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們幾個不要跑太遠啊!記得太陽下山前回家啊~」
我望著鳶尾一馬當先衝向前,想必仙花的每一句話她都沒有聽進耳裡吧。雖說這條小徑已經走得不下數千次,但幽暗的森林始終散發一股令人全身毛細孔豎直的冰寒,我小心翼翼地檢查自己走過的每一塊石頭和植物,不時的確認現在的方位、雲朵與風的流動。
我很喜歡爹爹種的每一種植物,也很喜歡娘所為我們打造傢俬器具,更喜歡仙花給我們每一個人無微不至的愛。所以我將這個家的每一個人、事、物都記載在我的冊子裏面,有時娘會說像我這樣喜歡學習的孩子,還是儘早進盛京裏的書院就讀。可據我所知,那裡教的東西可還不到我在這裡學的十分之一,與她們在大自然中的冒險,才是現在的我最為珍惜寶物,我親愛的姐妹們。
「滿天星哥哥─要不要我們把它採回家?」
白百合拉著我的衣角向我說道,看來我是看著這株植物太久了,我回答她:
「不了,我只是向它問好,因為我注意到這朵花已經含苞好幾天卻仍不開花,我很期待它綻放喔。」
「這樣啊~嘻嘻!白百合會陪哥哥一起等這朵花綻放喔!」我的妹妹以燦爛無比地笑容向我說道,我真心認為爹爹給他取得這個名字真是不錯,很適合她。
「好啦,鳶尾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希望她不要碰上什麼大麻煩。」
「鳶尾就跟那個金毛一樣,碰上大麻煩只要舔舔口水就沒事了。」
「妳啊·········鳶尾始終是我們的大姐,雖然她有時莽撞了一些,但關鍵時候她從來都沒有讓我們失望過。」
「她什麼都跟我爭,我不喜歡她每次贏我後像個大狒狒一樣炫耀。」
「我是看在哥哥的份上才才跟她相敬如賓的。」
白百合出生的那一刻,我和鳶尾看著仙花將她包裹好好地走了出來,鳶尾和我同時牽著她小小的手,我們彼此說好要好好照顧這個小妹,但鳶尾似乎選了個不太一樣的方式····
「嘿!」
我和白百合嚇了一大跳,一隻小熊突然倒掛在我們的前方,雙手摸不著邊際地在四處揮舞,眼角流露出餘淚,小口大開像是尋求我們的救助。
「哈哈!嚇到你們了!」
鳶尾雙腳倒掛在樹枝上,雙手抓著小熊的雙腳,得意地對著我們說道。
「你又玩弄小棕了,快點把牠放下來,不然大爪要生氣了。」我對鳶尾說道。
鳶尾一個翻身,輕盈地連同被我們叫做小棕的小熊一同華麗轉身落地,小棕步著搖搖晃晃的身體一路撞上旁邊的樹幹上,然後躺下暈倒,鳶尾則若無其事走到我的面前搭上了我的肩。
「我的弟弟啊,難道你不知道姊姊是最強的嗎?」
「連仙花都告誡我們不要惹大爪生氣了,你的腦袋難道裝的都是松鼠的排泄物嗎。」白百合毫不留情望著鳶尾說道,以鄙視的眼神嫌棄她。
「哼哼,我沒什麼話可以跟小屁孩說的,可以老老實實地閉上嘴,看著你大姐華麗的表現嗎?」
「我可沒有幼稚到以玩弄其他的動物為樂········啊,不對,我忘記是在跟狒狒說話呢!」
「天啊!這裡居然有到現在半夜還在尿床的小鬼,嚇死我了!」
「你們兩個給我適可而止。」
鳶尾和白百合聽到我那麼一說,立刻靜止了下來,身體顫抖的望向我。爸爸曾對我說過,千萬不要讓別人見到你生氣的模樣,因為就連活了數百年的童子見到也會害怕。然後鳶尾主動遞一塊甘草糖給白百合,白百合話也不說的直接把那顆甘草糖放進嘴裡,這通常是代表她暫時不會再找鳶尾的麻煩,而鳶尾自己也會收斂一些。
「不要生氣啦!我親愛的弟弟,快把你那個嚇人的表情收起來。」
「哥哥,人家真的好怕······」
我將雙手用力地朝自己的臉上一拍並搓揉了一會,使自己恢復原來的模樣。
「沒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居然最怕親愛的弟弟生氣!來,大姐給你親一個!」
「妳的嘴唇太熱情了,我拒絕。」
「別這麼說,熱情的吻可是充滿了我所有的愛啊!我親愛的弟弟。」
鳶尾沒等我的同意,就逕自在我的臉上親的到處都是口水,還把我舉起後用力抱緊,直到她滿意為止才將我放下,白百合此時已經備好手帕,幫我擦臉。
