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TAREVEAL - METAREVEAL　第五章　遠航(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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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叩叩──

「來了。」

　榮光女皇號裡，客室層的走道上，夏諾敲了敲房門。艾蜜維亞應聲開門，讓夏諾進到了房內。

　船外，晴朗的陽光透過圓形的小窗，映出塵埃，填入艙房。

「怎──麼──啦？」

　瞧門邊夏諾不理會應門的自己，反倒看入房內盯著下舖床上還在睡的塔雷莎，手上還握著梳子的艾蜜維亞瞇眼，故意拉長音問。

「沒什麼，只是夢到一點過去的事而已。」

「過去？什麼時候？」

　問時，艾蜜維亞也動手梳起了過左肩垂流身前的銀白長髮，同時帶頭走入房內，夏諾也就跟上。

「在帕普達的時候。」

「……。」

　無語坐到了上下鋪床邊的桌前，桌上所置的銅鏡映照出了砂精靈皺眉思考的模樣，過了一會兒才又鬆開眉間。

「啊──啊，那件事嗎。都說了不是你的錯。」

　思考時停下的手又梳了起來。

「我知道。只是……」

「只是？」

　餘光瞥見，夏諾走近了塔雷莎的床邊，挪動腰後的劍形包裹拆離腰帶手持，輕緩坐落床緣，側身看著睡到不省人事的安努特少女。

「你對她這麼好，是打算彌補什麼嗎？」

「彌補嗎……　或許是吧。我總覺得，那個時候要是不那麼快就做下決斷，要是能先帶著他走一陣子，或許──」

「你真的那麼認為嗎？那可是連自己母親都咬的怪物喔，真的帶著走我看最後也只會反過來咬你罷了。」

「就算那樣，到時才斬了他，或許就不會有這麼多的後悔吧……」

「唉──」

　咔──

　艾蜜維亞放下梳子到桌上。

「你這個人就是太過認真了，就不能像船團長那樣猴子一點嗎。」

「猴子……？原來妳是這樣看他的嗎？」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說──」

「我知道。」

「……。」

「只是那樣做的話，就像是刻意扭曲了自己的本性吧。看樣子我似乎沒辦法。」

　夏諾模樣苦笑。

「什麼扭曲，是改變，改──變。你在繼續這樣下去，就算手握聖劍之力，也不會有太好的下場……　不，就是因為聖劍……」

　艾蜜維亞話隨句末越說越小聲。

「哈哈，那也沒辦法呢。」

「什麼沒辦法！改──變，人要懂的改──」

「嗯……」

　絨毛的狼耳一跳，艾蜜維亞提高的音量似乎吵醒了塔雷莎。

「欸？夏諾大人……」

「早安，塔雷莎。」

「欸！為、為什麼會在這裡！」

　塔雷莎拉緊了被窩遮臉，頭上兩耳低垂。

「船快靠岸了，靠岸前的景色總是帶有一種美好希望的感覺，所以想找大家一起去看看。妳也是頭一次坐船，沒看過吧？」

「嗯！嗯、嗚……」

　塔雷莎正處於要或不要離開被窩的疊加態。

「好啦好啦，你先出去出去。女孩子早上起床都需要一點時間。」

　隨話，艾蜜維亞雙手握住劍柄，力拉夏諾立於雙腿間兩手輕攬的劍形包裹，像要搶過來似地把坐在床緣的他拉了站起，再如跑跳枝頭的松鼠一般俐落地鑽到他身後令他遠離了床邊，從而得由後推著手抱包裹的他直直直到房門前。被推趕出門的夏諾最後一刻回過頭問。

「是這樣嗎？」

「是──是。」

「嘿欸──　可是我看艾蜜妳都不太在意的樣子。」

「廢話，我是因為、呃……」

　艾蜜維亞竟就這麼想起了那不能、不堪，也不該回想的過去。

「嗯？」

「總之你先出去啦！」

　手抱包裹竊笑著的夏諾被推出了門外，關上。

　砰──

　從前從前，有一天午後，當夏諾一行人旅行在周遭渺無人煙的荒郊野外時，中午所吃的辣味肉湯突然在艾蜜維亞的肚中翻騰。故鄉在砂漠當中的砂精靈原本對香辛料頗具心得與經驗，即便非特別喜愛之人也仍因為長期的飲食文化而對香、辛、辣味具有相當的耐受性。

　但那天不知怎麼了，人類沒事，矮人沒事，砂精靈卻出事了。

　直到身為最年長者以及女性尊嚴也將攔阻不住的前一刻，艾蜜維亞終拉下臉來，走入了路邊的矮草叢裡。

　聲味俱下，曠心解放。

　然而，就在此鬆懈之際，視界邊緣突如有一黑蟲闖來。

　呀啊啊────

　放鬆當下突如其來，便平時不太怕蟲的艾蜜維亞也不免驚嚇。

「發生什麼事了！」

　夏諾聞聲趕到，只在身後六、七步遠。

　草長至多僅只膝高一半。

　關上門，艾蜜維亞轉身背靠門板苦臉，亟欲趕緊忘懷。偏偏這般記憶通常屬於忘不掉的類型。

　罪蝶之月三日，上午，天晴。

　出海後經過了三十一天，主桅杆頂瞭望臺的水手單筒望遠，看見了聖露希塔，親自爬走網繩下贊眾人。

　咪噫、咪噫──　咪噫、咪噫──

　不少乘客至最上甲板遠眺之時，海鷗聲聲近船飛停。

　西方群島大小島嶼眾多，海圖未有紀錄者不在少數，以普遍有錄的大型島嶼來看，其分佈又因人制而劃分出南北兩大群。

　北大群島多，南大群相對而少。南大群可再劃分成四個小群，別稱為「南群四」。南群四依大致方位之別分成了「北間島群」、「西塊島群」，南方的「彎碎島群」，東方的「離細島群」，而聖露希塔便是位於彎碎島群當中的主島「靴脫島」的鞋跟之尖上。

　顧名思義，靴脫島在海圖上形如脫掉的長靴，靴尖指向東北，鞋跟之尖則指向東南，內容無物而軟的靴筒向西北倒去，彎了個拱最後是謂靴筒開口的部位軟垂落向南。座落跟尖的聖露希塔雖不是奧崔斯大陸與西方群島往來的必經之地，卻為幾條航路間最為頻繁之一，只因此航路最是古老為人熟悉，水深也最足夠大型商船停靠。

　夏諾、塔雷莎、艾蜜維亞和麥格農到了甲板上時，已經可以單靠肉眼望見島上建築，依循著地勢起伏高底，突顯出多數白牆藍頂。

　咪噫、咪噫──　咪噫、咪噫──

　近正午前，船團已停靠在港。

　船團名義上的最高負責人雖為船團長查德，但並不代表整個船團都是查德的私有物。船團中乘載了複數商家行會的貨物，靠岸後船員水手們的第一件工作便是盤查清點，以利預定的出貨確實並掌握後續載貨空間。畢竟船艦體大構造複雜，要攔阻人類的竊盜還算可行，要抓盡爬蟲鼠輩卻幾不可能，即使貨上船前已盤點過依然會生變數。

　況且囿於情報交通之流，商船靠岸並騰出新空間後的補貨大半倚賴時下的信用交易──即超出手上現有資金先行以票據或契約買入貨品的交易。有時候船上還會載著非預定的行會貨物，例如此航是發貨地難以賣出的東西得設法於船達地銷貨，若連掌握具體可用空間這樣的基礎也做不到便難獲取當地行會信任，遑論信用與交易了。

　不過，船團非純粹商船，另有其他主要目的地，是故後續載貨得多方考慮。信用交易擺了明不可能，因為目的地是世界盡頭，傻子才會把貨交給極其可能回不來的船隻，同理船團方更不容許只衡量最大商業利益──這般苦勞工作很自然，也只會落在那個人的身上了。

　最上甲板上，除去船內必得有人駐點的人力外，其餘的船員水手們全都整好了隊聚成了一塊。

「拜託你囉，給我好好幹啊！」

　查德一臉嚴肅，閱兵似地看了看後拍拍繆列肩膀說，便即轉而笑臉追上了正走下橋板的隊友們及鋼之雄鷹等人。

　繆列眼看查德走下橋板，傾臉側道。

「跟著他們。可能的話，盡量摸出勇者此行目的。」

「勇者是指？」

「夏諾．梭德拉貢。除此之外還有誰？」

「呵呵。」

　哈瑟芬聞後笑容靡靡，更隨笑把食指尖上繆列胸口轉了兩圈。

「哈瑟芬，妳──」

「夠了，我知道妳要說什麼。」

　莉茵見哈瑟芬舉措逾越而發聲，卻遭繆列示手聲止。

「去吧。」

「好──。」

　綿軟長音答後，哈瑟芬走向船板要下船離去。此時，繆列也才走近了幾步遙外的船長卡洛斯的身邊，詢問起關於船團卸貨之事宜。

　據卡洛斯所言，一般大型貨船都是清點完畢才開始卸貨，不過船大不代表某個地點的卸貨量一定多，預定數量不多的情況下是有可能邊點邊卸貨，以利船員水手們能有更多的上岸休息時間。

