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TAREVEAL - METAREVEAL　第五章　遠航(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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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光女皇號　尾樓　一階──

　本來要返回二階船團長室去寫航海日誌的查德，聽了凱索克的話後心念一轉，決定去會會那三人，遂即夥同了在場的安比、菲娜還有法比歐，三人一牛一森精靈共同前往餐廳。

　餐廳裡，海林格因應自身之提議，與克勞迪和賽莉娜正忙於向公眾說明，並安撫擔心害怕的隨行商人以及一般乘客，而冒險者們或有與之聚集或有散桌而坐者，注意力皆集於三人身上。期間，兩人因為背對的關係不覺，僅賽莉娜察覺有人前來，側眼見到了船團長等人貓手貓腳靜入餐廳，東張西望過後，因牛手指向找上了其中一桌。

「啊！你是……是……拉克！」

　查德指著該桌一女兩男之中的一名細眼青年說。

「啊哈哈哈哈，你認錯人了啦，我不是什麼拉克，認錯人了。」

　被指為拉克的青年笑著邊說，兩掌也前後交疊，搖晃否認並遮擋於別首側眼的自臉前。見他反應如此詭異，查德疑惑瞇眼，視線滑向了與青年同桌的男女，見男女特徵確實如同凱索克所轉述。

「是妳們三個救了一個叫芙利妲的人嗎？」

「誰呀？沒聽過。」

　沒有左耳的女人一說完便斜眼黑眼圈的男人。

「嗯、嗯，你在說誰我們不清楚。」

「哦，真的嗎？妳們很可疑喔。」

「什麼話。大概是我們醉了而已啦，哈哈哈。」

「嗯，喝醉了，現在又不能續杯。夜也深了，該回去睡覺了。」

　沒有左耳的女人與黑眼圈的男人一搭一唱，旁座的青年亦默默連續點頭附和，三人於是站了起來。

「那麼船團長還有各位，晚安，我們就先回房睡囉。」

　沒有左耳的女人搓著雙手並駝背，恭敬似地向船團長及其身邊的人招呼過後，三人便面帶燦爛笑容慢慢走過查德身邊，並隨著查德等人投來的視線而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越走然後越快。

「喂，等一下！」

　三人拔腿就跑向了客室層。

　查德等人也追了上去。

「後面有什麼騷動嗎？」

「嗯──嗯。」

　賽莉娜對回頭探望的克勞迪搖了搖頭。

　啪噠啪噠啪噠啪噠──

「別跑！」

　追逐於客室層的中央走廊上，被追的三人停在了一房間前，沒有左耳的女人很快拿出房客的鑰匙開門，三人迅速躲入房內，查德等人追到時門已推關一半，內外雙方爰壓門板相互推擠。

「大、大姊頭，怎、怎麼辦？」

　門內的青年急問。

「暫時先逃走。」

「妳們是能逃到哪？乖乖束手就擒吧！」

　查德勸降時，本以為己方有凱索克在可以輕易取勝，孰料對方三人的力氣異常強大，不一下就落敗關門。

　碰──

「嘖。」

　咚叩咚叩──

　咂嘴後查德抓上門把推了推，門牢牢鎖住。

「哞，船團長，要破門嗎？」

「不行不行，別害我。私下搞了這種事之後我很難再有立場，應該先招開會議分散責任並取得正當性。」

　瞧船團長一臉正經地否決，凱索克奸巧地笑了笑。

　咔──

「好像……有開鎖的聲音內。」

「嗯，我也聽到了。」

　菲娜手指門把上方的鎖孔說，法比歐也當下附和。或者說，在場的三人一牛一森精靈其實全都聽到了。

　凱索克與查德對看一眼，雙方相互頷首，牛手便握上門把，只輕輕一推，門就這樣開了。開出了條小縫，下一秒，凱索克就大推門開同時側身闖入，後查德等人亦尾隨進入。

　率先闖入的凱索克獰眼掃望。起初，他並沒有覺得哪邊奇怪，但隨著掃望遍尋不著人影，兩張床舖被褥如同新鋪，直到一旁桌上的燈火跳動，房內的光影也跟著晃動，他才逐漸感到不對勁。

　房間內明顯看得出來沒有任何生活過的跡象。

「慢著！你們先別進──」

　啪噹──

　最後一個入內的安比關上了門。

「哞……」

「幹麻？啊她們人勒？」

　安比還不覺得怎麼，所以直白地問了。畢竟是船上的房間，內容著實不大，放眼不需清查就能知道裡頭根本沒躲人，故凱索克以外的人這也開始陸續感到懸疑奇怪。

　颯──嘩颯──

　隔窗，船外浪聲可聞。

　安比眼睛跟著其他人盯看房內，一手則於身後開始摸索門把，摸到了以後她緩緩轉頭，門竟已然無端上鎖。

　咚叩咚叩──

　拉不開門的聲響吸引了房內的其他人回頭，大家都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接下來該怎麼辦，卻沒人開口。

　咔──

　然後就又聽見門鎖自己開了。

　鎖開的聲音過後，眾人也明白感受到門外整體的氣氛變了。

　冒險者的直覺令其不敢怠慢，安比手放開門把，移動一旁取距於門開的那側，由凱索克當前，背貼門板，待人都準備好才出手。緩緩地拉開門時，凱索克也別頭直盯著安比，看見了正看向門縫外的她那一瞬間驚訝疑惑而皺眉的模樣，當下立刻以自身重量壓門關上。

　碰──

「怎樣哞？」

「外面……不是原本的走廊，破破爛爛的……」

「哞？什麼？」

「就是，門外好像連到了其他地方……」

　安比自己也不是很確定，所以這一次除了她之外，查德、菲娜和法比歐也都一起站到了門開的那側，再次由凱索克拉開了縫。

　碰──

　因為安比已經說了門外的樣子，所以查德等人並沒有表現出太過驚訝的模樣，不過從他們仔細看向門外時的表情便足見一二。

　查德點了點頭，表示和安比說的一樣。

「哞……什麼鬼。」

　瞧凱索克不可置信的樣子，查德於是和他交換位置，讓他親眼目睹了門縫外的景色。門外同於先前是船艙中的走廊，不同點在於並非原來那樣因間距的燈火映照在褐色木頭上散發出沉穩安寧的氛圍，而是綠色的青苔塗滿於灰黑朽木上展現出毀壞死寂的氣氛。

　所有人都親眼見過了門外異狀，卻不知為何發生，如何發生，故查德指示眾人迅速盤點身上現有的道具裝備，並清查房內是否有可用的物資，以便擬定行動方針。面對詭異，他的神情雀躍不已。

──榮光女皇號　尾樓　二階──

　船尾的露台邊，麻卡露露左手放於圍欄的橫梁上，下半身側倚橫梁委身，右手捏杯耳拎著茶杯，麥稈入內，獨自聽著浪聲品茶。

　不久之前，卡莉潔曾獨自造訪，單刀直入詰問一切的事件是否和他有關，麻卡露露也就當面誠實地否認了。

　裝了紅茶的茶壺亦和左手相仿，大膽置於圍欄的橫梁，當船體隨浪擺盪時，彷彿被施加了魔法般穩固其上，就如同他早算盡這一點搖晃不至於掉落海中似地，得放心沈浸優雅。

　查德等人盤點了身上物資。

　因為壓根沒料到會有開門連通至他處的情況發生，或說沒預想於船上冒險，當然也就沒有帶上齊全的裝備。

　除了衣物，查德全身空裝。凱索克帶有小刀一把，安比的腰包裡裝有若干魔法道具，菲娜有火銃一把，法比歐則在隨身的斜背小包與脖子上的利爾德之外還帶上了兩把寶石銃，像是隨時備戰似地。

「妳火銃哪來的？」

　查德質問菲娜。

「跟水手拿的。」

「拿的？真的？」

「你那什麼意思，就真的啊！」

「是真的，我有跟她一起去。」

　法比歐跟著肯定，查德也信了他。菲娜似乎是見了法比歐的寶石銃所以也想帶一把在身上，亦不難想像法比歐為什麼隨身攜帶。

「哞，真虧你隨身帶著。」

「欸嘿嘿。」

　法比歐傻笑回應。

　確認完手頭現有物資，凱索克要他把其中一把借給了安比，並於分配完物資後，由查德背貼門板開門，再次確認門外。門外依然連通著別處。雖無依據，但再等下去現況應該也不會有所改變，故凱索克反握小刀在手帶頭，打算主動走出房間探索。

　嘎咿──

　牛蹄踩上了腐舊的甲板發出聲響。牛的體重若沒問題，除非倒楣成最後一根稻草，不然其他人應該也不會有問題，是故陸續跟上，依序為安比、菲娜、法比歐，查德只提了盞燈墊底。

　啪噹──

　當所有人都出了房門，幾步之外的凱索克正回頭要查德和兩個小孩先守在門邊時，門就這麼給關上了。

「喂！為什麼把門關了！」

「欸？」

　查德遭質問先是疑惑，抓了抓在身後的手確定是空的，才把自己的手掌挪到身前看了看並不可思議地辯說。

「不不、我沒打算關門，我剛的確是抓著門板……」

　然而，關上前看來還乾乾淨淨的門板，現已青苔滿佈。

　嗯呵呵呵呵──　嗯呵呵呵呵──

　幽靈船內傳來複數詭笑之聲。

──榮光女皇號　最上甲板──

　雨已停歇。

「為什麼人家非得參加不可？」

　一名女性宛若不悅地質問。其身著看來高貴並合身的禮服，手持黑色摺扇遮掩口鼻，那舉手投足模仿貴族似的半吊子高雅之中卻又反差地令繆列看見了刻意為之的隨性與冒險者粗俗，打身旁隨從似的山羊頭身上，還與海風隱約飄來了少聞並難以形容的微微刺鼻味。

