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TAREVEAL - METAREVEAL　第五章　遠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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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隊盡頭的探索者和鋼之雄鷹所組成的小隊同盟，在甚為熟悉達達姆溪谷的鋼之雄鷹帶領下，共耗費近一個半月前後的時間，渡過了溪谷並順「北達達姆河」西航進入了穆勒共和國，抵達該國國內位於西方海岸線的熱鬧城市──港都庫佩亨。

　在這個地形南側為高，緩坡低向北，依山傍海的城市裡，同盟正沿著一條由兩側店家所構成的夾巷向上。店家門前多有攤販，令巷窄時僅三人並肩，寬則不過三人橫張雙手相連之幅，爬坡踩階，穿錯於行人來去之間，同盟一抵達庫佩亨欲率先前往便是城市內的制高點。

　於高點出了夾巷，右側的房屋就此中斷，左側建築則依然成排隨眼前終於恢復平坦的街景延伸遠去。

──庫佩亨　觀海街道──

　街道的右側失去了房屋，取而代之的是地形斷差的淺崖，同盟的三名新人等不及直奔向了街道右側的淺崖邊，緊抓木造橫欄，放眼望去直達地平彼端的廣大水面，波光粼粼，船隻小如螻蟻航行。三人中也有尋視界餘光自淺崖下看，見朵朵屋頂鋪設山形輪廓直至海岸。

　咪噫、咪噫──　咪噫、咪噫──

　海鷗聲聲，鹹來爽似晚風愜意。

　是海。

　法比歐曾經在書上看過較為詳細的描述，海爾和菲娜更只是聽過這個名詞而已，對過去只生活在內陸的他們根本無法想像，即使拿出至今為止航行過幾條河流的經驗，選出曾見最為寬闊的河面乘以十倍二十倍，也都還不夠，已經是完全不同的東西了。

　海爾和菲娜重壓橫欄，眺望寬闊出神，只是沉默。

「吶，大海的對面會到哪裡？」

　法比歐手指著海，回頭問後方正在吃觸手燒的卡莉潔。

「啊裡喔。」

　她先吞了嘴裡的觸手燒才繼續說。

「這裡面向正北稍微偏西，對面算是北方大陸吧？啊！不過途中還有很多島在，所以應該先算那些島吧。」

「北方大陸……」

　法比歐似乎還無法想像，再次看向了大海。

「如果你是指大海本身結束在哪的話，就是世界的盡頭囉。」

　語畢，又插了一球觸手燒塞入口中，閉起雙眼皺臉，比起往昔曾經見過的景色，卡莉潔更享受現在的口中嗆辣。

　世界的盡頭，這個原本只在故事中才會出現的詞彙，已經讀過聽過不知道多少次的詞彙，彷彿頭一次將有形象，有了實在的可能，令法比歐不由得滿腔激昂，即使他仍然無法把握具體的位置和距離。

　離開了制高景點的觀海街道，同盟走街道的另一側向下，去到濱海大道時以屆午後。大道上多了許多身處爬階夾巷時所不見的馬車忙碌往來，與之相較同盟悠哉聽著飄忽頭上的海鷗貓叫，漫步談笑，直至一幢佔地比起左右房舍都更加寬闊的三層建築之前。建築面向大道與海一側由成排梁柱架隔出了橫長並向建築內部打擴的騎樓，商人車馬列隊穿梭於梁柱間的圓拱下方，頻繁進出騎樓裡外。