「好啦,我今天的目標就是打獵、打獵和打獵!」鳶尾向我們大聲疾呼叫道。
「嗯,我今天會把東區的植物、動物和地形面貌全部記錄下來,回去後還得製圖呢。」我說。
「我跟哥哥走。」白百合抓緊我的衣角說。
「為什麼啊?」鳶尾失望的看向白百合問道。
「妳每次直到最後一刻才會正經起來,其他時間都是在山裡晃啊、盪啊,像猴子一樣,跟著妳好累。」白百合回答道。
「這樣才好玩啊,如果我專心狩獵,那不就一早就得回家。」鳶尾抱怨道。
「總之,你得先把小棕送回大爪那裏,不然大爪又要破壞這附近的地形了。」我對鳶尾說道。
「唉······好吧。」
鳶尾一臉沒勁地抓起小棕,她輕輕地微蹲並縱身一跳,眨眼間就不見身影。
「我們走吧,哥哥。」白百合牽起了我的手,我帶著她步入靈雪山的東區森林,一股冷風突然吹正了我臉龐,寒冷的刺痛感像針不斷的扎在臉上的毛細孔,內心有種直覺告訴我不要再前進一步。但我猶豫了,急於完成地圖和東區百科心態的我,不願再為眼前的危險多深思一步,我短暫的動搖似乎讓白百合知道了,可是她卻什麼也沒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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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靈雪山特別炎熱,我們住的地方雖然已經比平地涼上不少,但習慣舒適溫度的我們還是每天都進深山中避暑,融於雪山湍流於溪的泉水、來自高山的風在樹林間自在穿梭、為了秋冬而忙碌不已的小生物,都讓我傾心不已。
最重要的事,在這裏,我是自由的。
我抱著小棕在腋下,自在的飛馳於樹林間,剛開始跟娘來到這裡還是騎坐在爹爹的肩膀上,對爹爹可以在樹枝與花草林葉上跳動奔跑很是羨慕,我也想像爹爹一樣那麼華麗地在這個世界中奔舞著。因此,我很小的時候就跟著娘,不管她跑得多快我都死命跟上,我還叫仙花教我怎麼使用她和爹爹都會用的那一招「白鷺仙躍」。很快的,在我八歲的那一年,在森林裏跟上娘對我再也不是難事,有的時候甚至爹娘還會邀請我與他們一起切磋武藝。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滿天星在武學上竟一點天分也沒有,每天都只顧著研究東西和喃喃自語,爹娘有的時候都不知道該怎麼教她。雖然他是我可愛的弟弟,但在武學上我們彼此毫無共鳴。直到有一次無意間他點出我的動作有什麼問題的時候,我才驚覺這個弟弟的觀察能力非常驚人,像是可以看透我全身的肌肉組織和呼吸是如何運作的。仙花與滿天星很合得來,有些時候當我們對著弟弟說的話感到一頭霧水時,仙花會即時為我們解釋,並引導滿天星接下來可以怎麼思考,娘曾經考慮將弟弟送去盛京讀書,但弟弟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絕了,當時他只說了句:
「時機未到。」全家人就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
「很好玩吧?小棕!像這樣奔跑在樹林裏可好玩的呢!」
「我是靈雪山裏最華麗的人了!」
一邊甩著小棕、一邊大笑的我,突然想起了白百合,我最小的妹妹。那傢伙從小就跟我針鋒相對,我不斷的教導她身為大姊的驕傲與華麗之道,她始終都是一副無聊的表情,有的時候我會向爹爹埋怨怎麼生了一個討厭我的妹妹出來,但那傢伙有時表現出來的行為會讓我心花怒放,讓我自傲有這樣的一個妹妹真好。娘和仙花通常為我們家製作工具和衣服,白百合很小就可以幫助娘和仙花的忙,她甚至為我和滿天星做了一雙非常舒適的鞋子,即使就像她今天罵我那樣,那傢伙稍稍顯露出來的關心都可以讓我高興一整天,只要她的嘴巴不要那麼壞就好,我可真忍不住跟她吵架。
我最不能明白的是,那傢伙明明就有武學天份卻不去鍛鍊,跟我一起在馳騁在靈雪山不知道會有多好,怎麼我的兩個弟妹都是這副德性啊?一點也不華麗。