　副船團長參考了芙拉提雅的意見，建議在克勞迪為首的小隊之中放入裘娜。其理由是，老舊腐朽離奇詭異的事件裡大半與死靈秘法脫不了干係，正巧是裘娜之專精。

「專精又怎麼樣？這不是理由吧。」

「別這麼說嘛。我很不擅長戰鬥，而貝洛絲又常常太過魯莽，這時候比我們更能彈性適應環境的妳當然就是最佳的人選呀！」

「呃、嗯。妳這麼說也是沒錯啦……」

　裘娜側首，扇子遮上了半張臉說。

「那就決定囉！嗯哼哼。」

　因此，由克勞迪加上賽莉娜、卡莉潔、裘娜及其同伴山羊頭的五人組合即時成立，待水手們將連接兩船的橋板放下之後，一行人渡過板橋去到了剛才查德爬出來的那個甲板破口邊。

　裘娜率先看了看破口下方。山羊頭也蹲在她身旁，用戴著皮手套的手觸摸起甲板破口邊緣。

「嗯，看來沒什麼問題，人家就先下去囉。」

「慢著！」

　克勞迪才出聲要制止，山羊頭卻早裘娜話完之前就已點頭，觸摸甲板的手抓握邊緣，縱身躍下。裘娜聞聲則是回首，對克勞迪示以輕輕微笑後開扇遮笑，隨之即傾身倒入破口中。

　砰、咿──

　倒入的裘娜落到了山羊頭的雙臂上，頓時加壓令其腳下的甲板長聲作響，後山羊頭便紳士地斜身高低手讓她輕鬆地站到甲板上。

「下面如何了──」

　卡莉潔探頭詢問。

　裘娜看了看周遭，船艙晦暗，但附著的青苔異樣微光，約略十步內不須燈火亦可無礙看穿淡淡霧靄飄揚。

「沒問題，周遭什麼都沒有──」

　獲知，正當卡莉潔也打算躍下時，聽見一旁克勞迪的聲音。

「太魯莽了，只是看了看就直接跳下去。」

「總是有人得先下去嘛。」

「那也應該由我先行，而不是讓各位女士挺身冒險。」

　各位女士？聞話眼眨了眨，原本蹲跪備跳的卡莉潔站了起來，彎下右手的四指並排後指甲貼在了自己下唇，兩腳還刻意內八。

「哎唷唷──喔，你還沒發現嗎？還是單純為了人家才這樣說？」

　甜笑問時身形還稍稍左右擺晃。

「發現？妳是指什麼？」

　克勞迪一臉正經。

　卡莉潔突然冷卻。

「啊是是。騎士精神我是不討厭，但有的女孩子可不吃這套喔。」

　隨話卡莉潔也看向賽莉娜。

「是這樣嗎？」

　克勞迪追其視線轉頭認真地問。

「別聽她亂說，沒那回事。有騎士精神的你，最、棒、了！」

　賽莉娜雙手合十傾斜於自身脖子前如是說，後視線即從克勞迪的身上劃向卡莉潔，卻正好見她眼光從自己移到了克勞迪身上。

「原來如此……你，該不會，是ㄔ──」

「到此為止！」

　賽莉娜昂聲示手，嚴肅阻止卡莉潔繼續說下去。

　場面靜默了兩秒，卡莉潔才略有嘲諷似地開口。

「真是難為妳了呵。」

　賽莉娜則有所不甘地咬牙微笑以對。

　卡莉潔再度看向了克勞迪，裝可愛似地，兩手握拳於自身胸前並再次搖起了身子。

「人家有危險的話你要趕快來救我唷。」

　便不待回覆，一躍而下。

「等一下！妳這女人，到底想幹什麼！」

　賽莉娜也立刻追跳下去，獨留克勞迪一人抓不著脈絡。

　砰咿──　嘰咿──

　船艙裡，裘娜扇掩半面，雙眸似笑，回頭看向先後跳下落在甲板的女人和砂精靈。

「下面可是聽得很清楚哦，兩位春天花壇腦。」

「蛤──？」「妳說誰啊？小鬼。」

「呵呵。」

　砰咿──

　就在克勞迪最後一個落下，裘娜別過頭去不與之爭，賽莉娜又要質問卡莉潔的此時，山羊頭靠近裘娜咬了耳朵。

「什麼？」

　裘娜遂直盯眼前船艙深處的黑暗。

「就沒要怎麼樣，妳幹麻咄咄逼人？人家好怕喔，克勞迪。」

「妳這裝模作樣的小鬼……」

　見到賽莉娜咬亞切齒的模樣，克勞迪忍不住問，表示自己不瞭解兩人究竟為何爭吵，如可能希望雙方把話敞開來說免得誤會。

「真的假的，我怎麼突然覺得有點噁心。」

　卡莉潔隨話不可置信盯著克勞迪那張好看的臉，左手也端起右肘以掌遮嘴，貌似開始思考。

「克勞迪，我們別理這種人。」

　賽莉娜帶些撒嬌意味地動手拽起了克勞迪左臂。

「可是現在身處險地，忌諱內鬨，我認為有必要說清楚。」

「這樣說是沒錯啦……」

　她雖然還拽著左臂，但明顯有所不滿地撇開視線。

「啊！原來這麼回事，反了嗎……」

　卡莉潔再次看向克勞迪的臉，似乎想通了。

「什麼啊？你到底把我家的夏、克勞迪想成什麼了！」

　賽莉娜神情威嚇，手也從拽住手臂變成勾抱。

「怪不得會對我這個傾國傾城的美女沒有興趣。」

　沒有理會威嚇，卡莉潔小聲地自行下了結論。

　而正當賽莉娜沒有聽清楚並想要追問的時候──

「噓。」

　裘娜噓聲制止了吵鬧，隨之山羊頭便於身上摸出一枚銅幣，由其自身臀高之處使勁向前勾手拋出。良久，方傳回微聲。

「幹什麼？」

　卡莉潔問。

「妳們整理花壇的時候，席露特跟人家說了，應該為船的範圍之內感覺不到生命跡象。」

「船的範圍之內？什麼意思？」

「船團長發生意外了嗎！」

　卡莉潔急忙追問，克勞迪也感意外。

　裘娜搖搖頭。

「反了。」

　嗯呵呵呵呵──　嗯呵呵呵呵──

　突然，眼前深處的黑暗之中傳來複數詭笑聲令眾人警戒，席露特敏捷移位擋在了裘娜身前。

　另一方面，船艙裡頭，原本乾淨的門板關上後竟已青苔滿佈，查德嘗試再次拉開理應為同一扇的該門，卻只見門後是個容納不了幾個人並且底下甲板破洞的小空間，已非原先完好的房間。

「哞，被關起來了嗎……」

　失去了退路，查德等人也只能開始探索。

　探索過了一陣子，帶頭的凱索克於一處直行與左彎的路口前停下了腳步，且不只是他，安比、菲娜、法比歐和查德，所有人其實或多或少早就感覺到了哪不對勁。墊底的查德瞧了瞧身後來路，十來步外可見一片漆黑，便自身上摸出了懷錶近燈火，方察覺自己根本沒有事先記住門關起的時間，只覺得似乎走了很久，明明人就在船裡頭。

「我們直走了多久？」

「感覺大概是十幾分鐘吧，已經超過一艘船該有的大小。」

　安比回答。

「而且，有些地方好像之前也看過。」

　法比歐接著說，手也指向了腳邊的甲板，甲板上有一個輪廓形狀為多尖開散的破口。

「那個形狀的破洞先前好像也在牆上看過，對吧？」

「呃，我沒注意，嘿嘿。」

　菲娜傻笑。

　凱索克聽法比歐這麼說則是思考了一下，便打算轉入一直以來老覺得詭異因而不斷忽視的岔路，於是大夥跟著牛左轉。

　果不其然，剛才一直覺得詭異，是因為直走所遇的岔路多到根本不像是在船中，且經法比歐提示後，大家也或多或少在頭上、腳下甲板以及左右牆面上發現曾經看過的「地方」。比如說，形狀相同的破裂洞口，形狀相同的木頭斷損，形狀相同的腐敗痕跡，還有形狀相同的的青苔分佈，最終幾經轉折，一行人發現了一扇與眾不同的門。

　該門位於大夥現處的直路盡頭路沖於橫路的位置，其與眾不同的點在於表面有著不該有的相同。

　門板的青苔上留有明顯的手印。

　一行人走至路沖口，接近該門，並在凱索克的示意下由他身後的其中一人將自己的手放到了手印上和合形狀，就是該人的手無誤，遂也觀察起門邊周遭，與先前剛踏入船艙之時大相逕庭。

　眾人這始拼湊起了環境的樣貌──並非單就表象之呈現，而是試圖分析如此表象之本質。

　首先，乍看難辨別，但只要刻意去記憶便可以簡單發現，這裡那裡四處都有可謂「素材」的相同部件胡亂組成了船艙。其次，船艙或許只是表象，實際上此處的寬敞根本不可能容納在一艘船內。於是就此兩點能夠歸結出兩種可能，一為位在廣闊的空間之中誰以何種未知的方法構築出了這個樣似船艙的場所，到處散布的相同素材可謂構築結構時的一種省略手段。二為船艙確實就是船艙，只不過空間本身遭到了不明的扭曲，以致本該僅僅一處的場景如素材般散落於各處。

　卡莉潔認為有魔法才能的菲娜大概如上判斷。

「空間的扭曲是什麼？」

　問的是安比。

「呃，就是本來開門能看見街道，現在開了一樣門卻變成城市外面的河邊，這樣的感覺？」

「不是啦，我是問『空間的扭曲』本身到底是什麼？」

「欸？空間的扭曲到底是什麼？是什麼……是……到底是什麼？」

　菲娜當然不知道。她只是就看到的現象而言，腦中浮現出這樣的概念並以熟識的語言編織表達出來罷了。所以她看向了法比歐像是要求救似地，畢竟他相較自己讀過更多書，可卻也僅見直搖頭。

「總之，猜也猜不出原因，不如就開門看看吧？」

　查德隨話也看向凱索克。

「哞，也只能這樣了。」

　其後，大夥迅速站好位，由查德背對門板準備開門。凱索克取距於開門時能見門後的位置並些微壓低身，保持隨時能向周遭彈跳的機動性以防突兀，剩下的人則移動至查德正面待機。

　咔噠──　咿──

　門緩緩被拉開，凱索克也瞇眼看穿其縫。

　同樣是微光青苔滿佈的空間，就只是素材組合的樣式不同，窺望幾秒鐘過，凱索克站直了身軀解除警戒，眾人相繼來看。

「什麼啊，結果還是一樣嘛。」

　查德似乎有所期待故略為抱怨地說。

　嗯呵呵呵呵──　呃啊啊──　呼嗚嗚嗚──

　不知所云，令人發毛的詭聲笑容仍時不時響起。

　一行人穿過了留有查德手印的門後，繼續行進探索於廣闊交錯的船艙中。期間也在明顯不同的地點數次看到了該門，打開之後也就同於其他沒有手印的普通門，有些時候門甚至還會出現在腳下或頭頂的甲板上，但無論如何也都只是連向了素材排列組合不同的船艙。

