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更新：修訂完整版《伊利昂之翼 RE：》(連載中)30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XtAk581vb
閱讀連結：https://www.penana.com/story/85534/30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iUDynp9ZT
楔子：
2099 年，人類生活已離不開 MR 混合實境。
半年前，由聯邦政府管理的混合實境系統 Iliad 進行史上最大規模的系統升級，可惜升級 Odyssey 失敗。Iliad 從此出現猶如瘟疫般蔓延的數碼病毒，導致多個遊戲版圖淪陷，投資國破產，全球經濟瀕臨崩潰，新一輪網絡軍備競賽由此展開。
聯邦政府發出懸賞，請求由「氫」到「鎂」十二位最高排名的賞金獵人參與秘密任務，調查升級失敗原因以及發動病毒攻擊的幕後黑手。包括「氫」、「鈹」、「碳」在內的頂級獵人在該次潛行任務中相繼失蹤……
Chap. I - Tsubasa
夏翼徐徐蹲下，將掌心垂在機械獵豹 Gwen 雙耳之間進行掌靜脈掃描。頃刻，Gwen 雙眼戛然亮起綠光，示意身份核對成功。
Gwen 的背部隨即自中間向兩邊打開，露出內部的高精度 3D 打印機。
「Hey Lily！啟動 Artemis。」夏翼戴上智能射擊眼鏡，以語音啟動手上的摺疊式碳纖複合弓。
一把人工智能合成女聲回應：「Artemis 啟動成功，將進入邊緣運算射擊模式。」
夏翼手上的複合弓應聲張開，並開始進行自動校準。
「Hey Lily！讀取所在地現時風速。」夏翼邊下指令邊在 3D 打印機的儀錶板上鍵入箭桿的剛性計算數值。
箭速每秒 350 英尺、拉力 40 磅、減力值 75%、箭頭 100 格令；箭桿長度：28 寸；原材料：碳。
3D 打印機不出一秒已運算完畢，夏翼按下「開始」鍵啟動打印，同時選取自動膠合箭頭與箭毛的選項。
人工智能 Lily 回應：「讀取完畢，預計東風風速每小時 42 公里。」
夏翼匿藏於灌木叢後，維持單膝蹲跪姿勢，按風速距離將瞄準器向左調三格、向上調八格，自箭囊抽出獵箭，從搭箭、扣弦、閉氣、拉弓、核對水平珠、瞄準、收背肌，一連串動作乾脆利落，彷彿此前已練習過十萬遍。
智能手錶顯示夏翼的心率已回落至 50 bpm。精神高度集中下，四周恍似頓時進入了靜音狀態，智能射擊眼鏡瞄向目標前腿後方兩寸、胸腹以上五寸的心臟位置。夏翼清晰感到背肌進一步收緊，加壓；撒放器緩緩壓向她的食指與無名指，然後猶如過分繃緊的橡筋突然斷裂般無意識撒放。
四十米外，那隻雙眼滿佈紅絲、嘴角吐著白沫的野獸條件反射地全速衝前十步，腳步隨即蹣跚起來，像個喝得酩酊大醉的老頭，身體左右搖晃兩步後霍然倒下，胸口插著夏翼射出的獵箭。
「又給你搶先了，Tsubasa！」智能眼鏡傳來一把男聲，屏幕顯示對方的代號為「悠人」，等級 16「硫」。
「哪一次不是 Tsubasa 領先的，你倒說說看！」另一把沉實的男聲取笑悠人，「我比較好奇她半年前藏身哪個山洞，如此身手怎可能榜上無名？」
Tsubasa 是夏翼的行動代號。人們只知道這個以弓箭作為專屬武器的神秘女生半年前才登記成為賞金獵人，短短數月便已從入門 100 級的「鐨」擢升至 22 級的「鈦」，晉級速度無人能及。
半年前？半年前夏翼只是夏宗堯的女兒。
6 級「碳」獵人夏宗堯，名號無人不識。仰慕他的人很多，想打垮他的人也不少。
夏宗堯是個心思縝密的人，為免因自己樹敵連累女兒，一直把她收起來撫養，沒有幾人知道夏翼的存在。要不是半年前夏宗堯於一次特殊任務期間失蹤，至今音訊杳然，夏翼也不會為了尋找線索投身賞金獵人。
「如何？要不要賭誰殺得多？」19 級的「鉀」大叔殷子豪拋出戰書。
「賭啊！誰怕誰！」聲音來自 20 級的「鈣」獵人加南。
眾人回話聲此起彼落之際，夏翼已放出兩箭，兩頭感染了 Ithaca 病毒的猛獸應聲倒下。
「必輸的賭局我棄權。」悠人說著，右手投出一把擦得閃亮的手術刀，不偏不倚命中猛獸的心臟。
Chap. II - 秘密
待封鎖區內所有病毒感染體悉數殲滅，夏翼方收起複合弓，自灌木叢後閃身而出。
明明一分鐘前街上仍一片肅殺，找不出半個身影，可是系統宣佈危機解除的瞬間，一眾獵人已齊集於戰利品前準備核對資料收取報酬。
夏翼掏出智能手機，開啟賞金獵人的專用程式。
「Hey Lily！讀取獵物訊息。」夏翼將智能眼鏡的視野調向中箭倒地的魔物。
片刻，Lily 回覆：「獵物訊息讀取完畢，確認為 Ithaca 病毒感染體。請問是否需要上傳更新狀態至系統並收取報酬？」
「同步更新狀態並收取報酬。」夏翼確認。
透過智能眼鏡看出去，那具以紅圈標記為感染體 I04-640-0242 的屍體上方，憑空出現了綠色的確認浮標和載入進度顯示。上載完畢，屍首連箭桿緊隨一聲清脆的玻璃碎裂音效，瞬間分裂成數百萬個方形像素飄浮於空氣之中，兩秒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Tsubasa，你殺了多少隻？」殷子豪邊以手機同步數據邊喊問。
夏翼避而不答：「那個賭局我棄權，第一輪啤酒算我的！」
殷子豪歡呼，隨即跑去追擊下一個挑戰對象。
季悠人走到夏翼身旁的病毒感染體，俯身回收手術刀，用抹布拭乾收好，然後才施施然取出智能手機同步數據。
「Hey Jesse！讀取獵物訊息，同步更新狀態並收取報酬。」季悠人乘人工智能處理指令之際低聲問：「為何從不見你回收獵箭？」
「你以為在拍電影？一支箭可以無限循環再用？」夏翼失笑，「箭桿打中獵物，箭身很可能出現肉眼無法察覺的裂痕，再次發射隨時會在空中解體。虎口位置若被解體的箭桿穿透會有甚麼後果，相信你比我清楚吧？」
的確。季悠人就曾協助醫師替患者進行靜脈注射造影劑，經電腦斷層掃描檢查後方可開刀取出碳纖碎片。由於碳纖碎片極纖幼，過程並不輕鬆。
季悠人至今仍覺得眼前這個身高僅 156 公分的女生很不可思議。
身形那樣嬌小，體內卻潛藏著不合比例的能量。每次拉弓也一派遊刃有餘，令人難以估算原來夏翼所拉的磅數竟達她體重的一半！那一氣呵成的動作英姿颯爽，瞄準時眼神之銳利，還有那如入無人之境的專注力，每次都叫季悠人看得入迷。
也只有季悠人早就發現她。
畢竟原醫生的講座大多只有醫科生或 Iliad 系統工程學系的人感興趣，無端多出一個旁聽生，自然格外顯眼。即使夏翼坐在最後排的角落位置，季悠人還是留意到了。
不過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學生魚貫離開演講廳時有人在她身旁絆倒，夏翼竟在書本墮地前成功伸手接住，然後若無其事地物歸原主。
季悠人可以肯定她那反射神經絕非等閒，甚至遠勝不少賞金獵人。
「Hey Jesse！啟動目標人物掃描，搜尋賞金獵人資料庫並進行配對。」出於好奇，季悠人嘗試翻查夏翼的戰績。
「掃描完畢，登入賞金獵人資料庫並進行配對。」片刻，人工智能 Jesse 確認：「已搜尋到 0 項相關記錄。」
沒有記錄？！
會對 Ithaca 病毒行為模式分析講座感興趣，同時具備那種身手的人，怎可能不存在於獵人資料庫？
正因抱存疑問，是以日後再次碰面時，季悠人馬上便把夏翼認出來了。
凡賞金獵人皆知道 Martin’s 表面為五金店，實則乃城中最專業的武器庫。由於法例規定非聯邦政府執勤人員不可藏有或使用槍械，即使註冊獵人亦不例外，是以一眾賞金獵人均擁有各自的改裝武器；而城中最精於武器改良的，非 Martin’s 莫屬。
夏翼會自 Martin’s 走出來，且身後背著一個長長的箱子，買的，恐怕不是油漆天拿水。
季悠人匆匆取出迷你航拍機，以視線鎖定夏翼的身影，「Hey Jesse！啟動 B612 航拍、追蹤目標人物。」
「B612 已啟動，請確認目標人物。」人工智能 Jesse 語畢，夏翼上方即時出現一個黃色浮標，航拍機自季悠人的掌心升空，等候指令。
季悠人伸手在半空中點了「確認」鍵，然後轉身推開 Martin’s 的大門。
「莫老闆，剛剛離開那個女生可是你的老主顧？」季悠人單刀直入問。
莫老闆抬頭，以食指推了推眼鏡鼻托，見來者是季悠人即以笑容招呼：「噯噯，我怎可以隨便披露客人的資訊？」
那等同間接承認夏翼確是他的顧客。
「謝過莫老闆，相信你不能披露更多？例如她用的是哪種武器？」季悠人老實不客氣。
「季大，你就饒了我吧。她又不是賞金獵人，你要知得那麼仔細幹甚麼？」
好一個莫老闆，畢竟與季悠人交情非淺，能洩露的資訊竟一下子全吐出來了。
離開 Martin’s 五金店，季悠人按 B612 回傳的定位訊息展開追蹤，最後來到一片人煙稀少的樹林。
樹林？她可是要找個隱蔽的地方測試武器性能？
噠的一聲，離季悠人三十米外的一隻石榴墮地破開，箭矢仍掛在滾落一旁那半隻石榴上。霍！十米外又一隻石榴應聲墮地。
原來她用的是弓？還是弩？季悠人站立之處，放眼四周也找不著夏翼的身影，看來她匿藏的功夫也很到家，不去當賞金獵人實在浪費。
頭頂不遠處忽爾傳來葉尖磨擦的沙沙聲。
「為何要跟蹤我？」夏翼那語調不甚友善。
季悠人抬頭，發現夏翼正立於兩米外的樹丫上，手上複合弓已扣箭，一副預備作戰的姿態，肢體動作明顯示意他別再踏前一步。
季悠人失笑。他也未免太大意了，竟然給一個門外漢佔了上風，虧他還被稱為近年難得一見的狩獵天才。
「我只是出於好奇，並無惡意。」季悠人高舉雙手作投降狀，以釋除對方疑慮。
可惜夏翼未有放下戒心，「單單好奇，有必要派出航拍機沿路追蹤？」
季悠人不禁揚起嘴角。她連 B612 也察覺到了，果然非泛泛之輩。
「容我先自我介紹。」季悠人攤攤手，「我是 30 級『鋅』獵人季悠人，因好奇你在莫老闆處買了甚麼武器才會冒昧跟蹤，引起你誤會是我的失當，在此誠心致歉。」
夏翼不信任地瞇眼，「我怎知道你說的是不是實話？」
「假如你是賞金獵人的話，跟我組隊即可以讀取我的等級資料。」
「我又不是賞金獵人，無從印證。」
「那你可否先不要瞄準我？我這就證明給你看。」
夏翼狐疑地垂下複合弓，惟五指仍緊扣著撒放器，不出一秒即可回復戰鬥狀態。
季悠人手腕一扭，猶如變魔術似的，兩指之間倏地多出一把手術刀。他緩緩轉身背向夏翼，左手一揮，投出的手術刀瞬即將地上那半隻石榴一分為二。
「這算是我和你的小秘密，極少人知道我是左撇子。」季悠人將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夏翼別宣揚開去。
Chap. III - Ithaca
沒想到回收戰利品期間竟會發生小插曲。
如同賞金獵人有等級之分，Iliad 的系統任務亦設有 A 至 Z 的級別。打從 Iliad 升級失敗，Ithaca 數碼病毒肆虐，系統更添加了 A+ 及 A++ 級任務，規定只有「錫」以上，即前 50 級賞金獵人才具備任務資格。而「鋅」以下，即 30 級以下的獵人，更必須組隊方可接取任務，不得單獨狩獵。
有別於一般系統任務，Ithaca 病毒可於現實之中造成不同程度的創傷，屬極高風險任務。為安全起見，賞金獵人公會不得不嚴設門檻，並規定違者停牌三個月至半年不等。
由於獵人晉級必須積攢指定經驗值，而升級後需要解更高級的任務方可賺取同等經驗值，以致不少低等獵人每每在 80 級止步。當中一少撮卡關的低等獵人為晉級不擇手段，甚至不惜竊取戰利品以提升經驗值。
只是，這種伎倆在 A+ 和 A++ 級任務根本行不通。
為嚴格執行門檻制度，賞金獵人公會規定凡接取 A+ 或 A++ 級任務必須事先登記武器，同時領取對應其武器的密鑰，以便接入區塊鏈系統。已登記武器於成功殲滅 Ithaca 病毒感染體後，將自動配對感染體編號並生成全新的數據區塊。
是以當那個獐頭鼠目的低等獵人企圖竊取夏翼的戰利品時，一眾獵人不慌不忙地圍上前等好戲上演。
「你沒看見我在同步數據？還不閃到一邊！」那人大概見夏翼是女生，且個子小好欺負，壓根兒沒想過她便是幹掉這頭魔物的賞金獵人。
夏翼尚未回應，一旁的殷子豪已搶先恥笑他：「你才要閃邊去！偷戰利品還惡人先告狀，果然狗口長不出象牙！」
那竊賊見殷子豪身材魁梧，先是一怔，但隨即壯膽回嗆：「你憑甚麼誣衊我偷戰利品？這頭魔物明明是我打倒的！」
殷子豪嗤之以鼻，「憑你？嘿！」
話音未落，那頭病毒感染體上方的載入進度欄突然轉為紅色並不住閃動，示意無法成功同步更新狀態。
竊賊情急之下不斷按「刷新」鍵，奈何載入進度欄依然沒有寸進。
「你按破手機也不管用。看到那支箭沒有？」加南指向仍插在感染體心臟位置的獵箭，「已登記武器在插入感染體心臟的瞬間便已將資料寫入到區塊鏈，從此不可篡改，除非你的獵人程式同時持有兩條對應密鑰，否則根本不可能與系統同步數據。放棄吧！」