　於是繆列在船長的輔佐建議下，因應榮光女皇號相對於傳統的大型貨船都還要更大，遂令船員水手今日先著手盤點將卸，待隔日一早再統合卸貨，並令莉茵和艾藍帶著幾個熟識作業的老船員分頭走查各船實際情況，再按各船的進卸情形一一整合報告。

「是。」「是。」

　甲板上船員水手紛紛下走裝貨層之際，領命兩人先協同老船員劃配了各自查驗範圍，方行離去。

　咪噫、咪噫──

　海鷗天上。青天一邊相接藍海，另一頭則落在了雪色起伏上。此名為聖露希塔的小城市和船團出發地庫佩亨相似，環境依山傍海，但人造建物方面卻能見不同。港都庫佩亨的建築樣式多變，木造石砌混合且屋瓦用色豐富，聖露希塔則多石砌白壁，屋瓦幾乎統一靛色。

　異於此處的建築一統，自由慣了的冒險者們哪受得了大型集團的作息配律，約定好上船時間後便把所有事情盡數推給了繆列，自己則繼續自由自在地當個任性隨意的小團體。

　港邊，塊石鋪路的兩側見堆雪皚皚，路面上則因人們的步伐，混雜了髒汙的碎冰雪水滯在。走在溼碎的路上，向城內前去的同盟前後明顯地分成了兩團，查德和安比、法比歐及其他人行在後方。

「怎麼了那些傢伙？看起來挺有興致的。」

　查德隨口問問。

「呵啊──還不就是魔導書的解讀。」

　打完呵欠的安比懶洋洋地繼續說。

「從幽靈船回來以後就那樣了，又不是現在才開始。」

「喔，是喔。」

　隨便應聲的查德看著走在前方的五人，總覺的有什麼不一樣，不過沒有多想，就看回了身邊這團，開口問向了法比歐。

「他們兩個都在那團，你不跟去嗎？」

「欸？啊。反正魔法的討論我也聽不太懂，聽多了反而不好。」

「哦，想開了內。」

　法比歐點點頭。

　自從幽靈船返還後，同盟的三名女魔導士除了解讀魔導書外，更積極地以身歷其境的卡莉潔為主，常時交換並統整意見。原因自是因幽靈船中所邂逅的敵人以及樹海遺跡裡所遭遇的巫妖皆與凱撒凝髓體和姆霓彌恩脫不了關係。特別是幽靈船中的敵人，其相比巫妖而言更展現出了主動將此兩種物質當成物體操控之傾向，著實令人聯想。

　尤其那謎樣的敵人還曾說道勇者手中聖劍乃其所有，在場的卡莉潔可沒聽漏。

　不過夏諾等人對此之相關一概三緘其口，女魔導士們推估大概是因該情報等價或近於三冊魔導書。如此一來想要換得情報的話可能得先讓步，先透露所持魔導書的相關部份內容以換取對方能夠理解己方所擁有的情報價值，進而喚醒對方的對等意識而得交換疏通。

　問題就在要先拿什麼東西出來了。

　魔導書裡所紀錄的事項玄妙至極，目前已知的部份多是關於事象基礎之記述，講白了就是與時間和空間高度相關，甚或直指時空，此類記述說實話和在樹海遺跡中所見光景兜合不來，即便有識如卡莉潔等人也常讀不出個所以然。這都還沒算上書中記述時見矛盾，究竟是對譯時取義有誤所造成的技術性問題，又或者是從根本就理解錯誤的觀念性問題，至今在女魔導士三人之間仍存在多種意見分歧。

　如有曰：「時空一體，裏外相濟，若得異視，洞見如愚。」意旨似乎是在說明時間和空間應該視作為同一個東西。可他處又云：「時空兩相，各司其役，所色所形從其表裏，所象所現為其質地，切莫等視而謂之同也。」看來又描述時間和空間為不同的兩個東西。諸如此類看似出於不同人手所撰的矛盾敘述，魔導書中常見。

　和菲娜一起走在了卡莉潔、貝洛絲與芙拉提雅身後的海爾，聽其討論聽著聽著，冷不防就插上了一句。

「覺得矛盾，不就和教會的經書一樣。」

　四個女性不約而同地看向了他。

「幹、幹麻！」

「嗯……果然搞到最後還是和神學脫不了關係嗎……」

　卡莉潔旋即收回了視線眉皺，心想或許正如海爾所言。普遍民眾所會接觸的教會經典多半都是〈六座經注疏讀本〉，講明白了就是經過他人註解編譯。此類編譯多為求識字程度一般的平民也能理解，而主觀地去蕪存菁打通上下文意使其一貫，可若有欲進一步瞭解者，例如教會人士或魔導士等有識之士，只要到地方具有一定規模的神殿多可借閱原典。然只要親自閱讀原典者無人不知，其內容多有矛盾。

　有派別認為，教會經典傳誦數千年，內容可料遭人編改攥寫，無論善意或惡意皆不難想像，應視之為多人集體記述，另外較少數派則認為純粹是讀者根本讀不懂罷了，視原典為絕對力圖解讀。

　卡莉潔等人，或說普遍的魔導士幾為前者。可在入手了三冊魔導書並解讀部份後，同貝洛絲和芙拉提雅，三人看法多少有了改變。

　探索魔法與世界乃魔導士這類人種的本願，想要與有關人士交換情報的念頭縈繞，是故卡莉潔等人其實尾隨在夏諾一團之後不遠。

　尋找住宿的夏諾一團後方跟著卡莉潔一團，卡莉潔一團後方緊跟著查德一團，查德一團後方跟著隻身一團的麻卡露露，麻卡露露後方跟著獨自一人的繆列側近哈瑟芬。

　早先，就在哈瑟芬下了船準備就近跟蹤法拉崗海姆的勇者時，當下便嗅出兩團亦跟隨其後。為了不和兩團人碰個正著，哈瑟芬選擇間接跟蹤查德一團，並放出了鳥形使魔混在了海鳥四處的空中避免間隔太遠而遺失對象。很擅長這類工作的她，即使在人群來往中也能自然放出使魔不因施法做作吸引目光，但順利放出後她才驚覺──

　有一個中年的人類男性正立於往來之中看著自己。

　哈瑟芬對男人有印象。該人一頭褐髮俐落，鼻尖似鉤，是查德等人所認識的傢伙，擅長跟監的哈瑟芬立刻嗅到了這個褐髮男人也正在跟蹤查德。然也就在她嗅覺之際，才剛放出的使魔竟就斷了聯繫，急抬頭望看最後感知的彼處，已然，不見餘下任何蹤影氣息。

「糟糕……」

　等她再次下放視線於街道時，已經因行人往來而無法看見最先頭的夏諾一團人了。隨後即下意識看向褐髮男人，只見男人示以一抹微笑過後，追查德一團離去，獨留哈瑟芬於往來中佇立。

　那個褐髮男人非常危險。

　明明在船上時也見過幾次面，但時至此刻哈瑟芬才這樣直覺。不過既已跟丟那也沒辦法了，只能暫時先跟著查德一團，相信他們所跟會跟著目標，但又不想離男人太近，爰妥協跟在了男人身後。

　是那個男人向使魔下手的嗎？哈瑟芬暗自疑慮起。不，飛在人來人往的街邊屋上，那距離在地上絕不可能搆到，是放出了什麼魔法或暗器嗎？滿腹的疑問令尾隨在男人身後的她一時忘卻了本來目的。

　因為哈瑟芬所放出的使魔雖為廣義上的魔法生物，卻不如核影獵犬那般經由召喚儀叫出，也非豢養動物訓練或以魔法操控之，而是以圖騰式所製之摺紙擬似動物，再施予幻變塑造出虛假的外型。這樣的使魔不必於利用時費時擺陣，亦不需飼料枷鎖，只需要令圖騰式啟動並即時附加幻術。縱然皆稱使魔但就魔法而言更近似於式命傀儡，而這般能隨時隨手放出的小型傀儡，一般又稱「簡易使魔」。

　簡易使魔絕大多數都有著對物質的依附性，因而遭受毀壞時只要能夠看見該物質，多半就能發現原因。就算脆弱如哈瑟芬所放出的摺紙動物，無論被大型鳥類捕獲，抑或受人以器物攻擊，就算當場遭魔法燒卻，因感知而看去的當下也應該要能捕捉到一點殘餘灰燼。