　所謂「騎樓」，多指建築的高樓層藉由複數梁柱的支撐而形成佔地面積得以寬過下方承重的低樓層時，梁柱與低樓層之間的空間。

「歡迎光臨阿莫德商行，我是佩里。從各位的外在看起來像是冒險者的樣子，請問是帶來了什麼素材想要交易嗎？」

　踏入了商行所屬的騎樓中，一名沒有瀏海禿了頭頂，只剩左右與後方茂密，鼻下蓄鬍的交易人剛好送走了馬車，於同盟走近僅幾秒的觀察時間便笑容滿面地出聲打了招呼。

　查德要佩里稍待，從行李中摸出一紙捲後交給了他。

「喔齁齁，容我拜見。」

　佩里抽開繫繩，拉開紙捲，雙眼隨紙上行文左右來去，不一會便失去了笑容。

「你、你們是！」

　兩秒看了看來訪的人物組成，森精靈、牛人、還有三個小孩。

「真是非常抱歉，請原諒小人一時不察。」

　佩里隨話連忙鞠躬，這樣的舉措令鋼之雄鷹的成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過，曾多次薰陶於貴族環境的盡頭探索者──特別是查德和卡莉潔兩人竟一副理所當然的堂堂模樣。

　道歉後的佩里以不至於握皺的最大力度緊握紙捲在胸前，轉動著身軀張望起了騎樓內側。

「啊！那邊稍有空位，各位請跟我來。」

　佩里帶同盟進入騎樓深處位於牆下的一張橫椅邊。

「煩請各位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來。」

　快步離開同盟身邊，佩里左顧又看，之後竟然先到了騎樓盡頭的裝卸貨區，抓了個正在裝貨上車的人並開始與之交談。兩人交談的位置固然於同盟的視野之內可見，但卻因環境吵雜而不聞談話內容。

「喂，先去弄點水來給客人。」

「欸？可是我要趕──」

「這去哪裡的貨？」

「海外來要上船的貨。最近不知道為什麼，很多本來只走純水路的貨物都分批改走達達姆溪谷了。」

「唉，那先放著沒關係！先聽我的，這裡我會負責。」

　不知所以，可裝貨人還是點了點頭聽話，先為取水離開。離開後佩里便走回了同盟面前，客氣點頭招呼，再過了去另外一頭，到騎樓內所設的櫃檯找櫃內的現場負責人談話，且將紙捲交給了負責人。

　不久，佩里返回了同盟身邊。

「倘若各位方便，小人現在就可以帶各位到別館去。」

「別館？」

　查德疑問。

「是，關於船團事務的一切都不在此處，而是在別館進行統籌，距離此處並不會很遠，出了騎樓的那邊就能看見了。」

「別館嗎……」

　想起了海森揚曾說過，已經在港都庫佩亨備妥了船團及輔助管理層的人員。

「話說，船團裡應該會有一個負責統籌規劃輔助管理的人，他人現在也在那裡吧？」

「啊，是是，有的。」

「是誰？」

「啊哈哈，真是抱歉，關於船團的事務我們僅只被交代了大概，重點只在各位將前來一事，其餘鮮少被告知。事務聯絡方面也多半由我方定期派專人前往別館，所以我個人並不是很清楚。」

「是喔。那──　就走吧。」

　出了騎樓，大道上，反於同盟走來的方向，在遠方盡頭處稍微偏向右側的北方能看見一座龜殼般圓拱的小山丘，佩里說那是離島，但間隔不遠，就比腳下大道寬了點，過橋上島不久就是別館所在了。

　一行人隨佩里徒步前往，途中他也介紹了庫佩亨有部份的造船場位於該島面南方位。南面因為與大陸海岸線形成了小海灣，非常適合造船及船隻維修等等的水上船修事務，有強烈風雨來時亦能供小型船隻暫時停泊，功能上可算是庫佩亨的第二港口。

「我聽說了，只是聽說喔。」

　吵雜的大道上，佩里刻意放低了聲量，搓起雙手，上半身與話些微傾向了並行中的查德。

「會刻意選在第二港口，聽說是因為馬隆商會帶來了一些新型的造船技術，不知道帝國出身的勇者大人能否透漏一點相關情報？」

　聞問，查德一臉裝模作樣，摸起了自己下巴，過了半晌才開口。

「嗯，說到這件事我也覺得奇怪。」

「哦？您的意思是？」

　查德瞇細了雙眼，上半身也些微傾向了佩里。

「在我佈下的廣大的情報網裡啊，掌握到了該技術事實上是源自於巴洛瓦商會才對。」

「哎呀哎呀，這我可是第一次聽說呢。」

「但雙方在水面下究竟有著什麼樣的關係，我卻一直無法掌握。你覺得呢？」

　語畢，還看著佩里像暗示般地挑了下眼神。

　身為一名專業的商行交易人，與形形色色的商人打過交道，佩里自然是不會漏接如此明顯的暗示，於是便開始思考同為帝國的四大商會之一，巴洛瓦和馬隆到底會於水面下有何種關係，思考起巴洛瓦自家的新技術為什麼會透過應為競爭對手的馬隆傳來？猜測起水裡是否還有更深更廣，難以為外人所知的掛勾來去，及當中可能利益。