竊賊見已事敗，悻悻地伸手推開夏翼逃離現場，豈料夏翼一個側身完美閃開，反令他突然失去平衡，被殷子豪一手抓起衣領逮個正著！
「如何？可要將他交給公會？」殷子豪徵詢夏翼意見：「這種人合該吊銷執照。」
夏翼從容不迫地開啟獵人專用程式，「讓他走吧。」
殷子豪狠狠瞅那竊賊一眼，然後使勁將他摔開，「算你走運，Tsubasa 不和你計較！」
「呸！裝甚麼好人？要不是你們聯群結黨霸佔獵物，我會無法晉級？」那竊賊跑開之際還不忘回嗆。
「Tsubasa 你看，那種渣滓才不會感激你放他一馬！」殷子豪替夏翼不值。
「我要他感激我幹嗎？」夏翼失笑，「殷大哥也別跟那種小人計較，別讓他拉低你的水平。」
實情是夏翼並不想惹人注目。
上得山多終遇虎，那種竊賊早晚會被人修理，犯不著她出手。夏翼當賞金獵人志不在報酬名利，更不打算和其他獵人爭一日之長短。她目標明確，只想保持低調，暗中調查那個秘密任務的相關線索。
「真服了你，任何時候都能保持冷靜理智，跟你那年紀毫不相稱。」殷子豪由衷欣賞夏翼的果斷沉著，「要是我女兒能有你一半，我便老懷安慰了。」
那怎麼一樣？殷子豪將女兒奉為掌上名珠，溺愛保護。夏宗堯認為末日亂世，堅持夏翼必須擁有求生自保的技能，對她嚴加訓練。
從小為她創一個假帳號以便隱瞞父女關係也是夏宗堯的主意。然而心思如此縝密、行事如斯謹慎，夏宗堯還是中了圈套，失蹤至今。
「Ithaca 病毒感染體已同步更新狀態，請確認收取報酬。」人工智能 Lily 提示。
夏翼伸手在半空中按下「確認」鍵。
待所有病毒感染體狀態更新完畢，系統隨即發出全民通知：H-852 區正式解除封鎖，市民可以恢復自由活動。
附近一帶居民打開窗戶探頭張望，見戶外回復平靜始步出家門。
所謂彼一時，此一時，病毒爆發之初，根本沒有人把 Ithaca 當一回事。
人們只知道混合實境系統 Iliad 升級失敗，後台管理非但無法啟動 Odyssey 系統，且幾乎在同一時間，全球遊戲版圖均出現大量魔物。不少人以為那是系統特設的大型活動，還聯群結隊外出狩獵，結果無可避免地爆發大規模感染。
而最離奇的是凡遭魔物襲擊的人，身上均會出現不同程度的創傷：暈眩不適、頭痛、噁心，嚴重者甚至出現呼吸困難和間歇性痙攣。
到底虛擬世界內的數碼病毒如何跑到現實世界，至今仍是 Iliad 系統工程人員致力研究的漏洞。不過如同所有不解之謎一樣，總有陰謀論者四出妖言惑眾。
有說是 L 大陸打算重整旗鼓南征北伐，故意釋出病毒削弱鄰國勢力；有說是聯邦政府自導自演，旨在迫使人民課金購入日後推出的疫苗；亦有指 Ithaca 病毒乃邪教組織所發動的恐怖襲擊；末日之說自然亦不絕於耳。
然而更多人傾向相信 Ithaca 病毒不過是一場惡作劇 ── 數碼病毒竟能闖進現實世界，並且對人體造成實際傷害，整件事聽來太匪夷所思，一點也不合理。
是以有一陣子，全球各地紛紛興起 Ithaca 派對。
出席派對的絕大多數並非註冊賞金獵人，他們不過是一般遊戲玩家，日常接取的多是生產任務或交易任務，身上甚至不具備任何狩獵技能。
Ithaca 病毒對他們來說好比一場挑戰膽量的遊戲。他們根本不相信混合實境系統內的魔物感染體會對人體造成實際傷害，於是前仆後繼地湊熱鬧，一窩蜂出席派對打卡，企圖和魔物合照上傳到社交媒體。
結果一個接一個倒下，成為了這場「惡作劇」的犧牲品。
Chap. IV - Oracle
Lyra Bar 的招牌在風中搖曳，招牌上散落著天琴座的主星：織女一、漸臺二、漸臺三、織女二和織女三各自泛起微藍亮光，連成猶如斷線風箏般圖案，在夜空中劃出一道道殘影。
夏翼在酒吧入口處脫下智能眼鏡，虹膜掃描辨識完畢，顯示器隨即列出「Tsubasa - 成年 - 結餘／欠賬 $0」的帳戶記錄。
也難怪人們離不開 Iliad。現實世界中，Lyra Bar 只是個簡陋的大倉庫，但只要戴上智能眼鏡，眼前倉庫即搖身一變成為充滿西部牛仔色彩的酒吧。只須課金按一下轉換主題的選項，整幢建築物即可從歌德式建築換成地中海藍白小屋，過程如同更換手機桌面背景般簡易輕鬆。
虛擬世界的幻象如此方便美好，誰還願意面對現實裏的殘缺不堪和滿目瘡痍？
瘟疫會過去，然而人類對科技的倚賴卻只會與日俱增。要捨棄 Iliad 系統回歸田園，過著原始人般生活？談何容易。
Ithaca 病毒高峰期，重災區居民確曾試圖擺脫 Iliad 藉以避疫，可惜最後仍不得不向現實低頭，寧遷往鄰近城市也不要脫離混合實境。
夏翼重新戴上智能眼鏡，踏進酒吧，眼前即換上另一番繁華景象。
「好，今晚不醉無歸！」殷子豪伸手在半空中打開選單，不假思索點了兩杯生啤和佐酒小食。
「不醉無歸？你不怕太座發威？」加南嗤笑。
「我看殷大哥怕的不是老婆而是寶貝女兒吧？」夏翼按慣例點了檸檬梳打水，同時指示系統將這一輪餐飲的結算自她的獵人戶口中扣除。
殷子豪不好意思地搔搔頭，「還是 Tsubasa 心水清！」
與夏翼同屬「鈦」獵人的常左承邊選飲料邊喊：「Tsubasa 該不會又點梳打水吧？來，別掃興，和我們喝一杯！」
夏翼面有難色，「我有酒精敏感，不能喝。」
這，當然也是夏宗堯教她的板斧。
夏翼的酒量並不差，惟夏宗堯的教誨是：女生必須能喝，但應時刻保持高度戒備，能避免的，別喝。能裝傻的，別讓人看見你的聰明。
一如季悠人平日只會用右手，凡事留一手恐怕是頂級獵人的生存法則。
「歡迎光臨天琴座酒吧。」作吉卜賽打扮的少女左手托著餐盤，微微欠身，將一杯鵝黃色餐飲放到夏翼跟前。
夏翼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少女手背上那個幻彩刺青，是系統的視覺特效？刺青圖案雖抽象，卻仍看得出來是三頭犬。
「等等，我沒點這個。」夏翼立時糾正。
「這是敝店的小小心意。」三頭犬刺青少女朝夏翼眨眨眼，「放心，這杯是 mocktail，不含酒精的。」
放心？雖說系統會以大數據分析客人喜好，但人工智能只會得出夏翼愛喝檸檬梳打水的結論。若非長期監視，又怎曉得她不碰酒精類飲品？夏翼立時警戒起來。
三頭犬刺青少女正要轉身開步走，卻又戛然打住，回頭補充：「差點忘了，這一杯是 Oracle，我們老闆的特調。請慢用。」
Oracle……預言？夏翼和季悠人暗中交換了眼色。
傳聞這家 Lyra Bar 乃模仿都市傳說中那家天琴座酒吧而建。聞說那家恰似遊戲彩蛋般神出鬼沒，只招待有緣人的酒吧內，一直在上演天琴座 Orpheus 的希臘神話故事。
夏翼並沒有仿效 Orpheus 到地府帶走亡靈的打算，不過她倒曾聽說 Orpheus 除了琴音能打動天地萬物，同時也是個先知，因此天琴座酒吧的占卜十分靈驗。
視線在酒吧內橫掃一遍，果然，角落裏有個小小的占卜攤位。三頭犬刺青少女走到攤位後坐下，徐徐抽出一疊神諭卡，彷彿早已預料夏翼會有所行動。
夏翼放下那杯鵝黃色的 Oracle，「可以用這一杯來交換三條問題嗎？」
三頭犬刺青少女側頭淺笑，未有正面回應，只熟練地將手上的卡牌扇開又再疊起，然後遞給夏翼。
「心裏想著你的問題和那個人來洗牌，可隨意切牌。若突然有感便停下，先抽一張給我，洗牌切牌後再抽三張。」
夏翼不曾放下戒心，當下便聽出玄機 ── 三頭犬刺青少女似乎相當肯定她要問的問題圍繞著同一個人。
也罷，就看她葫蘆裏賣的是甚麼藥。夏翼依照指示洗牌切牌，先抽出一張卡牌交給三頭犬刺青少女，再切兩次牌，抽出另外三張。
「你的第一個問題？」三頭犬刺青少女趨前回收神諭卡。
「我想找的人，何時才能找到？」夏翼要找的那個人，自然是夏宗堯。
三頭犬刺青少女翻開第一張卡牌，牌面是「WAIT」（等待）。
「時機尚未成熟。但你所作的每一個決定、所走的每一步均環環相扣，會引導你一步一步接近真相。」三頭犬刺青少女緊閉雙目似在讀卡，「你要找的那個人，最終必能找著。」
三頭犬刺青少女將餘下那三張神諭卡一字排開，置於第一張卡牌下方。
「第二條問題是？」她好整以暇地問道。
夏翼想了想，「過程中最大的障礙是甚麼？」
三頭犬刺青少女伸手在三張卡牌上方遊走，最後翻開了中間那一張，牌面是「STAR ANCESTORS」。
「眾星拱照、源遠流長，意味著那是個根深柢固的龐大組織。看來你的對手殊不簡單。」三頭犬刺青少女接著解讀附文：「Hidden secrets. Lost wisdom. Look a little deeper ── 如同字面上的解釋，和那個龐大組織交手，你會揭發許多隱情和黑幕。緊記：眼見未必為實，真相往往藏在更深處。」
夏翼細細咀嚼三頭犬刺青少女的話。她看來並不似在瞎編，反而更像個置身事外的先知，穿梭過去未來，然後娓娓道出前塵往事。
「Lost wisdom 又是甚麼意思？」
三頭犬刺青少女莞爾而笑，「就字面的意思呀，遺失的智慧將會助你解開一個又一個謎團。」
遺失的智慧……指的可是夏宗堯？
「可還要解餘下的卡牌？」
夏翼點頭，「有勞了。」
「那，最後一個問題是？」三頭犬刺青少女呷一口清水。
「我目前的方向是否正確？」夏翼問得相當小心，絕不披露不必要的訊息。
畢竟在 Iliad 系統之內，你永遠不會知道誰在監視，誰在竊聽。
三頭犬刺青少女不慌不忙地翻開一左一右兩張卡牌，牌面分別是「YOU’RE ALREADY DOING IT」和「FORGE. DON’T FOLLOW」。
「你已經踏在對的路上，別鑽牛角尖，相信你的直覺。不要跟隨別人的腳步，想想那個人，想想他會如何領導你，然後成為那個領導者，開創屬於你的道路。」三頭犬刺青少女直視夏翼雙眼，似要看穿她的靈魂。
「很精彩的占卜。謝謝。」夏翼這才想起一直未有問對方的名字：「你是？」
三頭犬刺青少女以纖長的食指在半空中一劃，夏翼的智能眼鏡隨即新增顯示眼前人的代號：Cerberus。
負責看守地獄的三頭犬 Cerberus？！30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jbOh2M1ap
Chap.V - 羈絆
夏翼回到原來那一桌，腦筋依然圍著剛才那幾個問題轉。
「怎麼空手而回？你不是去添飲嗎？」常左承好奇。
夏翼怔住，望望手中空杯，她甚麼時候將那杯 Oracle 喝掉的？為何她竟沒半點記憶？！
「不，我剛剛只是去占卜 ──」夏翼回頭指向角落裏那個占卜攤位。
哪有甚麼占卜攤位？那個位置只有堆疊起來的酒箱！
「占卜？Tsubasa 你是不是喝醉了？」常左承打趣她。
只有季悠人看出瞄頭不對。
「那杯 mocktail 有問題？」季悠人不是不奇怪的，畢竟夏翼不是那種會隨便喝掉不明飲料的人。
「嗯。」夏翼重新堆起笑容，「抱歉，你們繼續暢飲，我先帶 Gwen 到 Martin’s 做定期檢查。」
「Gwen 是你那台機械獵豹？我至今還未有機會見識見識！」常左承抱怨。
「Gwen 習慣潛行，不大愛露面。」夏翼胡亂編個借口：「剛才狩獵時它還發出吱吱聲，可能關節出了小毛病，還是盡早找莫老闆維修一下比較好。」
季悠人站起來，「我正好要找莫老闆取貨，走吧，再不出門他要打烊了。」
「你就順道送 Tsubasa 回家吧，搞不好她會醉到迷路呢！」殷子豪說罷笑得前仰後合。
「殷大哥你才要小心別喝過頭惹女兒生氣呢。」夏翼拋下笑語，揚揚手偕季悠人離開。
「你看他們兩個是不是有曖昧？」常左承壓低聲線問。
「曖昧？」殷子豪大口大口的灌著啤酒，「我看他倆更像兄妹或拍檔吧！你沒看到他倆狩獵時的默契？」
「那兩位就是發展成情侶也沒甚麼好稀奇的，畢竟郎才女貌。」加南賊笑，「還是說，你對 Tsubasa 有意？」
殷子豪差點嗆著。
常左承直認不諱：「對手若是悠人的話，恐怕沒戲。」
常左承有所不知的，是夏翼和季悠人早已屬同居關係。
不過說是同居，其實倒更像是房東與房客，畢竟季悠人一半以上時間均在大學宿舍留宿，公寓許多時由夏翼獨佔。
兩人既非戀人，卻有著比戀人更深的羈絆。說到底，夏翼最無助之時，正是季悠人無視自身安危向她伸出援手，一路陪她走來，不離不棄。
就在半年前，夏宗堯失蹤前夕，夏翼收到來自父親的短訊：SLS-SSL-LS！LS-LLL-SLL！
若將 S 和 L 的組合轉換成摩斯密碼，就是「RUN！NOW！」（速逃！）。
這是他們父女獨創的暗號，假使有日夏宗堯以 S 和 L 代替摩斯密碼發出短訊的話，即代表他惹上麻煩，夏翼必須加倍警惕。
夏翼當下以家事為由向學校申請早退，折返家中，卻發現公寓有被人潛入過的痕跡 ── 夏宗堯習慣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魚絲貼在大門下方，因魚絲極幼細，進門時一不小心便會扯斷。
屋內並沒有明顯被搜過的痕跡，要非那根斷掉的魚絲，夏翼甚至不可能知道曾遭人潛入。
