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天空灰色一片,時有雷聲,什麼時候降下雨水也不奇怪,但就這麼悶著不落。
帝國使節受護送過國界之後,不消多久就抵達了帝國所設置的監視營帳。簡單休憩補給,便一路朝東北走過鄰近的市鎮。脫離市鎮後持續向東北,幾經村莊休憩或驛站換馬,最終返回到賽納領內位於凱狄沃大平原東側邊緣的主要城市──「賽賓納」。
繁市邊域矮丘下,整綠庭院宅邸前。使節五人長驅入庭,行經園丁視線直行至宅邸門前下馬,留下三人照料馬匹,兩人推開厚重的正門先後入內,恰巧遭遇了兩位女性紛紛鬧鬧走來。
「啊!」
「夫人,請問賽納子爵人在何處?」
其中一名手持摺扇,身著宮廷式華服的貴婦香肩外露,可見左側鎖骨附近有著兩點黑痣,不過問話的使節僅只瞥了眼便低下視線。
「人就在後面呢。」
夫人一說,問者即見同其來路一名魁梧壯碩,面容總是整理的乾淨清潔至不留任何鬍鬚毛渣的男性,正對著幾名家僕服飾的女性若有交代般地一同走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亞多克.賽納子爵。
亞多克見遣使二人返回,就幾句話一個手示,周遭幾名女性家僕們便點頭離去。
「抱歉,妳們倆自己去吧。」
「知──道了。」
夫人語調俏皮地說,無見不滿,便跟同行女性走出大門。其後亞多克只一個眼神,遣使二人便與之走至附近房間。房內,兩橫沙發夾有一道華麗矮桌,桌面花崗岩岩理色雜,桌緣鑲有藤蔓似的金邊。
三人分為一二,隔桌對坐,坐後亞多克即問。
「回來得好,給歐巴利翁的動向如何?」
「對方守得很嚴,只不過進入營區時放眼看去,不見有搭獅鷲用的戰線巢穴。」
「戰線巢穴嗎。這不好說,獅鷲移動快速,巢穴遠離軍營獨立也是常用軍略。」
「是。另外,兵馬的配置感覺隨時可以開戰。」
「嗯,然後呢?」
「但是巴留特將軍沒有多談的意思,只要我和您說『國防安全,演武練兵罷了』,並且回程還派專人護送我們過國界。」
亞多克聽了微微睜大雙眼,視線即刻為思考而向下漂移,玩味起這句傳言意旨為何。
擺了明是一句垃圾話,不過也正因如此。任何的國家為求長久的繁榮安定,平日軍演自然不在話下,但那多為保衛領土所為,故演兵時選在與鄰國的邊疆容易遭受誤會,理應極力避免──結論,給歐巴利翁要打,但仍缺少了什麼關鍵條件因而尚且無法。
亞多克進一步細思了自國與給歐巴利翁接壤處之地形。首先,北面戰線難攻易守還得顧忌拉.蒂雅。南面為破碎台地,先大量消耗補給行軍到領地外再攻入他國,怎打算看來都不是良策,除非險計要奇襲快攻。但邦聯這一戰的最高目的,恐怕至少是要獲取不壞金幣的相關技術,至多則高望完全戰勝帝國並加以控制、統治,兩者無論可能不可能,其相同點皆在必須攻入帝都,戰事絕非短時間能夠結束。
那麼,就後續補給之便以及必得長時征戰的觀點看來,最好的攻入地點就只剩下,也只能是凱狄沃大平原了。
關鍵就在攻入之前,要能提高戰勝率的「事前準備」有什麼?
「那、那個……賽納子爵?」
「抱歉,忍不住開始思考。西密恩,要是不幸戰爭,你認為站在給歐巴利翁的立場,可能提高勝算的事前準備裡會有什麼要素存在?」
「唔,提高勝算的要素嗎?站在邦聯的立場……」
亞多克盯著西密恩點頭。西密恩則是思考了好一陣子才開口。
「裡……應外合、嗎?」
開口後見到了詭異笑容,令西密恩不自覺吞了口口水。
「嗯嗯,原來如此。裡應外合嗎,不錯的觀點。」
於是亞多克保持笑容站了起來,要西密恩兩人稍候,自個兒走到門邊開門,左右看望,手招一個路過僕從來,交代了事才又回座。
「西密恩,那塊土地就歸你了。」
「您、您是說真的嗎?賽納子爵!」
「嗯。還有,我叫人拿了報酬等下過來,你就買些好吃的拿回去先和家人慶祝吧。權狀之類的,我改天另外派人拿去。」
「是、是嗎……」
「哈哈,別那個臉。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會對你們怎樣。」
「不,我絕對沒那個意思!感謝您,感謝您賽納子爵!」
「好、好。不過屆時可能會有別的任務給你,可以吧?」
「別的任務嗎?」
「嗯,或許就是代我跑跑腿而已,不像這趟會有生命危險。」
亞多克笑得爽朗,西密恩就點了點頭。其後,一名正裝執事持一包掌大錢袋入內,交給亞多克,由他親手交給了西密恩,並且親自送他和他的隨從兩人走出了大門,與門外看馬在等的那三個人會合。
門口,眼見庭院中五人群聚後,亞多克才轉身返回宅內。取來錢袋後便也一直尾隨的執事這才跟入,推關了大門。
咚──咿扣扣扣扣── 砰──
「西密恩大人,情況如何?」
在等三人樣貌稍顯憂慮,當中一人著急地問。獲據實以告,三人的表情也才趨緩。
「這樣一來,至少往後的生活就沒太大問題了,只要那個別的任務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就好……」
家丁此言無獲答覆,只聞鼻息輕嘆。
西密恩.格里茲曼,乃前貴族格里茲曼家的長男。勞倫斯王國內戰當初,因為主張不與保王派兵戎相向,遭格里茲曼當主,也就是西密恩的父親驅逐,只在領地邊疆劃了一小塊莊園給他生活。而後格里茲曼家遭到保王軍剿滅,兵戎相向者無一生還,領地盡數併入了陪臣賽納領之下,唯獨還活著的,就是遭放逐的西密恩一家了。
所謂「陪臣」,係指國王下「封臣」領內的向下再封,通常不像封臣擁有高度的獨立性,如鑄幣權之類,可是仍能獲得部份的領內自治特權。陪臣宣示效忠,而領主則給予土地以及保護,兩者藉由領主也不能任意更改的嚴格契約,打造出堅韌的合作關係。有時候也會有幅員較小的領地不再封陪臣,僅以特權低微的「代官」管理地域。
當初,若非保王軍殺到莊園時正巧由亞多克領軍,他的記憶中又恰巧曾聽聞格里茲曼家放逐了長男一事,怕也是凶多吉少。對於西密恩而言,亞多克.賽納是滅己家門仇敵,但亦為保全一家的恩人。
此般亞多克.賽納子爵,其原先也並非賽納家繼承人,而不過是內戰之前的賽納家當主的胞弟次子罷了。王國內戰爆發後,本就屬貴族派的賽納家因亞多克暗中勾結保王派,引來保王軍屠戮了當主賽納伯爵一家最後取而代之,賽納家才會有今日更大於皇帝領的規模。
然而,也正因如此,西密恩心底非常清楚,亞多克並不是一個可以全面信賴的人。
如今賽納家因在王國內戰時期累積了數多戰功,從而也獲得了大片經女王努爾哈曼所認可的土地,但唯獨賽納家原先的頭銜伯爵,稱帝至今不曾承認,而以其原本的分家頭銜稱之,更別說這片土地原先的格里茲曼家的爵位了。這一舉動著實令亞多克無法釋懷,女王要是對自己有所斥戒,那照鑑歷史來看理應當機給予高頭銜後收回可能轉換出兵力的封地才是,究竟為了什麼竟反其道而行?