「嗚哇哇──嗚哇──」小棕突然亂叫了起來。
「怎麼啦?是不是知道快要見到媽媽才這麼興奮啊?沒事沒事,就當平時被我帶出來完就沒事啦!」
「嗚哇哇哇哇──嗚嗚哇─────」
「真是的,安靜點好嗎?我華麗的出場可是會被你的萌叫給影響耶,安分一點。」
「嗚·········」
突然,一陣冷風從我的後脊竄向了我的腦袋瓜,使我全身酥麻的像娘親使出「兵陣.雷奔」時那種觸電感,我馬上一整個轉身回停在樹枝上,蹲下身子觀察發生了什麼事。我思索著東區森林很少會有危險的動物和怪物出沒,因此打算拋開這個可能性,但當我意識到白百合送我的鞋子突然繩帶一鬆,才驚覺弟妹們可能會有危險,因為這雙鞋我可是穿了三年繩帶從未鬆脫過,我立刻將小棕放回了地面,重新綁上鞋帶,以爆發性的速度奔向滿天星和白百合的方向。就在這個時候,我聽見了一陣爆炸聲,是從他們所在的方向傳出來的。因爆炸而造成的火勢,一下子就在佈滿古林的東區造成大火,因燃燒木頭而升起的黑煙直撲天際,為晴朗優雅的靈雪山覆蓋上黑雲。
「不是吧?這裡怎麼可能會有那種爆炸聲?!前面是·········」
我一邊心想著,眼前卻突然出現想都沒想到的敵人,大爪。大爪身長六尺,是一隻活在靈雪山很久的巨大棕熊,小棕就是他的寶寶。看著我牠露出了敵意,甚至覺得這場大火是我造成的,我也沒能跟一隻畜牲在這裡解釋什麼,立刻使出了「花之型.龍爪花」接住了牠突如其來的猛擊,一個扭轉便將牠放倒在地,就在我試圖跨越大爪的時候,大爪抓住了我的腿,並直接將我往旁邊一甩,我的後腦勺也就這麼直接地撞向了樹幹。當我再次站起身,眼前的視野搖晃不定,看來是有些輕微的腦震盪,我不允許如此不華麗的事物擋在我的眼前,還是我正要趕去救弟弟妹妹的時候擋住我。
「鳶之型.寶藍。」
我將雙手掌心交叉於前,並從掌心發出冷冽的氣流襲向大爪,大爪還未意識到自己即將發生何事時,身體就已經如同結冰一般無法動彈,我縱身一躍跳到大爪的頭頂上,然後對牠說:
「給我華麗地下台吧!」
說完,雙掌齊灌大爪的天靈蓋,大爪隨即應聲倒下,小棕此時從我的後方趕緊跑到大爪的身上,牠抱著自己的媽媽嗚嗚嗚地向我抗議。
「笨蛋,我只是給你媽媽一點教訓,用冰掌讓牠冷靜一點罷了,有點男子氣概好嗎?一點也不華麗。」
我沒有再多說幾句,便轉身直奔弟弟妹妹的所在。
那年,要是我選擇謹慎一點,更像個保護弟妹的大姐話,那麼一定會比現在的自己過得還要華麗許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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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小就對生長在這個家庭的自己質疑,相比我所見過的人類來說,我的家人實在太過特異。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也無法家家戶戶去比較誰優誰劣,但他們每個人所散發出的氣場都使我被貼上不平常的標籤,特別是鳶尾更是讓人噁心的無可救藥。她好像當自己擁有的那些能力是理所當然的,想怎麼自由奔放就怎麼自由奔放,我在城市看過的正常大姐姐們沒有一個像她那樣把粗獷當華麗看待的,雖然她還是有點愛美的意識,可那個存在感過於強大的胸部始終無法讓我接納,我不止一次告誡她不要把那對煩人的東西彈出來,可是不論我怎麼講她就是不聽。還有,那過於敏銳的直覺真是讓我心生妒忌,她就是有辦法在毫無概念的情況下,選得最適合她的東西,可以說是集一切好運於一身的天命之人。
基於我看著她就會心生煩躁的情緒,還是跟著哥哥比較沒那麼煩惱。滿天星哥哥有時觀察一棵樹、一朵花和路邊的野草可以耗上一整天,整個東區森林什麼時候可以打獵、什麼時候可以採集果實、何時要上來照顧一些小動物和植物、天氣和季節的變化,全都記載在他的記事簿裡面,事實上他的著作多到已經無法再擺放於自己的房間內,只好請爹爹幫他另蓋書房。目前他擠在我和鳶尾的房間跟我們一起睡覺(因為鳶尾的房間也擺滿很多鳶尾自己撿回來的奇石奇木)。每當趁哥哥專心的時候,我會仔細凝視他專注的神情,思索著在他的心中,事物如何在他的世界中天旋地轉,想著想著,有一天,我突然有了些靈感,想要試著實現哥哥在書中所要表達的事。
