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TAREVEAL - METAREVEAL　第二章　啟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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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星空清澈。

　吉魯德隆之中亦燈火通明，多數的市民不安無法入睡。

　即便軍方於巨大蜥蜴的倒塌處，配置了眾多的空騎以監視並維持周圍治安，人手仍然不足，尚不必算上毀壞範圍中的歪房倒屋，光是躺地的蜥蜴身軀巨大就足夠形成眾多死角。

　有求生亡死之徒，有求知赴險之人。

　死角中總有好奇的人們活動著。單純好奇湊熱鬧的少量市民，嗅找商機的生意人，魔法與一切真實的求道者，及野狗般的冒險者。就算上頭有令嚴捕通緝，空騎們也難真的一一查詢，見了附近人影也只得內心咒罵這些不怕死的傢伙，並將重點放在監視巨蜥本體。

　自然，查得一行人也藉此輕鬆入城。

　咔噠──

　本應隨星空夜幕低垂而逐漸沈寂的市街熙來攘往。立於街道一側一臉落腮鬍的粗獷男人雙手插腰正遙望巨蜥的方向時，察覺到有物碰觸腳邊。彎腰拾起，抽出細看，確定了手中短刀是自己過去所造，便朝向短刀丟來的右方巷口看去，瞧見數道身影。

　叮鈴──

　落腮鬍男使了個眼色，拉開門然後擋在門口，查德一行人立刻有如溝鼠鑽洞般迅捷，他才跟著入內閉門。

「可別跟我說那是你們搞的。」

「哈哈，怎麼可能。」

　落腮鬍男邊說邊把短刀交還查德。

　查德笑應接手，搖了搖刀繼續說。

「是你打造的短刀，救了這個城市。」

　貝克聞言，須臾張大了眼。

「哼！冒險者，就會拍馬屁。」

「不、不、不、不……」

　查德手掩嘴邊，接耳貝克。

「那全是軍方自己搞出來的，我們只是發現了真相。」

「哦？所以才到處都有通緝的畫像？」

「嗯。」

　明明沒有他者，兩人卻氣聲低音交談。

「真像是什麼？」

「坑道內有古代遺跡。」

　不多廢話，一句話簡單的道出事實之後，查德和貝克調用資源。

「白痴喔，妳這樣反而更明顯。」

「廢話，我試試看而已嘛！不行喔。」

　在海爾的斥聲訓下，菲娜撕去鼻孔下由獸毛黏製的鬍子。其後一行人各自取了繩索、鐵鉤、頭巾，簡單的乾糧等雜物，查德拇指先後彈了兩枚盧冬法金幣給貝克接住。

「喂喂！這什麼？不殺價了嗎？」

　查德單閉右眼吐舌，並豎起右拇指比了個讚。

　菲娜隨之，在一旁閉起了雙眼，兩手一起比。

「這東西一定有問題，我會扣留好好檢查。噓──噓──」

　跟隨噓聲，他手掌背對冒險者們，如趕蚊蠅般搧動。

　叮鈴──

　離開店舖之前，一行人花了幾分鐘計畫好會合的時間地點，暫且分開行動，克拉漢跟三個小鬼一組，查德與卡莉潔同行。

「唉，為什麼我得幹這種勾當。」

「木已成舟，就別抱怨了。」

「舟不就是你做的！搞的我得像個小偷一樣。」

「嘖嘖嘖，事情得看本質並非表面，事實上我們就沒有要偷竊，只是看起來像而已。」

「是、是。」

　貼著鬍鬚與包裹頭巾的男女在屋頂上移動，兩人手持鉤繩，身法熟練過賊，乘夜色穿梭房頂跳過巷弄。

　叩叩──

「請問哪位？」

「是我。」

　秘書開門讓高大的訪客進入了會長室。

　本應隨星空夜幕低垂而逐漸沈寂的市街，因遭龐然之客壓倒城牆而一如反常地更加喧囂了起來。冒險者公會亦如是，一樓大廳裡聚集了一堆想在事實未明前找尋機會的人，趕也趕不完，要找會長的人也絡繹不絕，令櫃檯男女忙得不可開交。