如此謹慎不留痕，明顯不想打草驚蛇。也就是說，對方的目標有可能是夏翼本人，又或是為了引蛇出洞才會藏身起來伺機而動。
夏翼按照夏宗堯平日的訓示，匆匆收拾必需品，隨即動身前往近郊的「安全屋」，沿途一直留意有否被跟蹤。那村屋是夏宗堯專為避險而設，囑咐夏翼若有任何風吹草動，必須第一時間藏身安全屋，確保危機解除後方可回到原來的住處。
沒想到連安全屋的魚絲也折斷了。
這也許是父親故意留下的訊息，意味行藏敗露不宜久留，又或是夏宗堯這次招惹的對手實在神通廣大。無論如何，安全屋已不再安全，夏翼必須另覓去處。
可是天下之大，何處容身？
不知恁地，夏翼突然想起季悠人。畢竟她所認識的賞金獵人，除父親夏宗堯以外，就只有季悠人了。
況且他看來身手不俗，若當真是排名 30 級的「鋅」獵人，說不定會有那個秘密任務的線索。既然他的慣用武器是手術刀，又曾在那個講座以助手身份出現，應該是大學裏的醫科生或研究員吧。
夏翼忙不迭趕赴大學，在電腦系統的學生名冊上動了點手腳，瞬即查得季悠人的資料。
他接下來上的是實習課，小班教學恐怕難以混入其中，夏翼只好潛伏在醫學大樓外靜候季悠人出現。
季悠人正準備前往教室，冷不防被樹上俯衝而下的紙飛機「突襲」。他朝紙飛機的飛行軌跡看去，樹梢之間、葉叢之後彷彿有個模糊的身影。踏前幾步換個角度，季悠人終於看清楚在樹上促膝而坐的夏翼。
「你似乎很習慣躲在樹上偷襲。」季悠人揶揄。
夏翼一躍而下，「也不見得誰也有當獵物的價值。」
「哦？」季悠人趣味盎然地揚起一道眉。
「有關『碳』獵人夏宗堯的事，你知道幾多？」夏翼沒空閒轉彎抹角。
季悠人不動聲色地上前拉起她的手，壓低聲線：「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到我宿舍再詳談。」
夏翼原本繃緊的神經莫名地鬆弛下來。太好了，他跟夏宗堯一樣，是個行事謹慎又認真的人。
「為何問起夏宗堯？你想知道甚麼？」季悠人關上房門後啟動了房內的防竊聽裝置。
夏翼認得，她家裏也有台一模一樣的裝置。季悠人果然是個謹慎的賞金獵人。
「我接到他通報，可能正身陷險境。」夏翼權衡輕重，最後決定向他坦白：「無論住所抑或安全屋均有被人潛入過的痕跡。」
季悠人雖已猜到幾分，卻仍不免疑惑，「你和夏宗堯的關係是？」
「我叫夏翼，夏宗堯的女兒。」既然季悠人願意主動透露他是左撇子的秘密，夏翼也不介意讓他知道。況且此際有求於他，繼續隱瞞父女關係似乎不太可行。
季悠人耐心地聽夏翼綜合種種疑點，旋即得出結論：「破壞魚絲的有可能是夏宗堯本人，旨在提示你危險莫歸；亦有可能是對夏宗堯不利的人，打算伺機偷襲。無論如何，那兩個地方已不宜回去。」
「所見略同。」夏翼點頭，「不過我比較擔心他的安危，所以想從你處打聽一下消息。有關那個秘密任務，你知道多少？」
季悠人搖頭，「我確曾聽說過最頂尖的高手都被傳召了，不過任務內容絕對保密，像我這種 20 大不入的獵人更不可能知悉。」
夏翼吁一口氣，沒想到線索這麼快便斷掉，看來眼前只餘下一條路可走。
「連安全屋也淪陷，接下來你有甚麼打算？」季悠人關心。
「唯有先暫住酒店，每天換一家，應該沒那樣容易追查到我。」夏翼指向自己雙眼。
季悠人不愧是醫科生，細心觀察下即發現她所戴的並非普通隱形眼鏡，而是高端生物打印的偽造虹膜。
「假帳號？」季悠人恍然大悟。
夏翼拉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自我出生以來，Iliad 系統已有 Tsubasa 的記錄，到底誰才是真？誰是假？」
季悠人沉吟半晌：「你一個女生在酒店流連始終不安全。這樣吧，不如先寄住我家，反正我有宿舍，公寓讓給你也不礙事。要找你的人大概也不會追查到我這邊來。」
夏翼錯愕，沒想季悠人竟會伸出援手，「可是，連夏宗堯也擺不平的人，你不怕惹禍上身？」
「夏宗堯俠骨仁心，行事光明磊落，不少獵人都受過他幫忙。」季悠人自然權衡過利害，並非信口開河：「賞金獵人是個有趣的生態圈，愈上高位，就愈能體會獵人為何不能獨善其身。倘若夏宗堯真的受襲，相信其他獵人也不會袖手旁觀。」
「提到賞金獵人，我倒有個想法……你可以告訴我登記成為獵人以及最快速升等的方法嗎？」若苦無線索，成為賞金獵人恐怕是追尋夏宗堯的唯一途徑。
Chap. VI - 暗湧
離開 Lyra Bar 後，季悠人打手勢示意夏翼登出 Iliad 系統。
待夏翼脫下智能眼鏡，季悠人方壓低聲線問：「剛才怎麼回事？可是你那杯 mocktail 有古怪？」
夏翼低頭思索，「我是甚麼時候喝掉那杯 Oracle 的？」
「這我沒看到。」季悠人回想，「但你回來時杯子已是空的。」
「那你也沒看到角落裏那個占卜攤位？」
「有嗎？」季悠人感到事態不尋常。
「那……」夏翼愈來愈疑惑，「Cerberus……就是手背有個幻彩三頭犬刺青的少女，你可有看到她？」
「那杯 Oracle 正是她給你的吧。」
夏翼不由得鬆一口氣。還好，季悠人看得見 Cerberus，意味並非打從一開始便是一場幻覺。
「那可能是我進入了某種干擾區域吧，所以你們沒能看見那個占卜攤位。」夏翼猜測。
「干擾區域？」季悠人瞇眼，「你的意思是你進入了都市傳說中那家天琴座酒吧？」
天琴座酒吧嗎？夏翼這才猛然想起三頭犬刺青少女 Cerberus 和他們打招呼時，說的正是「歡迎光臨天琴座酒吧」── 是天琴座酒吧而非 Lyra Bar！
夏翼聳聳肩，「也許吧。不然解釋不了為何我對自己喝掉那杯 Oracle 沒半點記憶……我倒曾說過要用那杯特調換一次占卜。」
「占卜？你信這種？」季悠人失笑，他認識的夏翼不可能迷信占卜。
「一般江湖術士的占卜自然不可取，但若是天琴座酒吧的三頭犬，那就不可同日而語。」夏翼給他一個耐人尋味的眼神。
「有道理。」季悠人點頭附和，「那，占卜結果可有參考價值？」
「有，回去詳談。」雖已登出系統，可是夏翼始終不放心在大街上談及敏感話題。
季悠人調侃，「那，Gwen 應該不必送往莫老闆處檢查吧？」
夏翼也笑了，「已吩咐她回廠充電。」
「你這鬼靈精。」季悠人伸手拍拍她的頭。
她調皮的一面只會向季悠人展露罷了，面對其他人，夏翼始終無法完全放下戒心；在夏宗堯身邊更要打醒十二分精神，絕不容許半絲不認真。
季悠人在公寓附近的餐廳點了兩份外賣，都是夏翼最常吃的。
兩人回到公寓，啟動了防竊聽裝置，坐下來邊用餐邊複述三頭犬少女的占卜結果。
季悠人沉吟半晌後得出總結，「三種假設：一是那杯飲品摻了迷幻藥；二是背後有某股抗衡勢力想暗中給你提示；三是你當真進入了天琴座酒吧的結界，而替你占卜的，確是傳聞中的三頭犬幻化人形。要查證第一點很簡單，我替你抽血，拜託化驗師檢驗血液裏是否含有已知迷幻藥成分即可。」
夏翼爽快地捲起衣袖，「來吧。」
「不過你和我一樣，相信第二和第三種可能性比較高吧。」季悠人取出急救箱，撕開注射器包裝，熟練地替夏翼消毒。
夏翼凝視迅速注滿血液的針筒，「二和三我是有假設過，只是想不通 Cerberus 為何要幫我。」
「忘了嗎？傳說那是只招待有緣人的酒吧，也許她認定你是有緣人；又或是她根本太苦悶無聊，拉你一把，說不定就有好戲上演。」季悠人再抽一管作後備之用，然後將注射器封妥存於便攜盛器內。
確有這個可能。且勿論天琴座酒吧內的是真神還是假鬼，傳聞中祂們確實喜愛遊戲人間，以改變人們的際遇為樂，與希臘諸神的行徑不謀而合。
「所以，你也認為我爸失蹤背後是某龐大組織策劃的陰謀？」
季悠人不敢妄下判斷，「謹慎一點準沒錯。」
正準備收拾餐桌，電視節目卻突然中斷，投射屏幕傳來聯邦政府的突發消息：M 市因投資失利無法償付，現正式宣佈破產，從零晨起將由債權方 L 大陸接管。
又是 L 大陸。近半年來，先後已有三個鄰近大國因 Ithaca 病毒肆虐而損失慘重，投資失利負債累累，最終逃不出被 L 大陸吞併的命運。
「也難怪謠傳 Ithaca 病毒由 L 大陸研發釋出，如今鄰近國家一個接一個被 L 大陸吞併，長此以往，聯邦政府恐怕要瓦解。」夏翼起來收拾餐具。
「其實不止 L 大陸，U 大陸和 R 大陸近月來也動作頻頻。」季悠人分析，「這樣下去，說不定真會爆發大戰。」
夏翼雙手凝在半空，「可是聯邦政府成立時，全球各國均已簽署永久停戰協議吧？」
「所謂大戰，不一定指軍事上的。」季悠人神色凝重，「試想想，假設核武依舊禁絕，到底是槍炮影響力大，還是全國停電斷網的影響更為深遠？況且網絡軍備競賽也不是近一兩年才開始的事，L 大陸和 R 大陸這數十年間一直培育黑客網軍，目的顯而易見。」
早在聯邦政府成立前，各國以人類福祉為由簽訂協議，全面停止研發及使用核武器。現實軍備競賽告一段落，經濟和網絡技術順理成章接力成為各大陸比併的修羅場。尤其在混合實境系統普及以後，部分行業的競爭優勢暴跌，各國唯有致力開發全新遊戲版圖藉以吸引消費者：3D 全息投影恐龍樂園、MR 荷里活電影世界、MR 魔幻王國、MR 環遊世界……
本來百花齊放的網絡市場，卻因一場數碼瘟疫而崩坍。由於部分地域遭 Ithaca 病毒感染體盤踞、魔獸橫行，就連當地居民也被迫放棄家園。不出半年，數碼瘟疫已導致多個遊戲版圖相繼淪陷。
「我有一點不太明白。」夏翼將垃圾打包妥當，「假設 Ithaca 病毒由 L 大陸研發，接管那些已淪陷的版圖對他們來說有甚麼好處？那些城鎮早已變成廢墟，接管後只會令 L 大陸增加負債吧？」
「先別說 Ithaca 若由 L 大陸研發，他們自有『疫苗』。即使沒有破解病毒的方法，找賞金獵人去收復領土就可以了。」季悠人接過夏翼手上的垃圾袋，「別忘了開發遊戲版圖的成本才最驚人，他們瞄準的，恐怕是那些遊戲版圖的版權，而非淪陷國家本身的價值。」
Chap.VII - 變種
夏翼和季悠人的獵人專用程式同時發出訊息提示：新任務通知。
新增任務一般只會貼在賞金任務欄供註冊獵人自行查閱，唯獨 A 級以上任務因門檻較高，具備資格的獵人不多，故系統會主動向「錫」級以上獵人推送訊息招募精兵。
夏翼隱隱感到不安，「最近的 A+ 任務會不會太多了一點？」
「嗯，我也留意到。」季悠人一直密切觀察 H 市會否成為下一個淪陷區域。
「那些淪陷地區，荒廢前都有大量魔物聚集的跡象……還好 H 市高級賞金獵人夠多。」為應付 A+ 任務，平日傾向單獨狩獵的夏翼近月來也經常組隊出動。
季悠人卻不太樂觀，「要是病毒加速繁殖或變種的話，H 市長遠恐怕也撐不下去。」
「變種？」夏翼愣住，「Ithaca 本身已夠棘手，還變種？」
「數碼病毒變種很平常，不過像 Ithaca 這類能在混合實境感染人類的病毒，我們至今仍未能掌握它如何在現實中造成人體創傷，若當真變種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數碼病毒變種一般是黑客取得病毒源碼後，添加惡意代碼再重新編譯吧。」夏翼推敲，「Ithaca 至今仍是個謎，黑客應該沒那樣容易編寫出變種來。」
「相信這亦是 Ithaca 至今尚未出現變種的主因。不過，要是變種病毒由同一幫人釋出呢？」季悠人給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你的意思是，元兇釋出 Ithaca 病毒只是第一步，當取得預期效果後便會採取進一步行動？」夏翼當下遍體生寒。
季悠人這個假設不無道理，況且若這真箇是某國企圖推翻聯邦政府或吞併其他國家的謀陰，而夏宗堯因執行秘密任務而掌握到若干證據的話，他會人間蒸發便變得合情合理了。
「純屬假設推測，但不排除有這個可能。」季悠人以指尖在桌面敲出節奏，「別忘了，至今失蹤的均屬頂尖獵人，要非背後有國家級的龐大勢力，如何研發出 Ithaca 這級數的病毒，又如何有能力狙擊頂尖獵人？」
「那……你猜幕後黑手釋出 Ithaca 的最終目的是甚麼？」夏翼咬咬唇，若是夏宗堯的話，一定能猜出八九分，她還是太嫩了。
「說不準，但肯定數碼瘟疫只是第一步。」自得悉 Cerberus 的占卜結果，季悠人便有種不詳的預感，「加上鉅額投資開發 Iliad 遊戲版圖那幾個國家相繼被接管，這事應該不無關連。」
沒想到季悠人的預感翌日便靈驗了。
早上，夏翼猶自睡眼惺忪，季悠人將香氣撲鼻的熱咖啡湊到她鼻端給她提神。夏翼揉揉眼，如獲至寶地接過咖啡，把臉埋在氤氳蒸氣裏，吸毒似的深深索一口氣。
「這麼早？」夏翼放下咖啡準備梳洗。
「公會有通告，九點半集合，將有重要消息宣佈。」季悠人神色肅殺。
夏翼皺眉，「壞消息？」
「先吃過早餐再說吧，反正現在也只有等。」夏悠人伸手拍拍她的頭。
梳洗更衣過後，餐桌上已擺好咖啡早點。季悠人知道夏翼不習慣起床後吃早飯，是以同居以來，準備的全是西式早餐，玉子燒是唯一例外；較之太陽蛋，夏翼更愛玉子燒。