思來想去原因只一,就是剛即位國王的努爾哈曼為求中央穩固暫時籠絡地方而已。
彼稱帝後日漸中央集權,集權集得子爵這一分家頭銜,在掌握了賽納家坐擁大片土地,且於今日的皇帝派中依然擁有一定聲量的亞多克心中猶如芒刺,刺得他即使眼下還握有領地實權卻仍不斷暗感可能失去才遭受輕蔑,刺得他隨權力越集中央心魔日漸。
西密恩和四名家丁上馬,馬步漫漫離開了賽納的庭院,返回終獲認可的自家莊園──西密恩.卡麥隆家的莊園。
幾個星期過,賽納的使者來到莊園,代表賽納家承認卡麥隆莊園之正當性並如實交予了權狀。
「那個……」
使者將要離去之際,見到西密恩欲言又止。
「您怎麼了?卡麥隆先生。」
「不知道賽納子爵有沒有託你給我交辦其他事項……」
「嗯,並沒有特別要交辦什麼呢。啊!不過是有一點,只是我個人的感覺和見解。」
「是……」
「就像吾主賽納家對您一樣,希望卡麥隆家也能如善待人。」
使者說時笑容自然,自然到西密恩沁出冷汗。離去之後,希望卡麥隆家也能如善待人一話縈繞心頭數月。
一日午後,當西密恩逐漸忘卻,回歸莊園日常經營之時,一名意料之外的訪客來到。
叩叩叩──
「進來。」
莊園裡與本家宅邸相去的木造大屋,是西密恩工作時不想經常處於冷石堆砌的個人別墅。家丁領了一名頭上戴寬緣綠帽,身上披同樣綠色斗篷,貌種為赤毛狐狸的龍血族男性進到了他辦公室內。
「您好,卡麥隆莊園的主人。我是來自於夏夏亞的冒險者。」
這名來自夏夏亞的赤狐冒險者詳細地向西密恩自我介紹,包括小隊隊名與不在此處的小隊隊員,以及造訪的目的。赤狐告白,說自己的小隊在破碎台地冒險的時候,遭遇了一些耳聞帝國南部即將發生戰事想提前逃離台地的人,人們懇求自己的小隊護送他們北上離開。
難民們多貧窮老邁,加上長途跋涉,身邊已無資源可用,希望在卡麥隆莊園換得些許食物飲水──
「請您稍等一下。」
說到這裡,赤狐也從身上摸出了個小袋,交予家丁拿給隔桌對面的西密恩。裡頭有什麼東西,西密恩一到手自然明白。抽開繫繩,拉開袋口後指入翻看,大多為銀幣和銅幣。
「請至少換給我們價值等同的食物和水,拜託您了。」
看著袋內,西密恩手指不斷翻弄貨幣,可所想卻非價值計算。
更精確地說並非物質層面的價值計算。
西密恩所經營的小型莊園主要的經濟作物為葡萄,對外交易最大宗者不難想像就是葡萄酒了。莊園既為小,領地自然沒王公貴族那般足以成國,但比起無地的平民來說也已算廣闊。既算廣闊,當然也就不會只有葡萄一種作物,種種滿足族人家丁們的根莖菜葉,豢養食用或勞力使用的家畜自給自足不在話下,加上交易所得,施善無難。
「你說的那些人現在在哪?」
「在您莊園東南方不遠的樹林,卡麥隆先生。」
「我知道了。先給我一些時間準備。」
「感謝您,感謝您!」
赤狐道謝時唇起露牙,並非威嚇,而是笑得神采飛揚。
讓自稱冒險者的赤狐到屋外等著,交代屋內人後,便外出抓了四名家丁開始準備。殺了兩隻雞,包了幾裹乾肉,拿原為葡萄酒用的木桶撈裝兩桶井水,加上一堆雜糧乾果上了車斗,借了匹馬給赤狐。
「感謝您,連馬都幫我備好了。」
兩名家丁駕乘雙馬拉車,其餘三人三馬,隨赤狐一馬前往他所說的東南樹林。
馬步為配合馬車所以不快,向東南走了約莫一個多小時後才見到了樹林。因為是距離莊園不遠的地方,西密恩與家丁等人皆對此地有所印象,不致全然陌生。下馬,兩名家丁在赤狐的招呼下,走在了西密恩的身前尾隨,四人走入林中僅數十來步。
「誰!」
「是我。我受人幫助,帶食物回來了。」
一名女性側委樹木上箭拉弓,見到了赤狐才放下警戒。該女性和赤狐的裝扮相似,戴了頂淺土黃色的寬緣帽,身上披同色斗篷,皮革手套長靴,看來無異於人類,不過種族難辨。但是,從兩人對話的樣子與先前赤狐於莊園時所述,可知她是赤狐小隊中之一員。
「抱歉。」
女性向赤狐身後的三人道歉,率眾深入。深入再數十來步,見林中一片狹小空地,放眼望去,誠如赤狐所說,除了其小隊成員外不到三十人數。樹根石塊上或蹲或坐,掃視一看多為婦孺老弱,鮮有壯年並參雜了幾個成年左右的青少年,各個身披全身連帽斗篷。
一老婦見陌生人來,忙將手上嬰孩藏入斗篷中。
「大家注意這裡!」
赤狐站上一個不到膝高的石塊,面朝群人大喊。
「這位幫大家帶食物來的好心人,是──」
「不必介紹!」
「呃……」
狐狸一愣,兩耳低後,嘴上的鬍鬚如風吹過動了動,有點像小孩做錯事知道就要被罵那樣,回頭看向西密恩。
「為善不必人知,我沒打算出名,只是冀望在座諸位往後也能如善待人而已。」
赤狐瞧西密恩如是說,微微撐大了雙眼,卻又馬上瞇起來,開嘴無聲燦笑。
在座的難民們聽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向了為善不欲人知的那名男人。而後,男人藉赤狐的嘴借了幾個壯年青少,同出樹林幫忙搬運馬車上的食物與水進入林中。
搬運期間,西密恩也側眼觀察這些難民。難民們獲得幫助,自然不會帶有敵意──至少在吃完之前,但該怎麼說呢?無論前來幫手的壯年青少,抑或林中或蹲或坐的婦孺老弱,其眼神之中總透露給人一種不甚親善的銳利感,有些難以具體說出那究竟是什麼。
不過就幫忙搬運時露出的手指,可以看出不只個體,而是人人都有修剪甚至啃咬過的痕跡。再加上難民前來的方位,以及人人蓋頭覆體的斗篷,十之八九就是安努特人不會錯。
待車斗淨空,赤狐及剛才的女隊員在林外脫帽,向西密恩再次表達了感謝。果不其然,女隊員的帽下有一對黑色的絨毛狼耳朵。
「這樣好嗎?露出耳朵。」
「噫嘻嘻,相信您應該早就猜到了,卡麥隆先生。我們相信您不是會加害於我們的人。」
狐狸瞇得眼細笑答。
「你們今後打算如何?」
「今後……是呢……」
他手摸自己狐狸下巴的毛,樣似思考,隨後直言,既然已經脫離了破碎台地,打算在這個樹林裡待上一段時間,在林中狩獵,儲備些接下來的旅行用糧。話中隱約透露總不能一直依靠西密恩的感覺。
「那麼,我想可以讓人每天帶一餐過來,你覺得怎麼樣?畢竟就算要狩獵儲備,也總得需要體力基礎。」
「真的嗎!如果真的可以那真的感激不盡!」
西密恩點頭同時,也注意到一旁靜默的狼耳女大眼直眨,貌似難以置信樣地直直盯著自己,至四目交接才偏移。