　此時，四名官兵踏入了公會。

「會長的話人在樓上哦！」

　輔以親切的笑容，櫃檯女在官兵們還沒開口就先發制人，要他們直接上去二樓。

　叩叩──

「來──了。」

　秘書聲音顯得有些厭煩地拉開了門，迎兩名軍人入內，另兩名則守在門外。

「賽門會長，請你配合軍方的──　神官大人，您怎麼也在？」

「怎麼？我不能在這裡？」

「不，我沒這個意思。」

　領兵來訪的下官作勢咳了兩聲，繼續詢問。

「咳咳，賽門會長，我們收到情報，通緝令上的女人平日與冒險者公會有密切往來，希望你能協助調查。」

「啊──啊那個女的啊。她是魔法學會的人，公會只是借出場地給學會而已，我跟她又不熟，你們找錯人了。」

「你以為這麼明顯的藉口行的通嗎，賽門會長！」

「對面那個大塊頭反而跟她還比較認識，你不會問他！」

　聞下官提高了音量，賽門也跟著大聲，且隨言頷指自己對座的富爾萊後，端起桌上的茶杯便飲。

　被點名的富爾萊皺眉，停了即將就口的茶杯，一臉凶相看往對座優雅喝茶的傢伙，再轉看左側門前的下官，下官神情若有呆愣。

「是真的嗎？神官大人。」

「說比較認識，也不過是照面時會寒暄罷了。」

「難道您也一樣什麼都不知道嗎？」

「蛤──？你的意思是我神殿會包庇逃犯嗎！」

「不！我、軍方絕無此意。」

「呵呵呵呵……」

　聽了吼聲，賽門當下官的面別首竊笑。

　說是吼聲，其實也只是富爾萊學兩人那般稍微提高了音量。

「有什麼好笑的，你到底在隱瞞什麼？」

「隱瞞？有所隱瞞的不如說是軍方吧。為什麼教導新手冒險者魔法的教師會被通緝，理由是？」

「……。」

　下官身旁一同進入會長室的隨從拉了拉他的衣角，兩人側目交瞥。

「咳咳，既然兩位都如此表態，我們也就離開。真是失禮了，賽門會長。」

　最後點名的語氣略顯悠長，擺明就會再來，可賽門沒有出聲回應只左掌往兩人方向滑去，示意請便。

　兩人一走，房內頓時安靜下來，好幾秒誰也沒有先出聲。

「這種時候你人在就很方便。」

「你把別人當作什麼了？」

　乒乒──

　對話時，雙方各自看望著手持的杯中，同步喝了口紅茶之後又同步置杯桌上，杯盤聲響。

　叩叩──

　很快地又再有敲門聲。秘書聞門外聲響，不甚確定地拉開門，正好見門外包著頭巾的女人拉開頭巾，甩出了長髮。

「啊、卡莉潔！」

　她和查德兩人剛剛都還趴在公會講堂的屋頂上，監看隔了中庭的會長室，等見官兵走後才趕緊沿四方環繞中庭的屋頂移至對面，往下開窗直接潛入會長室所在的二樓。

　天生一臉凶險的在座大漢見兩人入內，神情宛若熱鐵板上的冰塊融化速度，迅速緩和。

「哦──　卡莉潔女士！妳沒事嗎？」

「嘿！富爾萊神官，你怎麼也在？」

「也沒什麼，城裡發生這麼大的事件，來看看有沒有情報可以交換交換便是，哈哈。」

　狗喔喔喔哦──

　紅茶瀑落杯中。

「那麼，可以先說說你們為了什麼而來嗎？」

　沏了七分滿，再次端起的茶杯就口之前，賽門拋出疑問，同時側眼自己右方門前兩人中之一人。

「這位漂亮的小姐，不知道今晚是否能與妳共進晚餐。」

「哎呀？你是說像今天這樣忙碌的夜晚嗎？」

　跟著卡莉潔一起進來的小鬍子男牽起了秘書的手到自身胸前，兩掌上下輕合以握，秘書則隨之微笑以應。

「正是。」

　小鬍子男答畢，只留下輕托那手，上方離去的手則演劇般大大地向房內展開，並繼續訴說。

「我時運正佳入手了一筆資金，正巧供我們一同享用奢華──噗、咳咳、咳咳……」

「給我認真一點。」

　卡莉潔迅肘一掃，送小鬍子男的胸口一個拐子。

　賽門和富爾萊見了這豪爽不猶豫的一掃，片刻表情僵固，身體倒壓椅背，秘書則保持微笑守望。

　給了教訓，卡莉潔轉面賽門。

「會長，有事想拜託你幫忙。」

「我拒絕。」

「……都還沒說是什麼事吔。」

　賽門喝了一口紅茶後，邊說邊轉著放回了盤上的茶杯。

「妳們時間這麼剛好，想必也有看見軍方的人進出，我就明說了。身為冒險者公會的會長，我得顧全公會，不好無來無故地就和通緝犯扯上關係。」

　說後側眼且嘴角微勾，置手上杯盤於桌，語氣與其說是責難，不如說是打探。

「好、好我知道了。」

　一個眼神示意，小鬍子男隨即撕下貼於人中的鬍子，並從身上摸出個小木罐，在眾人面前搖了搖。

　喀唦喀唦──

「希望會長能幫我們安排船位。」

「碎金塊？」

　富爾萊疑問。

「不，聲音不夠沈，應該是寶石一類。話說，我可沒表示你們出錢就會──」

「嘖嘖嘖，會長請你先閉嘴。」

　卡莉潔食指搖了搖後，直指桌面。

　撕掉鬍子的男人一語不發，神情略有做作地肅穆，左手拉開木塞即收手身後，優雅地側身彎腰，像持瓶酒侍給餐桌邊的主人斟酒，傾倒罐中物於桌面上。

　喀唦喀唦──