　但現實是，她的簡易使魔彷彿一開始就沒放出，憑空消失。

　回想褐髮男人的那抹微笑，現在可以合理想像到的，是有配合的人當下以能夠遮斷術者與使魔之間聯繫的器物、魔法或未知手段捕獲了使魔。可是真有這麼剛好？飛到哪裡就正好遇上事先部屬的人？哈瑟芬的直覺告訴她就是那男人下的手，然又直覺反常且苦無證據。

　咪噫、咪噫──

　聖露希塔是個不大的小城市。

　夏諾一行人離開了港邊，步入了街道以後，暫佇與路邊棚架攤販買了些許乾果，順道問了一問，後轉進了不遠前右側的一條坡道。

　走上坡道，除了坡道口的轉角還是店家，沿路上去看起來都以平民的住宅居多，少數會有將花格鏤空的黑色三角鐵架釘在白牆上，好於門邊垂掛手工雕刻的木製招牌。牌上或刻有針線，或刻有文具，或刻有短刀磨石等等圖示，多以個人或家庭的零星代工為主。

　最後，夏諾一行人停在了左側那刻有四角床鋪的門前。

「就是這了吧。」

　隨話，夏諾也動頭看了看建築外觀。佔地看起來明顯大於上坡以來的民房，二樓的構造也和民房一牆直上不同，類似等大的木箱四箱並擺之後再置中疊上了一箱，上下面積之差作為一樓之頂，同也是二樓出門的露台。露台上還見伸出光禿枝椏，可惜不在綠意的季節。

「就決定住這裡吧？」

　無人反對，一行人走入了門沒闔上的屋內。

「歡迎。」

　鼻下蓄鬍灰白，口咬煙斗的初老男人聞客來招呼。

　眼見夏諾一行人進入民宿，卡莉潔等人隨後也跟著進入。

「噢，歡迎。」

　和來客閒聊才沒幾句又見客來，民宿主人小有訝異，接著瞥見先客青年見來客後苦笑模樣，便猜出了個大概。

「大叔，還有空房嗎？」

　為首的卡莉潔問。

「啊啊，還夠。妳們是認識的人嗎？」

　問的是卡莉潔，答的是夏諾，據實以告就是同船認識的人。沒有說出的是，雖然雙方目的地相同，也曾經和部份的人共進退過，大致掌握了那些人擁有的實力，不過仍不能全然地互信。

　卡莉潔讀了夏諾表情，猜出了個大概，兩手搓了起來。

「矮呦，勇、呃……我是說克勞迪先生，別這麼警戒嘛，大家好好相處吧！」

　話後，芙拉提雅和貝洛絲也一同陪笑，一個自然一個做作。

　話是這麼說，然夏諾深知眼前三名魔導士的真意，無非就是衝著聖劍而來，不外乎想知道聖劍保有的能力，打造材料，打造方法，或者妄言買賣交易甚至偷竊強取。對於夏諾而言，一般人的暴力並非多麼可怕，怕的是單純武力無法解決的陰謀詭計，只可惜對方雖冒險者但確實握有船團權力，透露出過多嫌惡的話也就會帶來麻煩而已。

「既然還有空房，我沒有權力阻止妳們。」

　夏諾同樣陪了個笑臉。

「哇──啊，還真是帥氣的笑臉呢！」

　卡莉潔爽朗地說。

　民宿門外，查德見狀碎念。

「卡莉潔這傢伙，自從遇見這什麼勇者的，就老是表現出一副獻媚的樣子……啊我也是勇者啊。」

「哞，那個只是為了目的裝裝樣子吧。」

「不，不不不，你不了解，那就是她的獻媚方式。那為了目的裝裝樣子的模樣才是為了目的的裝裝樣子。」

「哞？哩工啥小？」

「唉，嘖嘖嘖。」

　查德雙手抱胸嘆氣，咂嘴搖頭。

「是說在不需要裝模作樣的時候卻故意裝模作樣來掩飾不必要掩飾的部份期待對方自行發現嗎？那還真是麻煩的女人。」

　歐文平淡地詮釋反問當下，一旁的安比、克拉漢、法比歐和利爾德默默無言，分食著最後一船觸手燒。

「嗯──差不多吧。我跟你說啊，她以前──」

　冷不防地，自門內傳出了一道犀利，不是別人，正是卡莉潔側首投來視線，看得查德直愣，簡直像蛇盯青蛙。

　民宿主人這也才發覺門外似乎又有新的客人。

　查德等人入內。正當不大的室內擠到必須借過才能移動時，門外還站有著克拉漢與歐文兩人，主人見狀，稍顯困頓。

「啊，抱歉，我這裡住不了這麼多人。」

「聽到了沒，噓──噓。」

　卡莉潔趕狗般隨噓聲手反著搧。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查德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應付過後，向主人問了其他住所。主人表示坡道再上去的不遠處會有一條右岔的下坡小徑，該小徑沒有鋪石亦無招牌，但路口左側有棵扭曲的樹木很容易辨認，說著說著主人也大致在半空中比劃模樣給查德知道，知後的查德一團便行離去。

　坡道上，眼見查德一團續向上，麻卡露露就只看看夏諾及卡莉潔等人所投住的民宿一眼，便跟上了查德一夥。

　而後才到的哈瑟芬見招牌刻有床舖，向內看去雖只見正要上樓的海爾和菲娜，但看建築外觀猜測可能住不了所有人，遂放出了一隻簡易使魔駐點，確認了使魔停在露台的枝椏上，自己才繼續向上。

　繼續向上，坡道兩側也如店主所言民房漸漸不再緊貼，時可自相鄰間窺看大海，直到右前方見到了一棵樹幹奇曲的針葉樹，抵達所謂岔路時，周遭雖不至野領但也只剩冬林。曲樹之右的黃土小徑向下延伸段差數層樓高，因枝椏載白無葉間隙，得透見下方林中有屋。

　下走小徑至屋前時，麻卡露露已經跟到了一夥身後。

　眼前一式平房立於小徑末端所接連的小塊平坦空地，空地上與小徑相對的另一邊為懸崖，可以直見大海。平房屋瓦亦藍，但建築本體不似一路來的疊石白壁，而是保持原木本色，構造以腿粗左右的方柱間隔立於半嵌入土的石塊所成之基礎上，藉此撐起了屋瓦簷廊。

　於看似正門處敲了敲門，應聲不久即來一老嫗開門。老嫗身著異國服裝，布緊全身至踝，腰部束帶，兩袖寬垂，聽聞訪客來為民宿主人所介，有禮相待引領了眾人入內，內部空間地面見土木參半。

　參半土木一線相隔前後，過門所踏為土地，後半為高出一階的木質地板。老嫗要眾人脫鞋置於土地，方隨之踏上木地板。大夥新鮮探望之際也乖乖照做，後與老嫗上而踏木，走中央直廊深入屋內。

　屋內除現行直廊外，四周亦同由木質地板走廊繞環。環廊對外的邊線則由複數同形的門板並排隔絕，季節暖時可以拆卸。環廊之中的空間則依立柱協同複數繪有風景連續圖的單扇門來隔間，單扇門亦如門板能依需拆卸，倘若全數拆卸，屋內整體可以連成一大空間。

「你對異國建築還真是清楚呢。」

　帶頭的老嫗聲帶讚嘆回頭道。

「只是知識涉獵比起這班鄉巴佬稍微地廣泛一點而已。」

　回答的人是走在最後的考古學家。答時，查德等人也才稍微收斂了不斷張望屋內的舉動。

「咳咳。我和這些小鬼不同，以前就有聽過，只是確認一下哞。」

「齁齁齁，只是那樣也令人歡欣。」

　凱索克裝模作樣地畫出一線招來了同夥的蔑視，尤其是安比，她不喜歡被看作老人但也討厭被當成小孩子。老嫗聞言則溫馨笑應，應時也停下了腳步面向自身右側，拉開一扇遠山浪景圖門。

　門內一室寬闊，地面又不同木質地板，為淺綠模樣，頭次見到的傢伙們都蹲下來摸了摸，似乎是由某種植物的纖維編成。室內中央見有木框嵌入了淺綠地板，框內低窪之底為土地，地上見炭火痕跡，痕跡上方有一壺鉤吊，看得出是暖房兼具熱水煮湯的生活設計。

　引眾人入室後，老嫗走至一邊。眾人卸放行囊席綠坐時，看見了老嫗所向的室內一邊牆面內凹，凹內壁面掛有字軸，掛軸下面則橫擺著兩具長劍。老嫗於長劍置面下的壁櫃中取出木炭，捎至低窪處。