「可是,這裡是帝國,你們一路北上究竟能到哪裡……」
沒有直接投問,西密恩學起赤狐話中有話,眼神看向了地面自言自語地說。說完絨毛狐耳跳動。
「我們想盡可能沿著賽納領的邊界北上,直到賽納領與坎達洛克領的交界處。」
「與坎達洛克領的交界處?」
「嗯。那邊據我一個過去的隊員說,似乎有脫離了坎達洛克家的舊部因為對過去戰爭的愧疚,設置了一些設施在幫助安努特人。」
「這我倒是第一次聽說…… 但是,人類和龍血族在破碎台地的戰爭已經是很久以前了吧?」
「嗯,我頭一次聽到時也很驚訝呢,聽說是由子孫繼承下來。」
赤狐瞇起眼笑,接著說。
「雖然不知道設施現在還在不在,不過也不能把他們帶到威德遜公國或哈羅羅克王國。在人類的帝國裡至少他們還能蓋頭掩尾,在龍血族的國家連這一點也辦不到。」
「夏夏亞呢?你不是夏夏亞的冒險者嗎?」
「夏夏亞當然是最好的選擇,但無奈太遠了……」
見赤狐說著說著低下了耳朵和頭,西密恩心想確實如此,年輕力壯那還好說,難民卻多為老弱,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說到這,再待下去天就要黑了。西密恩交代了赤狐早上安排個人在林外接應,會盡量安排,令人午前送達。赤狐自然允諾,並與隊友在道謝中送走了四馬一車。爾後,西密恩如實照做,除每日上午為難民們送去簡單飲食,也帶給他們一些生活狩獵所必須的簡單工具。
大概過了兩個星期再多一點的時間,送援物資的家丁帶回了明天一早赤狐等人將要離開的消息,以及一片書信。書信以樹枝之尖沾動物血液寫成,開頭即為此致歉,隨後就是感謝,接著說明自己小隊在夏夏亞的所屬公會,並附上了該公會特有的一面會員銅牌。
銅牌圓形如大型的錢幣,單手可握,表面無有銅鏽,反光依稀能夠照見顏面,正面顯白以赤狐的正臉為模浮雕,反面則確實刻有書中所言及的公會資訊。血書希望西密恩善藏銅牌,倘若往後卡麥隆一家因果際會有所需求,持此銅牌至公會必得回應,最後明告燒卻此書。
西密恩老實將血書交給了家丁,要他投入火堆,自存銅牌。
這兩個星期以來,西密恩苦思猶豫。過去,他身為貴族派系的貴族家長子,卻反對與王室作對,在貴族派中已無法立足,但家族身為貴族派系,於皇帝派中大概也無法獲得信任。即使遠離本家多年,自小陶冶於貴族世家的觀察力仍令他察覺獲得這面銅牌的意義深遠,可是心中仍藏願一隅,不想承認此「深遠」所代表的實質意義。
叩叩叩──
「進來。」
幾天過不滿一週後,家丁領了一名貌種白犬的龍血族男性進到了西密恩的辦公室內,該名龍血族自稱冒險者,希望獲得幫助。
叩叩叩──
「進來。」
又幾個星期經過,家丁領了一名人類的男冒險者進來,該冒險者同樣帶了難民,同樣希望獲得幫助。
叩叩叩──
「……進來。」
又幾個星期經過,家丁領了一名人類的女冒險者進來,該名沒有左耳的女冒險者身後還跟了一個黑眼圈的男人,同樣帶了難民,同樣希望獲得幫助,不同則在於西密恩此時的心境。
視線看著眼前的冒險者卻沒對焦,此時西密恩已清楚認知,不能得過且過,自己必須做出抉擇。
──梅路撒溫 薩鐵克諾羅亞城──
沿途行經了洛克菲勒的雕像,報人最後向努爾哈曼呈報,位於梅路撒溫外城圈南部的一座地方神殿似乎遭受了襲擊。
「神殿?誰這麼大膽與神為敵?」
努爾哈曼正色疑問,僅僅語氣中或可強辯其帶嘲諷。
據報人言,該地方神殿似乎遭人以爆炸的方式襲擊,動機、目的及方法現階段尚且不明,尤其不明於到底為魔法引發或者是鍊金術的產物造成,正派人暗地掌握當中。惟神殿乃教會自主之神權領地,帝國騎士除了管制週邊秩序以外很難插手,只得旁敲側擊。
「襲擊的人呢?」
「當前據報尚未發現,這也是不明點之一。所以目前推估,若非高深莫測且熟悉當地的魔導士或鍊金術士等集團計畫所為,恐怕就是連帶自身也捲入的自爆型攻擊。神殿的祭司據說已經受害。」
眼球輕轉,努爾哈曼想了幾秒。單單就後續補給之便以及邦聯必得長時征戰的觀點看來,最好的攻入地點就只剩下,也只能是凱狄沃大平原了──因而絕不可能由大平原正面攻入,遂開口。
「這件事若有後續,即刻告知朕。」
「是。」
──凱狄沃防線 給歐巴利翁側──
晴空萬里,獅鷲孤翔。
巴留特帶著幾名隨從走在營地裡,抵達了營地中的最高處。營地中的最高處並非純粹地形所致,除了兩三層樓高的矮丘,矮丘上還循防禦工事以數多圓木築出了四層樓高的瞭望塔。塔上值勤的兩人見巴留特前來,一人迅速由木梯爬下,小跑步到巴留特面前。
「如何?」
「是,目前觀察,騎士身上的家徽皆屬賽納家,不見帝國其他。」
巴留特單手背腰後,手指弄起自己髻於腰高的髮尾思考。畢竟帝國中央與賽納家的友惡至關重要,凱狄沃防線的上空若有賽納家以外空騎士,就代表帝國中央可能根本不信任賽納家,這事帝國中央大不樂於現階段就明白展現,但也無法完全排除或有偽裝之可能。
「繼續給我盯著,一發現賽納家以外的獅鷲就立刻來跟我匯報。還有把這條命令一班一班傳下去。」
「是。」
該員行禮後隨即返回塔上。
巴留特自隨從手中拿過雙筒望遠鏡,看向天空獅鷲,思考起給歐巴利翁的戰略整體。
首先,不壞金幣流入,伐謀已然被帝國搶得了先機。
其次,即便從寬料拉.蒂雅及夏夏亞加入自陣,短時間內於外交上亦難以對帝國有效施壓,可要等到大陸西面諸國乃至北方三王國與自陣通盤合作得聯合面對帝國時,恐怕早已被掐住經濟咽喉,聯合本就不可能,更別說長待西方群島及北方大陸等遠處勢力加入。
其次,給歐巴利翁長年經營帝國南部散布戰爭傳言心戰,時遣兵騎近邊界佯動施壓,可帝國南部城市的兵備武具卻不見價格起色,恐怕是遭皇帝派的科隆坦邊境伯藉其資控的維多茲亞商會運作壓制,帝國中央對此一無特別動作,只單純兵騎恐嚇,甚或於各部一時之間伐兵短勝八成也仍難對該皇帝產生足夠壓力──
或者應該得說,那女帝打一開始就算定,要逼邦聯只剩攻城下策可行嗎……
放下望遠鏡交還隨從,巴留特照此般推估繼續,認定開戰初期凱狄沃防線極大機率只為形式上的用兵,但整體戰況絕非餘裕,自不能從令帝國有機可乘,環伺戰略關鍵在速且奇。速於先下一城,奇在難受反擊,藉此鞏固優勢歷時發展,直至邦聯獲勝利。