「還是你的玉子燒甜度最適中。」夏翼吃得滋味，「突然召集獵人開緊急會議，恐怕不會是甚麼好消息吧？」
「也只能靜觀其變了。」季悠人呷一口咖啡，然後戴上智能眼鏡。
兩人同時登入系統並連接至賞金獵人公會，會長「氖」獵人烈圖‧格蘭（Reto Grant）準時九點半現身。
「抱歉緊急召開會議，公會深夜接到由 L 大陸流亡入境人士的線報，認為事態嚴重須盡早商討對策。」烈圖‧格蘭實事求是地切入主題：「口講無憑，以下片段由該名流亡人士提供。」
畫面轉接到線人的智能眼鏡錄播片段。片段以第一人視角出發，就畫面所見，構建在現實之上的混合實境視覺特效層恰如被 Photoshop 橡皮擦逐筆刪除般，從右至左消失不見，最後僅餘下赤裸裸的現實世界。
身後突然傳來呼救聲，鏡頭一轉，一名男子正落荒而逃，三頭魔物緊隨其後。既然視覺特效已消失，為何獨魔物感染體不受影響？
夏翼不安地與季悠人相視一眼，飛快以食指點擊智能眼鏡兩下，將狀態更改為「靜音」，然後匆匆按下房間內的防竊聽裝置。
「Ithaca 變種了？」夏翼一時間無法消化這許多訊息。
季悠人沉吟：「若單單視效消失，更似勒索程式所為，不過這解釋不了為何 Ithaca 感染體沒有隨混合實境視效消失。」
畫面再度傳出慘叫聲，剛才拔足狂奔那男子遭魔物襲擊後霍然倒下。線人見魔物已散開，於是箭步上前查看，受襲男子猛烈嘔吐後失去意識、小便失禁。
腦積水？怎麼可能……
「這……不太尋常吧。」夏翼不自覺緊緊環抱雙臂。
「看症狀，有可能是顱內出血。」季悠人搖頭，「但單就那人倒下的情況而言，不可能造成如此嚴重的腦外傷……沒照 CT 和 MRI 也說不準。」
轉播畫面告一段落，焦點再次回到烈圖‧格蘭身上。
「綜合流亡人士所述，近日除出現遊戲版圖消失惟魔物繼續橫行的異象，更發現前所未見的感染症狀。據我們推測，極有可能出現了變種病毒。」烈圖‧格蘭神色凝重，「重點是，L 大陸已下達命令全面封鎖消息。先不管他們的意圖、背後是否有重大陰謀，當務之急是調配人手，盡早剿滅 H 市內的感染體以預防變種。」
8級「氧」獵人戴光耀提問：「這事已上報聯邦政府？」
「報告已呈交，但你知道政府運作：一堆文件審核，然後再找人查證，未核實前根本不會有所行動。」作為公會代表長年與聯邦政府打交道，烈圖‧格蘭深知此事絕不可靜候政府牽頭。
「那公會今次召集我們，打算採取甚麼行動？」殷子豪一貫的務實。
「若要一舉殲滅 H 市內的感染體，公會人手恐怕略為緊絀，所以想建議降低門檻，從 50 級以上才能接取任務暫時下調至 60 級。」烈圖‧格蘭隨即補充：「當然，我明白箇中風險，因此在放寬等級的同時，組隊限制亦會收緊：每加入一名『錫』級以下獵人，必須確保隊內最少有兩名『鋅』級以上獵人。大家認為如何？」
夏翼以眼神詢問季悠人。
「我不贊同。」季悠人罕有地在這種場合主動發言：「這做法不單會增加同行獵人的負擔和風險，也無法保證低級獵人的安全，畢竟最初訂立門檻就是評估過接取任務所需實力才作的決定。況且對付魔物許多時須靠經驗和臨場反應，自身能力不足的話，隊友也不一定能及時支援。」
席上眾人紛紛表示贊同。始終狩獵 Ithaca 感染體不比一般系統任務，即使失敗了也沒相干。若要照顧同行低級獵人，意味著除自身須承受更大風險，倘隊友受傷亦難辭其咎。
烈圖‧格蘭察言觀色後再度發言：「我明白大家的憂慮，但『錫』級以上的，也就只得在座各位了。正因考慮到大家未必是全職獵人，不想過分加重各位的負擔，所以才會出此對策。這樣吧，若『錫』級以下獵人在加入前必須先通過公會考核，而考官由『氧』獵人戴光耀擔任，大家可會改變主意？」
眾人面面相覷。戴光耀素來以公正嚴明見稱，況且在「氫」、「鈹」、「碳」獵人失蹤後，H 市就以他為首了，若由他出任考官，其他獵人也不好說些甚麼。
「沒有人天生就富實戰經驗，我們總得培育新手。」戴光耀深思熟慮後提議：「這樣吧，60 級風險未免有點高，我建議最多放寬至 55 級的『銫』獵人。」
Chap.VIII - 新手
在烈圖‧格蘭和戴光耀強推之下，新手扶育政策於會議結束後一星期已火速上線。而夏翼所屬隊伍因獵人等級平均值偏高，於是首當其衝成為計劃的先導者，被強制編入 52 級的「碲」獵人凌空。
「凌空是首批投考者當中唯一成功通過考核的，實力我能夠保證，絕不會拖後腿，就缺一點經驗。你們指導他一下吧，就這樣。」戴光耀說罷，未等眾人回應已逕自結束通話。
眾人面面相覷，無奈輕嘆。
還是殷子豪率先破冰，「我是 19 級的『鉀』獵人殷子豪。凌空是吧？有甚麼不明白的儘管提出。」
「你們的檔案我有讀過。」凌空目空殷子豪，直接走到夏翼身前，問：「Tsubasa？」
「嗯。」夏翼一怔，無法自凌空那張木訥的臉猜出他到底想要挑戰她還是表示友好。
殷子豪忿而望向身邊的加南，眼神似在說：那小子甚麼態度！
「遠攻？」惜字如金的凌空似乎只對夏翼感興趣。
「嗯。」夏翼猜不透他可是在挑釁她，「你呢？」
「近戰。」凌空結束對話，轉身站到夏翼身旁。
就這樣？夏翼大惑不解地與季悠人對望一眼。季悠人即時會意，不動聲色地走到夏翼另一側方便照應。
加南壓低聲線，幸災樂禍地調侃常左承：「對手又增加了。」
常左承直覺地否決，「我看他對 Tsubasa 似敵意多於有意。」
的確，凌空看夏翼的目光與其說是含情默默，倒不如說是從旁觀察、審慎評估。
可是當 Ithaca 感染體出現後，凌空即時進入作戰狀態，抽出伸縮棒用力一揮固定長度，然後俯身衝前拔地躍起，朝魔物兩眼之間揮棒。因落點精準無誤，成功擊出普遍僅得 20% 機率出現的暈眩狀態，凌空著地後隨即反手刺向魔物的心臟，啟動武器的電擊功能。
魔物恰似發生短路繼而機能停頓般驀然倒地。
一直張著弓瞄準魔物心臟的夏翼這才鬆手讓 Artemis 回復到預備狀態。
凌空環顧四周，左右各有一頭魔物中箭倒地。觀乎夏翼此際的站姿角度，似乎剛才還預備隨時替他善後。不愧是「鈦」獵人，看來自己還是太嫩，與夏翼相比始終有段距離。
「不錯嘛！動作漂亮俐落。」殷子豪用力拍打凌空肩膀。
新隊員身手了得，大家都不禁鬆一口氣。
豈料凌空卻突然沒頭沒腦地吐出：「遠攻可恥！」
夏翼愣住。凌空這句「可恥」批評的是她？她有對他做過甚麼嗎？
死寂兩秒後，殷子豪恰似某條神經啪地斷裂般笑得人仰馬翻，一把摟著凌空肩膀。
「我懂！我懂！遠攻可恥！」殷子豪駭笑，「真是一針見血！」
夏翼啼笑皆非，沒想到凌空那木訥冷靜的外表下原來如此孩子氣。
「我看他沒惡意的。」季悠人在夏翼耳畔低語：「大概只是把你當競爭對手，畢竟你倆同是獵人新星。」
夏翼無奈地吁一口氣。她根本不想當任何人的假想敵或競爭對手，不斷向上爬，目的只有一個。
季悠人輕按夏翼頭頂以示安慰。凌空看在眼內，暗暗在心中打了個記號。
「Hey Lily！讀取獵物訊息。」夏翼正準備收取報酬，冷不防一頭魔物從後衝出朝她撲去。
「Tsubasa 小心！」遠處的常左承大喊。
最接近夏翼的凌空即時擋在她身前，緊握伸縮棍準備迎戰。夏翼聞聲條件反射地撲向右側，一個翻身遠離原來那位置，隨即以疾風閃電之姿拔箭引弦。不過當她固定瞄準之時，魔物的心臟早已插著一把手術刀，頹然倒下。
凌空回頭，發現夏翼早已退離幾個身位，甚至已上箭扣弦，不禁暗笑自己多此一舉 ── 她根本不用誰來保護。
夏翼重新收起弓箭，上前向凌空道謝：「謝謝你掩護我。」
「不必言謝。」凌空別轉臉，「我也沒幫上忙。」
「組隊講求默契，大家互相幫忙。你反應迅速又會掩護隊友，怎可說沒幫上忙呢？」夏翼鼓勵。
夏翼誤會了，不見得誰身陷險境他也會出手相助。在身體動起來之前，凌空甚至不肯定自己會捨身掩護夏翼。
「小子，有前途！」殷子豪邊讀取獵物訊息邊說：「來！今天迎新，不醉無歸！」
「我未成年，不能喝。」凌空簡單回絕。
「那 Tsubasa 有伴了，她也不能喝。」殷子豪無視凌空拒絕邀請，逕自領眾人到 Lyra Bar。
店前的招牌如一，不過眼前的 Lyra Bar 已換上巴洛克建築風格，跟上月的西部牛仔風大相徑庭。
「你們是常客？」凌空脫下智能眼鏡進行身份認證。
雖然只有短短數秒，可夏翼還是留意到凌空跟她一樣，都戴上了高端生物打印的偽造虹膜。不過各人自有各人的處境，夏翼並不打算刺探凌空偽造身份的隱衷。
殷子豪乾笑，「哪個賞獵人不是這裏的常客？還是說你跟 Tsubasa 一樣，以往都單挑不組隊？」
凌空乾脆擠到夏翼身旁，「你也習慣單獨狩獵？」
「嗯。」經過剛才一役，夏翼對凌空的確沒那麼抗拒，但也不代表她會推心置腹地披露自己的種種。
凌空見她不願多講，倒也識趣不再追問。
眾人各自點了酒水小菜，夏翼的眼神再次游移到倉庫角落，企圖捕捉三頭犬刺青少女的身影。
「又想占卜了？」常左承打趣說道。
夏翼立即抽回視線，「沒有。」
占卜？
「在找三頭犬？」凌空低聲探問。
夏翼一怔，凌空是怎麼知道三頭犬的？難道 Cerberus 也曾替他占卜？
「你認識她？」
凌空點頭，「有過一面之緣。」
要非 Cerberus，凌空此際大概不會身處 H 市，更不會找上夏翼。雖然那張「Lost and Found」神諭卡如今已靈驗，他不曾意識到自己所失去的就近在眼前，但，下一步呢？那張「Six of Winter」到底會引他走向甚麼樣的轉變？要告知夏翼嗎？真相她可接受得了？
Chap.IX - Helen
深思過後，凌空決定還是暫時不要投下那枚震撼彈。他還想再觀察一下夏翼。
「她也曾替你占卜？」夏翼繼續刺探。
「嗯。」
「準嗎？」
凌空饒有深意地瞄夏翼一眼，「現在還不能百分百確定，但似乎不是胡謅的。」
夏翼見凌空不願透露更多，也就識趣地不再追問下去。
「你們看看這片段！」加南伸手在半空一劃，將短片發送至隊伍的加密頻道。
眾人見加南眉頭緊皺，已有心理準備大事不妙，只是畫面播出後，形勢比想像中還要惡劣。
「這怎麼一回事？Ithaca 病毒即使變種也不至於此吧，我從未見過感染 Ithaca 的患者會發狂襲擊人的。」殷子豪心裏發毛，那個屍橫遍野的景象太觸目驚心。
「據發佈這條片的人稱，那是地下市場流出的假疫苗造成的。」加南邊檢視私人訊息邊詳解：「因 Ithaca 變種後感染症狀比以前嚴重得多，引起民眾恐慌，地下市場便借勢訛稱手上有聯邦政府研發的疫苗，乘機敲一筆。結果假疫苗非但無法預防 Ithaca，反令患者失去常性。」
「悠人，以你的專業知識，那些症狀你怎麼看？有救嗎？」殷子豪焦慮不安。混合實境內的魔物他可以毫不猶豫地剷除，但對手若換成人類的話……他沒自信能痛下毒手。
按看板上的留言描述，注射過假疫苗的人泰半會出現腦部受損、認知功能退化等症狀。輕微者，臉部表情扭曲、煩躁不安；嚴重者會狂性大發、自殘，甚至作出無差別攻擊，最終因中樞神經衰竭、呼吸衰竭、心臟衰竭或喉部嚴重痙攣而窒息死亡。
「單看症狀和死因，與狂犬病有點相似，可以朝這個方向治療。不過若地下疫苗結合了 Ithaca 病毒再變異，那就很難預測了。」季悠人沉吟：「況且未進行過解剖和細胞組織分析，很難單憑幾句描述便準確推斷成因，一切只屬初步猜測。即使狂犬病疫苗能起作用，若患者無法於二十四小時內接種疫苗或病毒已入侵中樞神經而發病，恐怕依舊藥石無靈。」
常左承指出重點：「假如黃金救命時間只得廿四小時，根本來不及檢驗病毒吧？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先接種疫苗再說。」
「前題是你能在時限之內先拿下這些狂人。」加南搖頭，「即使給我們麻醉槍，誰知麻醉藥對狂人可有效？要生擒恐怕不容易。」
「那地下疫苗叫甚麼？」夏翼突然吐出一句。
加南想了想，回說：「好像叫 Helen，怎麼了？」
夏翼的心登時冷了一截。三頭犬的占卜不正預言她將會揭發黑幕嗎？那句「真相往往藏在更深處」，指的，難道就是 Helen？
「Helen of Troy 是引發特洛伊戰爭的導火線，而特洛伊戰爭正正就是 Iliad《伊利昂紀》的故事背景。」夏翼給他意味深長的一眼，「你們不覺得這太巧合了嗎？」
「你的意思是……Helen 引發病毒異變不是一場意外，而是精心策劃的陰謀？」常左承也認同夏翼的揣測，「目的呢？主謀又是誰？」
「按 Tsubasa 的假設推論，倘若地下疫苗 Helen 當真是某組織刻意安排流出的話，那很有可能是衝著 Iliad 系統而來，所以才會與遊戲版圖消失的異狀在時間上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季悠人分析得頭頭是道。
「依目前的形勢看來，L 大陸損失最慘重，這樣說來，策劃這場陰謀的該是 U 大陸的組織？畢竟 L 大陸崩潰的話，最大受益者便是 U 大陸了。」加南推敲。
「不一定。」寡言的凌空突然插話：「歷史總是不斷重演。」
「甚麼意思？」殷子豪不明所以。