「這、這是！」

「五……十……十五……怎麼能有這麼多！妳哪來的？」

　二、三十粒的結晶散躺桌面，會長忍不住質問，站在他椅子後的秘書見了也不可思議地合兩掌遮住口鼻。

　隨斟酒的男人閉上雙眼，手拉酒瓶回立胸前，卡莉潔不諱明言。

「從坑道裡頭挖到的古、代、遺、跡！」

　其後，一男一女一搭一唱，加油添醋又灑胡椒，表演了好段時間令賽門和富爾萊面不改色地仔細全盤收聽。

「嗯……征服世界嗎？我和繆列．卡柏拉爾也不止一面之緣，他不太像這種人吶。」

「那個男人的確給人不擇手段的感覺，該下手時也會下手，不過征服世界實在也太誇張了。要是範圍縮限於帝國的話……大塊頭，你覺得如何？」

「只有帝國的話，就不好說了。」

　兩人沒有盡信，卡莉潔只好在加把勁。

「啊──真是！會長和富爾萊神官都想得太保守了，那隻巨大的蜥蜴如果操作得宜，絕對會是戰略等級的兵器！」

「嗯嗯，就是說啊！連魔法學會的人也都很有興趣呢！」

　跟班的男人流暢地附和卡莉潔。

「妳說的這點倒是毋庸置疑，看那樣光是持有，就能威懾四方……」

　富爾萊說完，於椅背上挺直了腰桿，兩手抱胸思考起來。

　賽門則靜靜端起杯盤，轉了轉盤上的杯子才拿起來喝了一口。

「貴族是最會做表面工夫的生物，你們兩個人別被他騙了。」

「對呀對呀，就是說啊！」

　紅茶嚥下之時，腦中所思之事一前一後雙雙連結，讓賽門轉頭看往了站在卡莉潔身旁的跟班男人。

「學會。這麼一說，之前妳來的時候也問了學會進駐軍營的事，知道是誰了嗎？」

　而後隨疑問轉看卡莉潔。

「啊！有遇到哦，是認識的人。」

　卡莉潔左手橫貼自身胸下，右手肘抵於左掌背，食中兩指前端壓在唇嘴，刻意上吊了眼神，話後才恢復了正常視角，並緊接著與賽門兩人相視數秒過，卡莉潔率先別開了視線。

「我可沒說是誰喔。」

　語畢拉開兩指，輕輕聳肩，短短吐舌。

「原來如此……」

「什麼？是學會的誰？」

　富爾萊見狀存疑。

「會搞出這樣禍及民間的事情，還能是誰。」

「圖書館嗎？」

「這很難說，你自己問她。」

　對於富爾萊投來的視線，卡莉潔只是微笑。

　這抹微笑明顯與從前一次次和自己打招呼時的笑容有別，相異於何固然不甚清楚，但感受到了有著本質上的差異乃真真切切──由於心中這般地理解，富爾萊吞下了本想出口的挖角話語。

　之後，賽門答應卡莉潔的請求動用了人脈安排西向船位，富爾萊也表示必要的時候可以提供協助，至於給出的結晶雙方如何分配，卡莉潔與查德亦不知情。

　菲娜和法比歐回到了熊角巷，老爹所經營的店家。

「哦！你們兩個好幾天沒回來，跑那去了？」

　躡手躡腳的兩人身子顫了一下。

　原本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出所以偷偷摸摸沒打招呼，卻還是被一個正專注處理著桌上文書，眼神看來並非善類的男人給發現，他是這家店的店員之一。而站在他身後，正在抽屜多如牆壁的牆櫃邊整理藥材的另一個平頭店員聽了，手邊動作繼續，但頭也沒回即大聲說。

「回來就先打聲招呼，都講過多少遍了，聽不懂人話嗎？」

「哦，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菲娜和法比歐應付了事，便急往閣樓跑去。

「真是的。」

　才離開沒幾步，菲娜又掉頭回來詢問。

「老爹呢？」

「還沒回來啦，就跟你們一樣出去幹麻都不說清楚！」

　一獲得情報馬上就又轉身離開。

　眼神不善的男人一語不發，靜靜地觀察三人的應對後，露出無聲的愉快笑容，笑的眼睛瞇到看不見。

　平頭男這也才停下了手邊動作，轉身朝向兩人大喊。

「城市北邊好像有不得了的事情發生，你們倆自己小心一點！」

「喔──」

　樓梯間的菲娜應聲後，與法比歐相視而笑。

　克拉漢跟著海爾回到他家。

　在海爾進入家中的時候，他只呆呆站立於外，與裝在背後行囊裡的蜥蜴一起，從窄小暗巷裡窺看星空。身上裝備物件的負壓重量和身動時的磨觸，都不斷刺激著他回想起曾經一度放棄的熱血，在酒館裡聽著過去的隊友苦笑自己遭現實磨平，再講一些看似美好的話語做做沒什麼建設性的互相鼓勵，然後揚鑣解散──那不是他想要的，他想的是對未知冒險的憧憬和慷慨激昂。

　驟然，一個黑影略過了眼角，打斷了他的回憶，視線追捕到的當下溝鼠迅速跳鑽路邊的木箱堆中。轉身，兩步前去拉開破帳布簾，只見海爾呆呆盤坐其中，低頭看著裡頭的垃圾雜物。

「怎麼了？煩惱要帶什麼走嗎？」

　海爾搖了搖頭，動起呆坐的身軀掀開身旁兩個腳掌大的石板，撥了撥底下的土拿出個木盒子，打開確認了裡面的東西，並把分頭行動前查德配給大家方便的一枚金幣投入盒中，再倒轉似將盒子埋了回去。