其中最令巴留特擔心的,並非帝國接下來還有什麼詭計。
千方百計底是人智估算,就算料敵從寬,自認略遜一籌,邦聯這樣廣大實體有之人才也不至於全然摸不著算計痕跡。是故給歐巴利翁此役之中最恐怕者,就是那些外在於戰爭脈絡的其他突發事件了。
又突發事件中最難預料與防備者,唯教會而已。回想當初勞倫斯王國內戰時,教皇最後站到了帝國女王一側,要是現役當中教會又再倒向了女帝,給歐巴利翁就得在主動對外的征戰中同時面臨內戰。
不過,現雖已知教會動作頻繁,卻仍掌握不了其最終目的……
──湖畔之城 艾爾沙朗──
艾爾沙朗座落於「梵特夏爾湖」之西岸。
梵特夏爾湖是發源於達達姆溪谷的羅萊茲河之終點,其面積大概只稍稍小於卡柏拉爾的領地,甚至大過了好幾個貴族領,為一內陸鹹水大湖。根據魔導士們調查,其鹹度大概在海水的三分之一左右。
有如此面積遼闊的湖泊在領內,令杜姆奇德公爵領成為了帝國內最大的漁獲供應地,每年亦能產出相當數量的岩鹽,滋養出現帝國四大商會之一的費爾羅德商會。領中更有歷史悠久的埃鐸斯塔,使得杜姆奇德家於學術、經濟、政治舞台上長年來皆可與王領比肩。
魔法學會同教會為跨越了數個千年的大型組織,其中埃鐸斯塔更影響了奧崔斯大陸西半甚鉅。大陸西半的所有國家都有塔所產出的魔導士在,長期發揮著影響力,這亦是王國內戰將結束時之所以能保全杜姆奇德家及其領地的原因──努爾哈曼當初倘若強硬攻下,除大量消解王國自身實力不說,恐怕往後於大陸西半的外交將顛躓多發。
話說回來,滋養出帝國中第二實力領的梵特夏爾湖,在當地人們口中也稱之為「豐饒內海」。
內海岸邊,數多帆船港埠停泊,桅杆如森林立。因為內海遼闊的面積足夠帆船逆風斜行,而不像河船逆風又逆流時得靠船輪,又因杜姆奇德領相似於卡柏拉爾領東鄰哈坎大裂谷,常時西風穩定,導致航行於梵特夏爾湖的船隻絕大多數都是普通海用帆船,免除設置水輪結構的空間分佔貨倉,僅就少數觀光用的小船會以水輪轉動為賣點。
今日風和日麗。港邊,費爾羅德商會旗下專營建材相關的米羅商行正遣使多數人員搬運著石材上船。
石材所要運達的地點位在內海東岸,是個距離東岸有一小段路程的村莊──「卡茲那村」。
卡茲那村與吉魯德隆相似,以帝國領土看來皆位處偏僻,鄰近大裂谷的西緣,且同樣為商路往來的中繼驛站。不過,卡茲那村所連通的彼端並不如岩陲之路那樣有著大國,而是人稱為「大裂谷之拳」的險峻地。所謂的裂谷之拳,乃地圖上一形似左手握拳突出至大裂谷中的地塊,地塊邊緣有著一個稱不上村莊的小型聚落,「谷風聚落」。
谷風聚落是由埃鐸斯塔的魔導士所設立,設立目的旨在研究大裂谷的氣候及其本身,也是當初自大裂谷深處帶回了紫紅晶石的冒險者團隊所出發的地點。而會選在此處出發,其來有自。
哈坎大裂谷由於自東卡羅茲山脈以北較低處有氣流流入,流入氣流會形成一股強烈的「大裂谷風」長年南送。但大裂谷風的南下非絕對自由,途中會遭裂谷之拳擊弱,並於受擊處同時混合來自東部裂谷尾端所西來的氣流,兩相作用之下令裂谷之拳附近,尤其北部成了風速相較最小的地帶,魔導士稱「混風地帶」。此混風再於裂谷之拳以南的「腔室地帶」旋而增強為「小裂谷風」,此後直吹大陸南末。
順帶一提,大裂谷風所指為大裂谷的風,小裂谷風則意為小的大裂谷風。
因為混風地帶,也才有谷風聚落的形成,聚落形成也才建設了吊掛人物的重型機具。是故,往後如有欲探索大裂谷的冒險者團隊,多必定率先造訪此地。谷風聚落的駐點,卡茲那村的住民,連接兩者之間的幾個驛站以及上級冒險者們偶來,商路很自然成形。
在這樣的卡茲那村裡,除了原生住民和偶有外來的魔導士外,就是自大裂谷鎩羽而歸的殘存冒險者們,還有教會了。
教會在此處的工作,不外乎傳教,教育村民們識字、算術,作為村中的信仰活動中樞安定民心,偶爾輔導遭大裂谷吞噬了同伴而心有障礙的冒險者,助他們在此生活並逐漸找回自我,或定居或者離去。
因為大裂谷風的影響,裂谷之拳以北西岸西風盛行,而裂谷之拳以西地帶雖然風向混亂風勢相較為弱,仍不容小覷。如此長年飽受風亂的村莊,又因而少雨,日夜溫差大,房屋建材易受風蝕及溫差反覆縮脹乾裂,若是一般木造屋房大概三天兩頭就得修補更換建材。所以住居多半以當地的沙土混合一些天然物質製成土磚,砌成少窗的平頂屋形後同再以當地沙土抹平外表成近似鹿皮的橘白,以保護土磚同時容易補強外在。或者乾脆逐水草遊牧,住在一種以保水性佳的獸皮所製稱為「錐皮」的圓錐形帳篷,多少能夠應對當地的極端氣候。
不過,對神殿或教堂來說就是大麻煩了。
神殿或教堂時常為一定範圍內民眾生活之中樞,為求外顯穩固亙久藉此提供庇護形象來保持人心安定,必得以石材為基,乃明定於教廷律政部之規,除非有經特別的申請,否則經費可能遭處扣留。按理在卡茲那村這樣的氣候地帶最好配合當地建築樣態,然村中教堂的住持祭司卻認為正是這樣的地方,人們更需要庇護與安定之形象,所以沒向教廷申請建築樣式之變更,保留了教會優良傳統建築樣式。
固然,村民也接受並喜歡這不同於當地的建築,但傳統建築樣式就意味著更易受當地氣候影響,尤其石材容易風化,因此村中教堂相較得更頻繁地補強或汰換構材。惟石材之重非抹土可比,多半會等到祭司判斷建築結構已然弱化至不得不補強汰換時才會準備動工。
入船石材滿載。隔天,打理一切好之後,於上午揚帆出發。
由艾爾沙朗港口航向東南,因為處混風地帶的關係,風向無長年固定往西較為自由,可再自由也比不過真正的海風,因而船長或船員裡頭若有航海經驗老到者,最快能於入夜之前便抵達內海東岸。倘若遭遇運氣不好的風亂或風少時,至多也就增加一天左右。
內海的航行多半運氣不好,因為這樣不但能省下夜間卸貨的疲勞以及燈火,還可以正正當當忙裡偷閒,所以即便經驗老到者也大多都在隔天上午才抵達。行船相較大洋就是一天左右的低風險航行,雖然船上同樣酒不能少,但其中風俗習慣不盡相同。抵達前的這段晚間固定為水手們的酒會,水手們私下皆美其名,稱為「文化晚宴」。
