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幾波攻勢下已經犧牲了好幾撥人,但對方本就是早有準備,沒有這點覺悟就叩不開那鐵甲般的宮門。
閔玧其遠眺著宮牆,上一次離開自己都還沒滿十五歲,身負重傷被田大哥扛著離去,如今故人已逝,自己倒是帶著他的兒子回到了當初發下毒誓一定要回來的宮城口。
前方一陣如雷般歡呼聲,軍情來報宮門已破。
少了城門屏障,宮內的兵力就失了士氣很快就被剿滅或是放棄抵抗,守城主將也被鄭號錫擄獲,一切都水到渠成,他們逐步控制了宮內外,就連暗佈各處的陷阱也已經開始有系統地分隊拆除。
唯獨閔玧瑞不見人影。
他早在懷疑城門口的佈防只是一個爭取時間的幌子,閔玧瑞而今也只能拚著保全自己一條命。畢竟自己已經掌控京城,帶著千軍萬馬兵臨宮城下,這些都不是突然扭轉的局勢,而是這些年來自己一步一步逐漸逼近過來的,正因為如此,他早就切斷了閔玧瑞所有挽救頹勢的計策。
「恭迎陛下回宮。」一名內臣領著一眾宮人伏地迎接閔玧其走入正陽殿內。
「這些年辛苦崔公公了。」
崔尚民是金泰亨當年收服的人手,當年他在暗巷裡救起的少年就是崔尚民的弟弟,金泰亨給了他一點資源就很爭氣自己往上爬,如今已是內司總管,也是他把安排進來的人手巧妙地穿插在宮中各處。即使上次的事件不少人被剷除,但仍有將近一半存活了下來。
他很感激金泰亨的知遇之恩外,同時也是因為知道背後擲大局之人,是當時的二皇子閔玧其才如此甘心鞠躬盡瘁。終於盼來這一刻,東紫從此就要重回正軌。
「你的人可有看住閔玧瑞?」
「稟陛下,方才接獲來報,在東臨殿附近有蹤跡,想必是往陽極門的方向前去。」
「阿舅,讓我去吧。」
閔玧其仔細打量著田柾國,看著他冷凝的神情緩緩道:「還有機關在,萬不可大意,情況允許就留他一條命。」
新仇舊恨疊加在一起,他也知道閔玧瑞在田柾國手下恐怕是活不了了。
「他會放過閔玧瑞嗎?」鄭號錫看著少年隻身離開的背影,嘆了口氣。
他們都知道戰場中的田柾國有時候猶如殺神憑附一般,專注力極高且步步狠招,冷血得與平時愛笑的少年判若兩人。鄭號錫曾覺得不安而找閔玧其討論過這事,而他回答身上流有東紫閔氏血統的人或多或少都是這樣的,成年後尤其更加顯露,只能說是祖上流傳下來的詛咒,性情多為偏執,對心愛人事物的佔有慾也異常強烈,一旦認準了到死也不會放手。
他們這輩裡看起來閔玧瑞是尤為嚴重,據說父執輩那代精神完全失常的人也有。而閔玧其自己性子淡漠又崇尚理智,幾年前魯莽而犯下的大錯就是借鑑,幾年來的蟄伏籌謀中,他早也已經馴服了自身的血性。
而田柾國自幼在山林間養出來的遼闊心性,使得在他身上這個特徵本就不外顯,偶爾在殺伐的戰場中表現出來也不算太奇怪,就是對西江小殿下瘋魔般地執著,所以他才擔憂過這是外甥一頭熱的單相思。要不是金泰亨也同樣回以深情,否則他愛而不得,怕是這孩子遲早有一天會毀於狂戀之中鑄下大錯。
「閔玧瑞活著還是有點用處,但要是死了,就死了吧。」閔玧其表情淡然,自當年劃在他右眼的一劍還有這些年來慢慢消磨,本就淡薄的兄弟之情早已所剩無幾,這一面倒是不見也罷。
少年獨步在九曲迴廊中,沒帶任何一個助陣的屬下,任何陰狠的陷阱對親筆畫過構造的他來說像是兒戲一樣,多了人反而累贅。
他不帶一絲情緒斬下伏擊的死士,兩手一甩,雙刀上的血跡飛濺到華麗的宮牆上,他微笑,代表他那倉皇逃亡的獵物就在不遠處了。
少年純真的眼眸依舊,但在此情此景卻顯得滲人,好像沉迷於殺戮遊戲一般,只是個披著少年皮的惡鬼。終究追擊的標的物身邊再無一人守衛,等得就是這個把他逼到牆角的一刻,右手擲出利刃重傷了那人狼狽的步伐,眼中毫無波瀾看著那人摔得一敗塗地,完全就是他現在的境況。
「你是田義謙的兒子。」閔玧瑞想爬起來身來,惡狠狠看著好整以暇走向自己的田柾國。
他反手執出左手的刀刃,把閔玧瑞完好的另一隻腳一併廢了,再次踉蹌倒地,沒來得及扳動兩步開外的機關。
「你哪來的臉提起我父親的名字。」
像是踏上石階一樣稀鬆平常,他居高臨下看著閔玧瑞窘迫的怒容,緩緩使力踩碎了他的膝蓋,摀著耳朵等著他慘烈的痛呼聲平息。