「欸？不拿走喔？」

「反正現在也不缺錢了吧，就埋在這裡，搞不好有需要的人運氣好就會挖到。」

「是嗎……沒有要帶的東西那就走吧。」

「嗯。」

　跟克拉漢踏出巷口時海爾片刻停住了腳步。

　頭只回了一半旋即握緊拳頭。

　跨一大步追了上去。

──吉魯德隆　南部關口──

　士兵對出入關的檢查相較平常變得非常鬆散。

「這樣好嗎？要是放走了通緝犯怎麼辦？」

　一名士兵低聲問。

「別傻了，連通緝的理由都不清不楚，想想東口南岸的事吧，你也想死的那麼難看嗎？」

「說的也是……」

　持長槍的士兵們就隨意看了看要出去的馬車，兩人的心思放在對話上還比較多。

　舉凡巨大蜥蜴的出現，或更先前的坑道封鎖，以及東口南岸守關的官兵如遭屠殺般悽慘死亡等等，軍方高層對這些事不是模糊其詞就是查無原因，猜疑與不安早就傳遍整個城市。

　此次巨蜥一倒，大規模破壞了城市內部，也令水面下的不安一口氣炸了出來。即使上層嚴命抓補通緝犯，下面的人也不願輕舉妄動，就怕身蒙同害──一貫作為指導方針令卡柏拉爾軍對局勢能夠即時反應的「自主應變」，這回反倒成了絆腳石。

　間接也造成了奸巧又邪惡的冒險者們可以通行無阻。

　長時間無人使用的建築總是很快就會遭受自然侵蝕，山丘上的老舊教堂也僅僅經過數個日子便蒙上了一層灰，經打鬥破壞所留下的痕跡亦讓整個禮拜廳儼然廢墟。

　海爾獨自坐於橫椅上，以往平時會坐的座位，位於後排故逃過了打鬥破壞的座位，安靜看著深處。

　地面殘留的血跡及血跡上方那座略有龜裂卻樣貌完好的神像，其右腳踝上的血手印彷彿一再提醒著海爾當天的景象。

　法比歐帶三個大人去到右側長廊底左轉後的盡頭，原來長時間持續深鎖的鐵門大開，門後是被外觀看似廢樓的牆垣所環繞的空間，只剩下了部份的屋頂，地板亦僅殘過門後右手底側角落的小塊，門後立即向下的石階深約一樓，底處的土地上還有條供水的細溝不息涓涓。

「原來如此，在這裡種貓腳草嗎。」

　查德蹲地，抓起略溼的土壤手捏。

　卡莉潔則在若有所思之下接著說。

「我有聽富爾萊說過，神殿方一直以來都希望可以建立管道，金援貧民街無依無靠的小孩，但卻屢遭信眾反對。」

「誰啊？啊！公會見到的那個光頭大漢嗎？」

　她點點頭。

「如果從這個方向去想，說不定是金援的管道已經成功建立，所以想砍掉貓腳草這邊，引發了糾紛吧。」

「剛剛說的神殿想要金援，是真的嗎？」

「誰知道。至少我覺得富爾萊不會說這種謊，也沒必要刻意跟我撒這個謊。」

「怎麼會這樣……」

　法比歐隨話垂下了視線。

　想起了有時清晨有時午後，老是聽到蘇凡特說不在的利爾德是去城中的神殿辦事，遂抿起了嘴，眼神比視線更加的低沉，其中雖無淚水打轉，卻實為一副風雨前的寧靜，表情還透露出些許的不甘。

「要把兇手找出來，好好的報仇嗎？」

　卡莉潔瞇起眼略收下巴，一臉壞樣打趣地問。

　他搖搖頭。

「之前就已經決定了，我們想離開這裡，我們有要找出來的答案！」

「欸？什麼什麼，我怎麼沒聽說？」

　見法比歐一瞬掃光剛才的陰霾，查德好奇地問。

　或許是認為還不到時候，或許是知覺眼前這個痞子不會有什麼像樣的答案，法比歐只給了他一個刻意的立齒燦笑。

　另一方面，菲娜從蘇凡特的房間走出，站在走廊連接禮拜廳的門下看了座位上呆望神像的海爾幾秒，再看往了右側神像，而後靜默轉頭朝其他人所在之方前去。

　接下來一行人在教堂中躲了整整一日夜，直至下個深夜，一名不認識的訪客到來，捎來上有冒險者公會蠟印的信封，交給了卡莉潔旋即離去。

　讀完信，眾人於夜色中著手準備。

　大人跟孩子們分組探索教堂，從各個房間、倉庫、廚房等地找尋可用且能夠帶走的資源，一夥人就像是沒有被通緝的自覺，將弄好的背包行囊大剌剌地擺放在教堂大門前的草地上，猶如旅行前夕。

　天色漸明。

　團隊出發之前總會容許個人擁有最後的散漫時間，尤其面臨的是可能不再回頭的旅行，直到個人依各自的步調調整好自身後，才紛紛來到門前擺放行李的地方集合。

　克拉漢、查德、菲娜、法比歐、卡莉潔，獨缺一人。

　遲遲不來的那個人正站在廢墟般的禮拜廳中望著神像。

　回想起當初菲娜被查德追趕的那一天，至今也不過半個月，感覺上卻像經歷了數年，要是對人說故事般談起這段時間，那絕對可以說個沒完。到底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單純是日子過得充實嗎？還是因每天得在生死交關之中耗盡體力而產生的錯覺？抑或其實自己對於解明未知有所期待？低頭望著自己攤開的雙掌，心中嘗試解釋──