　一切彷彿無窮無盡的迷宮。

　然而，在此似乎永遠都走不完的無窮無盡之中，法比歐肩上的利爾德突然站了起來，手扶他的頭頂，表現正在發揮嗅覺的樣子。

「怎麼了？」

　法比歐挑眼自己頭頂詢問。

　行進中，除了隊列帶頭的凱索克外，其他人的注意力也全都集中到了利爾德的身上。

「嘎。」

　利爾德應付般叫了聲，繼續嗅聞，有三人也就跟著嗅起來。

「有一點，鹹鹹的……」

「是海的味道。」

「真的有。」

　正當菲娜、查德和安比這樣說時，凱索克也停下腳步。

　一行人現正位於船艙走道所構成的十字路口上，路口位置的腳下甲板還有著一扇沒有查德手印的門板。

「哞，能判斷味道來處嗎？」

「沒辦法。」「不能。」「不能。」

　三人不約而同回答。

「嘎。」

　利爾德卻手指位在腳下甲板的那扇門。

「從這裡能出得去嗎？」

　牠搖了搖頭，但還是手指著堅持要凱索克開門，隨後也抱法比歐的手臂溜下，跳到地上，走至門邊。

　凱索克就拉開了門，可門下仍然是別種組合的船艙罷了。

　利爾德伏身於腳下甲板上，探頭入門縫看了看，嗅了嗅，後又站起來面朝十字路口的去路三向嗅聞，聞畢便貌似知道般出手一指。

「嘎。」

　手指右路。

　眾人相覷，既然沒人能夠分辨，那也只能相信牠了，遂關上門待利爾德返回法比歐的肩上，即朝右路前去。

「要叫獵犬幫忙嗎？」

　菲娜問向查德。

「嗯──　這些青苔的螢光不知道能不能召喚吔……」

「我看不要比較好哞。之後不確定會遇到什麼，保留隨時能兌現的魔力比較重要。」

「我知道了。」

　嗯呵呵呵呵──

　嬉戲般的笑聲自什麼都沒有的地方響起。

　卡莉潔等人全數進入了船艙後，在裘娜的提示下注意到這裡似乎不是普通船艙，更簡單局部探索過確認了這一點。

「也就是說，船團長現在可能在這不知有多寬廣的何處嗎？」

「是呢。」

　裘娜答覆克勞迪。

「那首先必須釐清的，就是此處究竟由什麼魔法構成，要不貿然深入最後恐怕連我們自己也出不來。」

　隨話克勞迪看向了賽莉娜及卡莉潔。

　賽莉娜默默搖了搖頭。

　卡莉潔同樣，但開口。

「那，既然無法進入，不如就放棄吧！」

「妳是認真的嗎？」

　克勞迪皺起眉頭問。

「也沒有認不認真啦，人家其實早就想要換個隊長惹，不如你來當我們的新隊長吧！克、勞、迪。」

　卡莉潔雙手交握在胸前，搖曳著身軀婀娜探問。

「欸？」

「別開完笑了！克勞迪是我的……咳咳，我們的隊長！」

「唉呦，尊重個人意志好不好，妳是老媽嗎？」

「誰是老媽啊！妳這婊子！」

「嗚嗚，克勞迪，你看看她罵人家啦！」

「妳們兩位到底怎麼了？為什──」

「別搞那些有的沒的了，先過來幫人家守住周圍。」

　克勞迪的問話遭裘娜打斷，語氣很熟似地。她和席露特在兩人鬥嘴這段時間已於幾步外的甲板鋪了張紙，紙張約略正方，邊長一條成人手臂，紙色如歷久泛黃，黃中以血液畫有內容複雜的圓形法陣，圓形之外的四個角落則寫滿了銀白色的符號紋樣，見是預製的法陣。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應畢的克勞迪看向賽莉娜，待她老實放手，便離開兩人。

　餘下的兩人互視，賽莉娜明顯不爽地別頭隨之走去，卡莉潔也賊笑吐了舌頭最後跟上。

　到了幾步外的圖騰法陣旁，克勞迪瞧了眼法陣並不認識，便經過了陣邊兩人守面深處。賽莉娜看了看法陣，隨即一甩神情不爽轉而默默嚴肅。卡莉潔見到法陣後則隨性地丟出質問。

「死靈秘法嗎？好臭，那是什麼？」

　只見席露特手持木質小瓶，正將四張大概手掌大小，寫有銀白符號的黑色方形紙張放於法陣紙的四個角上，並於黑紙中央撒下橙黃粉末令其高成小堆。裘娜則手執在燈火照下內容液體呈現深沈褐色的玻璃小罐，持筆蘸沾散發出強烈腥臭的罐內該液，於法陣紙上圖騰法陣的血紅圓邊上連續不斷地寫下符號，寫速快到像在亂畫。

「處理過的戰場屍水。要解釋太麻煩了，妳就看吧。」

　待一切準備就緒，席露特以火柴點燃四個角落粉末，令黑紙上燒出了四道青綠色似火又如煙之揚起。

　裘娜蹲跪於法陣紙的四邊之一，手指結印開始咒唸。

「吾期若果也其衣　吾期或果也其行　過往伏今　行衣再臨　於茫茫之所示　如搖曳之清晰　毀意向之所趨　仿天地之思慮……」

　隨咒文詠唱，四道「揚起」於法陣紙上方積聚如雲，降下青綠色光點如雨，於是法陣紙上的血色開始模糊，模糊成片很快令泛黃的白色法陣紙變得像是紅紙般。血紅也咬上了四個角落的銀白紋樣，使紋樣呈現出內容銀白輪廓血紅的模樣。

「大地之令　八荒為介　顯現通往深遠的橋梁……」

　待法陣紙全紅，四個角落的揚起亦燒盡而斷，餘剩的青綠光點依然雨降之際，全紅的紙張也彷若數多人手於上抓捏而擅自皺起。

「請野擒資　飄繁如絮　以現己見　衣褪行以本質之去──」

　咒文完畢同時，起皺的紅紙猶如液體，漩渦收縮，收縮的血色濁流當中還帶有四個角落曾經的銀白，白魚游血，最終收縮成一顆表面紋樣銀白的血色固體小球。

　裘娜將小球拿起，置於左掌上。

─Sarlokicoherence─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8i8cTXv77
「【薩洛奇之鬱】」

　然後，銀色如縫而裂，從中迸出了冷冽青綠光芒，外在的血紅表面也迅速地崩解，遭光芒吞噬，化作一顆青綠小光球浮於掌上。

　該小光球卡莉潔曾經見過，就在卡柏拉爾領的遺跡中莫名其妙長著草地的空間裡，故不由得脫口而問。

「精靈？」

「不是精靈，是藉由魔法而生的擬似精靈，沒錯吧？」

　裘娜與答笑問砂精靈，笑眼細瞇若詰質。

「誰知道。」

　砂精靈面無表情聳了聳肩沒有正面回應。

　後據裘娜說詞，所謂精靈在終端學派看來，乃大地、海洋、森林等被人們合稱為「自然」的此一對象所使用之語言，明白地說，可當作是大地、海洋、森林在說話。而擬似精靈則是一種模仿，於死靈秘法中係以模仿自然說話樣態而開發出的魔法，用以接收周遭死靈的精神殘餘──如果環境裡存在的話──可以從中解析出一定資訊。

「它們不會說謊嗎？」

　卡莉潔懷疑地瞇起了眼。

「就像放開手中石子會掉到地上那樣，如果連這也不能相信，那基本上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信了。」

「唔……」

「呵。」

　乾笑一聲，裘娜捧高左掌上的光球於自己面前。

「告訴我，我們應該往哪裡去。」

　嗡嗡──

　冷冽的光芒見有強弱波動又不至明滅閃爍。

「前，左。」

　向前傳達了訊息，克勞迪點頭後率隊先行，裘娜和席露特緊跟在他身後，後為卡莉潔。賽莉娜在看了看大家的背影後才提步跟上。

　嗯呵呵呵呵──　呃啊啊──　呼嗚嗚嗚──

　由於利爾德的指引，查德一行人隨著行進也感覺到了空氣裡的海洋味道逐漸濃郁，因而也確信離出口已經不遠。

　一個轉角過，凱索克放慢了腳步。眼前場景明顯與之前的任何地方都不同，木箱破桶，蠹繩餘燼，來到了像是儲物艙的場所。走入其中沒多久，冒險者們便在幾個滿佈青苔的破木桶之間發現了一個同樣青苔滿佈的圓頂木箱，乃用於納金藏寶的典型樣式。

　查德掃看了大夥，便把手中提燈掛上腰帶，搓起了雙手。

「欸嘿嘿嘿嘿……」

「哞齁齁齁齁……」

　搓著雙手隨笑躡手躡腳接近寶箱。其他除經凱索克示意而看望起不同方向警戒的安比外，皆尾隨查德就近圍觀。只見查德早不知何時從身上的何處摸出了根鐵線後，提燈照看鎖孔，觀察觀察外觀，又把提燈掛回腰際，折了折鐵線成形便放入鎖孔中。

　呃啊啊──　呼嗚嗚嗚──

　就在查德嘗試開鎖的時候，周遭詭聲也愈趨頻繁明晰。

　咔──

　需時，跳聲響起自鎖孔中。

「欸嘿嘿嘿嘿……」

「哞齁齁齁齁……」

　嗯呵呵呵呵──

　查德雙手抓住箱蓋的左右，與青苔散落慢慢掀開縫隙，經驗手感下認定無機關與開啟連動，立即憋了口氣大力掀開。

　哈啊──

　豈知開蓋瞬間，箱中跳出一抹幽光透白，幽白之如頭首部份彎有狂笑咧嘴，似鷹展翼的左右斜合襲來，嚇得查德臉皺彈後而坐，但也因此僅僅就被攫去了幾絲前髮，沒有受到太大傷害。

　幽白即刻淡去消失，看似什麼也沒留，只遭攫的髮絲飄下。

　咚、咔咔咔咔──

　寶箱裡卻發出聲響。

　查德小心翼翼地探頭查看，從偌大的箱子裡撿出兩銅一銀。

「我、我們被包圍了！」

　安比大喊。

　撿起三枚硬幣後的查德速速回頭，一行人之所在已然遭複數的幽白所困。其形多為前臂隻手，少有咧嘴一面，更鮮有片眼飄逸，彷若蜂蝶舞空滯留搖曳，群來團圍並散發著淡淡的惡意。

　呃啊啊──

　聞聲，菲娜抬頭看見一片掌大幽白面上的嘴巴唉聲，隨後左側便又有隻手來抓住她衣袖拉扯。

「別這樣！」

　隨手一拍竟穿透幽白隻手後覺冷，如手劃水面明月，只見幽白蠕動形變因而放開拉扯，幾秒過待水面靜默，即又恢復手形前來。

「怎麼回事？為什麼突然出現這些東西？」

　查德困惑聲問。

　其他人也都和菲娜一樣，手刀或拳劈打來手，但只阻止得了一時而無法令幽白消滅，或對其造成任何破壞，奇妙幽白卻能抓碰。

「這樣下去沒完沒了，先離開這裡哞！」

　在凱索克的帶領下，一夥人舉雙手盡量護眼，投身穿透複數的幽白衝出重圍，那些眼嘴隻手亦尾隨追趕。

　呃啊啊──　呼嗚嗚嗚──

「往哪？」

　奔跑中查德急問於法比歐肩上。

「嘎。」

　利爾德手指。

「左邊！」

　凱索克遂如指示左拐。

　啪噹──

　一行人關門喘息，本來想能否這樣就將那些幽白隔絕在外。

「哞，果然……」

　卻見手指穿門板進來，沒幾秒門板與牆面就如春天雜草蓬發長滿了幽白，大夥只好繼續照利爾德所指方向逃竄。

　歷時，一個轉角過後。

「哞，那是！」

　直去的船艙走道彼端，可見頭上甲板破口，暖光灑落。眾人遂向落光之處急走，急走至破口之下，流入的濃濃海風鹹味告知了決定性的不同，這裡就是出口不會有錯。

　破口之下，查德蹲低，嘗試跳抓上方破口的邊緣。與此同時，幽白亦蜂擁追至，凱索克當機立斷挺身抵擋，牛身即刻被圍，當下遭手抓嘴附。若只手抓皮肉倒也還好，只要小心身上脆弱之處如眼睛或跨下就好，可嘴咬則不，故凱索克協調上身轉動，揮手出腳，盡挑靠近要咬的隻嘴先行打破其形，藉此降低遭受出血傷害之可能。