「數十年前，仍是獨立國的 L 大陸不就曾因病毒實驗室管理不善，基因改造病毒外洩引爆瘟疫令全球死傷枕藉嗎？」凌空言之鑿鑿：「說不定 Helen 根本不是死敵設的局，而是歷史重演。」
眾人低頭沉思，一時間無法推翻凌空提出的可能性。
的確事不尋常。以 L 大陸一貫的外交政策，倘被加害定必第一時間公開指控敵對勢力；這次非但沒有誣衊別國，還立時鎖國封城禁絕消息外傳，跟數十年前那場瘟疫的處理手法如出一轍，也難怪凌空會將兩件事聯想起來。
「無論 Helen 由誰策劃流出，當下我們要面對的，首要是 Ithaca 病毒變種和遊戲版圖消失的危機。至於 Helen 疫苗致狂的問題，唯有寄望短期內不會蔓延至 H 市吧。」常左承總結。
季悠人倒沒那樣樂觀。作為醫科生，數十年前那場瘟疫他自有研究，然而礙於 L 大陸當年封鎖消息虛報數字，窒礙了各國的防疫對策，以致病毒迅速蔓延全球，短短一年間便奪去了數百萬條生命。
歷史重演，L 大陸再度施展封鎖消息的戲碼。可幸的是科技進步，即使全面斷網亦無法阻止人們透過 Starlink 衛星服務傳送消息。
「重點是 Helen 引發的異變會否人傳人，還有狂犬病疫苗是否能起作用。若要從頭研製疫苗，情況便棘手得多……」季悠人以事論事：「就看 CDC 反應有多迅速了。」
眾人深明疾病控制及預防中心（CDC）由聯邦政府管轄，情況並不樂觀。
加南邊查看訊息邊嘆息：「有傳 C 市無法接入 Iliad 系統，商業運作完全停頓：網上銀行停止運作、無法使用電子支付、學校因未能進行遙距教學被迫停課、醫院的手術機械人報廢，必須終止一切遙距手術……我才不想歸園田居，過石器時代般原始生活。」
「不會吧，C 市可是第一線城市……」殷子豪不可置信。
「正因為第一線城市領先技術發展，對 Iliad 高度倚賴，所以才死得最慘呀！」加南一語道破。
「我們光坐在這裏放負也不管用呀！」夏翼抖擻精神，「當務之急先做好自己能力所及的，盡早殲滅 H 市內所有 Ithaca 感染體以防變種。至於病毒源頭和對策，就交由聯邦政府和公會高層去查吧。」
凌空瞄瞄夏翼。她這種行動派思維可是受夏宗堯影響？
Chap.X - 支援
季悠人取過兩罐冰凍啤酒，逕自坐到夏翼身旁。夏翼最近發呆的次數明顯頻密了 ── 她心事重重時老愛對牢家中的投影幕發呆。不過他很清楚夏翼並非那種會輕易被壓力打垮的女生，她的心事明顯與近日特級任務過於頻繁無關。
「有心事？」季悠人遞上啤酒。
夏翼無意識地接過啤酒，拉開，灌了兩口，登時清醒不少。
「雖然三頭犬預言我最終會找到夏宗堯，然而就目前的情況看來……我真的不敢樂觀。」夏翼再灌兩口啤酒，任由冰涼的甘澀夾著麥香滑落食道。
「你擔心任務過於頻繁抽不出時間調查線索？」季悠人探問。
夏翼搖頭，「早在 Iliad 系統升級失敗之時，夏宗堯便已預視到世界將會失衡、大戰一觸即發。只是沒想到末日竟會以這種形式降臨：經濟崩潰、網絡中斷、Ithaca 病毒竟能造成人體創傷……如今還有 Helen 疫苗。他真能撐到我們找到他那一天？」
「別忘了你說的不是別人，而是『碳』獵人夏宗堯。」季悠人莞爾，「你認識的夏宗堯可是如此輕易被打倒的？」
那倒是真的。論實力，夏宗堯早已超越「碳」級，無奈他堅信晉升上去只會牽扯到更多管治與人事問題，不適合單純享受狩獵樂趣的他，是以遲遲不肯接受升級評核。
「謝謝。」夏翼把頭枕向季悠人左肩。
夏翼難得展現柔弱的一面，有那麼一剎，季悠人好想轉頭親吻她額角，可是瞬即將衝動壓下。是默契也好，是共識也罷，那條無形的界線在找到夏宗堯以前不可僭越。
下一秒鐘，思緒被戛然打斷。兩人的獵人專用程式同時發出訊息提示。
夏翼與季悠人對望一眼：緊急任務通知？30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nzWwj5ZXL
30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F7UNJhl6q
緊急任務……該不會是 H 市出現了 Ithaca 變種病毒吧？雖然最近 Ithaca 的複製率愈來愈高，魔物感染體殺之不盡，病毒變種看來不過是遲早問題。
兩人忙不迭開啟獵人程式查看緊急任務詳情。
令夏翼和季悠人大感意外的，是訊息所載的並非任務內容，而是會議加密頻道的連結與登入密碼。
「會議連結？」夏翼大惑不解。
過往的任務提示訊息一律只會推送賞金任務欄的招募連結，即使門檻高如 A++ 任務也只按獵人等級判定是否合資格，不曾要求獵人參加狩獵會議。
季悠人搖頭示意他亦茫無頭緒，「先登入再說吧。」
兩人各自按下連結，以雙重身份認證密碼登入到指定的加密頻道，智能眼鏡另一端的會議主持人竟是獵人公會會長烈圖‧格蘭和「氧」獵人戴光耀。
夏翼和季悠人暗叫不妙。
能叫獵人公會會長和戴光耀兩巨頭親身主持會議，這次顯然非恆常任務。夏翼還留意到那個與會者名單幾乎全是他們這一隊的，外加幾個高等級賞金獵人，成員不多不少剛好十人。
夏翼與季悠人對望一眼，季悠人頷首示意他也留意到了。
烈圖‧格蘭清清喉嚨：「抱歉突然召集，由於事態緊急須立即組隊出發，你們都是我和戴光耀商議過後挑選出來的，希望大家能夠接受今次的調查任務。」
調查任務？光是調查任務有必要挑選城中最出色的賞金獵人？這個任務的難度恐怕並不下於 A++ 任務吧。
「其他人我沒意見，但在座有位好像連 50 級也還未到吧？」19 級「鉀」獵人賀桂凡毫不掩飾他的不屑。
戴光耀横了賀桂凡一眼，回道：「凌空當日由我親自審核，他的實力水平我很了解。對付 Ithaca 感染體他也許經驗不足，但若說潛行調查，他的本領隨時可救你一命。」
眾人愣住。戴光耀甚少對獵人作出如此高度評價，到底這凌空有甚麼秘密武器？
「這次任務的內容是？」季悠人將話題引回正軌。
「T 市的獵人公會近日曾向我們發出支援請求，但自昨天起完全失去聯絡。」烈圖‧格蘭略頓，好讓眾人消化這消息，續說：「我們查過，T 市目前約 80%版圖已消失於 Iliad 系統。」
加密頻道內一陣沉默。
殷子豪不禁想起那個哀鴻遍野的畫面，可是 Helen 疫苗引發的異變已蔓延至 T 市？
「所以，我們今次任務的主要目標是甚麼？」加南一貫的實事求是。
Chap.XI - 任務
H 市和 T 市的賞金獵人公會關係向來友好，且曾簽署聯盟協議，過往也不時舉辦交流活動和聯乘任務。因此當 T 市公會向他們發出支援請求，烈圖‧格蘭自然義不容辭，可惜尚未計劃派誰出動、要如何支援，對方便已失去聯絡。
「今次任務首要聯絡上 T 市公會，了解他們有何需要。任務屬調查性質，如非必要無須出手。倘若你們判斷當地風險過高則全體撤退，切莫逞強。一切以安全為先。」烈圖‧格蘭簡明扼要地說明：「此行的支線任務是順道勘察當地疫情，盡可能搜集相關資訊，說不定有助本市防疫。」
面對疫情，H 市冒不起喪失這批精英獵人的險。
「公會如何評定這次任務的級別？」常左承比較關心風險問題。
雖說是次任務以調查為主，但畢竟他們並不熟悉 T 市地形，貿然前往執行任務，風險必須審慎評估。
「由於當地公會已失聯，無法評定形勢有多險峻。加上 T 市版圖大幅消失，不排除被變種病毒入侵，因此這次緊急任務屬無法評估級別的０級。」烈圖‧格蘭隨即補充：「考慮到任務風險，我們不會強制參與，惟在坐各位必須簽署守密協議，以免消息外洩造成公眾恐慌。」
「至於報酬方面，為對應無法評估的風險，所有參與任務的獵人將可破例晉升５級。」戴光耀拋出令人難以抗拒的條件。
「連升５級確實吸引，可惜家有妻女，要離開本市冒險的話恐怕不行。」殷子豪無奈向隊友致歉：「抱歉了，大家。」
眾人點頭示意體恤尊重殷子豪的決定。
「沒問題，我們絕對尊重你的決定。那麼請你退出會議並簽署守密協議。」烈圖‧格蘭隨即轉向夏翼，問：「你呢？」
夏翼乃十名候選人當中唯一的女生，且年紀尚輕，烈圖‧格蘭本對她有所保留。不過她的往績無懈可擊，戴光耀亦力挺她與隊友合作無間，相信派她出動利多於弊。
「承蒙不棄，定當盡力不負所託。」夏翼不卑不亢地欠欠身。
這個機會她期盼已久。雖然任務內容肯定和夏宗堯的秘密任務無關，但夏翼有預感今次任務將會是個突破。三頭犬 Cerberus 的預言不也建議她要相信自己的直覺、不要跟隨別人的腳步嗎？那麼今次的緊急任務最少不再原地踏步。
「Tsubasa 去的話我也沒問題。」凌空自動請纓。
「很好。」戴光耀嘉許地點點頭，「還有人要退出嗎？」
既然夏翼已表態，季悠人自然不可能放任她一個人到 T 市冒險，只是醫學院那邊也不見得可以隨便缺席 ── 除非有賞金獵人公會撐腰。若以防疫調查為名，相信醫學院也不會有意見。
「大學那邊我需要請假。考慮到事態緊急我可能無法親自遞交休假申請，有勞公會幫忙撰寫請假信詳列原因了。」季悠人提出條件。
烈圖‧格蘭爽快答應：「沒問題。」
眼見夏翼、凌空和季悠人率先表態，其餘人等也就陸續加入。
「再次確認，除了殷子豪和劉浩森，其餘八名獵人皆同意接取今次調查任務？」烈圖‧格蘭見大家點頭同意，續說：「那麼有請各位簽署任務契約。」
話音未落，眾人眼前突然冒出一份協議書。夏翼伸手在半空中按下「閱讀」鍵，細閱任務契約內容，然後按下「同意」並進行電子簽署。
烈圖‧格蘭逐一檢視協議書更新狀態，待確認所有人皆已簽妥才宣佈細節：「麻煩你們盡快收拾行裝，今晚九點正出發，屆時將有專車上門接送。此行一切開支將由公會負責，實報實銷。」
「如有任何特別需求，例如武器裝備等，麻煩現在提出好讓我們立刻著手準備。」戴光耀補充。
會議頻道內一陣沉默。
大抵因為各人自有慣用的專屬武器，一時三刻公會根本不可能提供合適的個人裝備，只好作罷。
「你先整理行裝，我去補充乾糧。」季悠人說罷揚揚手便出門。
說是補充乾糧，實則為囤購夏翼至愛的草莓味 Pocky，順道買些肉乾、葡萄糖和能量條以備不時之需。但願此行用不著以這些充飢。
若是平日，莫說自備乾糧，就連帶備零食也嫌多此一舉。畢竟 T 市乃旅遊之都，論吃的，花樣絕不下於 H 市。不過此際連賞金獵人公會也無法聯絡上，且全市 80%版圖已消失，食住行能否正常運作仍屬未知數，季悠人習慣作好兩手準備。
挽著大包小包回家，夏翼的背囊早已收拾妥當擱在一旁。
「野外濾水器也帶上了？」季悠人邊問邊將滿滿一袋草莓味 Pocky 遞給夏翼。
夏翼歡呼一聲接過零食，「帶了。就差這個。」
以往跟著夏宗堯生活，學的全是求生技能、吃是為了裹腹，哪會養成吃零食這種奢侈的壞習慣？都怪季悠人把她寵壞了。
「還不收拾行裝？要不要幫忙？」夏翼說著把草莓味 Pocky 統統塞進背包。
季悠人但笑不語，打開衣櫃，直接自頂層揪出一個大背囊。
「逃生用品。」季悠人那語氣，彷彿家中長備逃生遠行用的背囊最平常不過。
夏翼失笑。看來她還是小覷了季悠人，他那謹慎程度堪比夏宗堯，有他在，她大可放心。
「公會專車將於五分鐘後抵達，請準備。」 人工智能語音助手 Jesse 和 Lily 同時提示。
「準備好了？」季悠人問。
「這種事準備不來吧。」夏翼吸一口氣背起行裝，眼裏沒有半絲畏懼。
Chap.XII - 險境
進行過虹膜掃描與聲紋辨識後，夏翼帶著機械獵豹 Gwen 和弓箭登上賞金獵人公會安排的專車。
電動車的自動駕駛語音助理發出請求：「請確認目的地：中央火車站。」
「目的地確認無誤。」季悠人回應。
「火車站？」夏翼略感意外。
從 H 市出發到 T 市若乘搭飛機僅需半小時，既然任務如此緊急，照說公會不會吝嗇旅費。
「T 市的 Iliad 系統已陷於癱瘓，機場控制塔能否正常運作也成疑。」季悠人為她解惑：「倘航機導航系統受到干擾甚至失靈，會增加我們一行人的風險，還是走陸路比較穩妥。」
夏翼打趣說道：「你的意思是若有甚麼萬一，最少我們可以隨時跳車嗎？」
季悠人只輕輕勾了勾嘴角，神情彷彿在說：沒錯，請做好心理準備。
夏翼這才意識到將要面對的挑戰比預想中棘手百倍。在目的地迎接他們的，不僅是 Ithaca 病毒以及可能出現的變種，更可能是個完全失去科技支援的原始世界。
「假如我沒參與在內，你還會接取這任務嗎？」
「大概不會答應得那樣爽快。」季悠人輕按她的頭，「別想太多，我終究也是權衡過輕重利害才決定的。無論遇上甚麼風險也決不是你的責任。」
話雖如此，夏翼始終無法釋懷。畢竟因她而答應接取任務的除了季悠人，還有一個凌空。
凌空比他們早到一步，正在車廂內百無聊賴地翻著火車上的電子雜誌，見夏翼登車，即時丟開手上的電子閱讀器，視線隨即落在與夏翼同行的季悠人身上。
兩人一同抵達大概只有一個解釋。
夏翼見他神色有異，於是主動打開話匣子：「你很早便來了？」
「只比你們早一點點。」凌空瞟季悠人一眼，「公會專車計算好各人住所與中央車站的距離，時間上不會差很遠。」
夏翼自然也聽得出凌空話中帶刺，匆匆自背包掏出草莓味 Pocky，企圖藉此化解尷尬。
「要吃嗎？」