閱讀哥哥的著作會讓我越來越能了解他的為人和內心世界,雖然很多我不能理解的東西,但哥哥在工具書和生物知識的書上得到了娘和仙花的大力讚賞。在那之後我跟著娘和仙花一同整理哥哥寫的書籍,並和她們一起製作這個家需要的每一樣東西。我覺得自己做的東西比外面賣的那些都還要好,娘也誇我很有製造物品的天份,就像是那個素未謀面的外公一樣。我拿自己最優秀的試驗品去給那個甚至連牆壁都能行走自如的狒狒大姐穿在腳上,都可以穿了三年之久了,到現在還尚未繩帶鬆脫,這代表這個作品放在一般人腳上一定可以穿得更久,突然有一種想要經商的念頭。
「白百合真厲害,不是每個人理解後就能立刻把東西做出來的呢。」哥哥真誠讚美我做出來的東西。
「這東西真不錯呀!下次有再做的話,弄一個最華麗的給我吧!」鳶尾毫不客氣地說。
「啊,如果不華麗我可不要。」
一邊被咬著脖子,一邊失去意識的我,其實是最喜歡你們的白百合。像是經歷無數時光的回憶著那短暫的人生,就連說話的語氣也像個老奶奶似的,難道這就是娘曾說過人生的走馬燈嗎?僅存的意識,是留意從傷口裡流出了多少的血,並計算著再過多久,自己即將死亡的事實。
放眼望去盡是一片火海,只有一個人強忍著濃煙和烈焰站在前方,手擲木棒毫無畏懼的叫喊道
「給我放開她。」滿天星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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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股盤旋在靈雪山長久的惡意,在不久之前飄到了那群沒有歸處的諜報武裝集團,「百面」的身上。百面們報復式地對經過的每一村落及村莊進行燒殺擄奪,宛如行屍走肉般前去唯一的目的地,一切都是為了找到一沐紅和與他有相同氣味之人。善於隱身的他們,使得胤真不管派多少人馬前去探查都無法得知他們身在何處的消息,即使是一沐紅使用上感知氣流和左眼的能力,也無法成功追查到他們的行蹤,就像是被刻意被塑造成從未存在,卻又一步步向目標逼近的惡獸,等待恰當的時機,一口氣將獵物咬下。
然而,眾人憂慮已久的噩夢成真,百面們的肉體因這股惡意匯聚成一頭潛伏在黑影的「異獸」,牠能潛伏在影子中,有著巨大的尾巴、如同成年男子身高一樣的巨爪、像蜥蜴一樣的頭卻有像鯊魚一樣的牙齒、身上的皮膚長滿了充滿怨念的人臉,一個吐息便可使周圍燃燒。牠躲過眾人的層層追捕,來到滿天星和白百合的身後。當牠打算趁兩人未注意的情況打算一口將兩人吞下時,卻被白百合察覺到,使得最終異獸只咬住白百合脖子,因為她在被異獸咬食的那一刻使出全力推開了滿天星。
「·····················」異獸打量著滿天星,接著隨即將白百合一口吞下。滿天星明白自己在武學上的無能為力,因此為了預防「某一天」的到來,拔起藏在胸前的火槍,迅速地朝異獸的胸膛開槍。異獸本身對這種火藥攻擊是毫無痛癢的,但滿天星擊中的部位使得牠瞬間產生出做嘔感,便將正入到異獸咽喉一半的白百合給吐了出來,滿天星衝向前立刻抱起了白百合便往家的方向奔去,轉身前還丟了個閃光彈到異獸的眼前,試圖阻擾牠的追捕。
「哥哥·····對不起······你可以丟下我·····自己跑········」白百合忍著宛如身骨被壓碎的疼痛說道。
「不要說話了,我是不可能做這種事的!」
滿天星抱著白百合在火燒的樹林中奔跑,他深知自己不是那個東西的對手,之所以能在一瞬間做出拯救白百合的判斷都是多虧於他自己長年對生物的觀察,也正是如此他才體會到兩者之間實力的差距之大,即便是用上目前身上所擁有的火器和炸藥也無用,牠一定會在十秒後追上。