「加油！」

「再一次，再跳一次！」

　法比歐和菲娜或叫或跳，努力出嘴鼓舞兩個奮鬥中的大人。安比則神色嚴肅地警戒四周，表情像是發現了什麼，卻又遲不出聲。

「嗚哦哦哦哦！」

　隨勵志吼聲，蹲低跳起，依然搆不到邊緣，頭上甲板位置明顯高過正常甲板不少。意識到這點後他看向了凱索克求援，要牛先過來把自己舉高，並譴責兩個小鬼別只出一張嘴，爾後便由法比歐和菲娜撿了木頭破片在手，揮打幽白，凱索克則舉起查德令他站立己肩。

「再……再一點點……」

　牛手抓著他腳踝，他也在牛肩上踮起腳尖，緩緩貓身拉長，才終於令手腕高過了破口，得以攀上邊緣。既然右手已經攀上，左手也就跟著上攀，接著對體態精實的他來說要出洞就不是難事了。

「終、終於出來了……」

　伴隨緊繃的語調，查德有感自身左側火光搖曳。別首左看，有票人正站在附近另一艘船上提光舉火，個個神情看來皆吃驚萬分。

「你們……趕快、過來救偶……」

「什、什麼東西！那是什麼？幽靈船上會有模仿人類的妖怪嗎！」

「我才不是什麼妖怪，我是本人！」

　為進一步穩定姿勢，查德扭動身軀，甩手肘上甲板，後令兩臂抱胸兩肘如步，要上身繼續吃深攀附於甲板的面積，熟料這樣動作卻使得雙腳踢動，令正下方的凱索克躲避起他的腳踢。

「啊！」

　躲避的動作無意間看在了菲娜眼裡。

　無意間的注視，讓對峙中的幽白也注意到了查德，於是便群起湧向他的身上，開始拉扯他的雙腿、腰帶、衣物。

「快點來救──　等、等一下，不是，先別拉！」

「怎麼可能信你。來人，去把真正的船團長給我帶到這裡！」

「就說我是本人了！」

「太狡猾了！」「別想一個人先跑！」

　法比歐和菲娜在查德下方鬧跳著。

「就說不是、了……啊、啊啊！」

　啪嚓──　啊啊啊啊──

　背部朝下跌落的查德繃緊了肌肉，就要摔落甲板的那一瞬間背部所感竟非堅硬之反力而是發散的柔軟。

　噗──　嚕嚕嚕嚕──

　欸？怎麼回……糟……想要手掩口鼻卻為時已晚，憋不住氣的查德張大了口，水壓即刻壓灌口鼻之中。

　嘔──　噗噁──　噗嚕嚕嚕──

　然而，在他做噁吐泡之際，沒幾秒就發現了自己雖然身在水中但其實又非在水中，證據便是「感覺上」有大量的水灌入口鼻，實際上卻仍舊可以呼吸。是幻覺嗎？還是……無論他心想如何，可以呼吸這個事實舒緩了突兀的環境驟變所帶來的緊張及壓迫，足夠令查德自恐慌中冷靜，始四肢划游水中，動頭查看起自身四周。

　四周漆黑更勝陰天的野外深夜，唯獨呼吸吐出的氣泡宛若帶螢光可見輪廓，主觀幾近靜止的時間中，不一會便發現一個身影在黑暗中獨自顯現。因為沒有可比標的所以距離難抓，但直覺非由遠就近而是原處浮現，現出同樣划水浮游的凱索克正看著自己。

　牛頭連續撇動，意圖引導視線。朝牛所示意的方向看去，查德見到菲娜和法比歐正如落水掙扎般地慌忙划動，划動及口鼻吸吐引發了大量氣泡，隨後目光也瞥見了不知何時出現的安比。

　三個大人爰自不同方向朝兩個小孩游去，去加入扭動身軀游竄閃躲著氣泡卻也一直沒遠離兩人，樣似企圖安撫他們的利爾德。

「以們養圍事吧？惹靜一得！」

　開口說話時吐出的氣泡混濁了語言，不過就像身在水中卻還能呼吸的矛盾般，查德的話聽來又異常清晰。他和凱索克分別游到了法比歐及菲娜的身後，出手架住了兩人掙扎划動的雙臂。

「冷靜哞，張大嘴巴吸氣。」

　法比歐和菲娜於是呈現出過度換氣的樣子大口大口呼吸，並隨意識到能夠呼吸一事逐漸冷靜。剩下的安比則沒參與救助，只是鎖著眉頭一面浮游一面手舉寶石銃，執意警戒周遭的黑暗。

　飄忽，大夥全都注意到，除了呼吸所產生的氣泡外，周圍的黑暗之中開始飄現淡淡絲縷螢光。待螢光絲縷圈繞，繞出了形狀，形狀所成面積越來越大，表面也逐漸清晰，看是船艙裡的螢光青苔，素材面面自黑暗中顯現，逐漸構築出船艙模樣。模樣構築期間，眾人分不清楚究竟是船艙本身正在上浮，抑或是己身在構築成形裡下沉，只得歷時待果，最終雙腳碰上甲板，踩還被貼未知，船艙於焉完成。

　豈敢大意，環顧伺機。說是船艙，可其實單就外觀壓根分不清天地牆壁，原因是有眾多的門胡亂分佈，只有自身體重與腳踏為實。

　摳咚、摳咚──　摳咚摳咚──

　忽有一陣聲響，是推敲門板聲音。

　很快鎖定聲源，那扇歪斜於牆的門上青苔有著查德手印，是胡亂分佈的眾多門裡唯一一扇有手印的門，還見手印的早已悄悄莫名變化成了六指。凱索克左手反握小刀迅速走位直面該門，陣型由安比和查德分站其身後左右，三人之間菲娜靠查德，近安比是法比歐。

　摳咚摳咚──　伊──

　右上斜左下的那門自左上的長邊開啟，開出了一道縫隙，卻沒有因門板自重而掀落敞開。

「先下手為強，如何？」

　安比寶石銃架手瞄縫詢問。

「感覺來者不善……　交給妳了哞。」

　門縫中一影尖銳緩出，其色灰白。

　嗶嗚──　鏗──

　影尖似草，受風而動，射出的彈丸確實命中，但擊發的本人卻皺了眉頭，只因響聲聽來鐵器鳴金，打中的那東西應該是金屬。而後風動的影尖搖回了原位，一秒不動，便即如春草夏藤速長，自門縫伴隨扭動伸長湧出，其形狀正正猶如章魚觸手。

　既顯其形後見色，剛才的金屬碰撞聲當下了然於胸。

　該觸手表象如先前遺跡慣見，白色上走有紺青線條，乃凱撒凝髓體與姆霓彌恩之所造。

　正當眾人專注於伸長來的腿粗觸手時，門縫邊不知始於何時早有其他尖影伏動，周遭其餘沒有手印的門更有多扇開出了縫隙。

「哇嗚，這……是不是很不妙？」

「哞，看起來是。」

　對於查德所問，牛答時切齒微笑。

　嗯呵呵呵呵──　呃啊啊──　呼嗚嗚嗚──

　他處，帶頭的克勞迪靠著身後裘娜所操之魔法指示，順利穿梭於顯然造作的幽靈船中且持續深入，期間除不知所云的叫喚詭聲此起彼落接連耳聞外，並沒有特別遭遇什麼。若真要說有什麼特別，那就是有些門板上的青苔總是印了不知道是誰的手印。

　幾分鐘前，卡莉潔才剛剛和賽莉娜討論過，該手印四處分佈，或許是同化了觸媒與魔法陣劃出界線之機能的複雜圖騰式也說不定，可沒有定論。其後兩人遂嘗試破壞手形，刮除拇指食指之間的青苔弄出了第六根指頭，藉以觀察環境是否有跟著變化。

　然後，時間隨行進稍逝，破壞手印形狀以後便不斷保持警覺的賽莉娜長耳跳動，提手置長耳前集音，隨之開口。

「感覺那些叫聲變小……　不對，是變少了。」

「唔，果然有關連嗎？」

　咔──

　正當卡莉潔握拳抵嘴思考起來的此時，裘娜踏甲板停步，更在她先前的克勞迪亦有察覺，掉頭詢問。

「怎麼了？」

　裘娜靜默，只神色凝重地注視著自己手中的小光球，同時席露特也像是發現了什麼而開始東張西望。

「糟了……」

　碎聲自唸，裘娜看向了席露特。雙方視線相交，山羊頭點過立刻動身超過克勞迪衝了出去，裘娜旋即尾隨，並對席露特大喊指示。

「左邊！」

　見此情景，克勞迪無追問打算，只手握腰後劍形包裹的把柄，與剩下的兩人一秒交換視線，三人便也跨步追尾而去。不久，奔走距離尚不及喘息程度，裘娜急遽停下腳步站在了一扇歪斜門前。

　該門並無手印，極其普通。

　咚叩咚叩──

　出手握拉，門鎖緊閉。

「破壞它！」

　應其聲令，席露特藉迴轉身形一圈與門取距，雙腳交互點地輕盈左右跳動，跳著跳著就站穩了身子流暢旋身踢出，踢向門鎖。

　蹦──

　連同門把踢破，門板於是自然開啟，開出了一道縫隙。

　縫隙間伏動的尖影皆為觸手，霎時似湧泉直出，直噴而來。

「散開！」

　凱索克大喊之際，已然眼前的觸手之尖端挑起，有如長鞭破空自正面甩延掃落。

　鏗──嘰────────

　左手反握，兩臂交叉，小刀格擋，鞭落下刮，凱撒凝髓體之堅刮刀刃化為火花。火花噴濺，其力剛健，眨眼間小刀難握，解臂撒手。

　鏘──

　刀體寬幅削剩一半的小刀飛噴旋而落地，緊接而來的另一條觸手尖端便如彈指一挑，挑打在凱索克再度交叉鞏固身前的左臂上。

　啪──

「哞嗚！」

　凱索克受擊倒退了數步，在差點倒坐之前站穩了身，左臂垂下尚且咬牙切齒，目瞠顏怒，怒於彈打自己的那一下明顯比起上一秒鞭打刀身的那一擊更為收斂，擺明瞧不起人的感受強烈。不，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下意識握了握左手，五指顫抖，心想左前臂的尺骨很可能是斷了，接著張望左右，安比和查德似乎都順利閃開了觸手鞭擊。