凌空一怔，接過零食後訕訕問：「咖啡……要喝嗎？」
「嗯。」夏翼敞笑，沒想到一盒百力滋就能打破眼前僵局。
凌空默默把百力滋吃完，那個滋味又彆扭的表情夏翼認得。她初次嚐到草莓味 Pocky 時，臉上流露的正是這個表情。看來凌空再聰明敏感，說到底還是個孩子。
三小時車程一晃眼便過去，不過在車站外迎接夏翼他們的卻是個死城 ── 街上只有零星燈光，沒有途人，也沒有任何聲音。
明顯大家感到氣氛詭異，於是 29 級「銅」獵人崔子謙企圖說說話打破寂靜：「都已經午夜了，街上無人也很平常。」
不，一點也不正常。夏翼聞說 T 市乃不夜之都，以夜市和歌舞表演馳名。尤其夜市，入夜後才營業的街頭小食攤檔爭相叫賣好不熱鬧；還有那些 T 市獨有的人妖舞廳，七彩霓虹燈招牌在黑夜之中訴說著紙醉金迷的故事，跟眼前景象完全是兩碼子的事。
而且街上的設施明顯有被燒過的痕跡。
夏翼眼利，蹲下來撿起地上一根染血的斷箭。
「這是？」常左承掏出智能手機照亮夏翼手中那根斷箭。
夏翼搖頭，「這是放血用的開刃獵箭頭，用上這個，就是為了狩獵失敗無法命中心臟時仍可令獵物因失血過多致死。若只是對付魔物感染體，根本不會用上這種狠辣的獵箭頭。」
「你的意思是……」崔子謙說不下去，心寒感覺油然而生。
夏翼轉動箭頭仔細端詳，「箭桿上有血，相信是有人中箭倒地了。」
「有人？」加南臉色一變。
「只能作這樣的猜測吧。」凌空倒似乎半點不感意外，「你看這切口，若目標是魔物感染體，根本不會以人工切割方式折斷箭桿。」
夏翼訝異於凌空的觀察入微。若從未接觸過弓箭，一般不會有如此深入的觀察。
季悠人提醒：「總之大家小心為上，不排除附近一帶有埋伏。」
說時遲，那時快，要不是凌空及時阻止他前行，下一個中箭的極有可能就是常左承。
「站住！」凌空伸手攔在常左承身前，以雷射筆照射地面。
油油綠光映照出隱藏於暗夜之中的鋼絲，鋼絲末端連著一把十字弩。
常左承捏一把冷汗，「虧你看得見這機關！」
「多得 Tsubasa 發現斷箭我才會啟動紅外線夜視模式。」凌空並不居功。
「到底是誰設的陷阱？」賀桂凡警惕地打量四周，「設置在車站出口，明顯想妨礙外人入境。」
「估算是有勢力乘 T 市的 Iliad 系統受干擾，無法與外界聯繫之際封鎖國境。」加南推敲：「不排除有發動政變的可能。」
「說不定正是叛變者破壞了 Iliad 系統。」常左承揣測。
季悠人建議：「大家都累了，先到酒店安頓後再從長計議吧。」
「Hey Lily，開啟自動導航。目的地：離車站最近的酒店。」夏翼以語音發出指令。
語音助理旋即回應：「無法連接 Iliad，自動導航失敗。要開啟預載地圖嗎？」
夏翼早已預計可能無法接入 Iliad 系統，因此出發前預先下載了 T 市地圖。
「開啟地圖，搜尋地圖上最接近中央火車站的酒店位置。」夏翼以兩指在半空中拉出選單，然後透過全息投影將地圖拖曳到眾人面前放大展示。
季悠人指向地圖上方正在閃動的綠色浮標，「酒店距離車站不遠，徒步即可。」
「等等，凌空呢？」夏翼倉皇張望。
常左承詫異地轉身，「他剛剛還在呀……」
凌空怎可能消失得如此無聲無息？是被暗算了嗎？這附近到底有多少埋伏？
Chap.XIII - Omega
正當大家神經緊繃地環視四周、夏翼忙不迭以 GPS 搜索凌空之際，凌空卻安然無恙地現身，手上還多出一個人質。
人質頸上纏著鋒利鋼索，不敢輕舉妄動。夏翼曾聽 Martin’s 的莫老闆介紹，這種勒頸致目標人物窒息的伸縮鋼索基本上只有刺客和僱傭兵在用……凌空為何會用這種致命暗器？擅長近戰、對弓箭似乎也有一定認識，且從剛才發現陷阱以至不動聲息捕獲埋伏的敵人，凌空看來尚有許多不為人知的面目。
賀桂凡心底也抱持相同疑問，惟憶起戴光耀於會議上盛讚凌空，似乎對他的本領與底蘊都相當了解。能夠取得戴光耀信任的人，最少不會是他們的敵人。
「這是誰？」賀桂凡上下審視人質。
凌空熟練地收緊手中鋼索，命令人質：「回話。」
「我們是 A（Alpha），我們是 Ω（Omega）；是開始也是終結；是最初也是最終。」人質猶如被洗腦的邪教門徒般朗誦。
眾人錯愕得面面相覷。
「這一句出自《聖經．啓示錄》第 22 章第 13 節，不過經常被異教徒斷章取義。」季悠人闡釋。
凌空輕描淡寫地宣佈：「是 Omega 教派。」
「Omega 教派？可是那些宣揚末日之說的異端教派？」夏翼曾聽聞最後一個希臘字母 Ω 往往有終結的寓意。
「正好相反，Omega 教派以阻止地球滅亡為己任，主張適者生存的進化論，是個採取激進手段的地下組織。」凌空倒背如流。
夏翼與季悠人暗中交換了眼色。
「你曾與 Omega 教派交過手？似乎知道得很詳細嘛。」常左承道出大家心中的疑竇。
季悠人打圓場：「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先帶人質到安全地方再問個仔細。」
在陌生環境下執行任務最忌隊友之間互相猜疑，尤其當下已肯定被 Omega 教派盯上，內訌只會讓敵方有機可乘。凌空的言行舉止縱有可疑之處，但最少季悠人相信他不會對隊友不利。
「有道理，置身戶外地方對我們不利，還是盡早前往酒店，再囑託酒店通知執法人員吧。」常左承附和。
「我知道大家都累了，不過在未搞清楚這人的來歷和偷襲目的之前，相信也難睡得安心。」加南瞟了人質一眼，「況且我們在 T 市沒有拘留疑犯的免責權，必須及早完成問話，將他轉交本地執法人員。」
「雖然要繞遠路，不過還是建議大家別挑就近的酒店。」凌空再度開腔：「慎防 Omega 教派早有埋伏。」
凌空的話猶如醒醐灌頂，眾人隨即同意改到另一家地理位置較為不便的酒店。
「有關 Omega 教派……」直覺告訴夏翼，凌空跟 Omega 教派關係非淺。
「Omega 教派的事，到酒店後再一一告訴你。」凌空將鋼索向後一扯，語氣不怒而威：「講。偷襲我們有何目的？」
人質誠惶誠恐地回道：「我只負責監視，沒想過要出手。」
「監視？」常左承嗤之以鼻：「那些陷阱和十字弩呢？這好算監視？」
「陷阱不是我設置的。可能是獵人公會，我真的不清楚，上頭只派我前來監視她。」人質伸手指向夏翼。
監視她？夏翼隨即想起打從夏宗堯失蹤後，住所和安全屋均被潛入……難道 Omega 教派一直派人暗中監視她？夏翼不由得遍體生寒。
「你們一共幾人？全是探子？」凌空質問。
「五個。本來每條大路各設一名探子，不過當中兩人已失去聯絡。」
凌空一怔，追問：「那兩個探子所守的位置你可知道？」
夏翼饒有默契地開啟地圖讓人質點出探子匿藏的位置，其中一個正是通往凌空所選酒店的必經之路。
凌空沉吟片刻，喃喃自語：「難道是夏宗堯？」
夏翼但覺一陣耳鳴，思考頓時陷入半癱瘓狀態。他剛剛說甚麼？夏宗堯？凌空怎知道夏宗堯的事？
季悠人見狀，只好代夏翼提問：「你認識夏宗堯？」
「認識？」凌空乾笑一聲，然後瞄夏翼一眼，「是夏宗堯千方百計找到我，助我脫離 Omega 教派。」
夏宗堯千方百計尋找凌空？為甚麼？幾時的事？為何她從未聽夏宗堯提及？夏翼的腦袋一下子負載過重，感覺似快要炸開來。
「你是 Omega 教派的人？」賀桂凡不自覺後退兩步。
「我要是存心加害你，在火車上已足夠讓你死十次。」凌空冷冷地瞜他一眼，「有關 Omega 教派和我的背景，還是到酒店後再詳細交代吧，這兒並不安全。」
「我相信夏宗堯親自營救的不會是敵人，況且我們對 Omega 教派一無所知，凌空若存心隱瞞，我們根本連敵人是誰也不曉得。」加南的邏輯思考向來最具說服力，「他所知的一定比我們多，聽聽無妨。」
凌空走到夏翼身旁耳語：「夏宗堯的事，你想我向他們透露多少？」
夏翼怔住。聽那口吻，凌空早就知道她是夏宗堯的女兒。他還知道些甚麼？既然是夏宗堯助他脫離組織，那兩人甚麼時候見過面？是在夏宗堯失蹤這半年間嗎？
「你……到底是誰？」夏翼按捺不住吐出心底疑問。
凌空無視她的問題，再次提醒：「待你決定好再告訴我。你不想讓他們知道的話，我盡量避談。」
過去一直隱瞞父女關係，全因夏宗堯決意保護女兒免她陷入險境，而夏翼則為保持低調以便查探夏宗堯的下落。
「那並非甚麼不能說的秘密，只是一直以來沒有說明的必要。」夏翼回復冷靜，視線橫掃在場隊友，「他們都是我信任的人。」
說不定他們知道以後反而有助她尋人，不過目前最有可能掌握線索的正是凌空吧？
Chap.XIV - Darwin
夏翼一行人雖然順利抵達酒店，不過因連接 Iliad 系統失敗，無法進行身份辨識自動從賞金獵人帳號扣除膳宿費用，結果比預期多花好幾倍時間辦理入住登記手續。最先完成登記的加南則乘此空檔找酒店經理交涉，要求酒店通知警方派員前來處理人質問題。
酒店經理欠欠身，「抱歉因為 Iliad 系統失靈加上疫情的關係，警方只能提供有限度服務。我們會嘗試聯絡警方，通知他們盡快處理。」
「有限度服務是多有限？」加南刨根問底：「賞金獵人公會呢？我們正是接到 T 市公會的請求才前來支援的，你可有 Iliad 以外的渠道替我們聯絡上公會的人？」
酒店經理期期艾艾：「本市的賞金獵人公會已解散。」
「解散？幾時的事？」加南納罕，「他們不久之前才向 H 市發出支援請求。」
「就在前天，公會傾巢而出決意殲滅病毒感染體，結果卻全軍覆沒……」
「全軍覆沒是甚麼意思？」加南遍體生寒。
「大部分遭異變者襲擊後受到感染，目前仍在留醫；至於平安歸來那少數，在商議過後宣佈解散公會。」
照說賞金獵人公會即使受重創也不至於解散，這事著實異乎尋常。
剛辦妥入住手續的季悠人加入追問：「你指的異變者可是那些接種 Helen 疫苗後病發的人？」
「我無法得知他們可有接種 Helen 疫苗，總之就是那些發狂到處攻擊人的患者。」酒店經理雖保持專業有禮，但似乎已不願繼續這話題。
到處攻擊？恐怕未必。若只是個別患者作出無差別攻擊的話，傾巢而出的賞金獵人該不會如此輕易全軍覆沒。季悠人更傾向相信那些異變者針對性攻擊賞金獵人，且背後似乎有某股勢力在操縱那些異變者。
不過觀乎經理的態度，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甚麼收穫，季悠人唯有改變策略問：「那些平安無事的賞金獵人，你可有方法聯絡他們？」
經理頷首，「酒店的保安主任正是其中一員，他明天上早班，你們可以找他問問。」
季悠人朝夏翼打了個眼色，夏翼點頭，隨即乘辦理手續時不經意向接待員打探消息：「最近疫情很嚴重嗎？竟然連登記入住也要填手寫表格。」
「很抱歉對你造成不便。」接待員公式地回話：「這一帶近日已無法連接 Iliad，因此網上購物、各種日常交易、銀行理財、教學、醫療以至企業營運都嚴重受阻。另外，重要設施如公共交通也只能維持有限度服務，各位外出時請務必注意。」
這便是太倚賴科技的下場，一旦 Iliad 系統失靈，幾乎全市陷入癱瘓。不過 T 市面對的威脅，似乎遠不止 Iliad 系統失靈。
待所有人辦妥入住登記手續，已接近凌晨一時三十分。
「時候不早，你們想明天再續還是速戰速決？」凌空徵詢大家意見。
賀桂凡毫不諱言：「在你清楚交代 Omega 教派的來龍去脈前，恐怕大家也寢席難安。」
「Hey Jesse！新增投票。」季悠人向語音助手下達指令。
人工智能 Jesse 回覆：「無法連接 Iliad，新增投票沒有回應。要重試嗎？」
「舉手投票吧，我不介意實名投票。」常左承率先舉手，「我建議先了解 Omega 教派的底蘊。」
其餘隊友全數附和。
「我的是尾房，比較隱蔽，先到我房間吧。」季悠人提議。
待眾人安坐後，凌空立刻切入主題：「Omega 教派是個激進的地下組織，他們認為人類濫用地球資源，遲早會自取滅亡。」
「所以為了阻止地球末日，Omega 教派決定先發制人殲滅大量人口？」加南推敲：「你剛才提到的進化論又是怎麼回事？」
「Project Darwin……達爾文進化論你們都知道吧？」凌空環視眾人一遍，續說：「Omega 教派同樣主張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常左承不禁皺眉，「所以他們釋放病毒打算汰弱留強？」
「不，那樣太被動了。」季悠人否定：「Omega 教派要是激進組織，目標恐怕是想製造新人類。」
眾人面面相覷。季悠人的揣想未免過於激進，況且歷史告訴大家，人類妄想扮演上帝指點江山、拯救蒼生，最終卻往往鑄成大錯。
凌空冷笑，「不是『想』，他們進行 Project Darwin 已非一朝一夕。」
「你的意思是已經出現改造人？」季悠人不免狐疑。
若當真已出現大量改造人，醫學界不可能沒發現丁點蛛絲馬跡。
「站在你們面前的，正正就是 Project Darwin 的試驗品、基因改造的產物。」凌空的視線游向夏翼，「而他們之所以密切監視 Tsubasa，正因為她與我擁有近乎相同的基因卻未經改造。在他們眼中，由獵人父母所生的孩子天生擁有強大優越的基因，是最佳的實驗體。這些年來，Project Darwin 一直比較分析普通人、賞金獵人和基因改造人的數據；看來實驗已進入最後階段，而那些相繼淪陷的城市正是他們的實驗場。」