　卻怎麼都騷不到癢處。

　忽然，抬起頭來，禮拜廳中坐著眾多的孩子。

　蘇凡特依舊坐在那擺有方桌的角落一同聽講，利爾德則背著大家緩步朝神像走去，一如既往向大家講述著關於六神的經典。

「……『命運神　寇瑟』　自古傳承的神話與經書中都描述著，祂管理一切命運，讓萬物在它們應該要在的地方。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老神父話到這裡和步伐一起停了下來，闔上左手捧著的經書並轉過身面對孩子們再緊閉雙眼，將右手拇指與中指的指尖一同探入了自己的鼻孔中，接下來發出喝的一聲，便在孩子們的面前放開兩指。

「就像我拔下這根鼻毛一樣，為什麼我要這麼做，要是有風的話會把它吹往何處，最後又會掉落何方，這全部的全部神都已經事先決定好了，因而，祂又被人們稱為司掌位置之神。」

　眼前這些並不是真的，海爾當然知道，一切一切就只是自己腦中的想像罷了，利爾德已經死掉了，自己親眼見到，千真萬確。

　所以為了走出眼前幻象，為了拋開腦中幻想，他毅然決然轉身。

「命運神高舉的右手掌握著所有的未來，眼中所見為一切過去，而左手正正下指的就是現在，乃萬物應當所在之處，即其位置，它們應當的命──」

　咔──　砰磅──

　聲響，海爾不禁回頭。

　明明沒什麼好奇怪的。

　就只是因打鬥造成了神像上留有裂痕。

　但他依然不可置信地張大雙眼。

　隨後兩唇內縮入口，上下緊包牙齒，兩手緊抓大腿褲管，一直以來強忍的思緒，此刻再也無法，奪眶而出。

　摔落地面的，是神像的左手。

　門外，查德等的不耐煩了，推開大門走入禮拜廳要人，卻見海爾背對著門直身顫抖。

　查德於是走近，雙手自海爾的身後朝其兩肩輕輕地拍上。

　咿扣扣扣扣──

　拉敞大門，查德兩手搭肩推出正淚流滿面的海爾。

「大家快看！海爾偷偷躲起來哭了喔！」

「蛤？」「呃……」「……。」「唉──」

　克拉漢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蜥蜴則神情好奇，左搖右晃走近海爾。

「囉唆欸你！」

　海爾強力掙脫肩上的雙手，趕緊掩面轉身，蜥蜴卻不斷追著正面抬頭仰看。

「哈、哈、哈、哈。」

　被掙脫開後，查德在刻意的大笑幾聲中大大拍了他背後兩下，便往眾人走去。

　卡莉潔亦快步迎向查德，兩人一旦相近，即出手捏住他的耳朵往自身拉，強氣耳語。

「我說啊，這種時候給他一點時間獨處不是常識嗎？」

「蛤？什麼常識人家不知道，姐姐教我。」

　教我兩字同時查德順勢半蹲下靠，整個頭側貼卡莉潔的胸部。

「好喔，姐姐教你！」

　她溫柔地環抱查德的頭，手指輕巧地將頭撥正。

「嗯嗯。」

　之後右前臂輕抵他的喉頭，左掌立刻壓扣右拳，就這樣不管他如何掙扎，緊扣強行退走。

　蜥蜴見狀馬上離開海爾，換跑來這邊湊熱鬧。

「噁──噁──」

「好耶！弄死他！」

「噁──怪──束──軸──」

　雖然菲娜昂聲叫好，但卡莉潔只把他拉回了眾人所在的行李放置處便放了手。

「噁──咳咳、咳咳──」

　放手後，查德雙腿一軟，隨即四肢著地，宛如走獸迅速爬行逃離卡莉潔，繞過海爾將之當成了障礙物。

「唉爾救我。」

「你很煩欸，走開啦！」

　與話像要趕跑煩人的蒼蠅那樣甩起手臂，明明想要停下，卻怎麼也止不住淚水。

　見他淚水不止，四肢伏地的查德喘完之後突然變得一臉正經。

　啪──

　改蹲在海爾身前，兩掌朝上左右拍上他的臉頰。

「不是別讓人看到淚水，而是在該哭得時候就大方哭出來才對，連自己的情感都不敢面對的話還算什麼男人，懂不懂啊？」

　嘶──嘶──

　海爾沒有回答，只是吸著鼻涕彎著眼，默默與之對視。

「其實啊，我還懂一點面相，你眼睛長這樣，據我所知是代表霸王之才喲！有自信點，吶。」

　查德隨話，動了海爾臉頰上的左手拇指往下輕拉。

　面前這名紅髮少年的眼眸褐淡近金，又尤其右眼特異，虹膜雙圓熔接，一圓位近常人所在，另一圓上斜偏耳，半露半藏於上眼瞼中。

「騙子。」

「嘿嘿。」

　查德抽開貼臉的手，兩手拍拍起身走回行李處。

「大家都在等你，趕快搞定喔。而且再這樣拖下去，搞不好又得面對心機的大哥哥和魔法狂熱的死老頭囉！」

　朝陽已然升起，海爾手臂橫淚之後轉身面向了大家。

　噗──

　空氣在喉嚨打轉發出打呼般的聲蠢，菲娜忍不住噴笑出來，克拉漢和法比歐雖盡全力壓抑著笑意，不過神情仍透露一切。眼見眾人止不住笑，海爾現在才發覺泥土的味道近在鼻側，原來查德把剛才四腳爬行時手上沾到的土砂和合了淚水，全抹在了自己臉上。