　眼見成功丟回了問題，接下來就只要配合佩里的推理應聲，誘導他自問自答便是。至於商會之間有什麼樣的利益糾葛協商交易，查德其實並不知情也沒有太大興趣。一行人沒多久便走抵跨海石橋。

　說是跨海，但海峽也確實淺窄，據說退潮時甚至會露出可以直通的陸地。過石橋上了龜背島，走在順沿島嶼北面海岸線朝向了西北描繪遠去的臨海街道上，不消多久即走到了一幢外觀風格似同於阿莫德商行的建築前，差別只在佔地相較不寬且沒有用於交易的騎樓。

　叩、叩、叩──

　佩里抓起了獅咬的門環敲門，不一會便有人應聲前來開門。兩人似乎同為阿莫德商行的從業員而有面識，經佩里簡單介紹就立刻進入了狀況，並問了他關於先來統籌的輔助管理人的事情。

「那位大人現在正巧──　啊！」

　應門者話才答一半，便驚覺並指向自己的右前方。

　同盟還來不及看向所指的左方來路，一個男人的聲音率先。

「這不是這不是勞倫斯帝國偉大的勇者，查德．登格勒大人嗎？您要前來竟無先行音訊，在下有失遠迎，感到十分抱歉。」

　同盟裡過半數的人聽過這個聲音。

　轉頭，斜右手於身前躬身者果然不是別人。

「蛤？為、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你跟蹤我們嗎！」

「哦呦哦呦，為什麼？這樣問就奇怪了，難道前去通知您的海森揚沒有向您說明嗎？尊貴的勇者大人。」

　查德趕忙再回想起當時的情況。

「在港都庫佩亨備妥了船團及輔助管理層的人員……」

「怎麼啦？」

「啊！不，沒什麼，到時候就知道了。」

　想起了約莫兩個月前的海森揚似乎有所顧慮的模樣。

「那誰？」

　牛嘴近耳，卡莉潔則淡定地回答。

「繆列．卡柏拉爾。」

「哞！難道，那個人就是他冒險譚裡的宿敵？」

「我國陛下有鑑於各位甚少掌握大型團隊的統籌策劃，因而遣相較善於運籌帷幄的在下等人作為管理層之輔助，足見對於帝國勇者大人此次的航行甚為期待且重視。」

　在聽見「等人」二字時，查德也瞄了眼繆列身邊正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莉茵。

「亦令在下成為帝國勇者大人此行的參謀。粗糙而言，倘若勇者大人您是船團之長，在下便是副長。」

　語畢，繆列隨即咧嘴一笑示與帝國勇者，雖然稱不上邪惡，但笑藏之奸佞可窺腹水暗計。

──同年　黃雀之月　十七日──

　繆列依照黑紙金印的信件內容所指地點，帶著莉茵、艾藍與哈瑟芬三名側近隨自己前去。

　暗巷裡敲了敲門邊唯一掛有燈火的木門，來開門的是一名看似平民的傢伙。進入室內第一眼見到便是身著便服的海森揚，以及一個披全身斗篷罩身，身形看似男性，且左右輪廓有著些許不對稱的人。