　炭火熱起，房內也暖和了不少，老嫗暫時離室。

「啊！那個劍在夏夏亞也看過。」

　法比歐說。

「嗯，那是叫做武士刀的刀具。」

　考古學家解釋。所謂的武士，與帝國騎士相似，皆指握有相當戰力的有識之士，是西方群島某位近不環海境線的島國所擁之稱呼，從而武士刀便是由該國的武士常配之刀由來。這種刀極具獨特，以繁雜反覆的工法打造出細長些弧的刀身，求現不折不曲利斬之器。

　刀如所期，精於斬擊，對人體或僅覆輕甲者具有極高殺傷力，但不斷折不彎曲變形只維持在高水準，未臻實現。缺點也非常明顯，輕量化注重鋒利的刀身太過屈就美感，單論格擋來物之能相較起普通長劍更不得隨性，使用上對反應速度及身法有相當程度之要求。

　解說時，麻卡露露的視線雖然對著法比歐，但不是看他，而是看著坐他盤坐腳上的利爾德。

「身法是指什麼？」

「運用身體的方法。延伸意指動作技術，多用於武術方面。」

「另一手拿盾不就好了？」

「可以，也確實有人這麼做，但本末倒置。」

「為什麼？一般長劍不就可以配盾？」

　長劍於單手持盾時多使用刺擊，若要斬擊就得移開持擋身前的盾牌騰出空間，明白說就是持盾會阻礙斬擊出手，對斬擊更強於刺擊的武士刀而言無非捨本逐末，且真要刺的話不如選用刺劍更佳。何況斬擊要夠強力必得雙手同握，為求提高防禦的話一開始就不該選用。

「所以那些蟲人才那麼喜歡這種刀。」

　查德插嘴答做了結論。

　此時哈瑟芬正站於小徑之始，低望查德等人進入的房屋，並放出了簡易使魔，心想勇者一行既不在此處，就是剛才的民宿了。於是她循來路鋪石坡道而下，途中琢磨應該如何監聽，畢竟對象貴為教會最高戰力，若親自潛入難保不被發覺，哈瑟芬可不想和他們起衝突。

　行至民宿外，決定再放出一隻蜘蛛型簡易使魔至民宿週邊後，哈瑟芬取距能感應使魔方位的最遠處，獨自一人窩在了民房兩兩之間的夾巷裡，背靠著牆面，單腳踏上對向牆面小憩。簡易使魔雖能令術者感應其現在大致所在位置，但與獵犬不同無法即時分享感官經驗，須如同控制動物型使魔那般等待回報，可謂介於獵犬和動物型之間。

　是日，深夜，站於民宿附近枝頭上的小鳥，觀察到兩團人中有部份聚集在了勇者夏諾的房間裡。

　叩叩──

　聽見敲門聲，房內的夏諾輕蹙眉頭，民宿就這麼大，在這個時間點的來訪者是誰不難猜出。應後拉開門，果然。

「晚安，克勞迪先生。」

　夏諾兩眼如死魚般盯著門外搓手的卡莉潔，她的身後還跟了芙拉提雅及海爾兩人。

「抱歉這個時間來訪，不過我們有情報想和你們交換。」

「唉──　又是關於『劍』的事情嗎。容我再次拒絕。」

　砰──

「喲喲，別這麼急著下結論嘛！」

　門內夏諾左手緊握腰後包裹的劍柄，模樣謹慎，並直接推門打算將之關上的時候，卡莉潔一改圖利商人的客氣相貌，抬腳踩上了門板阻止門關，而後單手擱了上膝，口氣轉變如同盜賊一般。

「我們這邊有個帶著蜥蜴的小鬼，剛好不在這裡，但你也看過了他身邊那隻蜥蜴吧？」

「所以呢？」

「我們想更詳細地理解那種物質，認為同樣握有這種物質的你應該知道些什麼才對。」

「妳弄錯了吧。首先，兩者的色澤──」

「我們在晨霧樹海裡見過第三種配色，是同樣物質沒錯。」

「晨霧樹海……」

　見夏諾神情自拒絕轉變成魚近釣鉤的樣子，卡莉潔放下了踩上門板的那腳，一手橫於胸高處，掌面朝天抓了抓，身後芙拉提雅便從容隨侍地將雙手抱於身前的一冊厚重書本改以雙手持握，擺至抓了抓攤平的手上，跟著卡莉潔便像服務生手托餐盤那樣挪書到夏諾面前。

「這是在該物質建成的遺跡裡發現的魔導書。」

　夏諾只一眼書本，後即直盯卡莉潔的眼神，歷時數秒。

「先讓我問個問題。」

「什麼？」

「樹海霧散跟妳們有關嗎？」

「嗯，是我們幹的。」

　答時卡莉潔低目邪媚一笑，這太過直白又不遮掩的回應令夏諾不由得輕露訝異。

「怎麼辦到的？樹海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卡莉潔沒有回答，而是抓高魔導書擋住笑容僅餘雙眼，書封上未曾見過的文字這才確實映入了夏諾眼簾。

「知道了，三個人是吧？」

「如你所見。」

「進來吧。」

　夏諾主動拉開門迎三人入內。

　三人入內並經過左側木頭格子的屏風後，立見左邊與自己房間相似格局的兩張床平行直放，位置較左在深那一床向著右的床緣上坐乃席維斯特。他一腳屈膝踩上床緣，一手拿著剪刀，正在修腳趾甲。

「我還想說應個門怎麼這麼久，怎麼回事？」

　他停手來抬望投問時，所坐床舖的床尾外地面上坐於地鋪的麥格農也停下了器具保養，同望向自屏風後走出之人。

「她們帶了情報想要交換。」

　最後一個自屏風後走出的夏諾回答，答時席維斯特的視線也放到了卡莉潔手中的那一冊書上。

　不待言說，席維斯特和麥格農兩人即刻收拾收拾，便出房門到二樓露台上找儲水的兩個木桶，撈水洗手，後返回房間。返回時，夏諾已協同卡莉潔等人搬分兩床，擴增其中間隔以供雙方對坐。

　見右床自床頭依序坐了芙拉提雅、卡莉潔、海爾，席維斯特走向了左床坐夏諾右手邊，麥格農一樣在床尾地鋪。

「那麼可以告訴我了嗎？樹海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樹海……？吔！」

　席維斯特驚訝。

「別急別急，先聽我說。」

　有求於人，先吐部份乃理所當然。卡莉潔開門見山直說，小隊盡頭的探索者至今一共去過了兩座遺跡，第一座裡發現了那隻蜥蜴，第二座則與鋼之雄鷹結盟經歷，發現這本魔導書。

　聽到這，席維斯特一臉嚴肅貌似思緒，卡莉潔瞥見遂問。

「想到什麼了嗎？」

　席維斯特挑眼回看，有口難言的樣子。

「這……」

　然後看向夏諾。

　夏諾也就老實說出與聖劍相同材質的遺跡什麼的，自己想都沒想過且是頭一次聽見，本以為聖劍就是以奇特難得的物質打造而已，並坦承自己只是會用，對其他方面亦不清楚。

　如此答覆令卡莉潔驚愕在心，沒料到對方可能真的對於聖劍起源毫無知悉，只好看向坐在右邊的芙拉提雅。

　芙拉提雅坐姿端正，右肘置於橫放腹前的左掌上，手掌摀嘴，目光直盯著夏諾。

「我以前就一直覺得，你總是一副心事重重，藏有玄機的模樣，難道真的不是……」

　不是什麼沒說下去，反倒夏諾微笑接了話。

「以前在夏夏亞的時候，我有哪一次和你們說謊了嗎？」

「……沒有。」

　正當芙拉提雅顯得一臉無奈，卡莉潔也神色呆滯時，一直默默在聽的海爾突向夏諾發問。

「你真的是那個法拉哪裡的勇者嗎？感覺和查德一樣不怎麼可靠。」

「不，絕對是真的。」

　立刻肯定的人竟是卡莉潔。

「那種戰鬥方式絕對不可能是一般人。」

「可是啊，他看起來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海爾隨話手也指向尷尬含笑的夏諾，指得一旁席維斯特不爽心想這個沒禮貌的小鬼搞什麼東西。