「唉──　六個人裡有四個小孩嗎？」

　卡莉潔再次嘆息，閉起兩眼左手插腰，併右手四指指尖輕輕連敲自己的額頭。

「看情況，有時候是五個吧。」

「蛤──？」

　克拉漢放了一箭即敏捷別首。

　獅鷲劃空。

　下望，巨大蜥蜴不動如山倒躺城市中。

──吉魯德隆　西南關口南岸　關外河港──

　軍方正一時封鎖西南關南岸陸路。

「來了，繆列大人。」

　數輛豪華的馬車來到，車體上皆裝飾華麗，車門上鑲有精工雕琢的雙菱形獅鷲泛金，是卡柏拉爾的家徽。莉茵趕緊提醒，她重傷當時因圖書館成員的積極治療，休息恢復了體力後已無大礙。

　車門開啟，繆列接近了其中一輛，先下車的是克萊亞。

「坎達洛克伯爵，祭典都還沒開始，您真的不考慮留下來嗎？」

「唉。」

　安德烈嘆了氣，手扶車體，隨後下車。

「繆列子爵還真是固執呢！昨晚不是已經說明了嗎？更何況，現在這種情形，祭典也難照常舉辦吧？」

「……。」

「兄長──」

　見繆列沉默兩秒後仍舊欲言，安德烈橫手阻止了克萊亞插嘴。

「您說的的確有理。不過，祭典乃吉魯德隆年度盛事，不僅止於象徵豐收，展現實質的富饒更能安撫民心，正因為如此人心惶惶之際，我相信更有必要舉行！如果您能夠留下來共襄盛舉，想必可以大大激勵民心，人民也能更快重建並走出此次災難，亦能讓籌劃多時的克萊亞有所回報。」

「連克萊亞都可以拿來阻止我嗎？」

「您誤會了！阻止什麼的──」

「昨晚本來不想這麼尖銳，既然你如此堅持我就直說了。關於出現邪惡的冒險者並引發此等災難一事，對於帝國也是個威脅，身為臣下我有義務向陛下稟報。你千方百計想阻止我回帝都，莫非是懷疑我不會據實以報，將對卡柏拉爾做出不利的述詞？」

「怎麼會！絕無此意！」

「哦？這麼說，難道你懷疑陛下審慎事情的公正性？」

「……。」

　此問一出，繆列眼下一抽，頓時成了啞巴。該問已不可單純囿於是否兩答，要是繼續如同先前一味在笑中否定藉以夾帶主張，遭強扣頂大帽子也無非不可能。

「卡柏拉爾家與伯爵家同樣，早在陛下登基之時便已持忠義稱臣。」

　繆列神色平靜，隨雙眼閉，右掌也併攏貼於心臟前，些微躬身說道。

　安德烈見狀走近，兩手搭上了他的雙肩。

「這奇異的災難似乎讓你失去了冷靜，但你所說也確實有理，只不過比起留下我，我更相信你本人，尤其身邊還有克萊亞這樣十足優秀的兄弟在，兩人攜手，一定能更快在此災難中安定並指引人民。」

「安德烈……」

　一旁克萊亞聽了很是感動，安德烈收回雙手時亦給了他一個微笑。

「是，如您所言。」

「你儘管放心，我絕對會據實以報，有什麼話就等明年春天的第四次會議，再親自和陛下說吧。」

　語畢，兩人錯身。

　安德烈走近克萊亞再寒暄兩句後，轉身離去。

　眼見坎達洛克離開，繆列瞭解到現實已往自己預想之中最險惡的一條路發展，這條路上儼然失去了積極爭取先手的必要，或者該說若繼續積極下去反倒成了惡手，既然一切已落入被動，僅能見招拆招。想到這，繆列的神情反而一整個放鬆懈怠。說來，他自遺跡撤退以後就不曾好好休息。

　莉茵趕緊令人搬了港邊的倉用建築周圍常有的空木箱過來，並解開身上的短披風鋪上成座，只因繆列堅持不願上車回府。

「安德烈不也說了，我們兄弟應該好好合作。兄長，您擔心之餘也要讓自己的身體好好休息才行。」

「呵呵，你什麼時候跟他這麼要好了？就這麼信任他？」

「是兄長從來就太不信任他人了！」

「怎麼會，我現在可是比你還要信任安德烈。」

　克萊亞也不是笨蛋，自然聽得出繆列就連其自己也嘲諷了，故亦不再多言。差不多這個時候，不遠封鎖中的陸路關口處樣似騷動，繆列直覺仰望上空空騎如常盤旋以確認並非巨蜥有所動作後，便要莉茵前去瞭解，自己則坐上木箱左手握拳置於腹上，右肘抵左拳虎口，雙眼貼入右手掌中稍稍養神。