「你、你……」
閔玧瑞佯裝無力反抗,隨即抬手趁著田柾國手上沒有任何武器,袖子裡暗藏的機關就散射出銀針。當年那個崔賢哲對金泰亨下毒時用的大概也是同類型的暗器,只是閔玧瑞手上的這個又是改良升級過的,銀針如暴雨,就是長著翅膀也無法盡數閃避。
他順手抽出後腰上的匕首,及時反手打下了飛向自己的毒針,果真是能帶來好運的信物。
閔玧瑞認出了那是金泰亨形影不離的匕首,又察覺了少年身上的臘梅香氣。出征前才溫存過一會,田柾國身上來自坤澤的花香還濃郁著。
「金泰亨在你的手上?」閔玧瑞還歷歷在目穿著婚服的西江小殿下身上隱隱就是這個花香味,他忍著疼痛,目眦欲裂地質問田柾國。
他早就得到暗傳的消息,在珀江時閔玧其與西江的同盟差點破裂,雙方還一度就要大動干戈,卻是不明什麼原因又平息下來。後來又有目擊報告指出,金泰亨跟著他們一起來到了京城,現在看來不過是西江又送上小寵物來媚惑新主罷了。
聽見他嘴裡還說出自己心愛之人的名諱,田柾國馬上就氣笑了。
「我才想問你,都對他做了什麼?」是憑什麼可以在他心裡劃下那種不可抹滅的創傷,他的一切明明都只能屬於自己,就是傷痕也不可以是他人留下的。
田柾國一腳踩在他胸口,他不介意接著再踩碎閔玧瑞的胸腔。
看見少年的神情,閔玧瑞就像是終於得到了一件武器,咧開了獰笑。
「你我也是同一類人啊,小子。」
他吐出一口污血,汙穢地笑著。
「怎麼樣?那個小賤貨手感不錯吧,就是矜持得要命,可難調教,一個不小心還會反咬你一口,正如我的下場,你可當心。」
自己如今只能任人宰割,於是不斷開著口拖延時間,因為他剛才看見了一根針擦過了少年的上臂,他默數著等待少年毒發的那一刻。
「啊,也許我們是有這麼一點像,」聽著他不堪入耳的挑釁,田柾國頂了腮,邪佞笑著第一次說出了真心話。
「任何覬覦他或是阻饒的人,我確實都曾想直接斬而後快,但我們終究不同的,那些人只要是他在乎的,我就不會動手。」田柾國把匕首放在手上把玩著,像是在檢查剛剛打下暗器時有沒有弄傷了精緻的雕紋。
「而你卑劣地虐殺那些人都只為了報復,也難怪你始終入不了他眼裡半分。」
「那他可看過你拿刀殺人的模樣?」閔玧瑞不以為然,戰爭中的手段哪有卑劣與否之分。
少年純真地笑了,這人死到臨頭倒是還有心情挑撥他跟哥之間的感情。
「你這張臉倒是方便賣乖,你就是這樣哄著他打開腿讓你肏?」這個小坤澤可是軟硬不吃難以馴養,性情固執不能太逼著他,以至於當時都讓他有機會跑了。
「我本性如何不重要,」他把匕首輕輕在閔玧瑞脖子上比畫著,但想想還是捨不得汙了這把漂亮的寶物。
「他愛我就是我跟你最大的不同之處。在他眼裡你不過是個噁心的垃圾,死了他也不會難過。」而他會確保此人再也不會出現在金泰亨面前。
「閔玧其肯定是要你留我活口。」他故作鎮定試圖警告眼前透著陣陣鬼氣的少年。
「你就是活著害處也大過用處。」他轉身撿起一旁自己早就滿布血汙的刀刃。
「閔玧其可不會養不聽話的狗,就不怕被他捨棄了?新朝將起,如此頑劣可不會受重用。」
「我真的和你也沒那麼相似,我不貪心,我只要金泰亨一個便罷了。」
少年側顏看向他,眼中墨瞳深不可測,一步一步走向閔玧瑞,就像索命的暗夜羅剎。
「你也不用等我毒發身亡了,我母親什麼人你是知道的,身為她的兒子怎麼會對你早用過的毒招毫無準備呢?」
一陣天旋地轉,閔玧瑞不由己地環視了宮院一周,最後落地正好看著自己無頭的殘破屍身,而少年很是嫌棄地用他身上的破敗華服拭去刀上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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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就要進入結局篇章正式收尾啦,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