　而正當他想確認另外兩人時候，菲娜大喊出聲。

「法比歐！」

　猛然回首，早已略過了自己而抵達身後的觸手之一捲住了法比歐的小腿，隨後一扯將之拉起，倒吊半空中。

「嗚哇啊啊啊啊──」

　見狀，安比俐落換下寶石銃內為壓射彈丸的起爆黃石，換上另一顆封存著攻擊性魔法的，對準了抓住法比歐的觸手。可其他觸手見了舉銃皆護擁來，再加上於先前的遺跡中早已獲得了凱撒凝髓體和姆霓彌恩根本不受普通魔法影響之知識，又怕可能誤擊法比歐，最終只得呆呆瞄準下眼睜睜看觸手將之攫走，想不到任何應對動作。

「呿。」

　安比倒咂一聲。

「救、救──」

　複數的觸手尖端靠近了遭攫的法比歐，攀體纏身，其中之一遮住了想大聲求救的他，隨後整個人便被觸手帶往歪斜的門後。

「你沒事吧。」

　查德邊問跑向了凱索克，他右手正輕捧著自己左前臂。

「骨頭應該斷了。」

「安比，治療。」

「知道了。」

　近來的她立刻換裝黃石。

「哞，這樣好嗎？就三發，留給腳或身體才對吧。」

「好、好。你也看到對手了，現在不用說不定以後沒機會用了。」

　語畢燦笑，牛亦咧嘴以對，若有感謝似地道出。

「和你們認識了之後，遇到的全是好事，哞──齁齁呵呵。」

　一旁的菲娜不解兩人舉動，為什麼法比歐被抓走且負傷的現在還能好整以暇地幹話說笑。查德也察覺她的不安。

「別擔心啦，一定會把他救回來的，吶！」

「嗯，嗯。」

　雖有遲疑但還是點了點頭，菲娜心中其實並不認為可能，然而尚未行動即一昧否定不合個性也沒意義，故強迫自己相信。

　安比拿出了自身攜帶的小瓶藥水給凱索克喝下，後對準他的左前臂扣下了扳機。從旁不見寶石銃有射出什麼，即見透亮帶有潔淨感的淡淡青色光芒一時包覆了牛的左前臂，好似他的手臂會發光。

─Rehabilight─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iw9Lr9QpI
【恢復之光】

　光芒並無持續太久就消散，凱索克握了握左手施力。

「哞，可以。」

　之後，不會魔法，兩手空空的凱索克向菲娜借來了火銃和彈丸火藥等裝填道具整合包，安比亦為寶石銃裝上了攻擊性魔法的黃石。查德的提燈雖然在剛才閃躲時遭觸手掃過已毀，但在經歷了不久前的水淹過後眾人皆明顯感到現處的船艙空間視野更佳，比起先前只得窺知十來步內幾乎像是待在了太陽底下，又彷彿能看透黑暗。

「好，走吧！」

「哞。」

　回應查德，凱索克領三人快步走向法比歐被抓進去的那扇門。

　明明開門是前往未知領域，當下凱索克卻深感似曾相識。

　過門，門後空間壯闊異常。

　除了腳下甲板，拼貼出船艙模樣的素材猶如抓了把銅幣隨意拋散於地那般，拋散在頭頂、左右，腳踏以外的四周。素材之間的間隔隙縫充滿了漆黑，漆黑粼粼波動，反射著牆板上的青苔微光，似水。

　正面，隔間黑水之中盡出，乃白色凱撒凝髓體走佈紺青姆霓彌恩所構成之觸手。觸手一窩蛇爬鑽竄，蠕動擺盪，結錯相爍，最粗者甚至有超過人身數倍，攫走法比歐的只不過是當中鬚末罷了。

「嗚──嗚──」

「嘎……嘎……」

　法比歐的叫喊聲悶。爬走在他身上的利爾德也不斷施力拉扯，欲扯開纏繞的觸手，卻徒勞無功。

　正當眾人注目於小觸手將法比歐高舉，使其位於正面的那一大團觸手的中央時，中央幾條纏交似結又非結，蛇爬出入黑水的大觸手停下了行動。緊接著那幾條觸手蠕動，蠕動非觸手本身而是其表面，爾後凱撒凝髓體遂崩其形如液體相溶，相溶成面，紺青的姆霓彌恩如複數水草游擺白色面上，最後相接交織成片，儼然遺跡牆面白壁走線。

　不待思考如何應對，該牆面再如水面波動，波動之中緩緩浮出了一張人臉，對比正處附近的法比歐，臉的大小無異於常人。

　凱撒凝髓體構成的人臉突出，再來是兩肩、雙乳。隨上半身突出成形至肚臍位置時，雙手也然拔出水面。

　最後，於仰望的人臉上，上下鉛直行經鼻子左右的兩條姆霓彌恩在高出鼻子的兩點位置，紺青如針頂布，由內向左右同時橫刺著線條本身的輪廓頂尖了寬幅，後破輪廓刺出兩條垂直橫線，張開雙眼，並與開眼正首前觀，正首之際連接頭頂後腦的紺青亦拔絲脫白如髮。

　凱索克、查德、安比、菲娜，皆為之顫慄，顫慄也終於令凱索克想起了所感之似曾相識──絕對不會錯！這和先前在晨霧樹海的遺跡當中第一次看見無名巫妖轉過身來時的感受一模一樣。

「呃……　那看起來還蠻糟糕的。」

「嗯，很糟糕哞。」

　更何況上次兩個小隊雖然整裝完備，可最後所獲取的勝利卻非己力扎實，而這一趟只近乎空手闖進來的四個人，怎麼想都沒皮條。

　眼前，空間之深處，觸手正將法比歐提高到該女人身形面前。女人的纖細雙手遂向之往，捧起了法比歐的兩頰，湊臉觀看。

「嗚──嗚──」

「嘎……嘎……」

「沒有、沒有……」

　女人的五官不似真人細緻，只彷若廉價雕像那般起伏，又可說像絲襪套頭，且鼻型突起的下方說話時就只是凹陷凸跳無實際口洞，但仍足見其神色顰蹙，正在找尋什麼東西的樣子。

「嗚──嗚──」

　接下來女人的左手溫柔撫摸起他的右臉頰，拇指輕壓於眼睛下方抹觸並朝下方輕拉。

「果然沒有……　眼睛下面沒有傷口……　你是誰？」

「嗚──」

「為什麼？你究竟是誰？」

　疑問時，封口的觸手依舊，法比歐無法回答也無能回答。

「嘎！嘎嘎嘎嘎！」

　他肩上的利爾德見了女人言動奇異，一時忘了拉扯觸手，這才返醒如代辯又要守護，張開脖子上的傘膜，樣貌威嚇對著女人。

　女人別眼於牠，看了兩秒。瞇細了雙目。

「嗯？　你……該不會……」

　一時之間看得出她似有不可置信，接著神色便迅速轉換，粗糙的五官細動，複雜中或可見喜樂、哀怨、憐憫，乃至崇拜。

「啊啊！請您，請您仔細看看我現在的這個樣子。」

　抽開捧住男孩臉頰的雙手，她不動觸手動自身稍微拉開距離同時轉面向白色蜥蜴，張開了雙手話說時，打自女身浮現後所給人的壓迫感頓時淡然無存，足像換了個人似地。而威嚇中的利爾德見到了她這副模樣，竟無意識地傘膜軟下，表情見不解其意，歪頭睜眼於她。

「這是『伊蘭尼厄絲』教我的，您看！和當初第一次和您見面的時候相比，是不是很不一樣！」

　女人講話時表現出愉快幸福的樣子，宛如母親買了新衣給自己的女孩子正著裝舞轉起裙子，炫耀要給父親看那樣。

「那天以來，我一直思考著自己該怎麼做，所以現在，我早已確立目標了。所以，請您，請你……別礙事。」

　鏗──

「嘎──」

　觸手尖端如彈指一甩，甩打利爾德飛出。

　碰、鏗、鏘、砰──

　擊地翻滾又摔落的利爾德最終落在了一行人的附近，菲娜趕忙奔去查看。畢竟同為凱撒凝髓體堅不可摧，雙手在扶之際，也只見牠頭昏搖晃，金星眼花，外觀看起來連一點破皮也無。菲娜將之抱起，便速速移動跑回了凱索克的身後，只一秒也不想待在前方。

「那個，反對暴力、反對暴力，請先讓我們好好談一談吧。」

　查德高舉雙手大聲訴求，人也從凱索克的身後走出，到了他右手側數步距離外。女人亦隨其動作，動了根觸手到自身左，望眼凝視說要談談的男人，所注目處恐怕是男人的眼睛之下。

「沒有……　你也沒有。」

　她掃看眾人。

「你們都沒有傷口，你們究竟是誰？」

「我啊，我叫查德。查德．登格勒，是一名冒險者。」

「……。」

「很抱歉打擾您睡……呃，我是說休憩。不過如果你把那邊那個人還給我們的話，我向妳保證我們馬上就離開這裡。」

　隨話，舉高的雙手食指一同指向了仍被觸手纏舉的法比歐，女人的視線亦隨之看向，兩秒後再度返回。

「沒有傷口的話……」

「的話……」

「死吧。」

「死──　欸！」

　說時遲那時快，女人身左的那條腿粗小觸手急速鞭向查德。

　砰磅──

　鞭速之快足見殺意，所幸查德也不是省油的燈，千鈞一髮之隙跳右側閃，下一刻觸手便拍破甲板，打拍深暗黑水濺出透明水花。

「只靠嘴巴果然不行嗎，那要來點硬的了。」

　查德翻滾了一圈蹲地，貧嘴當下，女人的視線也從他的身上向右掃過牛身，直到落在了已打牛的左手一側快跑遠去的森精靈上，然後便令小觸手三方伏地，同時朝三人蛇行襲去。

　看不出弱點，但萬一要是有的話，只能是眼睛哞！凱索克如是心想之時見伏地觸手或有捕獲之意將甩身揚起，三人皆能想像其再來如何刁鑽，從而走了退取距閃避。後不出所料，揚起的觸手只空擺顫動過幾下，速又同大刀斬馬橫掃，掃恰恰腰高，要是閃避前一擊時沒藉機取距就只純粹閃躲，那麼身體可能已經上下分家了。

「菲娜，別往前哞。」

「嗯、嗯！」

　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躲在凱索克身後模仿其走位的菲娜或許恰巧做出了最佳選擇。開口要她繼續保持的凱索克在指示後，自己也順帶以手上火銃瞄準了預想之處，擊發。