「……來見，繆列大人，請您醒醒。繆列大人。」

　不久，莉茵的聲音於耳邊響起，並隨響聲身體被輕微搖動。

「唉，封鎖的意義何在？趕回去要他之後再來！」

　繆列抽開右掌一甩，兩眼尚且緊閉。

「可、可是──」

「不請自來，深感抱歉。」

　聞來者發聲，繆列驚開雙眼求證。

「這不是富爾萊神官嗎。你只要事先說一聲，何須親自來訪？」

「神殿自然是信任作為領主的卡柏拉爾，可這一兩天來，禮拜堂中已經聽過太多不安，坊間風聲裡亦有耳聞一連事件之主導者誰，希望繆列子爵能給予民眾們一個說法，安頓民心。」

「神官排除封鎖前來，莫非是懷疑我主導著這一切，對吉魯德隆做出了不利之舉？」

　如同不久前安德烈銳利的質問，繆列也將這般銳利對準了富爾萊。

「這就得看子爵您的解釋了，一介神官無能決定事實。」

「嗯、哼哼哼哼哼哼……」

　答案明白不會是繆列想聽的。不過也因此，自遺跡計畫以降好不容易得手的一絲鬆懈，隨著冷靜透徹的閉口喉笑，手又再次鬆開。

　咚──勾摟、勾摟──

　高大的水輪轉起時，繆列正在與富爾萊交談。

　要於薩可可德河西向航行的船隻，尤其是航行在接近吉魯德隆的這半段，通常都得是附有水輪的帆輪船。因為鄰近大裂谷的關係，往西方上游行進還得同時逆風，只靠風帆幾乎前進不了。

　今於繆列等人眼前始動，這艘無法入關的大型商船是隸屬巴洛瓦商行的最新型大型帆輪船──逆流的領航人號。

　從來，帆輪船的水輪，都是以人力踩踏垂直於串起左右兩輪的主橫軸上的踏板來運轉，不過即使薩可可德河足以容納，卻也常困於人力極限及其所導致的成本問題而總難將船體做大。

　這樣看似無解的問題，藉由賢者大人的智慧得到了突破性的發展。

　逆流的領航人號兩側水輪的動力來源，與金鷲館中來自帝都的最先進鍊金術相似，皆為水蒸氣所驅動的奇妙金屬機關。自然，因應新的動力源而得以做大之船體，除了能一次運送更大量的貨物外也有了多載客的餘裕，巴洛瓦商行的這艘大型帆輪船也是安德烈此次前來所乘坐的交通工具之一。原來應該待到祭典結束的安德烈，屆時因這條船早已卸貨完畢離開，本不會於回程再次乘坐，如今他人卻在船上。

　河岸，在兩人的嘴上攻防越來越精彩之時，大船離岸後緩緩越來越遠之際，莉茵不意間看往船尾的視線也讓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繆列瞥見了莉茵的難看臉色，莉茵也瞥見了繆列的瞥見──

「繆列大人不可以回頭！」

　正打算看看身後究竟有什麼而回首半途時，莉茵不僅昂聲阻止，甚至急步上前抓住了繆列的手臂。但這樣非但無法阻止，反而更加令人好奇，繆列不解地斜眼兩秒抓住自己手臂的她，便加速回頭。

　船尾的圍攔邊，一個男人右手拎著手帕高舉，正朝河岸招搖。

　縱然繆列沒能注意，那個男人的身旁確確實實地，還站了一個紅頭髮的男孩。

「莉茵。」

「是、是。」

「去讓那條船停下來。」

「繆列大人，您別開完笑了。」

　莉茵試圖陪上笑臉，卻換來大吼。

「我看起來在開玩笑嗎！那邊的你。」

　繆列隨手指了附近的一個官兵。

「是。」

「給我傳急令到鷲巢山，要騎士們全部出動，把那條船給我打下來！」

「欸？欸！」

「不可以！你不用傳令。」

　見繆列逐漸激動，莉茵也從掌抓變成緊緊抱住他的右手臂，並一面回頭制止尚且呆站原地的官兵。

「開玩笑的是妳吧！區區一個上騎竟敢當我的面撤銷我的命令，我子爵的命令！」

「攻擊了那艘船的話，和對坎達洛克家宣戰沒有兩樣，繆列大人請您冷靜一點。」

　莉茵邊說邊閃爍眼神與呆站一旁的克萊亞交會，他正因從來沒見過兄長這般怒形於色的樣子，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

「莉、莉茵說的沒錯。兄長，您到底為了什麼這樣暴躁？」

　克萊亞隨著疑問，人也靠了過來幫忙抱抓繆列的另一隻手臂，兩人快只差沒將之折手身後當犯人壓制。

「為什麼？你沒看見那個王八蛋嗎！」

　分明左右遭兩人抱扣，繆列硬是拽著兩人轉身，並強舉被抱的右手遠指，克萊亞亦隨指看往行遠的船尾。一個已經看不清五官的男人正好拋起了一條手帕同時帥氣轉身，手帕與拋於空中燃燒，一面化成灰燼一面遭河風撕碎。

「那個男人究竟──」

「放、開、我！　喂！你們這幫混帳還不快一個人給我傳令，不能打船的話，把、輪、子、給、我、打、掉！」

「我以卡柏拉爾家三男的身份命令，不必傳令！」

「什麼！連你也要違抗我嗎？違抗身為兄長的我！」

「繆列大人，求求您先冷靜下來。」

　莉茵勸阻到有些哽咽。附近的官兵們則都輕冒冷汗，想動又不能動只得相互瞪眼。

　富爾萊瞠目結舌。船尾的那個男人，不正是當天在冒險者公會時卡莉潔身旁的那一個？雙方之間究竟有著怎樣事由，讓這個一向能如旁觀者般冷靜的男人如此失態……八成跟遺跡脫不了關係！他邊觀察邊於心中嘗試推想，眼前繆列也持續暴跳如雷。