「該不會連這種物質叫做什麼也不知道吧？」

　可當聽到海爾這樣質問時，席維斯特卻突然像見到了寶一般，帶上興奮張口擲問。

「你知道聖劍的材質是什麼東西嗎！」

「呃、欸──」

　孰料對方還真的不知道，海爾被問得一副嫌棄模樣。

　見海爾擺明嫌棄，席維斯特非但心中不爽沒有持續，反倒期待似地開始闡明自身立場。說當初自己查找了數年文獻，無論埃鐸斯塔或圖書館還是教會所藏全都連個名字也沒有──

「請務必告訴我！」

「欸、喔……」

　海爾和他說了該物質叫做凱撒凝髓體，線條則稱姆霓彌恩。

「哦──喔！凱撒凝髓體和姆霓彌恩嗎……你們從哪知道的！是妳手的那本魔導書嗎？」

「是從──」

　海爾正要回答時瞥見卡莉潔捎來眼神，心神領會即時住口。

「我沒料到你們連物質本身是什麼都不知道，這樣一來沒有能夠交換的情報，我們也不能再透漏了。」

「唔……」

　席維斯特摸了摸下巴。

「但是，既然魔導書是從妳口中的樹海遺跡裡獲得，那表示妳們在那裡面應該有遇見了誰沒錯吧？」

「天曉得耶。」

　魔導書為人撰寫，不會平白出現，面對如此犀利的推問卡莉潔小吐舌尖，別開了相會的視線。

「抱歉，沒能提出對等的情報。」

　道歉的不是別人，夏諾那真摯的神情令卡莉潔收回了舌頭，無奈撓了撓頭。而正當在場的誰也認為交易就到這裡為止，皆保持沉默無言的時候，卡莉潔卻又像破罐子摔破，既然都已付出了代價那就開口問問吧地打破了沉默。

「之前在船上開的會議裡也問過了，這裡讓我再問一次。幽靈船上遇到的那個敵人曾叫你把聖劍還給她，這之前好像還說了堅毅……什麼鬼的。她說的這些話到底什麼意思你有頭緒嗎？」

　如是一問，卡莉潔心中卻沒抱過多期望，因為先前只要有關聖劍的事情夏諾總是不願談論，加上以現況考量看來，對方很有可能還是不知道──孰料看見了夏諾握拳抵嘴，一副明顯知道什麼的模樣。

「『堅毅祈願』……」

「啊對，說的好像是那個。」

「是這把聖劍的真正名字。」

「欸？」

　眼見夏諾隨話別眼看向了自身後橫躺在床上，且隨時能夠握於手中的劍形包裹，卡莉潔、芙拉提雅、海爾皆顯出神色疑惑，坐夏諾右手邊的席維斯特則是若有詫異地側眼於他。

「我雖沒有關於這兩種物質的更多情報，但只論『器物』的話或許算有也說不定。」

「只論器物？什麼意思？」

　夏諾所持聖劍之所以聲名遠播，都要歸功於〈世界探索札記〉裡的記載。記載及吟遊詩人們的傳唱皆明言說，聖劍乃於距今遙遠的五千年前在傳說中的黃金時代裡由傳說中的龍族打造後交與人類。第一位手持聖劍之人，據說就是寫下了這本札記的主角──羅恩．威勒斯達本人，當今眾所皆知的「聖劍．威勒斯達」之名亦出自札記書中。

　究竟為什麼聖劍名喚威勒斯達書中並無明記，故眾說紛紜。有人認為聖劍並非凡兵，命名淵源自首位持有者也不算稀奇。有人認為札記中沒紀錄的傳說是最後英雄們全都離開，失去了身影，搞不好聖劍是以人為材料，而羅恩自己變成了聖劍也說不定。還有人認為羅恩就只是單純自戀所以這樣命名而已，但無論如何都不如現在夏諾所言。

「『聖劍．堅毅祈願』是八把『始源祭器』之一，這些名詞除了少數人士，如教會或學會高層以外，並沒有滲入民間。」

　此話一出，本就野生的魔導士芙拉提雅和理所當然無所屬的海爾先不談，就連曾經待在了埃鐸斯塔好幾年的卡莉潔也不曾聽過，著實釣起了兩名女魔導士一度失去的興趣。這一類冠上了數字的兵器或團體本該是極佳的故事材料，卻未曾流出反而遭嚴加管制，足夠說明這些名詞具有關鍵性，又尤其是從夏諾這般人的口中說出。

「八把始源祭器……也就是說和聖劍同格的祭器一共有八個，然後你知道這八把祭器的情報嗎？」

　夏諾無言，閉上眼鼻輕呼氣，樣似說了又猶豫，先是向右看往了席維斯特和床尾外的麥格農，見席維斯特聳了聳肩攤平左掌示意，麥格農亦一副交給你了的樣子，才續開金口。

「啊啊。雖然不全部知道，但包含聖劍，有三把正在我們手上。」

　令人震驚的話語，驚得女魔導士兩人動眼查看，看見除了夏諾身後正橫躺床上的劍形灰布包裹外，老男人的側腰上與地鋪矮人的身邊也各自掛著一柄形似短杖的灰布包裹以及戰鎚形狀的灰布包裹，並想起了矮人方才出門洗手時不忘帶上戰鎚包裹的景象。

　本來，為控管自身情報，冒險者之類的小團體對所持祭器施予旅人的遮蔽乃常見之事，但連出門洗個手都隨身攜帶，形影不離，兩魔導士這才發覺這個看似平常的舉動其實早就透漏出了背後深意。

　據夏諾言，三把始源祭器之名分別是：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MTsUXssLg
　「堅毅祈願─Fortitupplicatio─」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dpswZMN7x
　「元素王權─Elemenvereignty─」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Bwn2PvCxk
　「魔爆─Boisterouna─」。

　此外，夏諾還再道出了：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TwadfVWTO
　「颶國─Hurricanednation─」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k9ltAcHdZ
　「絀質幡─Insufficimattreamer─」二名。

　前者據說是一把長弓外形祭器，後者只聞其名不知究竟為何，兩者實際蘊藏何種能力則不明。剩下三把也僅知之存在於世上某處，其餘外型能力等情報一切不明，至此要席維斯特示以所持。

　席維斯特挑了挑單眉或顯無奈，便拿下了腰側所掛包裹，解開鏈扣顯示其中所藏。所藏之權杖長度約略手肘至指尖，色澤漆黑且表面帶有複數的紺青線條，杖頭有六尖突冠似屈指握球，乃元素王權。

　三人看得目不轉睛之際，卡莉潔的嘴巴彷彿自己有生命一般，不經意識擅自動了起來。

「據說？你從哪裡知道的？」

「噢！等一下。看妳表情，我們已經給出相應的價值了，現在換妳們那邊囉。」

　問的是夏諾，答的是席維斯特。他邊扯灰布重新包起不離手握的元素王權，一副還擊了一手，以取得了立場優勢的威壓模樣說道。

「說得也是。這下終於可以告訴我樹海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

　夏諾也精明地附和。

　卡莉潔看了眼芙拉提雅目光議論。芙拉提雅點了頭後，卡莉潔才對盡頭的探索者與鋼之雄鷹結盟並探索樹海遺跡的經歷娓娓道來。其中重點先是放在了遺跡本體，闡明凱撒凝髓體顏色墨綠以及姆霓彌恩色澤紺青，道出了見過姆霓彌恩變為紅色之情形，並藉此引申回頭來說明自己就是認為聖劍的使用者可能會知其蹊蹺，故想交易情報。

「紅色的線條……」

「你有頭緒嗎？」

　見夏諾思慮，卡莉潔轉敘而問。

「不，我不清楚當中機轉，不過紅色的線條倒是有聽過。先前所說的長弓颶國好像就是由黑色的凱撒凝髓體與深紅的姆霓彌恩構成。」

「情報源呢？」

　一問，夏諾握拳抵嘴樣貌深思，看得出並非不想回答，而是正在腦中整理著什麼，是故場面雖一度靜默卻無尷尬。

「聽我說。告訴我颶國情報的人，包含了始源祭器在內，全是一位在教廷檔案部任職的神官。」

「神官？只是神官？我還猜是從教皇那裡聽來的……」

　夏諾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接獲聖劍當下，也只從徼下的口中聽取了聖劍的真名及其身為祭器的作用，此外就無其他。而那名檔案部的神官最後則是聽說去職離開了教廷，該次過後自己也沒再見過。

　說到這裡，但凡有點常識，了解生活難易的大人都會覺得奇怪。

　所謂神官，除了必須要有相應的學識素養，還得具有能實現治療術的天生才能，在此之上更得長存對神的信仰，縱使單以世俗勢利眼光來看，也是個保障生活無虞的鐵飯碗。固然，還俗從商者非從來不曾有過，但到底也只是少數，且多少會有其身家脈絡可循。

　正因神官不是有所門路，或者擁家族、地方勢力就能當上，即便背景出身貴族子弟，由於核任乃教皇親行，若欲去此聖職或許還得承受背信判教的嫌疑，更別說沒有背景的一般人會選擇職去。