「真的來了嗎，卡柏拉爾子爵……」

　陋桌簡椅，椅上海森揚站起身來伴隨自言自語，不過夜裡沈靜的室內仍依稀足以聽見。

「我前來赴約是這麼奇怪的事情嗎？」

「呃、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否定之後，海森揚似乎也無意辯解。

「那麼請容我發問，請問這邊的這一位是？」

　繆列問後沒有獲得回應，海森揚只是彎下了腰和座位在自己左手邊的斗篷男交頭接耳。期間，不知是否恰巧或有刻意為之，搖曳昏暗的燈火下繆列一直看不清楚男人的面孔。

「卡柏拉爾子爵，請就坐。」

　開門的那傢伙看似平民，但一開口便聽得出大概也是騎士。繆列先是側眼了身後右手邊的哈瑟芬，哈瑟芬點了頭認為沒問題後，方隨騎士引領，走近桌邊，坐上該名騎士所拉開的椅子。

「……是。當初在卡柏拉爾領內親身見過面，不會有錯。」

　交頭接耳應該是在確認身份。

　於是斗篷男便爽快地，對海森揚正對座的繆列掀開了罩頭。

「你、您是！禁衛卿米達斯大人！」

　畢竟黑紙金印，繆列有設想過很可能是親皇帝的貴族，但沒料到對方會是近似身邊哈瑟芬這般的皇帝側近。

「陛下御意，有欲託付與你之事。」

　米達斯開口。

「陛下要託付與我？我不明白，請問究竟能是什麼事？」

「應我勇者的西行要求，我國已於穆勒共和國的港都庫佩亨著手準備了船團，唯缺少船團管理之調度參謀。」

「意思是要我……」

　米達斯點點頭。

「為什麼？為什麼是那個傢伙！不，為何陛下會幫助那個男人？還有到底為什麼是我？希望米達斯大人能給我一個心服口服的答案。」

「呵呵，那個傢伙嗎。」

「唔、請問怎麼了嗎？」

　正當繆列隨問思考，思考著對方可能搬出怎樣也是陛下親自冊封之類的話時，米達斯卻似乎沒那方面意思，只是打趣地盯著自己。

「單純現在知道了你是這樣子看待那個男人罷了。」

「……。」

　寧靜過幾秒，先打破沉默的是繆列。

「米達斯大人，雖知無禮，但可否請您回答在下的疑問，非顧左右而言他。畢竟現以這樣形式會面，我想我應該有知的權利。」

　被年齡、官爵皆低於自己的人這般詰問，米達斯笑了，那個笑容實在過於純粹以致繆列反倒疑心暗鬼。

「為什麼是那個男人，我只能說陛下也尚在找尋答案，沒有能夠回應你的材料。」

「您的意思是──」

「至於陛下為什麼幫助那個男人，我無法跟你說。」

「那個男人，嗎？」

「怎麼？」

「不，單純現在知道了您，是這樣子看待那個傢伙罷了。」

　這樣小孩子吵架的鸚鵡學話，令一旁海森揚聽了語塞，當然他也只是靜靜待著沒要開口，語塞只是心境。然而面對著禁衛卿這樣的中樞人物鸚鵡，身後見狀的莉茵連忙開口欲諫勸言。

「繆列大──」

　卻遭舉左手示意。此刻，繆列正毫不動搖地與米達斯四目相對。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米達斯遂不忍大笑，不過音量有所節制。