──逆流的領航人號　船艙──

　不時抖跳的燈火混合小窗外透入的光線，柔和散布船艙之中。

　數十方桌錯置，乘客零星散坐，餐廳的面積固然不大，其平穩卻足以讓人忘了身在船上。

　當中靠小窗的一桌坐滿了人，兩大兩小一個嬰兒。兩個小孩一男一女正迅速掠奪盤中的食物送入口中，對座的高大成年男性用餐時不忘矯正著他們倆的吃相，成年男性鄰坐的成年女性則一匙匙餵食著以布巾緊包的嬰兒。

「啊──多吃一點，好好大便唷。」

　該名白無血色，雙眼奇凸，嘴巴裂大，臉上還有怪異藍色線條紋樣的嬰兒，先是看了看嘴前湯池上的湯肉，又看向了同桌的女孩。女孩如松鼠雙頰塞滿了食物，但還是停下咀嚼擠出了個微笑，笑時其鄰坐的男孩則展現一臉同情。

　勾摟勾摟──

　手推木架餐車的服務生去到了角落的另一桌。

「這是您的羊肉湯。」

　羊肉湯放至了桌面。與該桌兩個面容不善的男人不同，同桌那面相破損的女人見湯來親切地道謝，道謝時指尖還不斷撥弄滾動著桌面上的一顆黑珠。

──熊角巷──

　一個老是戴著帽子的男人回到了自家店舖，於自己的房間中卸下行李時，他注意到了牆邊櫃子的抽屜有被動過的痕跡。拉開一瞧，裡頭東西不減反增，多了一個折裹物品的小紙包。拆開紙包，除了包有兩枚盧冬法金幣及四枚梅卡洛銅幣外，紙上還有字。

我們已經決定離開吉魯德隆　在旅行中尋找答案1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CGNRhlTSL
短時間內不會回來1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bEa62Hwzf
謝謝你一直以來讓我們住在閣樓1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iq6L26DjA
菲娜說她不知道要留些什麼就沒寫了1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XL54OdYhp
隨信附上感謝　法比歐1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vuzE7tmoj
附註──

「老爹，那兩個小鬼──」

「說要出去旅行，暫時不會回來了。」

　老爹對著前來告狀的平頭男晃了晃手中信紙說。

「欸……蛤？」

「附註裡說感謝你們平常的照顧，每人一枚。」

　噹──

　指尖於右掌所握的六枚錢幣中挑出銅幣，以拇指彈出。

　平頭男俐落接住後看看手中，臉上寫滿了「就這麼一點？」。

「他們拿了什麼走？」

「解石水。」

　兩人沉默了一陣子，老爹張手看往掌中的兩枚金幣與三枚銅幣。

「……根本不夠。」

──吉魯德隆　市街──

　一名戴著圓眼鏡的男人正站在一間民宅門口，在離開前的最後回頭看了看宅中那對即將結婚的男女。兩人喝了自己帶來祝賀的高級紅酒之後，一同趴在桌上熟睡。

　男人輕輕地關上門，離開。

　碰──

「啊，抱歉。」

　直到與一個女孩撞上，走在街上的這名男人才如醉中驚醒，並彎腰伸手想拉跌坐於地的女孩一把。

「叔叔，你的臉怎麼了……」

　見女孩有些害怕，男人趕緊展開笑容。

「我沒事、沒事。妳沒事吧？」

「嗯。」

　拉起了陌生的女孩後，男人溫和地和她互相招了招手道別。

──吉魯德隆　南部關口──

　想要離開的人潮絡繹不絕，擠滿了關口內，相當混亂。

　一行輕鐵甲裝，身披顯眼紅色披風的騎士們不管列隊與混亂，直行路中央，仗馬硬逆人群入關口之內。其中，一名看來較為年輕的騎士下馬來，從腰後皮革長包中取出了捲軸並走到石室開著的門前，在入境稽查官面前上下拉開。

「奉陛下最高執政官之命，前來捉拿可能逃到此處的罪犯。」

「啊、是。」

　在稽查官戰戰兢兢地接過羊皮紙捲軸詳看時，騎士又另拿出了另一普通紙捲，再次攤開，明示大眾。

「此乃罪人卡莉潔．吉魯德隆之畫像！在場的所有人有誰聽過，或是見過這個人嗎？」

　就在眾人目光都聚焦在畫像的時候，一名深綠斗篷緊包全身的人低調地，混入擠亂的人群裡，潛入城市之中。

　騎士手持畫像旋轉，畫像又一次轉到了稽查官的面前。

「我怎麼覺得好像在哪看過……」

──逆流的領航人號──

　船尾甲板上，一名男人將擤完鼻涕的手帕隨轉身高高拋起，橙紅的火焰即刻撕咬布上。走了幾步，他右手食指與拇指互相捏了捏後，便毫不猶豫地把手拍往走在自身右前方的紅髮男孩背上，拍上同時還流暢地往下拉。

「喂，混帳！你抹了什麼在我身上！」

　兩人邊走邊鬧，就這樣回到餐廳。

　進入之前，紅髮的男孩詢問。

「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夏夏亞。」

　男人不假思索即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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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TAREVEAL 第二章 啟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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