「吼———————————————!」
就如滿天星所想的一樣,異獸從上方追趕過滿天星和白百合,並先一步擋在他們的前面,張起牠的血盆大口。滿天星舉起了火槍對著異獸的頭部,但異獸對火槍露出毫無畏懼神情,即便是方才中了一槍。然而異獸看上去一點也不著急,似乎打算等待兩人活活地被煙霧燒死。
「我猜,你一定是這麼想吧?」滿天星說道。
異獸聽了滿天星的話有了短暫的疑惑,突然,滿天星的後方突然起了一陣爆炸,接著一道由地底而上的湧泉噴向天際,隨之落下的泉水化成了水滴灑在他們的周遭,這及時雨緩和了周圍逐漸溫度升高的環境,也使得異獸不敢輕舉妄動。
「還不止這個喔?」
因湧泉噴發的關係,附近的地形開始起了微微的震動,滿天星趕緊抱著白百合跳上一旁因焚燒斷裂在地的樹幹,隨著震動程度的加劇,他們所站的地面全數坍裂,大量地下湧泉匯集成河,將載著滿天星和白百合的樹幹猛烈推下地處。異獸見兩人逃跑想要趕緊追上,卻在接觸湧泉的那一霎那被其所傷。
「你那滿是污穢的身體碰這泉水肯定會灼傷吧,雖然我還有很多帳想跟你算,但暫時先救妹妹要緊!」
滿天星此時沒算到的是,異獸發出短暫的「咕噥」聲後,變成了一隻巨大的黑鳥,而且原有的特徵兼具備,不同的是那對翅膀像極了蝙蝠的肉翅。異獸輕拍翅膀了兩下,一下子就追上隨著河流飄揚的滿天星和白百合,並用翅膀掀起了一陣旋風,將兩人吹飛到河岸旁。滿天星緊抱著白百合不放,以自己的背撞到正在燃燒的樹幹,無情地業火焚燒了滿天星的背部,但他強忍著疼痛,起身抱著白百合奔向了河岸,以背部躺下,用湧泉水將背後的火勢撲滅。在失去意識之際,滿天星將火槍朝著天空開了一槍,卻被異獸給輕易地閃過,雙爪墜落在兩人的身軀上,異獸仔細觀察滿天星和白百合,竟突然發出如同小嬰兒哭鬧的笑聲,尖銳到使人想摀住耳朵崩潰。
「去你的,下地獄吧。」滿天星抱著白百合,望著異獸咒道。
「鳶之型.黃舞。」
鳶尾突然現身,並在異獸的背上跳起了她獨創的戰舞,這一系列的舞蹈可以幫助鳶尾凝聚週遭的氣流於一身,並在舞蹈的最後使出強力的踩踏。但異獸摸不著鳶尾的意圖,從巨鳥的型態變回原先的模樣,並試著以翻滾來甩落鳶尾的舞蹈。但異獸的行動卻只是讓鳶尾的舞蹈越跳越起勁,而導致後來的每一個舞步都紮實重擊異獸的全身,異獸向周遭噴出強烈的吐息,再次引起了森林的大火,灼熱的高溫使鳶尾不得不離開牠的身上。
「混蛋,欺負我的弟弟妹妹可一點也不華麗啊——」鳶尾朝著異獸怒吼,便直接轉身衝向滿天星和白百合那,將他們一併抱起帶走,但走沒幾步卻四肢發軟,使她連同抱著的滿天星和白百合一同倒在地上。
「怎·······怎麼回事········」鳶尾對自己的身體無法動彈感到恐懼,她從未體會過這樣絕望的感覺,淚水和鼻水伴著咳嗽一齊噴發,並不斷將她逼至無法呼吸。
「對·······不起·········我······保護······不了······你們·············」隨著悔恨的淚,鳶尾華麗的價值觀在此刻崩毀。
當異獸打算給予三人最後一擊時,一盞蓮花在異獸的頭上綻開,並瞬間在牠的頭殼上開了一個大洞,接著異獸各自分體,打算往四處的影子逃竄,卻一個個的被抓了回來,異獸分體們還未意識到自己為何會被抓回時,一道一道快速地以肉眼無法看清,沈重並帶著憤怒的審判擊碎了聚在一起的異獸們,直到牠們飛灰煙滅為止。
而靈雪山這時飄起了寒雪,將一切火舌所到之處全數撲滅,仙花到場,抱著三個受重傷的孩子前往冰靈谷,留下一沐紅和暗香對付眼前那股從異獸身上試圖逃跑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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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裡?」
滿天星醒了過來,發現自己睡在冰床上,他勉強自己起了身,並抬頭望向前方時,透過光滑如鏡面的薄冰上,反射著自己背後嚴重的燒傷,這才想起白百合和鳶尾的傷勢。滿天星看了看周圍,扶著四周用冰製成的桌椅,忍耐不斷從後背傳來的劇烈灼痛,漫步向前推開了門。