　砰──　鏘──

　彈丸擊中女人的眼下臉頰，卻不見她有任何意思閃躲。

「切。打不中眼，不堪入目哞。」

　緊張時分不忘碎嘴揶揄自身準頭，此時此刻，方才掃了四分之三圈的觸手尖端朝上，正如似水草搖晃。

　原來如此，怎樣都是那個女人在操控，觸手沒有自我意識嗎？安比觀察假設起這個好消息，是時腳也站定了位置。

　即刻，觸手甩以不同角度向三人打去。

　砰磅、砰磅、砰磅──

　近乎同一時間打破了三人閃躲過的腳下甲板，安比和查德也隨即穿過飛濺的水花左右兩翼展開。移動間舉寶石銃瞄準了還抓著法比歐的觸手，安比引導魔力，而這不過為了發動黃石而捻出的些許魔力竟瞬間換來了女人的視線，此刻才離水的觸手隨之高舉欲來。

　轟──

　下一秒，女人眼角瞥見左側光火，轉而看向，欲襲向右方安比的蠢動觸手跟著停擺。

　果然！安比確信了假設。

　位處自軍右翼的查德對女人投出了火球。

　直視左前方飛來的火球，女人動了動蟄伏於火球路徑下方的其中兩條小觸手，衝而向上將之刺穿，交錯甩打，沒幾下便打散火焰。

　砰──　鏘──

　凱索克這回連女人的臉也沒碰到，一條甩快不見其形的觸手尖端已然蜷抓彈丸，然後施力般捲纏搓磨，輕易把彈丸磨成細碎粉末。

「見鬼了哞，原來我拿玩具在打……」

「那些觸手全都沒自我意識，完全是那個女的在操控！站開一點才有辦法應付。」

　安比大吼告知隊友。而女人在瞥了安比一眼後，不予理會動起了如人的雙手，左掌指右在上，右掌指左在下，並隨其自身視角逆時針旋動變為右上左下，兩掌中間遂見有色漸深，顯現一輪凝血暗紅。

「休想！」

　安比提銃瞄準。見到敵人施展沒見過的魔法時第一要件，就是全力制止該已發動的魔法實現。敵人自然也知道這點，動觸手襲去，逼得森精靈才剛提舉卻又不得不放棄，改以走位閃躲。

　右翼，查德明知無功，但也沒其他手段了，故還是抓著機會一口氣投出了數發冰箭朝向女人的頭部。

　理所當然，觸手一掃冰箭碎散。

　碎散之時，正原地警戒的凱索克聲問菲娜。

「那是什麼？」

「我不知道！」

　女人再次順時針旋動雙掌，旋中也於兩掌變位手指前方之際將掌間血紅暗輪向前推出，暗輪立如水波擴大，擴大淡去，消散於空。空而無物，正當眾人撐眼欲觀要捕捉魔法所引發的現象，以求得知後續如何走位或應對該未知實現的剎那眼下──

「嗚！」

　安比的心頭無故升起了一股清晰恐懼。完……完蛋了……精神攻擊是嗎……她當下立斷，伸手腰包，欲取能解除恐懼的黃石，餘光卻見女人左手正五指大開朝其自身右側以掌對自己。

　左手一旋，掌開朝天的四指須臾向地，握拳。

　傾刻，安比忽有覺感，感如手觸熱鍋，急遽放手，拋放的寶石銃也就無光無火地追掌握後爆裂破散。

　磅──

　可惡，又是看都沒看過的招式……安比如是心想，想時不由自主單膝跪下。呿！連麻痺也……混帳……

　正當她竭力抵抗的此時，自右翼傳來了苦悶叫響。

「嗚啊。」

　咬牙抬頭一望，查德貌似閃避不及慘遭觸手掠打，雙手正環抱腹部衣破下那脖子般粗的淤黑鞭痕，神情苦痛跪地。爰兩條觸手前去蜷抓他左右前臂，將之如人偶般拉高吊起，再又一雙觸手蛇行前去，蠕動抬起，尖末直硬，彷若槍刺，眨眼便扎入了那淤黑腹部。

「嗚、啊啊啊啊────」

　鮮血如柱，藤射花開。

「嗚──　嗚──」

　眼見查德狀慘，法比歐掙扎想脫離纏身觸手。同時刻，凱索克邊抵抗心中恐懼，抽己身視線自查德到了左翼，見安比雖醒，但已側身躺倒在地，麻痺要轉伏地姿勢而不可得。哞……沒轍了……

「菲娜，你自己一──」

　牛頭一轉身後，只見菲娜丟下了利爾德高舉雙手襲來，看樣子陷入了混亂。所幸她體能不高，牛得以輕易抓住她攻擊自己的雙手。

「菲娜，醒醒！」

　雙手一曳，稍微使勁將菲娜推摔在地，便見她臉上唾淚縱橫，混亂帶恐懼，躺地顫抖抽蓄，怎看都不像能獨自從這裡跑掉。

「真虧你能撐到現在。」

　聽見女人的說話聲，凱索克馬上視線轉正，果見一觸手鞭來，急忙側閃，卻因恐懼而心神不寧，閃時摔了一跤。

　批呀──

　觸手打擊力道輕微，甲板不破。幾經彈跳，波浪蠕動，下一動即朝菲娜蛇行鑽去。

「哞你媽的！」

　凱索克趕快伏地挺身，站起來衝向觸手，出手環抱並彎下腰圖用自身重量壓制，可觸手在懷中不知蠕動掙扎幾秒，背後突遭重擊。

　擊重至出不了聲，鮮血自牛的口鼻噴濺而出，自然也令他鬆開了雙手再次倒地。

「吃……吃我……這個……」

　注目於牛的女人忽見右前方一閃橘紅而看去，見側趴在地的森精靈捻出全身力氣高舉左手，想投出火球。

「哼。拿著那個東西是想裝成不能魔法嗎……　小聰明。」

　於是把男人如拔肉自串上，自刺入腹部的觸手上拔出，將之從左側移至右側，停在了森精靈將投火球的路徑上，以男人之身為盾。

　安比見了，無法如何，神情皺額哀怨，瞧查德因動作粗魯搖晃而痛聲呻吟，手上的火光竟就此熄滅。

「遊戲結束了，現在就讓你解脫。」

　女人說著，蜷抓查德兩臂的兩條觸手左右弓開，使之張開雙手形同十字，便在十字面前一段距離抬起了第三條觸手。

「住……住手……」

　沒有口洞的嘴巴微笑。

「真、假的……我……就這麼便宜、咳、死在這……」

　觸手飛鞭。

　唰──　啪──

　至今帶有半分玩弄心態的女人這回可沒輕手，觸手強烈鞭擊打散了鞭下之物，查德的眼前也隨之一黑。

　一片冰壁散破。

─Spelliceield─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z6WHZRNfB
「【咒冰盾】」

　裘娜的魔法藉由環境水氣即時築出一片冰壁，冰壁如盾遮蔽於跳躍飛來的席露特身前。其兩臂交叉且兩膝縮於胸前形成一丸，令自重抵冰壁偕身為盾擋下了強烈一擊。

　碎冰飛散，席露特亦藉受擊之力於半空中華麗旋身落地。

「席露特，沒事吧！」

　落地的山羊頭轉向裘娜一點。

　尾隨裘娜追到的克勞迪見了場面，毫不猶豫伸手腰後解開了劍形包裹上的鏈扣，不把無刃劍的劍身抽離包裹，直拔其中利刃而出。

「輔助就拜託妳了，艾蜜。」

「嗯。」

「就說是小聰明了。」

　女人見殺意的一擊被擋，另外又自一窩蛇爬之中拔出了兩條觸手再次襲向查德。

　霜──

　舉劍奔來的克勞迪豎目，垂直一刀，漂亮斬斷了凱撒凝髓體所構成的觸手。

「嗯？」

　女人驚異之餘，克勞迪也同樣訝異。

　不過克勞迪沒時間思考，旋即挪斬下的劍尖左下，隨向前跨步揮劍斜上，瞬間再斷另一條蜷住查德右臂的觸手，查德也因而墜地。在他墜地之前，克勞迪已然迴身面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斜於自己右上的劍尖向左側斬下，登時提高劍刃再度向右側劈去──

　嗯，果然沒有。一舉連斷四條觸手的克勞迪心中肯定，肯定後斜持長劍身前，身姿略有壓低擋在了查德和被斬斷的四條觸手之間。觸手遭切離的部份如蜥蜴斷尾扭動在地，須臾又似石化般堅硬靜止。

「那把劍是！」

「那把劍是……」

　卡莉潔和女人皆瞪眼於克勞迪手上的長劍。

「堅毅祈願的色彩……」

　女人細聲碎念。

「給我……　把那把劍給我。」

　複數觸手揚起。

「還給我！」

　聽了女人的嘶吼，克勞迪不知所以。不過優秀祭器一向是兵家必爭之物，欲奪此劍者多不勝數，故當下不再多慮，專心對敵。

　面對複數觸手自四面八方襲來，克勞迪身處包圍中，俐落揮舞手上框長片翠綠的暗金利刃將之一一斬除。斬除期間其身軀也突然發散出了一秒的金黃光芒。

─Voidragoared─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OZjiUc9Js
「【贗龍嗥】」

　是艾蜜維亞見了戰場情況所下的判斷。

「克勞──　夏諾由我照顧，妳先去看其他人的狀況。」

「哼，真是坦率。」

　卡莉潔那盯著克勞──夏諾的視線側瞥至砂精靈身上時，鼻嗤一聲嘴巴稱讚，而後率先往查德奔去。

「什麼啊。」

　艾蜜維亞思忖一句，便開始唱起了下個咒文。

「沒事吧。」

　卡莉潔輕搖地上的查德，見他昏迷無應，四指輕觸頸部動脈，人還活著。只要活著就還有救，是故她也開始詠唱。

「昏昧過星辰之光　冷冽過冬霜之陽　吾前耀眼的藐蔑啊　驅遠死滅傷離之痛　抑壓愚蠢濁流沸騰　紡織血肉　繕寫靈魂之器　願汝在明照之下奪回一切失去──」

　帶有潔淨感的淡淡青色光芒於手中顯現。

　─Rehabilight─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qv5HXCO1d
「【恢復之光】」

─Earthpiritected─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BAY2IV7MT
「【大地靈護】」

　近乎同一時間，艾蜜維亞再度祝福予夏諾，然後觀察起四散倒地的其他人。除查德已有救治外，不見安比和菲娜有明顯外傷，倒是凱索克看來傷重不亞於查德。平時救治傷重優先是自然的想法，但眼下正處激戰之地，對手更是名諱伏暗的強大怪物，反過來思考，死豬不怕滾水燙，讓可能行動者先能行動為上，至少不會拖累戰況。

