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這是第二次從他的床上醒來,金泰亨心想著,而且這次是被餓醒的,他後悔昨晚沒有接下那碗熱粥,既然都得做那先吃飽有多好,他自暴自棄想著。
天已經微微亮,田柾國把臉靠在他的頸窩熟睡著,他還是不可置信自己勾引了這麼一個白嫩嫩的少年上床,還被搞得又是嚶嚶叫又是哭鼻子的,醒來那一刻他看見自己的雙手雙腳還巴在人家身上不放。
他推了推熟睡的少年,心想著耽擱了這麼久的時間,再不走就來不及趕去跟南俊哥約好的地方,要是哥以為他已經遭遇不測了怎麼辦,後續的計畫會全被打亂。
但賴在他身上的田柾國愣是推不醒,他急得忍不住捏了捏少年白淨的臉龐,好看的粉唇都被他掐得噘起來,「醒醒啊你,別睡了!」畢竟他幫了自己,而自己又睡了人家,金泰亨還是不忍心就此不告而別。
他鑽出田柾國的懷裡,沒想到一個單看臉這麼白白軟軟的孩子卻是一身腱子肉,硌得慌壓得他渾身發痠。
田柾國發現自己懷裡空落落的馬上醒了過來,就看到金泰亨暴躁地抓起床邊已經冷掉的粥想一飲而下。
「別、別呀,我幫你熱熱吧。」
「不用,」金泰亨閃過他伸來想接過碗的手,「我趕時間。」囫圇把整碗粥都吞下,暗想這小子手藝還真是不錯。
「你要走了嗎?……外面不是還有人要抓你,你可以在這邊躲躲的。」
看著低垂下頭有些失落的田柾國,多麼好的一個孩子啊,也不問問自己這邊怎麼回事,就這麼毫不保留地對他好,金泰亨滿心愧疚了起來。
「我……我這邊的情況很複雜的,不能連累你。」
「你不用怕連累我,我會對你負責的,畢竟我、我們……我們都已經……」田柾國羞紅了臉說不下去。
「不、不是,那個我也其實……就是說……啊!」金泰亨扶著額頭也說不下去。
本想裝傻把昨晚事情揭過不談的,卻看到對方一個孩子如此認真說要負責,顯得自己既薄情又渣,不免心虛慌亂了起來。
想轉移注意力,金泰亨開始翻找著散亂的衣服,卻只找到殘破不堪棉絮外漏的外衣,金泰亨歪著頭端詳,怎麼變成這樣的他一點頭緒都沒有。
「穿我的!先穿我的吧!」田柾國見狀猛地跳下床榻,撲上了房裡的箱子開始翻找。也許是從小就過得苦,他很珍惜每一件屬於自己的東西,甚至可以說是對別人都小氣得很。不過他願意跟金泰亨分享自己所有的一切,明明昨天才相遇,但他心裡就是很確定,要抓住眼前這個人。
金泰亨楞神接下了田柾國遞來的墨綠色繡邊外袍,這恐怕是他最好的一件衣服吧。
少年圓潤的雙眼閃閃發亮,好似有萬千星辰,金泰亨心裡酸酸脹脹的,不知道該做何感想,只能逃避現實地咕噥,這孩子光著屁股蹦蹦跳跳的,怎麼也不自己先把衣服穿上再說。
───
金泰亨趕著路,身後跟著一個甩不掉的尾巴,他轉頭看著啃著大餅雙頰鼓鼓的田柾國,他邊走邊吃還能趕上自己的速度不帶喘,真是可怕的孩子。
金泰亨決定把自己的事情說一說,不然這孩子恐怕不會善罷干休吧。
「我可是奸細啊,所以才被官兵追的,跟我有牽扯你是會倒大楣的。」金泰亨絮絮叨叨地說,卻看田柾國不甚訝異的模樣,他又補充:「奸細你懂嗎?我可是幹了壞事,很傷天害理的,要造反的!」看著田柾國好像不是很聰明的樣子,他已經簡化再簡化說明,但少年還是執意跟著自己。
「那我就跟你一起當奸細吧。」田柾國眨巴著眼,真誠地看著金泰亨。
奸細是真,但實情遠遠不只如此。
他們身處的北境山脈隸屬於東紫國,而金泰亨來自於更南方的西江國。三年前為了延緩東紫對西江的武力併吞,金泰亨連同三座邊城一起被獻給東紫國。表面上是代表西江金氏作為質子,但人人皆知,一旦金泰亨分化成坤澤就會被嫁入東紫閔氏。
自從東紫當今聖上登基以來,對外窮兵黷武,吞併周邊小國的野心是昭然若揭,對內則實行嚴刑峻法,是不折不扣的暴君。西江金氏為了自保,很早就在東紫國內扶植了一股反叛勢力,企圖推翻東紫當局政權。
而金泰亨三年來在東紫宮內埋藏了不少耳目,也不時作為遠在西江的金南俊與叛軍之間的溝通橋樑,對東紫而言確實是奸細。
如今最後的骰子已然擲出,所有的一切都布置好只等叛亂起義,金泰亨原本只需要等待事成的一天,低調在東紫宮內度日最後自然就能回到西江。
但事與願違,沒想到自己真的分化為坤澤,而東紫的帝王又對他有莫名執著。金南俊不捨得最小的弟弟做了這麼多還要犧牲,畢竟一個坤澤一旦被落了印,可以說此生就栽了。
金南俊幫他鋪了退路,只要潛逃到這裡就有安排好的人手接應他離開,只是金泰亨的狀態比想像中糟糕,敗露了蹤跡才落到了這般境地。事情已經出了差錯,接下來的變卦已是不可預知。
他看著眼前乾淨無瑕的少年,捧著一顆真心送到了自己面前,而自己身後是盤根錯節的權謀與危險,他又如何能夠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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