夜空之下,內海之上,船身搖曳,燈火淡黃。一行冒險者五人也打算渡向內海東岸而在船,目的與船載石材同為卡茲那村。頭一遭來到艾爾沙朗的冒險者們受到文化晚宴陶冶,與船員水手相談甚歡。
「哦,嗝。你們第一次來喔,哪裡來的、嗝。」
「梅路撒溫來的。」
船尾樓甲板上,乘著夜風,冒險者一男一女中的男性回答。
「欸?那是哪裡?」
「帝都啦帝都,你最好有那麼醉,哈哈哈……」
另一名同樣手抱酒瓶,坐地背靠樓頂欄杆的水手即時吐槽。
「哦,哦、嗝。帝都啊,我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故舉瓶飲酒。
冒險者一男一女相視而笑,加上有不幸的船員為因應突發狀況時船隻可以揚帆夜航,無法接受文化陶冶,時不時投來了欣羨夾雜憤恨的眼光,笑中也參雜了一絲擔憂憂心是否能安全上岸。
「唷── 帝都好好的跑來艾爾沙朗幹麻,嗝。」
「身為冒險者,當然是接獲委託。」
「嗝,什麼委、嗝,託啊?」
「這我不能告訴你。」
冒險者男拒答後,喝了口還佔木杯一半的酒。
「嗝,小氣。」
看人喝酒,水手也舉瓶飲酒。
「反正啊,要去卡茲那的傢伙嗝,就是要、嗝,到谷風聚落去,真不曉得那裡有什麼有趣、嗝。」
冒險者們陪笑。
陪笑之際,一名男子從船中央的甲板上掀開柵門,像隻土撥鼠探頭查看,看見了隊友兩人正在船尾樓上,遂走出柵門前往。
「喂──」
男子朝上喊了兩人。
兩人和醉鬼們幾句後,離開尾樓頂,隨男子走入柵門。
船艙裡,供冒險者使用的角落,見有七人圍燈火飲酒而坐,其中兩個是同隊成員,另外五個看來明白是別的小隊。兩個隊員見三人走了過來,開口便叫了隊長,並告知別的小隊想要來場交易。
三人靠了去,眾人也調整位置,令三人對兩人圍燈火就坐,其餘人則圍於三兩的左右及後。對方一個體型寬闊但絕非單純肥胖的大傢伙率先開口,聲音聽來較大多男人渾厚沈重。
「聽說你們也要到卡茲那村,我們想知道你們的委託內容。」
隊長聽後皺起了眉頭,看了眼坐等自己來到,現也正坐在右手邊的同隊青年,只見眼型肥短似貓的青年聳了聳肩吐了舌頭。
「呵呵,抱歉這麼唐突。」
道了歉,寬身男要同夥拿來委任契約書,同夥一男點頭照做,他也趁這機會先了自我介紹。
「我們五人是『北風的獠牙』,你們呢?」
「『八腳馬』。」
「嗯。」
北風獠牙的隊長頷首,接過隊友遞來的委任契約書後,手持契約書開始說起了自己的目的。說北風的獠牙見了八腳馬的行李數量,看起來沒有多到像要去谷風聚落的樣子,然而卡茲那村平時除了商隊的護送任務外,基本上不會是冒險者的目的地。基於上兩點,北風獠牙的隊長推測雙方所接的委託內容或許有相似之處也說不定。
寬身男接著動了動手上那捲委託書繼續表示,自己小隊原本認為這個委託不困難,又其報酬對比難度下來仍算合理而豐厚,因此接下了委託。不過直到見了八腳馬以後,北風獠牙的想法變了。
「我們擔心,這會不會類似飛龍討乏那種,是公會所在地領主為了框殺冒險者設的陷阱委託。」
於是寬身男說了自己是在梅路撒溫哪個公會接受委託,並動了動手上那捲契約書,示意八腳馬的隊長看向了契約書的繫繩,繫繩的橘色寬面上確實有著該公會的符號及文字注記。
「這可真巧,我們也是在梅路撒溫的公會接獲。」
「齁──」
八腳馬的隊長說出了是哪個公會。
「但我不覺得,光憑這樣就能證實你們的擔憂。我現在也不認為卡茲那村會有什麼棘手的危機潛藏。」
北風獠牙的隊長聞話笑了笑,別首左右,很快地和自己的隊員們交換了換目光。
「所以我們希望能交換彼此的委任契約書,對照雙方的任務內容看看能不能比對出什麼。」
對方的契約書早早拿出來握在手上,八腳馬的隊長隱隱約約也猜到了對方想交易什麼,所以瞬間便決定了下一個行動。
「給我們一點時間。」
寬身男頷首,八腳馬一夥人便取了適當距離,低聲討論。
普遍而言,委任契約書並非不能示人之物,或正好相反,這東西就是用給人看以證明確實接獲了委託而非胡謅。可是,契約書的本質得以示人乃一回事,示人以之究竟好壞又是另一回事。有些時候若被不相干之人或相關人士知道了契約內容,輕則影響任務成敗,重則導致殺身之禍,冒險者們歷來傳承的經驗如此,絕不可以不慎。
討論了小段時間,八腳馬一致認為,北風的獠牙不太可能會在船上動粗,畢竟如此作為必打擾文化晚宴,那可能就得在船上這個小空間裡惹來水手。而若算要在靠岸後行使武力,那屆時直接搶奪更也不必拐彎抹角設下此局,整體沒意外利大於弊,是故同意交換。
返回北風獠牙的面前,坐回三兩對坐的局面,雙方隊長右手交出契約書到對方的左手,同時左手拿取對方右手交出的契約書。取得了八腳馬的契約書後寬身男立刻抽解藍色繫繩,雙方動作一致查看起對方的契約書,讀到委任內容寫法竟大同小異,主旨皆為現地調查,調查卡茲那村「是否」有因裂谷氣候而異於尋常之變化。
見內容大同小異,兩隊長先是互看一眼,即一同攤平了自己手中對方的契約書並看向對方手中自己的契約書,後再對了一眼,便捲起契約書繩繫,俐落右手交左手,左手拿右手,取回各自所有。
「你怎麼想?」
北風獠牙的隊長率先發問。
「這樣看起來確實有那麼一點味道。」
「沒錯吧!」
寬身男咧嘴爽笑,接著又道出自己當初接下委任之前,因任務內容太不明確,故主動詢問了公會櫃檯。櫃檯則表示不清楚,由於該委託的類型屬於四種之中的「公開祕密委託」,只稍透露了委託人自稱來自巴洛瓦商會,公會無法擅自對其內容多做釋義。
所謂的公開祕密委託,指的是委託一事本身對外公開,但其內容不明示公開。公會向委託人收取了手續費後,定會要求委託人提出委任契約內所提示的達成報酬寄予公會,以確保被委託人達成委託後不會遭遇收不到報酬之窘況。此類型的委託多半都必須仰賴冒險者的經驗自行解讀,在公開委託當中屬於非常麻煩的種類。
不過,既然這類型委託能夠存在,便代表有這種需求與能解決這種需求的人存在,其存在之合理與否多建立於報酬之多寡。
綜合委託人來歷與公開祕密委託這兩點,寬身男表示關於委託的主要目的,當初自己的小隊是解讀成商業模式探查,也就是希望被委託人化作為商業間諜。這麼解讀是因混風地帶周遭建材汰換率高,巴洛瓦商會似乎也有意干涉這一塊,如此一來亦可間接說明採用公開祕密委託之理由,畢竟間諜的口風再怎麼緊也緊不過不知道。