「在下本以為您應該與陛下同調，但就您的語氣，似乎也沒有認真看待『帝國勇者』這一頭銜。」

「所謂勇者，不過虛名……」

　隨話，米達斯的眼光明顯暗沉下來。

　與之同時，莉茵非常擔心地，擔心繆列此時會挾虛名二字與皇帝的冊封為劍一舉攻問，可繆列卻出乎她意料地沉默，並冷靜開口。

「如果我沒會錯意，您的意思是，拔出聖劍不過就是個幌子嗎？」

　暗沉的眼光張大，有些驚訝又似乎不那麼驚訝地看向繆列。

「請您回答我，米達斯卿！不然在下可以當作您是默認了吧？」

「前兩個問題我已經回覆了，現在我回答你最後的問題。如果是我也會和陛下做出相同選擇，選擇你。」

「非常抱歉，我無法接受這樣的答案。您始終沒有就任何一個問題正面回答。」

「言下之意，是要拒絕陛下的託付嗎？」

「如果我現在就拒絕呢？」

「那麼，卡柏拉爾領的遺跡將會是個大問題。」

　與話，米達斯給人的感覺一變，要穿刺般地凝視繆列。

　繆列不會不明瞭該凝視所代表的意義。

「請恕我無法理解。米達斯卿，您應該也知曉在下與那個傢伙之間關係如何惡劣，特地召我去當他的船團參謀，不怕我接下了，卻什麼也不做，乃至從中作梗嗎？」

「那可不成。我國勇者與其同盟對小隊經營能有掌握，但對團隊營運可謂門外漢，陛下屬意你，便是看上了你的策謀調度，希望你能協助航行時的物資人事，以利船團順遂。」

「很抱歉，您的這番話……」

「沒有正面回答你的疑問是嗎？」

「……。」

「真是的，你剛近門時的敏銳到哪裡去了？」

　米達斯隨言故作失望神情。繆列見了，則在內心複誦起他剛才的回答後，方再度開口。

「協助航行時的物資人事，以利船團順遂。意思是，只要確保了物資人事的迴轉以及船團的航行順利，其他──要做什麼都可以嗎？」

　問隨句末音量越發聲小。

「唏、唏。」

　米達斯氣竄並齒而笑。

　繆列心中更不明白了。倘若單純以利為誘，以害相逼，無視自己的立場想法就只要自身優秀的能力，那尚能夠明白，但順利維持船團的營運之外又暗示了可以為所欲為，和找隻老鼠守米倉又何異？不、不不，老鼠不過是情境比喻上方便，非是指自己為老鼠──繆列的思緒這一瞬跳脫了既有路徑，暗自如是註解。

　無論如何，兩個立場明顯有所矛盾，這意味著勇者與船團等都僅止於是要測試什麼的居中手段，背後定有其他真正目的。而若問到底要測試什麼的話……繆列的腦中竟浮現一個字彙──「預言」。

　哼哼。思考至此，繆列內心自嘲，難不成那個女人會是相信預言的類型嗎？不會，至少自己從不這麼認為。可當這樣想的同時，卻又憶起了方才米達斯所言，「陛下也尚在找尋答案」。

　繆列並沒有追問，他很確信眼前的男人絕不會鬆口。

「考慮的如何？」

　哪有什麼選擇？繆列允諾接受皇帝之託。

　允諾後，米達斯自海森揚的手中接過一紙紙捲，紙捲並非一般用紙而是質地良好的羊皮紙。繆列見紙，立即從坐上起身，身後的哈瑟芬見狀當下跟著警戒起來，動作像能隨時應付突發狀況。

「不要緊。」

　繆列察覺到身後的警戒，側身示手，並打算退走遠離座椅。

　米達斯解開了羊皮紙捲的繫繩後亦離座起身。

「真是機敏的男人，不過你站著便可。」

「可以嗎？這樣不合禮儀的作法。」

「禮儀嗎？呵呵。雖說是詔書，但這此事本該由陛下當面，以如此形式將你找來這樣地方，還擺什麼宣詔架子。倒不如說該要請子爵多多擔待，只能由我這米達斯間接傳授。」

「您言重了，米達斯卿，我對此並無不滿。」

「不然這麼說吧！直到剛才還在定奪是否接受陛下託付之人，現在跪或不跪，我會因而改變對該人的評價嗎？」

「……。」

　見繆列無語，米達斯笑臉開懷後，開始宣詔。

　宣後，維持拉開詔書宣讀時的樣子走繞桌緣近繆列，將詔書轉面令其目認後當目捲上，再接過海森揚遞來繫繩親手繫上，交付。

　接下來米達斯再從身後一名便服騎士所捧的木箱中，取出了陷於箱中柔軟內墊的短劍，乃詔書內所記之証，交付。

　短劍劍格色金，若雙翼展開，中央嵌有一顆紅色寶石。

　結束精簡化的儀式，米達斯接著提供了船團營運相關所需的紙本文書以及證明資料，另外亦有口頭轉述的訊息等。待通盤接受後，繆列便以事不宜遲為由要領隨從先行離去。

「繆列．卡柏拉爾定不辜負陛下託付，必令船團順利出航。」

「啊，去吧。」

　眼見繆列離去，米達斯就近拉了繆列所坐的張椅靜坐，思考又像在發呆。過一陣子，海森揚才終於開口詢問。

「米達斯卿。」

「嗯？」

「我不明白為什麼要託付給卡柏拉爾子爵那樣的人。說實話，我對卡柏拉爾子爵一直都沒好印象，若是要協助我國勇者，那應該有其他更好的人選，更不需要以這種形式會面才對……」