　再者，尚有裘娜和席露特在那附近，故艾蜜維亞優先跑向了左翼安比身邊。適如其料，安比不得動彈只因中了魔法麻痺，艾蜜維亞迅速摸出腰包裡的藥水小瓶協助飲用，很快解了她的窘困。

「恐懼呢？能不能自己搞定？」

　吞下最後一口藥水的安比點頭。

「想得美！」

　女人瞥見，一條觸手朝兩人飛去。

　夏諾見狀，沒有對攻向自身的觸手揮斬高舉的聖劍，而是改以閃避鞭擊。避後他直衝左翼，跨步狂奔，低跳縮距，飛斬襲向兩人的該條觸手。遭斷的那一截觸手飛拋至安比附近，落地蠕動當下艾蜜維亞已然朝向凱索克前去。到了附近，卻只見裘娜呆站觀戰，而且席露特也僅僅守在她的身前，沒有管身後的凱索克如何。

「喂！妳們不幫忙杵在那幹什麼？」

　砂精靈若有不滿質問。

　裘娜卻只是淡淡別過臉來，手指怪物。

「那是什麼？」

「蛤？　我哪知道！」

「既然妳們有法對付那東西，那應該知道是什麼才對。」

「就說了我不知道。」

「……。」

　無言以對，裘娜正首，視線落到了正與夏諾一來一往攻防激戰的怪物身上。觀怪物遭斬斷的觸手雖會再生，但再生速度緩慢，一段長過人身兩三倍的腿粗觸手恐怕得耗費五至十分鐘左右──那絕不是單純的組織再生。心想，若要真的是「那種技術」，且能像該怪物擁有並操控那種技術的話，說不定姊姊和以前的同伴們全都能……

　裘娜視線自然轉到了身前幾步的席露特身上。

「妳不幫忙就算了，可別在這倒戈。」

　艾蜜維亞眼銳聲嚴地說。

　聽感嚴厲銳利，裘娜再次別過臉，看著著手救治凱索克的她，心底暗忖這廝還真是直覺敏銳。

「席露特！」

　山羊頭回望頷首，兩人遂先後走到凱索克身邊，見艾蜜維亞近於牛背的掌面正散發出淡淡的青色光芒。

「用了幾動？」

「二。」

「剩下的呢？」

「三。」

「……。妳在這之前，已經用過兩次魔法了吧？」

　艾蜜維亞沒有回應。

「哼，該說不愧是受肉精靈嗎。」

　仍然沒有回應，於是裘娜看向了那淡淡青光。

「魔力充沛，但是技術粗雜。」

　此時，一心不亂的砂精靈竟就微微抖動了下。

「那女孩應該只要服藥解除魔法導致的精神異常就能行動，妳留三動分散風險，人家來接手。」

「妳行嗎？小鬼。」

　淡淡青光驟停，砂精靈轉看裘娜譏問。

「哼！治療方面人家可是專長，廢話就別說了。」

　艾蜜維亞遂轉關照菲娜而去。裘娜看了看倒趴的牛背，就指示席露特壓按背上幾個地方，便見牛咳嗽痾血。雙方意識疏通過席露特便即扶牛坐起身，緊接著自腰包抽出一小瓶，拔蓋，一手力抓下巴掐開了牛嘴，一手立塞小瓶灌藥。跟著，裘娜也唱起咒文。

「昏昧過星辰之光　冷冽過冬霜之陽……」

　另一方面，斬斷宛如無限的觸手，閃過次次致命的鞭擊，夏諾動作間也不時瞥看遭擄的法比歐，利用著觸手的再生時間步步逼近。

　女人讀出了他的目的，且大可令捲住法比歐的觸手將之撕碎再把騰出來的觸手全投入戰局，但女人並沒有這樣做，而是釣魚一般，對著眼前男人晃了晃觸手蜷中的法比歐。

「嗚──嗚──」

　晃動魚餌的同時女人心想，觸手雖不曾直擊，但有不少次擦過男人身近，卻連點擦傷也無，絕不會單純是砂精靈的祝福導致，於是注意到其胸前那塊教會符號的墜飾正微微亮著。那是……長年只在教會內部口耳相傳的不傳外法嗎……就在女人正這樣思緒的此時此刻，夏諾周遭的小觸手無論斷全，全都停下了攻勢待機蠕動。

　眼看本該是去救出法比歐的良機，可夏諾卻冷靜地觀察戰場而沒有貿然行動。果然，女人的身形附近那幾條粗過人體，一直以來蛇爬交纏的大觸手其爬走之勢有緩。那樣的粗細，不知一劍下去能否如腿粗的小觸手一般俐落可斷，要是不能的話……

「聚集吧　不應相對而變之理　汝名或聖　汝形若亙……」

　或為長年同伴之默契，或真的心有靈犀，也可能僅僅意識到了場面行將不利因而率性求援，聚精會神關注敵人動向的夏諾並非聽音亦無回首，即知艾蜜維亞理完救助之事，要來協助自己。

「遍照大地　閃耀天星　聚集吧　應流轉而變之趣……」

　雙方的沉默對峙由夏諾的一聲大喊打破。

「艾蜜，給我光！」

「在吾掌中集聚　毀吾眼中所映　在所一瞬──」

「休想！」

　女人聲吼，四條大觸手前後飛出。最先抵達的那一條垂直地重重擊落在以最小距離跨步閃避後的夏諾左手側，高舉聖劍的他並沒有揮刃下斬，只因觸手擊破腳下甲板，入潛濺出了大量水花。

　次一秒，再一條大觸手自夏諾的身右橫來掃近。

─Lightintenceak─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ola0tE6as
「【烈光槍擊破】」

　就是現在！夏諾緊握聖劍直下，斬該條大觸手。

　暗金利刃切入粗肥的凱撒凝髓體中，無法斷盡，可本應將夏諾連人帶劍掃飛的觸手卻與利刃之切入急遽頓停，女人亮眼，目的為用無法盡斷之罅隙，夾抽聖劍離手。於是即停的大觸手就要朝女人自身之所在回抽的那瞬間，艾蜜維亞施放的那道白光精準，擊中暗金利刃所框的劍身翠綠。一瞬中之一瞬，光白散布翠綠全體，劍身光明。

「喝啊啊啊啊──」

　一道鉛直薄利的光面飛奔速走，夏諾斬斷了大觸手。

　在女人眼中，大觸手斷後，須臾不過該男人轉動手中刃向自上下朝左右，劍尖立從男人右手側向左橫劃至右，斬出了一橫亮白光波。

　光波斬擊既出，夏諾即刻放開右手順勢令左手單持聖劍，強追尾隨衝去。眼前已然在遠的光波直接橫斷了後來的兩條大觸手，且連同捲住法比歐的幾條觸手及其周遭待機的小觸手們也一併斷盡，霎時斷如雨下，宛若樹蛇紛落，光波碎散在女人右下附近。

「嗚──哇啊啊啊啊！」

　穿走蛇雨之中趕到的夏諾隨跳上伸右手，手抓落下的法比歐。

「要飛了！」

「欸？」

　空中一個轉身就把法比歐拽向後方拋投。

「哇啊啊啊、噗──」

　碰──

　投出的法比歐摔趴甲板之前，夏諾雙腳早已落地穩身，迅速雙手握劍回頭刃對女人。

　短短時間，女人彷若反應不及呆滯，眼看一連動作，失笑。

「呵呵呵呵呵呵……小看了。」

　從麻痺中解放的安比自行解除了恐懼後順道扶起了法比歐，其他傢伙們失去意識的恢復了意識，難以行動的取回了行動。

　女人則收回了所有的觸手回到自己身邊。

　夏諾見狀退了數步取距，其他人在他身後一點聚集。

「趁現在斬了那女人！」

　卡莉潔肩負查德的右手，攙扶著他時不忘激情大喊，只因見到了聖劍光輝猶在，彷彿戰況已經轉對己方有利。

「沒用，那不是本體。」

「欸？你怎麼知道？」

「剛剛斬斷觸手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蛤？我是問你怎麼──」

「沒時間解釋了。不先設法離開這裡的話，直到現在的一切努力就都沒有意義。」

　眾人聞話，視線一面警戒著女人，也開始物色起逃走路徑，可目光隨後即又為女人的動作吸引。數條大觸手對稱於女人的左右如同野獸肋骨那般地弧起，肋尖同指看來什麼也沒有的空中一處，小觸手則威嚇似地鞏固在肋骨周圍，水草般搖擺蠕動待機。

「外面的路徑已經變過了，你們就好好掙扎吧。」

　語畢，如要抱擁肋尖所指，女人仰望並朝該處張伸了雙手。

　劈哩、啪哩──

　形同獸肋的大觸手上，紺青的姆霓彌恩之中亮點激走，激走皆朝向了肋尖所指，倏爾可聞樹枝斷折之聲。聞聲當下，激走的亮點全連成了一線，令姆霓彌恩紺青亮成了白線，從而可見肋尖與尖之間速有青白電光舞動閃耀，耀閃相連，不一會眾指之處即現雷光電球。

「怎麼可能……不靠天候就……」

　魔導士的卡莉潔瞪眼訝異之時，艾蜜維亞的神色若有所知。轉眼鵝黃的雷光電球大若人首，足見輪廓泛黃核心趨白。

「艾蜜，那是什麼？」

「不仰賴天候實現的手中雷光……『渡界寶雷』，那恐怕能把我們連船一起海葬。」

「真虧知道。年輕的羔羊們啊，已經不打算逃走了嗎？」

　雖女人戲謔，與其對面的夏諾不為所動。

「對處方法呢？」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活這麼久也只在傳說中聽過幾次而已！」

「唔，那方法就只有一個了，在那東西丟過來之前先把它轟散。」

　夏諾如此斷言時，電球的半徑也早就大過人身，因而他獨自身在所有人的面前，高高地以雙手舉起聖劍。

「請把妳們的所有魔力借給我吧，用這把劍。」

「沒用的，你也看那個大小！」

「不然要坐以待斃嗎？真不像妳呢，艾蜜。」

「可是……」

「吶。他劍舉那麼高，還要跟妳借魔力，聽起來色色的耶。」

「給我閉上你的狗嘴。」

「嗚呃──」

　卡莉潔左臂一彎，夾緊了查德的脖子。勒了幾秒後，抬起自己肩上的查德右臂，把他推開拋棄。

「呃、咳咳──喂！妳應該對傷患溫柔一點。」

　沒有理會狗吠，卡莉潔自身上摸出一隻小木罐，對著查德、菲娜和法比歐等小隊成員搖晃。

　喀唦喀唦──

「你們的呢？」

　三人搖頭。

「切，又是花我的喔。」

　抱怨但還是拔栓開蓋，示意了其中給艾蜜維亞及裘娜觀看。就在兩人皆驚異於該數量之餘，一直面向著雷光的夏諾雖身軀不動，仍別首回頭，神色柔情，似笑，寄宿著覺悟般唇動。

「看來是談妥了，拜託妳們了。」

　卡莉潔與之對視，表情平板，外觀看來沒有動搖。夏諾語畢即抽視線背向。沒有動搖，兩秒，才又看向了艾蜜維亞，柔情似笑。

「他說拜託妳了。」

「幹麻。妳什麼意思？」

　隨裘娜也擺了副真沒辦法的樣子挺身而出，一切就緒，只待實行。

　獸肋狀的觸手大張，當中電球大小已超乎想像。

　卡莉潔喚來菲娜，四名女性開始詠唱。

「聚集吧　不應相對而變之理……」

「呵呵呵，無謂之舉。」

　魔法已臻實現，居於高處的女人低首看下訕笑。

　然也就在此刻，突兀，一股無形重壓竟四面八方襲來。其重如山巒平鎮，其實猶大地平常，其廣若大洋深闊，其虛宛長空無涯，重壓之下令姆霓彌恩中之白光走流激亂，電球輪廓抽搐。