「你怎知道巴洛瓦商有意干涉?」
「嗯?小道消息啦,哈哈哈哈。相關的業務幹久了總有點門路。」
沒有明說,但八腳馬的隊長聽了,概括暗想冒險者的工作內容涉千山萬水而繁複多樣,專業搞情報交易者自非少數,故不再多疑,接著說出自己小隊當初的解讀。根據公會透露,委託人是名來自學會的魔導士,所以直接了當很快解讀為當地的氣候調查──
「這麼說來確實奇怪,混風地帶的氣候一直都有人研究,照理說谷風聚落應有人員定期往返卡茲那村,不需另僱外人私查才對……」
既覺奇怪,八腳馬的隊長話末,食姆兩指自然摸擠著自個兒那淺割形似屁股的下巴思考起來。
「哈哈,看來我們一樣被報酬給蒙蔽了呢!」
寬身男則逕自下了結論,並認為這種委託人來歷相左,委託內容卻大同小異者,多是企圖隱瞞或保護背後的委託人。就巴洛瓦商會與魔法學會雙方,不能說是沒有關係,但是其中關係由上至下從淺到深交錯複雜,欲特定出一條線索無異海底撈針。從而,既有多線委託並藏匿委託人之必要,那麼兩小隊至今所解讀之內容恐怕太過普通。
兩張契約書皆明載,小隊的委託採取完成後始付全款的形式。採取此形式者以結果論普遍多為危險性較低之委託,然而兩相對照後的現在看來,危險性或許比接下委託當時所想還更高出不少。
「所以,我認為我們雙方應該在一定程度上聯手。」
「聯手?不是就此收手嗎?」
「哈哈哈,別開完笑了,那到這裡來的旅費不就白花了。而且還得和三十七枚盧冬法金幣說再見,我可不要。」
「說得也是。人都到了這裡,不一探究竟簡直愧對冒險者之名。」
寬身男聽了笑容爽快,兩人拍手一握,決定臨時同盟。
翌日,天亮不久,副船長與無法參加文化晚宴的船員們粗暴地叫醒了整夜受文化薰陶的水手們,揚帆乘風啟航,帆船也在經驗老到下順利於午前不久的時間抵達東岸海港。
呼──呼──
一靠近東岸,立感風勢勁強。
同盟下了船,港口城市午飯。大後天一早追隨米羅商行安排,與載運了建材糧飲雜物,終點谷風聚落的商隊共同出發。
自東港城市到卡茲那村路途不遠,於今醒熊之月,天剛亮的大早就出發的話,沒意外通常入夜之前就能抵達。
同盟十人以四、三、三分乘載物不含石材的三車,四者當中有兩隊隊長,還有十中三的女性之一──八腳馬的女隊員,以及北風獠牙之一員。四人週邊圍坐於一張卡茲那村簡圖,簡圖是借住米羅商行的東岸分行時與分行店長直接打聽,當下由女隊員依照其話所畫製。
既然久未踏足的分行長亦能清晰描述村子的樣貌,規模不大。村莊因處混風地帶降雨量少而不穩,所在地為黃土荒野,村子的生活以水井為中心,教堂井旁,周遭散布約不到三十戶的原生村民,至此為分行長記憶猶新的部份。原生戶的外圍則有其他的外來散戶,多是暫時寄居或也有長久定居的冒險者,還有逐水草而居的在地人時不時會來村中,再算上谷風聚落偶來魔導士,人數浮動大致在兩百上下。
村民的生活以狩獵採集為主,輔以簡單的畜產牧,環境絕對算不上優渥,就是正好足吃喝而無法儲蓄的程度。對外經濟以少量燻製肉品與地方口味的果醬及毛皮的剝製品等之出口為大宗,說是大宗但其實也就是換取其他生活資源,如乾季的飲水或生活必須用品罷了。
「說實話,我還是想不到有什麼須要調查的要素。」
八腳馬的隊長說。
「會不會是混風地帶有名的大型地鼠?」
「地鼠嗎……」
聽了寬身男的假設,八腳馬的隊長摸起自己的屁股下巴思考。
兩名隊長正議論的地鼠,是一種稱為「哈坎大鼴鼠」的生物。顧名思義,是生息哈坎大裂谷週邊的鼴鼠,其成體身長絕大多數高過成人膝蓋至大腿半,最大則超過錐面直逼矮人至成年人類腰部。
哈坎大鼴鼠長年生息地洞土中,不見日光,眼小,視覺如瞎,取而代之嗅覺與聽覺極其敏銳。由於善掘土挖洞,前肢趾端有力道強勁的銳利鉤爪,常於夜晚離洞出土捕食昆蟲樹果乃至小型動物。混風地帶因未知原因出土相較頻繁,時常破壞菜園偷吃,襲擊家畜,不過生性膽小,遇人大多逃亡,即使互搏,村民手握鋤叉農具不曾敗過。
或者說,卡茲那村的狩獵對象與燻製肉品及毛皮的剝製,最主要目標和來源就是大鼴鼠。
「難道出現了頭目之類的,體型變異的集團領導者?」
「嗯,不無可能。」
冒險者不論專精於什麼樣工作,即便是專業對人的傢伙,在城市村莊的移動往來中或多或少都曾與其他生物搏鬥,故只要是名冒險者多少會對幾樣生物有所認識。其中雖少親身遇見,但於冒險者間時有傳聞的,便是某個區域的生物其生息型態或體型產生了極端變化。
「我對生物沒有太多研究,但以前曾經聽專家說過,原本溫馴少害的生物如果突然性格大變或是體型變異,多半是因為受生息環境的魔力影響。比方說原本獨居的地鼠忽然組織集團襲擊村莊之類。」
「可是這麼一來,商隊應該也更容易遇襲才對,這一趟實際上卻沒增加護衛吶。」
「嗯……」
寬身男聞話拍了拍自己頭頂,順勢向下撓了撓耳朵上的頭髮。
因委託或小隊原因要旅行往來村莊城市的冒險者,過半數會找尋能否依附商隊同行,除了在外時人多好辦事,或許也有機會多賺一筆口頭約定的護衛委託以抵銷旅費。但是這樣的情形並不多遇,商隊幾乎會有固定合作對象乃至私設兵,就算沒有也多事先僱好冒險者,機會大都突發可遇而不可求,就像兩小隊同盟此趟這樣。
「而且先不管合不合理,就算是真的,那也還是像你之前說的,太過普通了。」
「的確…… 這麼說,你有眉目了嗎?」
頦裂男竟點了點頭。
「不過很難說出口呢,希望別是真的。」
聽了他這樣說,寬身男目光游移,或得其思,故無追問。
呼──呼──
風聲低呼,砂石競走。
日落之前,商隊即抵達卡茲那村。村外柵欄歪斜,比起實際上的攔阻功能,更多只是劃出界線,多是由外觀看來相對可靠的近直木枝編築而成,木枝多粗不過手肘,其餘連直也不直的就都當柴燒了。
車隊越界直入村莊內,中途若巧遇村民多半見車隊而顯喜色,即使面無表情,樣子也絕非厭惡。行間,女隊員也探頭觀看村莊實際的模樣對照簡圖所畫,儘管疏密不合度,相對位置大體正確。車隊最後到了村中央的教堂,當中有幾輛停在了教堂門口,其餘則直接繞到教堂側面的一塊空地。空地上於教堂近處有一口井,井邊遠教堂數十來步距離可見地面排石繞圍,圍繞著碎黑篝火殘餘,知常用為營地。