他記得這個地方,小時候爹爹曾經帶他來過幾次,而且他很快就發現爹總是只帶他一個人來到此地,「冰靈谷」。這裡是靈雪山童子的居住地,也是被選上的人們才能住上永恆的居處,是靈雪山即使不再像過去那樣風雪交加,也仍長年雪凍的靈居之地。
「鳶尾、白百合····你們在哪?」
滿天星走在一條漫長的走廊,似乎看不見盡頭在哪,他一邊走一邊思考爹爹為何只帶他一個人來到這裡,還有不久前的戰鬥到底結果如何?再多走了一分鐘後,滿天星停下腳步並大喊:
「不要玩弄我了,木童子大人!」
木童子從他身後的牆壁走了出來,嘆了一口氣後說:
「回去躺在你的冰床上,你的傷可還沒好。」
「我拒絕,鳶尾和白百合在哪?他們是否安全?還有那隻異獸怎麼樣了?」
「劈頭就問這些問題,你不關心自己的傷會不會痊癒嗎?」
「我怎麼樣都無所謂,因為我還活著,但我不知道我的姐妹們是否無恙,請告訴我,木童子大人。」滿天星立刻跪下,求木童子告訴他事實。
「別跪、別跪!我最不喜歡有人對我下跪了!我可以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但你的爹娘可不希望你知道啊!」木童子面露難色的說。
「那麼我會不斷地追查真相,即使你不告訴我,或是囚禁我,我也一定會找到事情的真相!」滿天星起身激動地說,背後癒合不久的傷口又再次流出黃膿。
「·············小子,你的姊姊和妹妹目前是脫離了險境。」木童子見滿天星激動的反應,因不願他的傷疤裂開而開口而說道。
滿天星聽見木童子的話,先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開口:「··················也就是說,我們每個人都成功逃開異獸的追殺,爹娘要為殘留下來的事情做處理,所以仙花就先一步將我們送到冰靈谷,但由於特殊的原因,我必須要跟他們兩人分開治療,而且如果可以最好不要跟她們碰面是嗎?」
「這還真是·········」木童子的困擾的神情已經表露出滿天星所說的是正確答案。
「沒關係,我多多少少還是知道自己特殊的『狀況』。······依我背上已結疤和自己空腹的程度,我猜已經過了十天左右,再加上只有木童子大人你一個照看我的情況下,我已經做好『覺悟』了。」
「··········那麼,去盛京吧。」木童子說。
「現在就啟程,所有東西的已經準備好了。」
「原來如此,」滿天星摸著自己的心,然後說:「我還有機會見到她們嗎?」
「只要你相信生命,必然會再次相逢。」
木童子語畢,走向滿天星並溫柔的抱著他,兩個人不再說話,淚水結成的冰滴像小珠落在玉盤作響,在寂靜的冰靈谷中,迴盪著恍如永別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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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 親愛的滿天星哥哥
你好嗎?自從那一天後,我們已經有好久好久沒見過面了,我很想你,你什麼時候才會回來見見我們呢?爹爹跟平時一樣又出去種花了,娘則好久沒有回家,現在都是仙花在照顧我,雖然以前也是,但仙花用上比以往更多的精力來教導我學習。我很久沒有上過山了,自從那一次的事件後,我都專心的在家製作用木頭製成的仿真動物模型,我都是參考哥哥寫的書來製作的喔!哥哥所有的書,包括你在盛京出版的那些書我全部都看過了!寫得非常精彩!我想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哥哥更了解世界的運作吧!特別是在動力學上,給我在如何使我做的木製動物動起來有很大的啟發,只是他們都只能動一下下。如果有天我能造出永遠能不添加動力,就能自在活動的模型動物就好了。