「我應該聽過那名神官的名字才對……　抱歉，想不起來了。」

　而後，雙方與其說是爾虞我詐的情報交易，就場合氣氛上更該說是拿著各自擁有的拼圖小塊，合作嘗試要拼出真相。

　卡莉潔繼續道出兩座遺跡經歷，只不過關於卡柏拉爾領內的遺跡就輕描帶過，此非刻意隱瞞乃由於夏諾就這麼問，故重點全擺在了樹海遺跡見聞。包括與奇美拉的一戰，九頭的勒普欶格，終為盤據深處的無名巫妖，乃至其所操持並壟罩了樹海的大魔法──咒魂禁錮法。

「……。怎麼會……樹海的霧靄竟然不是自然天象，而是個體意志所為嗎？對那樣廣大的範圍……」

　席維斯特皺眉驚異，呢喃自語。本來，這般誇張的情形要跟誰說誰也不會相信，更別說哪個專於魔法的魔導士了，只會嗤之以鼻。然而卡莉潔以查德般地流暢敘事照實刻演親身體驗，加上小隊飼養的那隻白蜥蜴，及眼前的魔導書，可感絕非無物信口。最重要的是樹海千年的氣象確實散去，問題已經不滯於常識或個人信不信的層級了。

「那樣廣大的範圍裡，到底、犧牲了多少生命？」

　老魔導士語重心長地詢問，只見閉眼，不獲回應。

　自此，夏諾之問已得答覆。

　出了遺跡以後，因為盡頭的探索者全員被捕，與森精靈長老們的會談由芙拉提雅接續補充。不只夏諾等人，己方的卡莉潔和海爾也跟著再聽了一遍。聽著聽著，海爾緩舉手掌至臉高詢問。

「那個，我有問題。」

　一向面忌樣跩的小鬼竟舉手發問，吸引了大人們的目光──除去席維斯特以外。

「慢著！」

　出聲示手要眾人靜默，席維斯特自床坐起身，走過大夥眼前往床頭靠壁的窗邊。一到窗邊左掌便輕輕平放於窗面木條百葉，冷不防地推了開，原本處於腰高的右掌也隨之撈起。

　啪噠啪噠──　轟──

　撈起了火光擲彈，彈大不過拳頭，砸在了窗外一隻飛鳥上。鳥兒中彈形體消散，見空中落下的，是燃燒中的紙團。

「果然是使魔嗎，到底是誰……」

　正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向窗外落下的火團時，窗下貼著牆面的一隻蜘蛛抓準機會悄悄快步離開。

　目光隨火團落下，老魔導士探頭窗外，四方看了看後關上窗。返回原座時，這人那人皆一副思考究竟是誰的模樣，氛圍一度落入了是否該繼續情報交易之窘境。卡莉潔這方心裡大概有數，與自己等人有牽扯且知道遺跡相關卻又不清楚全貌的人，就只有那傢伙了。夏諾一側則心裡沒底，只能慣例猜想是否消息走漏引來了覬覦聖劍之徒。

　那人這人皆沉默思考之際，席維斯特一坐下卻主動開口。

「就這麼中斷感覺也不太好，做個段落吧。」

　見眾人頷首或靜默，沒有異議，遂擲聲海爾。

「抱歉剛剛打斷了你，你是要問什麼？」

「欸？喔……」

　因為成長環境裡幾乎不會有大人道歉，令海爾愣上一愣，才轉起腦筋回想剛要問的問題。

「我想問的是，剛剛芙拉提雅說，森精靈的長老講的傳說中英雄們最後闖入了地獄，之後沒人再見過他們──這會不會是假的？」

「傳說嘛，本來就不一定是真的。」

　出於遭監聽緣故，即便親眼使魔已逝，場合是否安全隱密依然沒人能夠保證，卡莉潔當下真正的想法其實不太願意繼續交易下去，這也以無腦的隨口回應展現出來，反之夏諾卻認真看待。

「為什麼你會這麼覺得？」

「為什麼喔，因為照卡莉潔說的，幽靈船裡遇到的敵人不是要你還她聖劍嗎？然後啊聖劍又是那個羅恩什麼的東西，所以我想會不會他們兩個根本就認識？如果人都還在的話那傳說根本就假的吧？」

　他這番話又令場面陷入了沉默。確實，正常來說不會有人平白無故要誰返還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即便強盜，都要以武力搶奪了自然也不必多費唇舌主張物品所有權，會有這般反應多半是源自於主張物品所有權之人與該物品的原持有者之間存在著某種特定的關係。

「照這麼說，遺跡裡遇到的巫妖難道會是……」

　芙拉提雅順著傳說為假，其實英雄們沒有離開並闖入地獄──這樣的思維推理，想起了森精靈長老對自己小隊所說：

　遷徙的其中一支，據說跟著一位偉大英雄來到了歐普大森林，定居於現代稱晨霧樹海之地，即如今的森精靈。

「那位英雄，在你們來到這裡之前，或者該說，在你們憧憬成為冒險者的那時候就已經認識了。」

「……洛克菲勒本人？」

「不不不不，他們可是五千年前的人。況且洛克菲勒在傳說中根本是個人類，那個巫妖的模樣怎麼看生前都不是人類……吧……」

「巫妖的載體本來就能換吧？」

「妳自己不就說傳說不一定是真的！」

　席維斯特即口，海爾亦不屑地吐槽。

　兩人連續令卡莉潔的神色愈顯凝重。

「暫停，暫停暫停暫停。」

　神色凝重，模樣緊急，急要離開夏諾等人的房間。

「妳要去哪裡！」

　席維斯特聲問，但無獲卡莉潔回應。

　噠噠噠噠──　砰──

「我看是去菲娜房間吧。」

　關門響時，海爾也舉起雙手八指交錯托於腦後說。

「你怎麼知道？」

「當初打倒巫妖分配戰利品的時候，因為是死人穿過的東西，當場鑑定之後又感覺沒什麼特別，所以大人們都不想要，然後就用不必再花錢買當理由，很多裝備都直接掉到菲娜手裡去了。」

「呃……」

　要巫妖真為本人，英雄的一身裝備竟落到了一個還是小鬼的見習魔導士手裡，不只席維斯特覺得挽惜，就連芙拉提雅也貌似後悔。

　噠噠噠噠──

　不久，卡莉潔即帶著一把長杖與一席黑袍回到了夏諾房間，想難道當初大人們全數看走了眼，急要老魔導士和勇者倆幫忙鑑定。

「喔、嗯。」

　見卡莉潔著急模樣難以拒絕，亦無理由拒絕，席維斯特接過了長杖黑袍，手持長杖開始看起。

　長杖簡樸，惟先端有蛇口造型大開咬著紫黑寶石，寶石形狀為「有厚度的六角形且兩個六角面之一延伸成錐」──整體看來是個矮短的六角錐，杖體除了一些細紋外就直直一把，沒什麼特別，就現代工藝而言並非無法複製之物，看起來的確不見什麼特殊價值。

「可是，這個造型……」

　雙身蛇杖，傳說中由原初的魔導士洛克菲勒所持。

「不不不不，這也差太多了吧？」

　卡莉潔一副不願承認的模樣，席維斯特亦能理解。畢竟僅就作工而言雖屬精細，但以傳說看來簡直就是毫無特色的失敗仿製品，且就算擁今之情報猜測巫妖真是本人終究也無法證明與眾，明白說作為文物亦難有價值，足夠理解當下為何會沒人想要轉而交到了菲娜手中。

　鑑定過了長杖，席維斯特將之交到夏諾手上，再撈起了摺放大腿上的黑袍，除用指尖在指間感觸，臉亦貼近布面細察紋理。在他鑑定黑袍之時，由於民宿就這麼點大，菲娜和同房的貝洛絲也因卡莉潔的慌張急忙而跟出房門來到夏諾房間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海爾簡單綜合情報說巫妖可能是洛克菲勒本人之後，了解卡莉潔性格的兩人，尤其菲娜，明白她大概正在後悔。

「這個材質……」

　摸起來猶如綢緞細嫩平滑卻沒有相應的光澤波皺，扯起來像是冒險者常用的絲襪又沒有相應的彈性緊繃，只識絲織而難言其實。不過席維斯特也說，作為絲襪材料的該種絲線似乎得令產絲的特異昆蟲於特定條件吐絲，還須經工序人作，這或許是未加工的原絲也說不定。