「真是偶然，我也不太喜歡那樣城府深沉的人呢。」

「欸？那、那麼您剛剛一副對他很滿意的樣子，全是做戲嗎？」

　聽見海森揚的訝異，米達斯搖了搖頭。

「不，全是發自內心。」

　聞說詞矛盾，海森揚還正在思考是否話中有話時，忽地注意到座位上的米達斯正抬頭看望著自己。

「我再來要說的，希望你別往壞方向想。」

「啊，是。」

「這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事情，也沒必要知道。」

「是這樣嗎……」

　海森揚低下頭來。

「你若感到不被信任，我也只能說聲抱歉了。」

「不、不是這樣。我很清楚您的為人，如果不能說，那就必定是要務而不能，絕非有不堪見人之隱，這一點我海森揚絕不會懷疑。」

　聽了海森揚如此信任，米達斯先是瞠目，隨之又露出欣慰般笑容斜下了視線，同時右手也抓上了自己那沒有手臂的左肩，眼色黯淡。

　阿莫德商行別館門前，眼見繆列那恭敬不已的模樣，查德過敏般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欸，佩里先生。」

「啊，是。」

「這個人不能換掉嗎？」

「呃──　這個您就算跟我說也……」

「由不才在下繆列來作為船團的輔助管理乃陛下所決，即使是勇者大人您也無法改變。還是說，此次的出航您有意取消呢？」

「拜託你別在勇者大人勇者大人的叫，感覺怪噁心的。」

　繆列的咬詞查德怎麼聽都覺得做作，回話同時也兩手交叉胸前類似天冷般不斷來回搓著上臂。

「哎呀，那可真遺憾。在下繆列可是誠摯認真地看待出航，衷心地打算負起妥善營運船團的責任呢。」

「還真敢說……　吶，對不對卡莉潔。」

　查德看向卡莉潔尋求同一陣線。

「不是很好嗎？反正這男人在團隊營運上確實算優秀。」

「喂！」

「能榮獲您的讚許，繆列深銘感謝，卡莉潔大人。」

「別叫我大人，噁心。」

　卡莉潔一臉厭惡。

「那麼，勇者小隊的二把手都同意了，不知其餘各位對在下充當船團副長一事還有無異議？」

　接連的噁心沒有讓繆列的親和神色產生任何變化，隨問投視線向鋼之雄鷹。鋼之雄鷹對眼前叫繆列的男人的認識幾乎全都來自於查德個人主觀講述的冒險譚，實際見到了人也只覺得彬彬有禮，導致微躬行禮而問的繆列查察出了他們對自己的第一印象並無排斥。

「倘若沒有的話，莉茵！」

「是。」

「勇者一行人──咳咳。抱歉，我是說勇者大人一行人長途跋涉定有疲勞累積，快先去準備迎接用的簡餐茶水，然後可以開始佈置備妥資材的船員會面宴和之後出航儀式了。」

「是，現在馬上。」

　莉茵言動一如既往的軍事風格，領命先行進入別館。

「勇者大人各位一行人，請跟繆列的腳步一起。」

　繆列隨拗口稱呼右手橫擺，併攏的手掌四指指向了別館。

　查德千萬摸不著頭緒，暫時也想不到怎麼治當下這情況，於是只好乘上了同盟腳步，跟著繆列入內。

　一樓，略大的會客室深處，可以隔街看見近海的落地窗前，兩張不大的圓桌邊繞有數張單人座椅吸引了女士們前往。抵達圓桌之前得先爬上的兩階段差下方所擺的那張鋪有絨布座墊的橫長矮腳椅則獲得了新人們的青睞。會客室中央，木質椅背嵌壓浪捲紋形金屬雕琢的兩張沙發隔著同款長方橫桌座落，繆列引勇者大人至此隔桌對坐。