凌空是基因改造人？淪陷城市是人體實驗場？出人意表的訊資太多，一時三刻實在難以消化。
夏翼搖頭，「你怎可能知道我的基因和你 ──」
凌空搶白她：「你父親是夏宗堯，母親是凌雁怡。我也一樣。」
Tsubasa 是夏宗堯之女？她和凌空是親姊弟？這上下除了季悠人，在座所有獵人皆瞪目結舌，包括夏翼在內。
「你是……」夏翼不可置信地搖頭，「可是我從沒聽說過……」
「夏宗堯也是半年前才知悉我的存在。」凌空無奈地吁一口氣，「凌雁怡懷上我沒多久便已遭 Omega 教派擄走。」
有關凌雁怡的一切，夏宗堯一直不願多談。每次夏翼問起，他總會露出一臉痛苦的神情，令夏翼不忍追問。年深日久，「凌雁怡」成為了父女間不能觸碰的話題。夏翼一直以為母親死於意外，父親無比自責……原來她尚在人間？
「你說她被擄走……那她現在怎麼了？」凌雁怡失蹤之時夏翼還小，對母親幾乎毫無印象。
凌空無奈搖頭，「自十歲開始接受特訓後我也沒見過她幾面。他們為迫使我乖乖聽令而拿她做人質，好幾個月才讓我見她一面。」
「卑鄙！」夏翼咬牙切齒，拳頭握得指節發白。
「要不是夏宗堯出現，我至今仍受控於 Omega 教派。」
夏翼如夢初醒，「對了，你最後一次見他是幾時的事？」
「大約五個月前。放心，夏宗堯是我見過最出色的賞金獵人。」凌空向她派定心丸，「雖然我不清楚他倆現時的行蹤，但既然他有辦法找上我，助我們母子脫離 Omega 教派，自然也有本事帶媽媽逃出生天。」
賀桂凡清清喉嚨：「抱歉，我明白你們姊弟相認有兩車話要說，但 Omega 教派那個 Project Darwin、人體實驗場和清洗人口到底有何關係？」
「我只是探子，非教派核心成員所知有限。」凌空抖出調查所得：「不過以我所知，近年不少生化專家遭組織綁架後被送往 L 大陸，恐怕 Omega 教派與地下疫苗也脫不了關係。」
「Omega 教派的巢穴在 L 大陸？」常左承問。
凌空否定：「他們的魔爪遍佈全球，只是 L 大陸的官員容易買通，比較方便行事罷了。」
「說不定 L 大陸早跟他們串通好，削弱敵邦人口百利而無一害。兩幫人認為時機成熟可以進行地區性實驗，觀察釋出病毒後的存活率好分析數據再作調節。」季悠人揣測：「人類之所以無法成為上帝，正正因為人類太自負太傾向犯錯。他們以為可以操控病毒以達成目標，結果卻一發不可收拾。」
Chap.XV - 相認
Project Darwin 雖以創造新人類為目標，卻並非以改造超級戰士為前題。
「放心，我既不是科學怪人也沒有超能力。他們只針對某幾組基因進行修改令我得以免疫，至於實際上對甚麼病毒免疫，連我自己也不清楚。」凌空不自覺輕按手臂，「我只負責定期提供血液樣本和各種體能測試數據，供他們分析和進行生化實驗，至於實驗結果如何，他們也不曾向我披露。」
畢竟夜已深，有關 Project Darwin 和人體實驗的種種實在需要清晰的頭腦去梳理消化，因此眾人同意先行休息，明早再作詳談。
「凌空，可以留步說幾句嗎？」夏翼舔舔唇。
眾人識趣地返回各自的房間，好讓兩人私下聊聊家事。季悠人正要隨其他人退出房間，凌空卻出言攔截。
「你也留下來吧，相信 Tsubasa 不會反對。」凌空瞥姐姐一眼。
夏翼和季悠人的關係千絲萬縷，凌空一直看在眼內。相信有關夏宗堯的一切，夏翼對他亦不會有所隱瞞，自然沒有離場避席的必要。
季悠人意外地揚起一道眉，輕輕轉身關上房門。
「正好我也有些醫學上的疑問，或許你能解答。」
凌空不置可否，逕自取出防竊聽干擾裝置，按下啟動鍵。
「你說你是基因改造的產物，但組織僅修補基因令你足以免疫。」季悠人開門見山：「我看 Omega 教派的野心絕不止於此，恐怕是有不同的計劃和實驗正同時進行吧？」
「大膽臆測、合理假設。」凌空回道：「Omega 教派架構層層疊疊，恐怕除了核心成員也難有人知悉所有計劃，不然夏宗堯他們也不必潛行調查那麼久。」
「他們？」夏翼確曾揣想過那幾位並非遭遇不測，而是正密謀部署行動。
凌空乾笑，「『氫』、『鈹』、『碳』幾位頂級獵人在執行任務期間同告失蹤，你該不會以為是巧合吧？」
「他們潛行半年之久，與公會以及家人完全斷絕聯絡，除為方便行動免被 Omega 教派追蹤，恐怕亦是顧慮賞金獵人公會或被滲透，擔心部署發動反攻一事會外洩吧。」
凌空勾了勾嘴角。季悠人不愧是天生一副好頭腦的醫科生，難怪夏翼會選擇投靠他。
「先別管這些。」夏翼連珠炮發：「夏宗堯他好嗎？此刻身在何處？你可有辦法聯絡上他？」
「他就是不想連累你才會與你斷絕聯絡，你知道得愈多愈危險。」凌空苦笑，「你應當比我更了解他這人有多謹慎。有關你的事他基本上絕口不提，保密得滴水不漏連我也信不過。我之所以知道你的存在，一半出於 Cerberus 的占卜，一半憑自己追查。」
夏翼怔住，「Cerberus？是那個三頭犬刺青少女向你透露我的行蹤？」
「她說話像打啞謎，怎可能直接給我答案？」凌空轉向季悠人，「倒是你朋友那家化驗所裏面有 Omega 的人，所以我才會查出 H 市住著一個和我擁有近乎相同 DNA 的人。」
「Beatrice 不可能歸順邪教組織。」季悠人不可置信。
「我沒說是她出賣化驗報告給組織。我相信你是個謹慎的人，不會將 Tsubasa 的血液隨便託付給不信任的人。」凌空攤攤手，「但別忘了組織專注的是生化研究，會在各大化驗所廣佈線眼十分平常。」
「Omega 教派是在我抽血化驗後才發現我的存在？之前未有派人暗中監視我？」夏翼心念飛轉，「也就是說，當初破壞安全屋保險絲的果真是夏宗堯！」
凌空失笑，「即使在自己人面前你也習慣稱呼爸爸做夏宗堯？」
「早習慣了。」夏翼不以為忤，「這些年來一直不公開父女關係，太習慣喚他全名，叫爸爸反而更不自然。」
看來夏翼跟著爸爸生活的日子也並不好過。
凌空確曾鑽過牛角尖：為何被改造、被迫接受訓練、自小受盡威脅打壓的是他？能跟著夏宗堯生活，受父親百般呵護疼愛的卻是夏翼？後來見了面，見識過她的身手，凌空就知道夏翼的童年並沒有比他好過 ── 她那功架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練成的，可見自小也吃盡苦頭。
夏翼和他也不是自願選擇這種生活的，凌空找不出恨她的理由。
「我還有一個疑問。」季悠人把握機會，「看你所用的暗器，該不只是 Omega 教派的探子那樣簡單。」
夏翼瞅了他一眼。這語氣哪裏是疑問？根本是在質問吧。
凌空卻直認不諱：「剛才那個環境，大家已經對我充滿戒心，若再坦承我是刺客，恐怕難以合作下去。」
「你是刺客？」夏翼心裏多少也有分數，只是不想面對。
「父母皆為賞金獵人，組織理所當然地把我當成刺客來訓練。要是我當探子的表現出色，說不定再過一、兩年便能當上組織的刺客。不過現階段他們並不信任我，也不放心將重要的行刺任務交給我。」
夏翼舒一口氣。還好，他雙手尚未染血。
「那你來 H 市除了尋訪夏翼還有甚麼打算？」季悠人窮追不捨，「夏宗堯他們的秘密行動你也有參與其中？」
Chap.XVI - Alpha
半年前，混合實境系統 Iliad 進行史上最大規模的系統升級。可惜升級 Odyssey 失敗，Iliad 從此出現猶如瘟疫般蔓延的數碼病毒，導致多個遊戲版圖淪陷，投資國破產，全球經濟瀕臨崩潰。
聯合國發出懸賞，請求由「氫」到「鎂」十二位最高排名的賞金獵人參與秘密任務，調查升級失敗原因以及發動病毒攻擊之幕後黑手。
「既已查出是 Omega 教派在背後從中作梗，暗中部署人口清洗計劃，那我們的任務也就到此為止，可以回去向聯邦政府匯報了。」位列 4 級的「鈹」獵人樂詠林著手整理資料。
「不，正好相反。」站在賞金獵人頂峰的「氫」獵人徐浩賢反對：「你可知道 Odyssey 系統由誰開發？」
「是 Alpha Inc. 吧。升級失敗後他們遭多方索償，一度登上新聞頭條。」樂詠林對那幾篇專題報導有印象。
倒是夏宗堯心水清，「Alpha Inc. 的投資者之一，正是 J 市賞金獵人公會會長、聯邦政府的國防部顧問。」
「所以你們懷疑 Alpha Inc. 一開始便已在 Odyssey 系統內做了手腳，而非 Omega 教派入侵系統？」
「你還沒看出個重點來。」徐浩賢搖頭，「『我們是 A（Alpha），我們是 Ω（Omega）；是開始也是終結；是最初也是最終』 ── 你覺得 Alpha Inc. 這公司名純屬巧合的機率會是多少？」
樂詠林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 Alpha Inc. 與 Omega 教派根本是一丘之貉？但背後若是國防部顧問搞的鬼，聯邦政府為何要懸賞找我們來查？」
夏宗堯給他一個「你終於開竅了」的眼神。
「這……若要搜證，恐怕不是一、兩個月便能了事。」樂詠林被無力感吞噬。
「抱歉，搜證一事全看你們兩個了。」夏宗堯致歉：「Project Darwin 那邊我有非常重要的線索需要跟進。」
「是嫂嫂的事吧？」徐浩賢拍拍夏宗堯肩膀以示支持，「你儘管去辦，這裏自有我和詠林。」
徐浩賢、樂詠林和夏宗堯取得共識後決定徹底潛行，在搜得有力證據推翻 Alpha Inc. 和 Omega 教派前暫停與賞金獵人公會聯絡，以免功虧一簣。
不過夏宗堯成功追查到凌雁怡母子下落已是一個月後的事。在這期間，夏宗堯僅循秘密渠道聯絡上他最信任的朋友，囑託對方剪斷家裏以及安全屋的魚絲，以提示夏翼另覓藏身之所，好避開 Omega 教派的耳目。
無論是由他一手培育的夏翼抑或在 Omega 教派嚴厲鞭策下成長的凌空，夏宗堯深信他的兩個孩子都有在亂世中求生自保的能力。
只是他和妻子凌雁怡也沒料想過凌空竟會找上夏翼。
為免女兒同樣淪為實驗體，凌雁怡一直絕口不提夏翼的存在，以防被組織監聽。豈料分頭行動後，凌空卻因三頭犬刺青少女惡作劇般的占卜被引至 H 市，更恰巧自化驗所查得夏翼的存在。
為接近夏翼，凌空不惜當上賞金獵人，以便近距離觀察這個陌生的至親。
畢竟年少，對於忽爾多出一個姐姐，凌空先是沒有想法，繼而妒火中燒 ── 憑甚麼她不必吃苦，可以跟著父親過安穩平凡的生活？之所以企圖接近夏翼，一半出於好奇，一半出於妒嫉，壓根兒沒有代父親保護她這種無聊的念頭。不過所謂血濃於水，組隊行動的相處讓兩人漸漸產生莫名的牽絆，夏翼對他而言不再是無關痛癢的陌生人。
然而夏翼這刻卻猶如大腦處理器出現故障，訊息卡在途中未能及時傳遞般，霎時間無法消化擺在眼前的事實。
母親凌雁怡尚在人間？而弟弟凌空自出娘胎便已成為人體實驗品……那種生活，夏翼想像不來。
在她尚未意識到自己的行動以前，夏翼已徐徐上前，張開雙臂擁抱凌空。
「這些年來辛苦你了。」
凌空先是一怔，隨即鼻頭一酸。從來沒有人體恤過他的辛酸，從來沒有。即使母親凌雁兒也只會要求他振作，不停強調只要堅持下去自會找到出路、突破窘局。
「抱歉掃興，不過夏宗堯他們的行動你知道幾多？」季悠人不得不把握這個沒有外人的發問良機。
凌空回道：「我只知道目前失蹤那幾位之間仍有聯絡，至於他們手上掌握了多少證據我一概不知。夏宗堯只叮囑我留心 Alpha Inc.的動態，再沒有其他。」
Alpha Inc.嗎？季悠人即時聯想到《聖經．啓示錄》那一句，Alpha 與 Omega 之間的不可能沒有關連吧。
「Hey Jesse！搜尋有關 Alpha Inc. 的資訊。」季悠人下語音指令。
人工智能 Jesse 回覆：「無法連接 Iliad，資料搜尋沒有回應。要重試嗎？」
季悠人搖頭。他又忘了 T 市的 Iliad 系統幾乎陷於癱瘓，唯有取出智能手機手動輸入查找相關訊息。
凌空代答：「Alpha Inc. 乃 Odyssey 系統的開發承辦商，而聯邦政府國防部顧問、J 市的賞金獵人公會會長正是投資者之一。這便解釋了為何那幾位頂尖獵人會同告失蹤。」
季悠人與夏翼靜默數秒，好消化這個震撼彈似的訊息。
「公會也不可信？」夏翼感到遍體生寒。
凌空聳聳肩，他成長的環境從來沒有誰是可信的，「我也是猜的。」
「假如公會也是人口大清洗的幕後推手，搞不好早就將賞金獵人的資料貢獻給 Omega 教派。」季悠人暗忖。
Chap.XVII - 破立
雖經過一夜沉澱，然而那些突如其來的真相對夏翼而言始終還是沒甚真實感。
翌日走在街上，卻發現酒店職員的溫馨提示未免過於溫和。甚麼公共設施只能維持有限度服務……眼前景況根本已進入緊急狀態了吧？
T 市原是全球首批部署智能交通網絡的智慧城市：全面廢棄實體交通燈，以浮空的虛擬看板取而代之，並由人工智能運算疏導交通的最佳路線，聯網自動車經 Iliad 系統接收交通訊號後強制遵從。自此全市錄得零衝燈率，交通意外和交通擠塞亦大幅下降 80%。