其實我很寂寞喔,雖然有仙花陪著我,有時爸爸也會回來看看我,但我還是想念三個人一起在森林冒險的日子。我好希望你能回來,每次想到哥哥都會使我的淚水一滴一滴不爭氣的落在紙上,害得我要一直重寫,這全部都是你的錯喔!不要以為回信給我就叫做想念我們,來見我們嘛········對不起·····我不應該寫這些的。
其實······鳶尾才是那個最不能諒解你的人吧,以前也跟你說過,她很衝動呢,說要把你揪回來,結果一下子就被仙花給制裁了。不過最近她倒是成功脫逃仙花的眼線,一個人拿走我所有做的東西,偷偷地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鬼混了。我記得她曾經跟我說過,我做的東西那出去賣可不不愁一生的吃喝玩樂了,我的東西哪有她說說的那麼誇張,明明全部都是殘缺品。不過,我想她最近應該就會找到你吧,我很羨慕她呢。
最後,仙花要我提醒你不要顧著寫書研究就忘了睡覺和吃東西,自己的身體要好好照顧,還有記得從盛京寄點甜糕回來,她說你上次寄得那個桂花甜糕很好吃,讓她想起過去在盛京生活的日子,這封信後面有仙花寫的藥帖,記得去抓藥,保養自己的身體。
我很想你很想你,希望我們有機會可以快點見到面,期待你的回信。
愛你的 白百合 上 」
我將信小心翼翼的折了起來放進了信封,然後將信件餵給我做的木甲鯨頭鸛,並另外放了捲起來的自像畫,這是哥哥要求我每一次寄信給他一定要放的東西。木甲鯨頭鸛確認了我放的物件後,眼睛的顏色從紅光的閃爍變到綠光常駐,接著輕盈地跳了幾步到窗外後,便展開翅膀飛走了。
我拔掉呼吸器,扶著床沿起身,拿起一旁的拐杖攙扶著走向窗邊,望著木甲鯨頭鸛飛至天邊。
「要不要出去野餐啊?小百合。」仙花在門外敲了敲門問。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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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親愛的弟妹,今年的夏天還是跟往年一樣炎熱啊!姊姊我又迷失在紙醉金迷的大城裏,今天仍在客房一絲不掛的乘著晚風沐浴在月光下,誰叫我華麗的身體使男人通通都迷戀上,但他們個個都不值一看,拼酒拚不贏我、打架不如我、連找的女人都少過我、就連他們引以為傲的知識都不如我弟弟萬分之一,這年頭好男人到底要去哪裡找?
「鳶尾大姐!國色天香那班人又來踢館了!」我在客棧養的小弟衝衝忙忙的推開房門,雙眼直瞪我的雙峰說道。
「齁?不錯嘛!?看來他們不懂華麗真義,給我把大夥叫上,華麗的幹爆他們!」
「喔喔喔喔喔喔!!!!!」門外待機的小弟們一齊破門,手執武器狂呼喧叫。
我披上佈滿鳶尾花圖案的紫色戰衣,從窗外直接跳了出去,所有的小弟都隨著我衝破障子一躍而下,踩扁一眾來找砸的混混們,我們開始跳舞笙歌,擺出了船型點起火炬,在夏花燦爛、燈火俱明的夜晚中,造起了盛大的遊行,向國色天香推進。
「是、是『火船』啊!」
「這群傢伙又要搞祭典啦!」
「快跑啊!被他們抓到就會變成他們的一份子啦!」
「『金色鳶尾花』駕到啦!」
整個盛京開始沸騰了起來,夜晚還在遊蕩的市民紛紛跟上了我們的步伐,載歌載舞一路推倒找碴的傢伙們,來到國色天香的門前。
「吃不夠教訓啊?葉萍?不過我鳶尾可是很欣賞妳跟我對抗的勇氣啊!?」我踢開了國色天香的大門,朝著裏面大喊。
「哎呀呀,這野人獻曝的小姑娘自以為成了盛京的大人物啊?」葉萍走了出來,雖然她已經近五十歲,但那媚人的韻味始終沒有從她身上散去。
「嘿,先來找砸的可是妳,我只不過是帶著我的人來跟妳問好罷了!」
「有這回事嗎?我不過是叫幾個人去那買幾壺酒罷了,真沒想到『金色鳶尾花』竟是玻璃做的,一碰即碎呢。」
「妳以為挑釁的了我嗎?妳們國色天香的女人今晚我全包了!」
「多謝客倌!」葉萍笑滋滋的說道。
「老大萬歲!老大萬歲!老大萬歲!」小弟們大喊。