進入營地,車隊熟悉各自分散至複數排石邊,隨車人員下車或有照看馬匹,或有取出資材,老練立竿、繫繩、鋪布、營釘,搭建起了過夜用的天幕營帳。停教堂門前的那些車輛,則在一名純白法袍頸掛金邊紫巾雙垂至腰,頭頂圓禿,可見為神殿祭司的近老中年男人出來招呼過後,車隊的隨行人員方始搬運車上的食材桶水等進入殿中。
「史崔特祭司,石材怎麼辦呢?」
商隊領隊詢問。
「嗯……」
史崔特左手自然垂放,右手輕握,拳置胸前,仰望抬首。
「這裡本就少雨,我看先放車上吧。商隊走了一天,晚上也該學學行船舉辦文化晚宴,住個幾天,走前的白天再全數卸下就好。」
「哈哈哈哈,那可不成,風兒不必張嘴,馬兒可要吃草。不過,久久文化薰陶一次倒也無訪。」
「嗯,就這麼辦吧。」
雙方相談若歡之際,從營地方向有一男一女走來。
「您好,初次見面,祭司大人。」
「嗯?」
史崔特上下兩秒打量了手壓漁夫帽帽頂輕輕躬身招呼的男人。
「冒險者嗎?」
「是的。我們是小隊八腳馬。」
頦裂男和女隊員率先簡單自我介紹過,祭司亦報己名。
「會經過這裡,無非是大裂谷的挑戰者吧?」
「不,我們的目的地就是這裡。」
「哦……」
聽了少聞的事情,史崔特神色稍顯訝異。
冒險者不諱,向祭司出示了委任契約書。
「原來如此,真是奇怪的委託。」
「這麼說來,另一個小隊也是以這裡為目的嗎?」
領隊向頦裂男詢問,他卻搖了搖頭。
「誰知道,那個小隊排外感重,問什麼也不願多談。」
「欸?是嗎?看你們分員同車,我還以為交情不錯。」
「唉,只到途中而已。我也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話,對方的隊長態度忽然就變了。」
聞言,領隊與祭司自然也無從知悉,只得平白互看一眼。
「人總有自己的個性,只要別發生爭執就好。」
「您說的是,我們也這樣希望。」
「嗯,你們就自由地待在這吧。井水也可以取用,不過請單就飲用需求適度就好。」
話到這裡祭司再次抬頭望天。
「近來已很久沒下雨了,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望天垂落,先是看向了冒險者們,再看向領隊。
「如果不這樣從外頭換來食物飲水,生活恐怕會更加難受吧。」
「我能理解,也會這樣和隊員們說,不會造成村民們的負擔。不過別的小隊我就無法保證了。」
「啊哈哈哈,我相信他們一定也能理解。」
「說來……祭司大人,像我們這般粗鄙的冒險者,不知可否一入教堂禱告。」
「嗯?什麼話!教會永遠會對信者敞開大門。」
「感謝您。」
祭司聽了感謝一瞬緩了笑容,因為謝的是自己而不是神,但那神情轉變微乎其微。此外,話鋒一轉的頦裂男獲得允諾,再與女隊員低頭一禮過後,便暫時離開教堂門口,返回營地。又沒經多久,小隊全員五人齊來。來時,祭司與領隊尚處閒聊,物資搬運也還作業當中。
雙方點頭示意,八腳馬進入教堂。
小小村莊的地方教堂自是不大,禮拜廳中往深處前去的兩列橫椅長度僅夠三人就坐,單側八張,總數十六,夾中央走道寬約四步。深處的牆面乃三面彩繪玻璃所構,透入黃昏照如神像背後輪光。神像雖然背光,但仍足見其男性形象,兩肘平抬,右掌橫胸前面上,左掌隔間蓋下,雙掌輕弧如球,像是掌心之間正捧著什麼。
神像面前,一名身材巨大如龍血族的人類男性,正挺直上半身單膝而跪,動也不動地虔誠禱告。其身後還跟有六名體型普通人類,全身鎧甲手抱無刃劍靠肩,看是神殿騎士者,同樣單膝跪禱於中央走道上呈三三兩列整齊分佈,和剛才八腳馬的隊長及女隊員來向祭司招呼時所瞥見的廳內景象一模一樣,神聖、肅穆,令感神光遠大。
八腳馬中一名隊員見了景象,默默瞠眼。
頦裂男摘下了帽子,和女隊員與前方的騎士們取了距離,在接近教堂門內的中央走道末單膝跪下。隨後,眼型似貓眼的青年、嚴肅的壯年劍士、左鼻翼外有痣大過小指指甲的魔導士,皆跪或站,雙手交握並禱告。禱告時頻頻動眼察前方騎士,所察絲毫不受影響虔誠。
體感五分鐘過,率先動身者,乃神前那身材巨大的男人。
男人一回過頭,八腳馬的成員個個閉眼低頭,虔誠禱告。隨其站立起身的六名神殿騎士見巨大男人回頭,如影隨形動作一致地讓路退橫椅夾中。可他沒有循騎士們所讓出走,而是接在騎士們後自己也讓往了一邊,以免巨大身軀遮擋於虔誠禱告者與神的面對之間。
體感五十分鐘,不聞腳步風動,頦裂男想稍稍開眼,卻又怕太過做作明顯,只好乾脆兩眼一張完事般地站了起身。起身風動,其身邊四人也才追隨始有動作,貓眼青年更是躲到了隊友們的後方。
見虔信者禱告完畢,巨大男人方入中央走道,入時冷峻神色變得和藹可親,穿過閃開站於兩側的騎士們,走近四位虔信者身前的那名看是隊長,手帶一羽根扎漁夫帽,背弓箭袋,面相頦裂之男。
「非常抱歉。我沒料到如此偏僻村莊今日竟巧合有人前來,久久佔據了各位欲在神前的空間與時間。」
巨大男人右手五指併攏,斜放胸前,有禮躬身致歉,其若站直身來應高過不矮的頦裂男近兩個人頭高有。
「哪的話,我們也只是例行見到了神領就入內禱告的習慣,並不像各位那樣一心虔誠。」
聞言,笑容可掬。
「世上多不信之人,諸位肯一再付出時間,與神對面,就算僅僅幾分鐘的時間,相信神也一定會庇──」
「啊!」
砰──
兩個合搬桶水入內的傢伙一個失足,差點將手中抱的木桶倒砸到女隊員的身上。所幸巨大男人立時動作,出手拍面,扶住木桶,扶後即刻切身向前,兩手上下抓合木桶,獨力打直抱持身前。
「抱、抱歉,腳拐了一下。」
搬水的男人連續點頭歉後,便看向自己腳踝扭了扭。
「妳沒事吧。」
「啊!是,謝謝。」
女隊員得抬起頭仰望才能當面道謝。
見腳拐男人無事,將桶水交還兩人抱擁,巨大男人微笑點頭過後便領六名騎士行穿八腳馬等人。穿過時,神殿騎士中一名長捲金髮隨行飄散起落於全身鎧甲的女性側眼削看。削過之際,一瞬對上貓眼青年的眼,就只那麼瞬間,腳步沒有停歇,直直出走至神殿之外。
「喂喂,看見了嗎?美人胚子吔。」
鼻邊黑痣的魔導士抬手肘輕碰壯年劍士興致問。
壯年劍士神色聖然肅穆卻口吐濁物。
「看見了,我的菜。」
