝出，一腳踢在弩箭之上。

　　弩箭又沒入了幾分，豬鋼的身體跨張地後抑，快要掉下自己打出來的洞中。

　　赤兔藉衝力從破洞中躍上了半空，她看到了這座殘破的城市，看到了滿天的烏雲，看到了底下烏雞那激動的眼神。

　　結束了。

　　戰靴吐出彈殼，赤兔化作赤色流星下墜。

　　弩箭撤底貫穿了豬鋼的腦袋，衝力順帶將他推向破洞內。

　　在最後一刻，赤兔搭住了邊緣，將自己扯了回去。

　　「赤兔！」烏雞的新義肢終於完全斷開，他快速地跑到仰臥在地的赤兔身邊，將她拉離了破洞邊緣。

　　「……止血噴霧。」赤兔邊說著，邊忍痛將漏出來的腸子塞回去。

　　「好。」烏雞拿出噴霧就是一陣亂噴，差點使赤兔暈死過去。

　　「烏雞，」蛇足以弩作拐杖，撐起了自己：「你應該繼續解碼的……」

　　烏雞看向了蛇足，從語氣他聽出了蛇足並沒有惱怒，更多的是感激。

　　他無辜地說：「我早說了我不懂發射導彈。」

　　「你快回去解……什麼？」

　　蛇足聽出了烏雞的意思。

　　「解開了。」烏雞低頭，對著赤兔說。

　　他沒有辜負大家的期望。

　　「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赤兔有氣無力地說，她死不了，但想好好休息一下。

　　烏雞扶著蛇足走進了控制室，密碼果真被破解了，蛇足輕鬆的啟動了發射程序。

　　萬事俱備，只需按下發射鍵。

　　「你來吧。」烏雞看著通紅的按鈕，說。

　　「不，」蛇足搖了搖頭，說：「一起來。」

　　「好。」

　　終於，離成功只差一步了。

　　烏雞和蛇足舉起手，難掩興奮地按下。

　　他們很興奮，以致於他們沒發現耳環型通訊器正沙沙響著。

　　他們按下了發射。

　　基地發出隆隆隆的噪音，從基地的顯示屏中可以看到一扇匣門打開，一枚導彈帶著滾滾煙塵飛起，直朝著烏雲衝去。

　　已經沒有人能阻止太陽重臨大地。

　　他們緊張地看著導頭飛進烏雲中。

　　一秒，兩秒……

　　強光湧出，撕開了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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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住手……」

　　在生命的最後，在被大火淹沒之前，八像爬回了斷手旁，對著上面的發訊機說著。

　　說著，他剛知道的事實。

　　「別發射導彈……」

　　「貓璃是……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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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毒雲層如計劃般被炸出一個大洞。

　　久違的太陽再現天際。

　　七年了。

　　陽光終於曬在這座殘城上。

　　也透過破洞，照在赤兔旁的不遠處。

　　她情不自禁地撐起疲憊的身體，一步一步走去太陽底下。

　　成功了。

　　居然成功了。

　　陽光曬落在她的肌膚，她感到一股溫暖由外而內湧入身體，她的眼角不禁濕潤起來。

　　她彷彿已經見到烏雞帶著她和灰羊漫步在黃昏的夕陽之下。

　　「赤兔！」

　　烏雞焦急的聲音從控制室傳出，緊接著他的人就出現在門邊。

　　傻瓜。

　　不用那麼急吧。

　　陽光又不會消失。

　　傻……

　　「瓜欸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咔嘰躂躂躂躂躂躂躂躂躂躂躂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

　　太遲了。

　　在那一瞬間。

　　赤兔完全變態成一隻名副其實的龐大兔子。

　　由內而外。

　　由量變到質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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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聽到八像最後的留言後，蛇足想通了。