「要不來我的房裡啊?葉萍?」我走向前挑起了葉萍的下巴,眼神專注的看著她。
「我可是最明白妳魅力的女人,不如妳就試試『金色鳶尾花』是否浪得虛名。」
「來啊?葉萍我可最喜歡調教像妳這種乳臭未乾小鬼頭喔。」
今晚的盛京依然熱鬧令我痴迷啊!我親愛的弟妹們。此刻我是多想分享這份喜悅給予你們,下次再見時,可要開開心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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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各位看倌,您終於閱讀到這裡了,走過這麼長的旅程真是辛苦了。」
仙花站在屋外曬著一家人的衣服,看著常人無法察覺的視角,直盯盯的對著這裡看。
「一定很不容易吧,不過我還是想問問看你的感想······喔!抱歉,你不用介意是在『什麼時間點』來到『這個地方』,只要你能翻到這一頁,我都會展開最大的雙手歡迎你。」
仙花不知何時將衣服全部都曬完,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嗯······我想想,既然你都來到這裡了,總不能雙手空空而歸吧。」
仙花一瞬間從平常的家居服變成一套星光點綴的百花袍,恭敬地向我們敬禮。
「那麼,你想要什麼呢?」
「··························」
「也是呢,畢竟您不在書中世界,我什麼也都給不了您。不過,」
「倒是可以給你這個。」
仙花從衣裳裏拿出了鏡子,鏡中閃耀著生命的光輝,是過去那些經歷過一切的勇者們,他們是如何拼盡全力的存活著。再仔細一看,鏡裡可以看到一張張的臉,每一張面容都充滿著希望和勇氣,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卻又素未謀面,但不知為何令人嚮往。
「不錯吧,我很高興能遇見他們。在遇見他們之前,其實我是一個無所事事的觀測員,只是看著這個故事是如何運作的。可能是我冷漠的天性,我從未想參與在這個故事其中,直到我看見那個男孩的誕生·····對,就是一沐紅,我從未遇過故事中有如此讓我悸動的角色,使我第一次有了跳脫上層的世界,來到他們的故事當中。」
「哈哈,說來慚愧,由於我笨拙的關係,使得自己繞了一大圈才能與他相聚。在我再次打開眼見到他時,他有了一個可愛的情人,說實在我是有些妒忌,覺得這傢伙是個花心大蘿蔔,但實際跟他們相處之後,我反而更能享受這樣吵吵鬧鬧的感覺。特別是他們一次生了三個小孩,那段時間真的是忙不過來,雖然現在也是。」
「我很開心我在這裡,也滿心喜悅的想與你分享,我是怎麼看待我的家人。」
仙花露出令人陶醉的微笑,卻又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家人啊······你應該比我更能體會那是什麼吧?畢竟我只是書中的人物,而你是活生生的人類。」
「或許這一刻我將永恆,但同時我也嚮往有著心跳的生命。」
「你知道嗎?當你閱讀到這裡,我已經淚流滿面,衷心感謝你的來到。」
仙花擦拭著自己的淚水,卻一點也不悲傷。
「你說這是作者的意識?不是妳自己的?真是有趣的問題,『正是因為我存在於他的心中,因此我才能在此與你相見。』,雖然我到現在都還是不知道你的名字,但若有機會可以告訴我嗎?」
「我上了與他人生命相連的癮,作者可無法與你們相連的喔!只有我.可.以(心)。」
「不過,也是時候要說再見了,畢竟新的故事已經開始,也請您祝福這些可愛的孩子平安的成長吧。」
「那麼,我的愛獻給各位親愛的讀者,我們有緣再見。」
仙花朝著這裡揮一揮手,直到這裡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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