　但是，固然世上的絲織品可從多種生物抽取多樣，可無論如何那成品也就是質地相較棉麻為高級的衣物罷了。

「加上這個設計……」

　他左右手指勾捏黑袍襟領部份將之拎起。見袍身漆黑，僅襟對與寬型兩袖之口緣繡製了金色平行線內夾同色如淺海波光網紋所形成的帶狀邊飾，直言一身長袍本雖為魔導士傳統正裝，但近年因應各式規格化商品興起，覺得長袍無必要，改以衣褲搭配護胸、護肩、手套或長靴等輕裝甲型的年輕魔導士日與俱增。本就老氣的長袍在如此繡邊設計下更加顯老，難怪一次也沒見菲娜穿過，能懂為何沒人想要。

「啊就真的很醜，超矬的。」

「哈哈，別這麼說，喜歡復古的年輕人還是有。」

　老魔導士笑著對菲娜說，然後下了結論。結論是長杖若排除了文物特性也不必多說。黑袍的話以自己的年紀是能接受，無奈尺寸似乎非依照成年人類的身高體型而製，可以理解為何丟給孩童，自己要是在場應該也會做出差不多的判斷。鑑定論畢，席維斯特看向夏諾。

「你覺得如何？」

　問時，因為民宿就這麼大，別間的艾蜜維亞感知騷動，探頭廊下見夏諾房門半掩，整理了一下儀容過也走了進來。

　夏諾聞問後伸手輕摸起長袍質地。

「這件長袍感覺有種味道。」

「味道？」

　吸吸──

　席維斯特疑惑並撈起了布料嗅聞。

「不，我不是指可以實際聞到什麼，是……」

「是？」

「一種以前也遇過的感覺，這種感覺是從東西本身散發出來的。」

「唔，只這樣說還是很難懂吶。」

「那這麼說吧，上一件曾經見過，給我這種感覺的東西，是希利茲身上的那件『翡煉披風』。」

　話至此，夏諾眼光投至芙拉提雅身上。曾經同公會活躍於夏夏亞的她自然知道所言何物，遂問。

「言下之意，是指這件黑袍同為『龍取造物』嗎？」

「我無法肯定，只能說味道一樣。」

　見夏諾答時視線低下，席維斯特默默先是看向芙拉提雅，再看往了站在芙拉提雅坐床床尾邊的貝洛絲，得獲兩下搖頭表示聞不到。

　所謂龍取造物係泛指由龍的身上取得，例如羽毛、鱗片、爪、牙之類材料加工製成的器物，市面流通者多半價格高昂，可是絕大多數也都被視作贗品，因除對照傳說之外不具其他有效驗真手段。贗品之所以仍昂貴乃因其客觀可驗表現，如硬度、韌性等足夠撐起謊言。

「妳怎麼看，艾蜜？」

　唐突地，夏諾投問看向。然早在他看向艾蜜維亞之前，卡莉潔就注意到了砂精靈進門後一眼黑袍即瞪大雙眼，雖然迅速掩飾掉了。

「天曉得。」

　艾蜜維亞從容聳了聳肩答。

　此時，站在床尾邊和海爾小聲討論完的菲娜也看向夏諾詢問。

「我有問題！」

「嗯？」

「我們聽莉迪亞說過，呃……是聽拉．蒂雅的旅店的──」

「泰拉的莉迪亞的話我知道喔。」

「啊！是喔。」

　菲娜確認起了莉迪亞所說關於翠綠羽毛的傳說，夏諾也如實回覆就是冒險者時期的自己小隊所拾。

「欸──　真的是撿到的喔？」

　獲點頭，沒什麼浪漫相遇令菲娜神情展現失望。夏諾說那就是一日在樹壁迷路頂層收拾野營過的炭火時，或許是營地位處原生生物打鬥過後在「實地」上所遺留的低窪地內，才會偶然於炭火痕跡底下發現有羽枝模樣的線條淺埋在本應是深層的表土層裡，因而挖獲。

　後來會廣泛為人相信就是龍的羽毛，除與傳說相似外，夏諾認為主因是當初無論在拉．蒂雅或拿回夏夏亞皆無匠人能加工導致。當初本打算就這樣收藏在公會基地時，偶然從來到公會櫃台下委託的商人打聽到在帝國宮廷魔導士中有厲害的道具製程學者，才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藉由該商人書信仲介，從而得到了最終的成品翡煉披風。

　可是，令眾多工匠束手無策的翠綠羽毛實非人力無法撼動。在動用了聖劍切割下一小部份實驗後，得知羽毛仍可用處理金屬的方式如高溫窯燒、敲扣打磨等手段使之變形或變化，只不過這些手段所造成的變形變化程度皆輕微，明著來說就是溫度、硬度或力道全部不夠。

　既然鍛造也難，夏諾直言包括自己，當初小隊成員們也都不知羽毛究竟如何被「編織」成為披風，只明確地知其作為披風之用。

　翡煉披風的翠綠表面如同樹皮粗糙，卻又像麻布可揉，粗糙所以不能直接覆體，可揉因而能夠縫繫內襯，繫於事先留有的小洞。加了內襯後穿起來就是稍感厚實的寬大披風，對於斬擊與刺擊具有極高防護作用，只要手拉披風遮擋便幾乎不受斬刺之傷，惟難禦打擊而已。

　此外，排除了魔法所引發的物理衝擊及特殊衍生現象，對於「魔法本身」具有巔峰無二，難以市價的抵抗性。

　說到這，夏諾也向菲娜商借，獲允諾之後把黑袍穿上自身。

「欸──」

「有夠矬。」

　菲娜聲奇之下海爾直言不諱，因巫妖身高大約只到一般成年人類男性之胸口，套在了夏諾身上還得算上肩幅，不但袖長只八分，袍邊下緣恰巧位在膝蓋，短不夠短長不夠長，只慶幸還有張臉撐著。

「麥格農，麻煩拿把短刀來。」

「噢。」

　矮人自地鋪上隨意揀了把短刀過來。夏諾要菲娜接過，自己則手指勾起左臂上袖口，拉繃約兩個手掌寬幅多一點，再要菲娜刀試。

　菲娜點了點頭，動刀尖輕觸繃緊的寬袖黑面，只見黑面隨尖頂而牽周遭陷落，觸感亦如同想像就是布面，不過刀尖無刺透。再稍加施力直見陷落面積明顯擴大，並動尖如割滑於布表，這才感到差異，刀尖滑割的感觸彷彿劃在金屬硬物，而後布面無傷卻能見刀尖頓挫。

　刀後不待眾人反應，夏諾即向席維斯特借火，實驗尚未結束。

　眾人也就屏息以待，待老魔導士握拳不動僅出了食指圈轉，轉出了一球眼珠子大的火團後便彈指將之推向勾袖繃平的布面。火團一旦飛近了布面，不至接觸便即停滯，滯空且見布面猶黑水起波紋動，為看個仔細究竟布面波動還是色變，一不留神火團便反彈背離消散。

　這份光景對於初出冒險就看過遺跡千奇百怪的海爾和菲娜來說並不感到特別，兩人注意力反而放在了老魔導士的技術精巧，巧於能將火球平穩控制在眼珠子大小。反之，遇人者多的大人們老早就不以人技見怪並悉知自己所長能耐，關心注目全在黑袍。

「這……看來就算不及翡煉披風也足稱逸品，妳覺得該賣多少？」

「欸？」

　如此一問，令還在想這老頭不只腰痛的菲娜反應不及，急於反應的反而是並非物主的卡莉潔。

「慢著慢著慢著！不及是什麼誘導詢問，這說不定是洛克菲勒本人的裝備，只有更勝而已吧。妳千萬要賣個好價錢。」

　句末她也改看菲娜。

「嘿欸──　可是我又沒說要賣。」

「嘿欸──　可是妳看，這種全黑配上金邊模樣超級老氣，妳也不想穿在身上吧？把它讓給更適合的老人家不更好嗎？」

「是啊是啊，妳還年輕不適合這種花色。」

　卡莉潔隨即附和席維斯特。

「嗯……如果只是衣服的話是沒錯啦。但是有其他功能的話……」

「沒錯！自己下判斷很重要，千萬別被邪惡的大人們牽著鼻子走然後照著話做，嗯哼哼。」

　芙拉提雅溫柔笑著讚揚菲娜後繼續說。

「是我的話，絕對可以提出比他更好的價錢喔。」

「什麼邪惡大人，妳自己還不是想要。」

　席維斯特即刻反駁又馬上視線改投，期待著菲娜回應，瞧她一手插腰一手握拳抵嘴，作勢想了一想過後──

「不賣。我突然覺得也沒那麼老氣了。」

「呃……」「嘖。」

　失望與不滿齊聲當下，芙拉提雅只是微笑靜默。

「話說，為什麼你們人都集中在這裡？」

　眼見告一段落，艾蜜維亞提問。

　率先回答的是夏諾，一五一十告知了交易內容，固然沒有逐一細說但已足夠認識相互提出的材料是什麼。

　得知了這是場情報交易，艾蜜維亞整理起一口氣湧入的資訊。整理途中，一進門便直盯黑袍，後又神聚講述人夏諾的目光，這才落到了卡莉潔手中所持的那冊魔導書上，睜目細看。

「怎麼？看的懂嗎？」

　沒有回答卡莉潔，艾蜜維亞持續看著書封。

「我能看看內容嗎？」

　聞問，卡莉潔心想這場交易仍是己方付出較多，實不願意，但若眼前的砂精靈能夠讀懂，往後將事半功倍，遂開書允諾，交到了艾蜜維亞手上時頁面停在了已經譯過之處，以核實識讀真否。