「哞，我也能參加嗎？」

「當然，請坐。」

　凱索克遂與查德同座。

「請容我再次介紹，吾乃繆列．卡柏拉爾，為勞倫斯帝國皇帝陛下欽命之副手，用以輔佐勇者大人營運管理船團的各種事務。至於勇者大人早已名震天下而無須，敢問這位是？」

　繆列的手掌隨話導向了坐在查德右手邊的凱索克。

　凱索克雖然覺得繆列明知故問，同盟裡就自己外型最好認，怎麼可能不知道，但還是配合了氣氛簡單自我介紹。

「勇者的盟友，夏夏亞的鋼之雄鷹，凱索克大人嗎。」

「不，盟友也還是一名冒險者而已，大人就留給勇者，平常叫我凱索克就可以了哞。」

　語畢，牛嘴露出頑皮笑容。

「我知道了。那我也同樣，請直接稱呼繆列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哞，繆列。」

　繆列流露溫和微笑。

　看著兩人會話，查德面無表情，到現在還囚在了為什麼這個傢伙會出現在這裡的困惑當中。

「那麼事不宜遲，開始討論船團的事吧。」

　繆列開始向兩人報告，關於船隻的數量與整備現況，糧食飲水的儲備確保，當地水手的招募以及富航行經驗的領航員之僱用等。其中船隻和領航員及部份的食糧早早就已備妥，惟糧食中較易腐敗的類型需要等到勇者大人確定了出航時日才能開始準備。另外關於水手招募則同樣由於出航時間之不定，除既隨領航員者或經介紹帶入者，其他多半有當前生計考量而無法，不足人數得從現在開始逐漸補充。

　有條不紊的整理和敘述雖令對座兩人很快進入了狀況，但期間戴著眼鏡名叫艾藍的男人陸續拿了不少文件過來，文件中有部份必須由船團長親自簽署，該簽署階段反倒消耗了不少時間。因為就算繆列已整頓說明過內容，查德還是小心謹慎親自一一看過，甚至時有難解不懂的文書言辭部份會徵詢牛的意見與之討論過後才敢下筆。

　時間就這麼來到了黃昏尾末。

「嗯。這樣一來，事情就全數得以妥善進行了。」

　繆列看了看最後簽署的文件說。

　屁股只坐佔椅座前半的查德則向後放低了腰，靠椅背癱軟，彷彿這輩子從來沒這麼疲勞過。

「勇者大人，您看起來甚為勞累，繆列隨時能為您安排前往溫泉浴場的馬車，請問是否需要？」

「唉。我說啊，那個勇者大人可不可以不要，叫我查德就好了。」

「我知道了，查德．登格勒。」

「呃……」

　牛眼看著站立與癱軟的兩人四目相對。

「啊──好好，勇者就可以了，勇者。」

　查德無奈地搧了搧手。

「那麼尊貴的勇者大人，敢問需要馬車嗎？」

「需要哞。」

　查德一副不想理他的樣子，所以凱索克便擅自決定了。繆列也隨即要艾藍先去派車，桌上文件則暫時由自己接手。

「對了，勇者大人，還餘有一件事情尚未請教。」

「蛤──啊，什麼？」

「由您所率領的船團此行航向西方群島，最大的目的便是與群島各地親善交流宣傳國威，其中又當屬貿易都市拜爾海根為最。就不才繆列想見，關鍵應與我國現行的貨幣政策有所關聯，請問勇者大人能否悉數詳情予在下，以利我船團擬策。」

「蛤？」

「嗯？」

「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什麼？我是問您關於與各地各國交流時，所應保有的政策與理念之執行核心及其退讓之界線。」