　　計劃沒有問題。

　　「太陽能殺滅病毒」的模擬數據也沒有問題。

　　但如果模擬數據的提供者本身有問題呢？

　　之前他沒想到，是因為他認為對方沒有動機。

　　同樣是病毒感染者，同樣是倖存者，她沒有理由要偽造數據。

　　但如果，對方是由更外邊的地方派來的死士呢？

　　自古以來，太陽都屹立於天地中央。

　　無時無刻照耀世間，燃燒自身滋養萬物。

　　包括人類。

　　包括萬獸。

　　包括。

　　病毒。

　　看到赤兔瞬間完全變態，蛇足無力地坐倒在地上。

　　完結了。

　　烏雲應該會重新覆蓋，但在那之前陽光會照亮地面很長一段時間。

　　本來就物資不豐的據點在失去領袖的現在，沒有捱到烏雲重臨的可能。

　　對方的目的達成了。

　　誰能想到。

　　太陽。

　　竟然是病毒的催化劑。

　　噗哧一聲，兔頭爆開，兔軀倒在地上。

　　蛇足錯愕地看著那個淚流滿面的男子。

　　男子卻沒理他，腦海只迴蕩著一句話。

　　那是一把婉轉悠揚的聲音。

　　「吶，如果有一天我完全變態了，你用這把高斯手槍送我上路吧，好不好？」

　　當時的他答不出來。

　　現在的他交出了答案。

　　他把剩下一發子彈的高斯手槍仍在地上，然後摘下了呼吸面罩。

　　他嗅到了血腥味、他嗅到了汗臭味、他嗅到了酸雨的味道。

　　呼吸，真好。

　　他無視了蛇足的叫喊，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他感到自己頭上的羽毛似乎飛揚著。

　　他走到了赤兔身邊，肚子上的傷口因為完全變態又撐開了。

　　「你該吃點肉了。」

　　好。

　　在溫暖的陽光下，他將頭埋進了赤兔的肚裡，大口地咬著、嚼著、吞著。

　　他感到全身發癢，他感到肩胛骨好像要裂開、他感覺到了剩下的機械義肢被撐開。

　　一對龐大的黑色翅膀打開，填滿了整個通道的空間。

　　他瘦削的左手被羽毛覆蓋，露活的手指化作尖爪踏在地上，和雙腳化成的尖爪作伴。

　　他的頭從赤兔腹中抬起。

　　「烏雞……」蛇足低吟著。

　　不。

　　蛇足看著那鋒利的鳥喙，就知道對方從來也不是雞。

　　那是一隻漆黑的不祥之鳥。

　　烏鴉。

　　三足烏鴉。

　　烏鴉最後轉頭看了蛇足一眼，躍出破洞，毫不猶豫地展翅向烏雲缺口飛去。

　　羽毛曬落，在太陽之下他仍不斷吸收著周圍活躍的病毒，體型變得愈來愈大，成為了一道籠罩大地的黑影。

　　他憤怒地張嘴，口中卻發出了一陣刺耳的烏嗚，烏雲缺口開始慢慢瘉合起來。

　　他要先填補自己打出的破口。

　　然後。

　　為外面那些多事的人類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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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賜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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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頂著羊角的灰髮女孩為跌了一跤的孩子噴上了點止血噴霧，好不容易止住了對方的哭啼。

　　通訊室內那由狗首大哥帶來的收音機仍不時傳來帶有雜訊的訊息。

　　好像是說，外面某個城市又被那隻巨鳥襲擊陷落了。

　　孩子也聽到了訊息的內容。

　　孩子看到了灰髮姐姐放在一旁揭開了的厚實書本。

　　上面描述著一種生物。

　　「姐姐。」

　　聽到孩子的呼喚，忙碌的女孩回頭，看到孩子指著書本上的內容。

　　「那巨鳥是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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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說。

　　三足金鳥是一隻蹲居在太陽中的烏鴉。

　　故此，太陽又別稱為金烏。

　　自古以來。

　　金烏都屹立於天地中央。

　　無時無刻照耀世間。

　　燃燒自身滋養萬物。

　　這是⋯⋯

　　賜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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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烏之予。5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qG9D86NF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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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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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烏之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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