如今 Iliad 系統癱瘓，意味著 T 市只能以人手指揮交通，市面上一片混亂。聯網自動車無法登入 Iliad 系統擷取數據，別說自動導航失敗，根本連進行身份辨識以啟動駕駛功能亦有困難。
「你們多少年沒見過人以單車代步了？」崔子謙失笑。
加南提醒：「若無法阻止 Ithaca 病毒變種，恐怕 H 市也要大倒退回到石器時代。」
常左承一怔，「互聯網還可以用吧？該不至於退回石器時代……」
「可以用，但正如你手機上的程式不可能在 2047 年的古董 iPhone 上運行一樣，即使讓你連上互聯網又如何？那些在 Iliad 系統原生開發的應用程式仍是一個也不能用。」主修系統工程的加南深諳 Iliad 系統一旦癱瘓後果有多不堪，「在這個連信用卡都早已被送入博物館做展品的年代，難道叫政府重印紙幣？你有用過現金？」
賀桂凡卻不置可否：「霍金不是曾預言人工智能會對人類的未來構成威脅嗎？最少現在不必擔心這個了。」
季悠人不禁想起語音助手 Jesse 無法登入 Iliad 系統即如同廢了九成武功，假如 Iliad 系統遭 Ithaca 病毒徹底破壞，實在難以想像將會對社會和經濟造成多大打擊。
正當眾人熱烈議論 H 市會倒退至甚麼程度之際，附近一帶的交通指揮員看似突然接報般紛紛撤離崗位。
崔子謙本想截停其中一人問個究竟，對方卻逃命似的甩開他的手轉頭跑掉。
凌空猛然醒悟，立即啟動智能眼鏡的熱感監測模式，隨即發現一群生物正朝他們這邊高速移動，目測最少有四十個熱感反應。
「退回酒店！快！」凌空轉向季悠人喊：「保護 Tsubasa！」
他早該猜到 Omega 教派不會放過如此良機，測試他們兩姊弟若同時感染病毒的話可會出現反應差異。
見賀桂凡和崔子謙掏出武器打算迎戰，凌空即時吆喝：「走！那些既不是魔物也不是喪屍，而是活生生的人！你有殺人的覺悟嗎？」
崔子謙如被當頭棒喝，趕忙收起武器改由凌空殿後，以彩色煙霧彈阻礙異變者驅進，成功爭取足夠時間讓一行人退回酒店。酒店保安主任見狀即時衝前鎖上大門，並吩咐下屬搬重物至門前架起屏障。
「看你那反應，似乎已非第一次遇襲？」加南探問。
「不及你們反應迅速。」保安主任將剛才一幕全看在眼內，「換作普通遊客恐怕早就遭殃，不過普通遊客大概也不會選在這種時候跑來本市度假。」
「我們是 H 市公會派來支援的賞金獵人。」加南猜對方正是酒店經理口中那個前公會的倖存者。
「感謝你們前來支援，可是你也看到了，情況已經失控。」保安主任無奈搖頭。
季悠人卻感到事有蹊蹺，「他們都習慣集體行動？」
保安主任低頭想了想，「這樣說來，近日的確出現了多宗集體攻擊。」
若單純受病毒感染，不可能產生群體意識，恰似有組織地攻擊同一目標，這跟季悠人對變種病毒的初步了解存在很大差距。若是有意識地攻擊特定目標而非無差別發狂，那該不屬於狂犬病相關，反而更像是被藥物操控……
眾人手忙腳亂疲於奔命，人工智能語音助手 Lily 偏卻在此時匯報：「夏宗堯要求通話，請問要接聽嗎？」
夏宗堯？！
夏翼愣住，隨即下達指令：「立即接聽！」
「你在哪？」夏宗堯沒有多餘的關切問候，直入要點。
夏翼當下真想說這問題弄錯對象了，反過來由她向失蹤多時的夏宗堯提問還差不多，不過她還是爽快地回話了。畢竟這些年來，夏翼早學會了父親每個提問必有他的考量，猜不透他的動機只是她的觀察未夠全面、目光不夠遠大。
「T 市新月酒店。」夏翼隨即補充：「凌空也在。」
「悠人也在吧？」夏宗堯吩咐：「留在安全地方，接下來可能有重大事情發生。」
「那你呢？媽媽呢？」夏翼心底有一百個疑問，不過她太了解夏宗堯根本不會回應。
他自小教導夏翼不要只顧發問，必須學習從觀察中思考答案，只有問對了問題時夏宗堯才會回應。
「我們在五角大廈，沒時間解釋那麼多。」夏宗堯匆匆交代：「只有先破後立人類才有希望，不徹底刪除 Iliad 系統的話，這場噩夢根本不會完。」
夏翼愣住。破壞 Iliad 系統？那不是 Omega 教派的目標嗎？夏宗堯怎會跟 Omega 教派同一陣線？他手上到底掌握了甚麼線索？
Chap.XVIII - Elpis
凌空見夏翼神色有異，加上剛才曾提及他的名字，因此估計與夏翼通訊的正是夏宗堯。
「怎麼了？他跟你說甚麼？」
夏翼期期艾艾：「他……身處五角大廈，準備徹底刪除 Iliad 系統。」
這下子連凌空也為之愕然。刪除 Iliad 系統？那豈非正中 Omega 教派下懷？不過他深信夏宗堯絕非那種可以收買的人，會作出這種不尋常決定自有他的考量。
「誰刪除 Iliad 系統？為甚麼？」賀桂凡納罕。
夏翼將剛才的通話內容複述一遍，尤其強調大家必須留在安全地這一點。
季悠人低頭沉思半晌才開口：「說不定我們一直錯了方向。」
「錯方向？甚麼意思？」常左承不明所以。
「也許 Alpha Inc. 的 Alpha 並非 Omega 教派那個『我們是 A，我們是 Ω』的 Alpha，而是單純借希臘文第一個字母象徵一切的開端，所以夏宗堯才會說『先破後立』。」季悠人進一步推敲：「說不定 J 市公會會長不是內奸，而是抗衡惡勢力的存在；與 Omega 教派同流合污的另有其人，而這個人，或者這股勢力強大得幾位頂尖獵人未有百分百把握前也不敢輕舉妄動。」
季悠人的揣測已相當接近事實。
身兼國防部顧問和 J 市賞金獵人公會會長的安倍正人，懷疑聯邦政府內部有官員勾結 Omega 教派。經暗中調查後，發現聯邦政府綜合氣象局、地質學家和國際環保組織的研究所得，為避免天然資源在五十年內耗盡，竟接納 Omega 教派清洗人口的主張，並暗中為他們提供殺人於無形的平台！
徐浩賢鄭重向安倍正人致歉：「抱歉曾對你起疑。」
「聯邦政府光明正大懸賞調查破壞 Iliad 系統的幕後黑手，表面上打著維護人類福祉的旗號，沒想到實則想要查出是誰壞了他們的好事。」樂詠林扼腕，「害我們錯怪好人。」
「你們會被誤導也很合理。」安倍正人毫不介懷，「這些年來，Iliad 系統確實為全球企業組織貢獻良多，不然普及率也不會達九成以上人口。況且混合實境系統發展確是科技大勢所趨，後期才被別有用心的人發現其利用價值作不法勾當。」
誠然，科技本身並沒有正邪之分，好與壞全觀乎落在誰人手上、應用於甚麼地方。每副智能眼鏡登入 Iliad 系統時均會進行身份認證，此舉便利了無數聯網應用，但同時亦讓歹徒有機可乘；無論要作廣域或針對性攻擊，經系統操作平台進行也萬無一失。
「我也掙扎良久才下定決心破壞 Iliad 系統，沒想到這一步卻成了催化劑，迫使 Omega 教派加速推行人體實驗。」安倍懊惱，畢竟這場博奕的賭注太大，無論結果走向哪一方，輸的也是普羅大眾。
「兩害相權取其輕，一切歸零，最少也能從頭開始。」夏宗堯客觀分析：「大眾要是在不知情下成為實驗犧牲品，就連努力的機會也會被剝奪。」
徐浩賢將半年間的調查所得呈上，「這些是 Omega 教派經年的研究結果：次聲波武器的各種效能、聲波催眠的成效、針對特定 DNA 序列的聲波攻擊、體細胞基因組編輯人體臨床試驗結果、『實驗品』對次聲波和超聲波的反應……研究結果全收在這儲存晶片上。」
安倍正人忙不迭將儲存晶片接入讀取器，顯示屏隨即展示生物基因工程師如何修改人體細胞內的基因編碼。
人體器官的震盪頻率不一，若以相同頻率發射次聲波，受刺激的器官便會產生共振。如大腦便會對意識和心理產生一定影響：輕則專注力下降、情緒不安、暈眩、噁心；重則可致神經錯亂、癲狂不止、休克昏厥。若人體內臟器官產生強烈共振，則可能引致肌肉痙攣、呼吸困難、血管破裂、內臟損傷甚至猝死。
安倍正人當日正因識破聯邦政府打算借 Iliad 系統鎖定對象進行聲波攻擊實驗，才會冒險於 Odyssey 系統內摻入惡意程式，企圖阻撓人口清洗計劃。
他始料未及的是傳統聲波攻擊無法達致汰弱留強的目的，只能造成區域性傷亡，故除非直接開戰，否則很難為大規模殺戮製造煙幕推卸責任。偏偏此時系統升級失敗，數碼病毒在 Iliad 系統內迅速蔓延，正好為 Omega 教派提供人體實驗舞台，將一切混亂惡果歸咎於 Ithaca 病毒。
「若能掌握精準的體細胞基因組編輯技術，即可針對人體器官進行微調以達致免疫。L 大陸正是瞄準這項技術與 Omega 教派進行魔鬼交易，協議為後者研製並釋出假疫苗。」安倍正人如釋重負：「有了這些證據，我總算能說服自己剷除 Iliad。只要 Iliad 消失，他們就無法按身份進行針對性的聲波攻擊。」
夏宗堯補充：「不僅如此，另一檔案還記載了 Helen 疫苗的詳細資料。我們找人分析過了，那根本不是甚麼疫苗，內含基因改造的狂犬病毒，同時能讓人更傾向接受聲波催眠。」
雙管齊下一邊散播病毒，一邊操控患者襲擊他人，L 大陸的人口清洗計劃比他們預想中更狠更徹底。
對身處 Iliad 斷層的夏翼而言，安倍正人按下刪除選項後其實也沒啥感覺，情況好比對身處訊號盲點的人說營運商中斷網絡一樣，很難看出箇中分別。
「是我的錯覺嗎？外面好像已安靜下來……」加南側耳傾聽。
眾人在保安主任指揮下移開障礙物，原先聚集酒店門外的異變者已差不多散去，餘下部分雖仍徘徊在外，但就表面看來似乎已失去攻擊性。
「先不要輕舉妄動，既然他們不打算強攻進來，我們就在玻璃門後觀察一會再決定下一步。」保安主任建議。
酒店大堂的投影幕突然亮起，傳來聯邦政府的緊急消息：
「各位市民，以下是聯邦政府行政長官郭立凡的緊急通告：國防部顧問安倍正人勾結賞金獵人公會及激進組織 Omega 教派，先後破壞 Odyssey 及 Iliad 系統，圖謀顛覆政權發動戰爭。聯邦政府現宣佈，所有不知情的賞金獵人須即日 ──」
郭立凡的演說訊號戛然中斷，取而代之的，是安倍正人的影像。
「各位市民，相信大家對 Iliad 系統驟然失靈必感到十分不安。在此謹呼籲大家先不要驚惶失措，因這並非世界末日，我們只是在通往末日的路上懸崖勒馬。請掃描接下來展示的條碼，你們將可讀取聯邦政府處心積慮的陰謀。我明白真相一下子難以消化接受，失去 Iliad 系統也相當不便，但為了阻止人口大清洗，我們必須經歷這陣痛。按現時的路走下去，天然資源將於五十年內耗盡，但人類並非全無選擇。在開發 Odyssey 系統之初，我已命人暗中著手開發另一套讓人類可以走得更遠的系統 Elpis，至於要不要加入我們，決定權全在你們手中，我的話到此為止。」
眾人面面相覷，猶自咀嚼安倍正人的演說內容。
「Elpis……可信嗎？」酒店員工喃喃自語。
另一員工回道：「不可能無縫取代 Iliad 吧？會不會又是另一個 Odyssey？」
笑意如漣漪般自夏翼的嘴角漾開，「Elpis 即希臘文的 Έλπις，意謂希望、期許，你們知道 Pandora’s Box 的故事嗎？」
希臘神話裏的潘多拉，原是宙斯設計用來報復普羅米修斯為人類偷天火的使者，即使諸神多番叮囑潘多拉千萬不要打開魔壺，潘多拉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好奇，結果將瘟疫和詛咒統統釋放到人間，僅來得及留住希望精靈 Elpis。
夏翼與季悠人和凌空交換過眼色，互相點頭示意，然後下載程式登入 Elpis 系統。
也許到最後人類還是逃不出末日的厄運，逐步走向滅亡，但最少他們可以選擇拼盡全力、掙扎求存。
Elpis 是個未知，同時也代表僅存的希望。寧最後徒勞無功，也不選擇無動於衷。
Appendix
1) Iliad 系統：取自古希臘詩人荷馬以特洛伊戰爭為背景的史詩《Iliad》（伊利昂紀），取名為伏筆，與「Chap.IX - Helen」呼應，原因於 Chap.IX 有所著墨。
2) Odyssey 系統：Iliad 之後繼系統，取自同名史詩；由於《Odyssey》（奧德賽）延續了《Iliad》的故事，因此本文之 Iliad 系統亦由 Odyssey 系統來繼承。
3) 文中「氫」、「鈹」、「碳」、「硫」、「鉀」、「鈦」、「鋅」、「鐨」等賞金獵人所屬等級參照元素表排序。
4) Ithaca 病毒：因該數碼病毒源自 Odyssey 系統，因此 Ithaca 以《Odyssey》主角 Odysseus 的家鄉小島命名。
5) 體細胞基因組編輯（Somatic Cell Genome Editing）：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NIH）已組成 SCGE 聯盟並撥款支持聯盟展開多個研究項目，透過編輯患者體內的基因組以校正致病突變，使入侵病原體的基因組失效，以達致治療效果。
ns 15.158.61.20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