「什麼東西，沒那種事。」

「蛤？」

「嗯？」

「什麼意思？此行的最終目的難道不是貝爾海根嗎？」

「嗯──　貝爾海根一定是會順便去啦，不過不是目的地。」

「要不然是？」

「世界的盡頭。」

「……。」

　繆列一時語塞，貌似腦中正在處理著查德所吐出的地點。

　查德則是疑惑，疑惑自己有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於是看向右邊的凱索克，見到了牛臉只是微笑並聳了聳肩，沒見到的是牛尾巴正搖曳甩打著坐下沙發的表面。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世界的盡頭嗎……」

「嗯，怎麼了嗎？」

「勇者大人，非常抱歉，在下可能積累了疲勞，沒能聽清楚您說的目的地是何處。能否請您再次──」

「世界的盡頭。」

「……。啊哈哈哈。世界的盡頭是指，西方群島再往西，跨過『不還海境線』之後，還要繼續往西到底的那個地方嗎？」

「不然還有哪裡？」

「我的意思是，一旦跨過了海境線，海流的加速度將令船隻絕對無法返航，是一去不回的航行。」

「所以呢？」

「所以呢？所以我為了航行花費了數個月時間準備，可不是傻傻準備來陪你去送死的！你搞清楚那是哪裡了沒！」

　再會以來一向慈眉善目的繆列，頭一次怒顏相向，聲音大到會客室中的其他人全看了過來。

「哼，終於出本性了嗎。」

　卡莉潔嗤聲。

「唉呀唉呀，皮底下原來是那個樣子嗎，嗯哼哼哼。」

　芙拉提雅也單手托上了自己臉頰愉悅笑說。

「拜託──喔，我搞不清楚的只有你為什麼會在這裡、而、已，目的地早就跟陛下說過了，從頭到尾都沒變好嗎。」

　隨話查德了無奈地翻了白眼。繆列的表情則從不可置信，慢慢地五官皺成了一塊。

「怎麼回事……？皇帝、知道？」

　知道然後還答應且協助了這件事？不是應該反過來，為了某種政治利益而「創造」並利用了這個傢伙才對嗎？那女人心中打的究竟是什麼算盤？難道世界的盡頭真藏了什麼東西……

　自語思考之際，亦確認般地看向了左邊的凱索克，見到了牛臉只是微笑點頭，沒見到的是牛尾巴正搖曳甩打著坐下沙發的表面。

　叩叩──

　敲門聲過無人回應，莉茵擅自推開了門進入會客室。早先，她率人為室內的同盟準備完了簡餐茶水之後，便帶著出航的確切日期前去通知各個領航員，領航員們聞後亦各個摩拳擦掌準備動身，也因日期的確立更容易以職務經驗幫忙招募不足的水手。其後完成剩餘糧食的買入調度，莉茵正帶著一切順利的好心情打算回報繆列時──

「那種地方到底該怎麼去？還有在這之前，我究竟要怎麼和領航員們及水手交代？」

「我哪知道，維持船團航行運作不就是你的責任嗎？問我幹麻。」

　查德不耐煩回說。

「這……話是沒錯，但、等、等一下！喂！」

　說完便逕自離座。

　此時莉茵也走近了繆列。

「請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只見繆列別頭看過來的神色鐵青，可說不亞於去年遺跡計畫被攻破之後的樣子。

「妳知道嗎，我們此次航行的最大目的地是哪裡？」

　突兀遭此反問，莉茵顯得有些不知所以然。

「如果是往西方群島的話，最大的目的地大概就是貝爾海根，難道不是嗎？」

「不對，是世界的盡頭。」

「欸？世界的盡頭？」

「啊啊。」

「世界的盡頭，是指〈世界探索札記〉裡記載的──」

「就是那裡，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這個世界的邊緣、盡頭。」

「欸？欸！這、這樣我們要如何跟船員們說明？」

「就像妳說的，唉……」

　繆列嘆了口大氣，自由落體般坐回沙發，手掌抓蓋雙眼。

　凱索克和莉茵對看了一眼，便離座起身，搖著尾巴，循查德的腳步走向落地窗邊，準備和大夥收拾整頓行李後一同前往溫泉浴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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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TAREVEAL 第五章 遠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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