「嗯！什麼？」

　女人訝於異象，環顧四周之際，重壓也影響四人咒文詠唱，逼得在場所有人皆不得不放下現在行事，聚精會神以對，只因彷若有一瞬之鬆懈，自我的意識人格乃至靈魂都將可能不再如意實踐。

「誰！　別躲藏現出身、姿──嗚──」

　白光逆走，女人貌似搶控之中。

　劈哩、啪哩──劈啪劈哩哩哩、嗶────

　雷光早不能維持球形，輪廓尖浪突火，電弧浮竄掃動，令夏諾等人遠離退後，只怕不小心觸雷焦肉。

「混帳……怎麼會、有……這種……事……」

　雷光遂如蠶繭遭八面抽絲，絲抽電弧於如肋觸手之尖，俄頃吸收其中而繭體不復。繭體不復即雷光既已不在，之所引發者，逆走白光片刻佔觸手全數──在女人掌控下的所有凱撒凝髓體上的姆霓彌恩皆光亮白，白光如滿杯之水弧突欲出，秒數，炸同玻璃破碎。

　拼泱──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人雙手掩面絕叫。

　其餘在場者則應白光炸裂而提臂遮眼，守勢以對。裂炸成白光碎片散出的姆霓彌恩，其原先的走線之上轉瞬四射光條，條光穿出了周遭拼湊出船艙樣貌的甲板底下黑水。自此，受女人掌控的所有凱撒凝髓體之上姆霓彌恩不復存在，呈現出全面潔白。

──榮光女皇號　最上甲板──

「發、發生什麼事了！」

　四周陰暗在夜，突見幽靈船體中激射出數道白光，甲板上船員們皆盡遮掩，其中繆列揚臂擋目叫問。

──榮光女皇號　尾樓　二階──

「那請你還我。」

「不要，我已經告訴妳了。」

「可是你講的不清不楚，跟沒講差不多，所以請至少還我一半。」

　貝洛絲隨話又伸了手去，麻卡露露則側身守護懷中所抱木罐。該木罐的容積大概能裝下一個人頭有餘，內裝有眾多棒狀物。棒狀物支支如笛子中空，徑拇指粗，色澤黃淡，淡黃外表之上又有螺旋盤繞於面的紅褐條紋，是一種口感類似餅乾，酥脆吸水的零食。

　零食是貝洛絲拿來換取資訊的交易物，欲換取的資訊是關於魔導書上部份段落之解讀。

「不是沒有，是時候未到。」

　而且對象錯了。

　側身護食時麻卡露露也開口辯解，不過其辯解當下的眼神卻明白注目著尾樓外海景，不在身邊正與自己對話的貝洛絲身上。

「嗯？什麼啊，你在對誰說話？麻煩請看著我。而且我還是不懂你的意思，請你還我一半。」

　麻雀頭遂返首望眼於貝洛絲，神情若笑，卻仍無意交出零食。

　爰貝洛絲瞥見白光暈閃，耳聞船上騷動。

　海象漸漸起了風浪。

──同船　最上甲板──

　白光射出過後，繆列預感事情將近尾聲，便速速整理自身情緒與疑問再下令，指揮水手們備妥麻索繩梯，並接受卡洛斯船長及大副之建議傳令要水輪備隨時啟動，以得見機順利拉開和幽靈船的距離。

　幽靈船內，夏諾見女人及觸手全數淨白，著眼搜索其身，見凱撒凝髓體開始如糖近熱般形貌融化。果不其然，凱撒凝髓體所形成的女人身形於腹部位置上，隨融化浮出了一顆艷紅寶石。紅寶石目測約略兩手五指指尖相對所能框之大小，上佈有難辨的圖騰式精刻符號。

　那八成是操控凱撒凝髓體和姆霓彌恩，令其在此顯現的「基礎」不會錯！夏諾如是想，急走向之。聖劍劍身仍存有餘光，既然目標只是硬度遠不如凱撒凝髓體的紅色寶石，綽綽有餘。

　見男人持劍奔來，女人欲操觸手，可觸手們條條顫盪抖動，無法如意操控。

　夏諾很快到了女人前下，劍尖直指身後乃因劍柄舉右肩上，到位屈膝一跳，跳高至女人面前，自由落體一劍放光，下劈紅寶石對半。

　劈啪、咔──

　寶石兩半，碎痕張亂，女人見無任何反應，畢竟不是本體，可落地的夏諾不敢大意，匆匆拉開距離退回至眾人身邊。而在成為兩半的紅寶石上下落入了甲板間的黑水中後，由凱撒凝髓體構成的全部，無論是觸手還是女人的身形皆開始閃爍，就如同查德及凱索克等人以前看過的遺跡門開那樣，形體隨著閃爍猶如虛幻，逐漸消淡。

「總有一天會再見面的……總有一天……」

　留下意味深長的話語，消失無蹤。也因女人消失，周遭構成船艙的甲板素材也開始如落入水中的冰塊，慢慢失去了面積與輪廓，沒有多久消失殆盡，眾人即落入一片漆黑且能呼吸的水中。曾經歷過的人帶領不曾經歷者浮游其中，待黑水如夢醒退去，所在乃破船裡頭。

　並非先前大如迷宮的船艙，是幽靈船真正的樣貌。夏諾和卡莉潔等自行入船者這樣判斷的時候，船體亦趨崩壞。普通大的船艙內要找到跳入時的位置並不困難，一行人很快地便找到了當初那個破口，由成年人們協力向上。

「副、副長，又有人從洞裡出來了！是……　又是船團長！」

　一名水手大喊。

「好，把繩索和繩梯全拋過去。」

　雖經魔法治療，但只是應急處置，依然負傷的查德和凱索克率先被推出了破口。兩船之間雖有架橋板相連，但船體大小有別，以致橋板傾斜。再加上風浪搖晃，以及幽靈船船體崩壞，直接過橋若不慎摔入海中，那恐怕再難尋回，故投放麻繩及繩梯作為渡橋依靠。

　咔、啪喳──　咿──

　幽靈船的主桅杆應聲斷裂，傾斜倒塌，牽連橋板劇烈搖晃。

　所幸倒塌方向相反，沒砸來橋板這頭。查德和凱索克緊抓繩梯站穩腳步，咬牙持續向前。數多拉拔麻繩繩梯的水手船員也不乏有一腳跨上橋板者，在兩人快到時出手將之拉回自身所在船上。傷患之後是小孩及女性，夏諾墊底，最終所有人都順利返回。

「很好！右滿舵──！」

　見人順利救回，船長即刻下令，水手們也迅速放下風帆，操舵手轉動盤輪。操控水輪的動力室為防差錯，則由大副親身趕去通知。

　一陣搖晃過，榮光女皇號的左前方擦錯幽靈船體，向右駛離，駛離不久水輪即順利開始轉動，加速離開。

　咔、砰──　勾咿──哄哄哄嗡哄──

　甲板上，多數人親眼見到了幽靈船攔腰折斷，伴隨著空洞低沉的哭響聲，遭黑色大海吞沒。

　幽靈船沉沒，駛離沉沒處的女皇號再次轉向了西北，此時陰鬱的天空也逐漸散去，迎來了晝日曙光。曙光明暗下，彷彿自薄霧當中無動浮出，屬於船團的其他船隻一一被發現位在了榮光女皇號周圍。

　狐尾之月十九日　上午　天晴

　前天深夜裡的遭遇如夢似幻，可是腹部的傷痛告訴我，幽靈船並非傳說而是事實。我們在幽靈船中遭遇了操控許多觸手的大海怪，雖然眾人一時之間束手無策，但在帝國勇者我──查德．登格勒的帶領之下奮發，最終由我親手斬殺了

……發，最終■■■■■■■在眾人齊心合力下戰勝了大海怪。事後雖然大家都非常感謝我的領導，但我其實不認為自己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只可惜，大海怪及那艘幽靈船的來歷仍處未知，不過我也依然相信，只要我們繼續冒險下去，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

　嚴肅看著自己寫下的航海日誌，男人點了點頭。

　叩叩叩──

「進來。」

　十八日的上午，榮光女皇號發現了其他船隻後，鳴鼓擊金，靠近了最為接近的那一艘船，搭上橋板，交流兩船情報。

　附屬船艦的船長親自來到榮光女皇號向副船團長報告。十七日當晚在濃霧又雨，輪盤混亂之中，突有一艘像幽靈船的船隻出現，不過只在附近遊蕩過就又消失不見。後來，明明應該是天亮的時間卻烏雲密佈如同夜晚，在聽到了一陣砲聲後，其他的船明明都在，不知不覺間卻與女皇號斷了聯絡。直到剛才雲破迎接曙光後，才又發現女皇號正航行在船團中央，好像打從一開始就不曾消失過……

　獲取他船情報當日，繆列雖欲集合魔導士們理個清楚，但考量歷險方歸眾人疲弊，爰挪後一日。

「船團長，檢討會議要開始了。」

　一名貓頭水手前來船團長室通報。

「啊──我肚子好痛，不參加了。結果出來了在告訴我。」

「是，我會這樣跟副長報告。」

　貓頭水手話完行禮離去。

　什麼叫我會這樣跟副長報告，自己所做的決定還須要跟那個傢伙報告嗎，真是──唉。查德於心中小小地抱怨。

　其後，會議所得的最大成果，便是揭曉了克勞迪實為法拉崗海姆的勇者──夏諾．梭德拉貢，以及鋼之雄鷹過半的成員和銀白傷痛的裘娜皆與夏諾為舊識，也正因如此才沒點破其偽裝的這兩件事。

「哦？竟然是真正的勇者嗎……」

　再無其他有效結論。

　罪蝶之月三日，上午，天晴。

　出海後經過了三十一天，船團看見了聖露希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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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TAREVEAL 第五章 遠航(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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