　艾蜜維亞也非省油的燈，自然猜到其意，故也就該頁的前後幾頁翻翻看看，沒跳脫太多。

「這看起來有少數用字……像是古精靈語……」

　而後，她向卡莉潔等人指了書中四個字詞。

　三名譯書的魔導士正好都在現場，對照來看砂精靈所指的四個字詞含意，一個相等，一個相似，剩下兩個意思相左。

　於是，三名合譯者現場稍稍議過，猜測書中文字或許是由所謂古精靈語──即發展成現代精靈語的「古代精靈語」所岔出的分支。

　然，艾蜜維亞在咀嚼了如是猜測後，提出了另一種可能。

「不一定是古精靈語以降的分支，也有可能是發展成古精靈語的前種語言。更再黃金時代以前的，現今幾乎沒有遺留的神代語言。」

　合理的推測，令在場魔導士們皆醍醐灌頂。

「既然妳會這樣猜，就應該還有其他依據吧？」

　魔導士畢竟是偏向理性的生物，即便直覺合理，仍想追求更多明確證據而非盲目相信。面對著卡莉潔追問，艾蜜維亞示笑頷首。

　人類與砂精靈的生命長度不同，而砂精靈則和森精靈同樣，落在了四百年前後。是以，對人類而言的「現代」，對砂精靈來說自然也是現代，但人類的「近代」對於砂精靈則大體還是現代。

　據艾蜜維亞表示，所指的四個字詞當中，那個意思相似的字詞其實比起古精靈語更像是近代龍血族語的字詞。該龍血族語字詞現代已經不用了，可如果魔導書中的未知語言是由古精靈語派生，那就很難解釋為何會出現字體與字義近似於龍血族語這個相異語系的字詞。

　相對而言，假設該未知語言為派生前者而非派生者更說的通。

　不過，由於古精靈語活躍時期乃黃金時代，而黃金時代據〈世界探索札記〉及各式各樣的記述傳說皆顯示該時代終結在了傳說中的英雄們離開人世並闖入地獄的時間點，也就是約莫五千年前。

「這麼古老的語言，現代就算是我們也幾乎已經沒人──　沒人能完全讀懂，再之前的語言就更不用提了。當然這也只是假設而已。」

　艾蜜維亞話到一半時語氣稍有拉長停頓，在場眾人皆聞。

「妳說起來的感覺好像還是有人能懂嘛？」

　最先提問的是海爾。

「所以我才強調『沒人能完全讀懂』啊。」

　她接著表示砂精靈的耆老中有專門的語言研究者，那些專家或許能懂得更多也說不定，但又同樣也只是猜測。

「不然要到拉．克席翁一趟嗎？要過砂漠的話我有經驗喔！」

　聽到得渡過大砂漠，即便魔導士偏向理性，或者該說就是因為偏向理性，才會各個神色平板，全都一副懶的追究模樣。

「到了拜爾海根之後應該也會有海精靈的耆老吧？到時候再找看看說不定也會有人懂。」

「說得也是，反正順路。」

　貝洛絲這麼提議，席維斯特也這麼同意，只那卡莉潔有意見。

「喂，這魔導書可是我的東西，再怎麼樣也是我們同盟的事，怎麼說到變成大家的事了。」

　畢竟書就在眼前。然對於卡莉潔的質疑，席維斯特和夏諾也就尷尬笑了笑而已。

　夜深時至翌日，半轉型成討論的交易也到了尾聲，同盟雖依舊沒取得什麼決定性的關鍵或證據，卻著實地增加了可探勘的範圍。

　天亮後，午前，查德等人想要逛逛城市所以到了卡莉潔等人居住的民宿。一進民宿便見夏諾隊上的那名斗篷少女，手端托盤乘著麵包與杯茶自櫃檯右邊的廚房出入口走出，後方也跟著民宿主人。

　少女見查德等人怕生地點點頭打了招呼，就很快地走櫃檯左側的階梯上樓，上樓時其臀部位置能見蓋著一坨凸起，知是尾巴毛蓬。

　主人告訴查德一夥，住客昨夜似乎弄到很晚，剛才少女說了現在全都還在睡覺，所以自己來要了食物。

「啊──是喔。」

　隨著長音應聲，查德看向了身後一干男人。歐文立齒邪笑，凱索克清爽微笑，克拉漢閉上了雙眼，法比歐一臉無奈。

「喂！那我怎麼辦？」

　安比一臉不爽地問。

「那妳們四個就一起去逛逛吧。」

　指的是和法比歐及利爾德還有麻雀頭。

　於是下了斜坡後沒多久，雙方拆夥。

「欸？你是這邊的嗎？」

　查德訝異地詢問。

　麻卡露露意味深長地笑著點頭。

　咪噫、咪噫──

　港邊，供船員就近住宿，一樓多為酒館的船員旅店裡，繆列正和莉茵及艾藍同桌，整理文件並議論船團事務。周遭雖然不乏醉鬼，但畢竟連船長卡洛斯也在，會留下來的船員水手多半較為安靜老實，因為喜好自由的傢伙絕對不會希望假日還得看見上司。

　午前，一名女子進到酒館，掃視過後走近繆列一桌。

「嗯？這麼快？任務呢？」

「我可以先坐嗎？」

　繆列頤指。

　哈瑟芬拉了椅子同桌坐下後，便向吧檯招了招手。

「啤酒。」

「噢──。」

　繆列沒有追問，只無言凝視著她。

「別誤會，我可沒偷懶哦！」

　她不急不徐解釋，因為勇者等人在，使魔很快就被幹掉了。不過其中一隻有帶回情報，是雙方在夜裡同室交易的情報，於是四人湊首桌面上聽哈瑟芬細聲，將所獲部份無保留地據實以告。

　凱撒凝髓體和姆霓彌恩嗎？繆列心想。相似遺跡竟然還真的有他座並存在於樹海之中……那麼卡莉潔等人如今知曉格林道爾也不知道的兩種物質，情報八成就是來自該遺跡，以及所謂的巫妖了吧？然後就是卡莉潔所持的魔導書和勇者等人所攜的始源祭器──

　慢著，始源祭器是以凱撒凝髓體和姆霓彌恩打造的嗎？

「兵器，遠古的活動兵器。」

　繆列回想起了自家領內遺跡化作了巨大的蜥蜴後，偶聞格林道爾思慮下不意而吐的一語。

　果然。繆列再次確信，結果雖差點賠上了整個卡柏拉爾家，但當初的選擇絕非錯誤，那座遺跡確實具有巨大戰略價值。

　砰──

「查、那隻可恨的野狗。」

　握拳擊桌忿忿道，搥得莉茵急忙看向周遭，是否有人聽見了改口前的那一聲。艾藍則看著張望的她。

「要把魔導書借來看看嗎？」

　哈瑟芬打趣地問。

「不。那個女人的人格姑且不論，作為魔導士在格林道爾口中的確有很高評價，既然她都讀不懂那借來也發揮不了作用。」

「可是，我們這邊也有合適的人才不是嗎？」

　感到視線投來，艾藍急忙抽開側眼莉茵的目光改視哈瑟芬，而後便慌張地一手在身前左右揮著。

「我、我不行啦，我只是業餘興趣而已。」

「況且，既然能和所謂始源祭器並列而論，也說明了守備森嚴。真要借來一閱恐怕難免惡戰。」

「嘿欸──」

　哈瑟芬一臉無趣。

「和勇者情報交易也代表了雙方建立起了一定程度的信任，弄不好的話可能連勇者都是敵人。加上大海也不會幫助我們，身在同一條船上還是得保持必須的友好關係，知道了嗎？」

「好──。」

　對部下說教完，繆列忽有所思。

「至少，至少在抵達拜爾海根之前不要有任何動作。」

「嘿嘿……」

　哈瑟芬、莉茵及艾藍聽聞，皆領會其意。

　罪蝶之月十日，上午，多雲。

　船團停留在聖露希塔一個星期過後再次出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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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TAREVEAL 第五章 遠航(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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