「別傻了,神殿騎士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你倆根本高攀不起。」
「你也太沒夢想了,冒險者失格。」
「嗯嗯。」
兩人一前一後反駁貓眼青年。
「走了。」
頦裂男說,要帶隊員們向外。
教堂門外,巨大男人似乎正在向史崔特表示,自己和騎士們也想幫忙搬運水糧。八腳馬路過,正好瞧見了史崔特困擾勸說的模樣。
「這種事何須勞煩您親自動手,還請交給商人們。」
「沒錯沒錯,他們都是要錢的,您實在不必出手。」
商隊領隊跟著勸說。可騎士六人早已開始行動,巨大男人亦笑著要兩人繼續聊不必在意,說了是他自己想做,便朝驢車走去。
返營地,天色既暗,風拂砂石闌珊旺熩,光火已然四處,八腳馬的成員們這也才一一圍地面的冰冷排石而坐,僅由壯年劍士獨自去向商隊張羅木材食物,其餘四人對面先是沉默。
「如何?知道是誰嗎?」
「嗯。身材巨大,還帶領著神殿騎士。我絕不會認錯,那是界世司教的蓋瑞格.巴里次本人。」
一反平時皮皮痞樣,認真回答隊長,由於貓眼青年曾經的夢想是通過「神聖試煉」,成為一名神殿騎士。神聖試煉是以多數地方神殿為基礎單位,每年舉行尚屬初試的讀寫筆試及戰技考核。筆試內容年年不同,但大多都是地方各自提出道德問題之類的申論,戰技考核則固定三式分別為體能測試、魔法熟練──特別是十項中的治療術。
對於出身較平凡的民眾而言,能熟悉生活常用字詞便已足夠,道德申論之類富含抽象名詞與意義的筆試乃一道難關。可是多虧對此有所警覺且家計允許,貓眼青年打從八、九歲左右立志後便時常進出地方神殿,頻向當地神官求取知識並借取書卷,應試考來駕輕就熟。
又由於時常進出神殿,起初因年紀尚輕,神殿裡的大人們多只是善意應付應付而已,不過隨他長到十來歲後,足見意志堅定,也開始有騎士願意主動教導劍術和戰技予他。
但即便如此,初試仍不順利。
成為神殿騎士,除信仰與榮耀外,其次是歸屬,最現實的層面則為生計,即背後能有教會這個傳承了數千年的龐大組織支撐,並可從其制度之中獲得穩定薪俸。因此,縱然初試,仍會遇上各路前來的地方強豪、英雄好漢乃至牛鬼蛇神,成年久且人高馬大者自然不少。
戰技考核的最後一式是實兵對演,受試所用兵器無特別規定,可但凡對教會有一點理解者,大多會主動選擇長劍或戰鎚兩種。這也意味了身材以人類男性來說略在平均之下的貓眼少年,須持真劍對決各路強豪,就算定有神官在場監督,鮮少命危,不利依然顯而易見。
掙扎數年,有幸家庭從放任其為轉而正向支持,貓眼少年終得在成年的前一年通過了初試。
獲冊封為神殿騎士必須成年,但通過神聖試煉並無此限,故再來只要去到教廷通過了主試,貓眼少年將來就能成為一名神殿騎士。
主試的內容必須親臨現場方可知,是文是武又或者文武,通過之人因教條所縛,不與多言,但此時貓眼少年又何嘗在意?只因他獲得了一項極為難得的幸運──教會聖城自法拉崗海姆遷至梅路撒溫。這將令他不必遠走岩陲之路北至三王國交界,大大省下了不少旅費,還有神官騎士們的私下贊助,自己的夢想又更加地接近了現實一點。
一個晴朗早晨,貓眼少年告別了雙親兄長,獨自向教廷出發。
「為什麼你這麼肯定?那樣的大人物幹麻來這裡?」
女隊員見困惑連問。
「我哪知道。」
貓眼青年卻只閉上雙眼,故作輕鬆聳聳肩。聳肩時頦裂男也拇指輕摳下巴的屁股縫,若有所思顯凝重。
不久,壯年劍士夾抱了兩捆柴火回來,身後還跟了個髮長枝岔又雜亂敝目,看來不修邊幅的女人。
「下午的時候真抱歉,我們的隊長總是不善交際。」
亂髮女道歉的聲音低沉。
「哦,其實也不必特地來道歉,大不了井水不犯河水。」
頦裂男客氣回覆時,壯年劍士也拆解繫繩投柴火入排石中坑。黑痣魔導士則和女隊員及貓眼青年離座,走至小隊架設的天幕,從天幕下的行李摸出多副鍋碗叉匙返回,留下女隊員和貓眼青年續搭先前搭到途中的帳篷。在此眾人紛守其工的和睦混亂下,頦裂男細聲唇動形深如跺,風來字散,看得亂髮女瞪眼束縛,縛後才接續開口。
「說得也是。這些東西也不成敬意,就當賠罪。」
亂髮女笑了笑,交手中麻袋給頦裂男,便點頭離去。
壯年劍士拎起黑痣魔導士拿來的鍋子,也接著離去。
頦裂男拉開袋口,口內裝有三塊甘藷。
啪哩、劈啪──
黑痣魔導士正好升起了篝火。
摸出甘藷,頦裂男神情一付沒啥大不了的樣子翻看手中。
「削一削吧。」
頦裂男聽了魔導士的話微笑,作勢將甘藷交給他。
「九日後修建教堂的工匠來到」等字映入黑痣魔導士的眼中。映入之後他才接過甘藷,抽出腰間小刀,動手削去字眼。
夜晚的營地人聲不斷,甚至有喜好熱鬧的村民捎禮前來,風吹砂聲細粒的聲響時不時穿插,乳白湯汁上浮沈藷墣肉塊。湯汁乳白是因水中沖了牛奶,奶與肉皆是村民所帶。黑痣魔導士指尖搓了點岩鹽零落湯中,後沉入木製公匙攪了攪,香煙上竄星空。
木碗分裝,刀叉肉塊,塊中含湯,紅褐滴白,據村民說這正是大鼴鼠的腹中肉,是全身最好吃的部份。送入口中,肉嫩細緻似雞,但絲粗好嚼,不卡牙縫,果真良質不贗,令眾人吃相逐漸難看。
飽足之後為了省水以沙洗碗。既然身在村內,何必早早就寢,村民們捎來水酒,與商隊人們及北風的獠牙開啟陸上文化晚宴。
翌日,北風的獠牙各個睡到中午。待走出帳篷時,見到商隊人員已經開工,忙著組合以材木鋼輪所成的輕型吊具。組合完後將驢車駕至教堂外放置建材的角落,兩兩合力翻推著車斗上每個厚約掌長,寬幅約指尖至肘,長大慨為寬幅一點五倍的石塊至車斗下的帆布上,以吊具鉤吊帆布,把布上的石材整齊疊放到遮雨用的大塊帆布底下。
卡茲那村因為沒有川流經過,驢車比船隻無法大量運載,且即便車斗和車軸經過了結構材料補強,亦不可能滿載石材,多是載了幾塊之後墊檔其他輕貨物。以這種沒效率的方式分批運送,雇員與出車量都得增多,廢時耗工,可幸好委託源自教會不必為財力擔憂,墊檔貨物除了谷風聚落所需之外,也多由教會救濟村民的物資填充。
花費近一個白天完成卸石工作後,商隊於隔日天明啟程,離開卡茲那村前往谷風聚落,營地裡頭只留下了兩隊冒險者。
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NfmIsrfDz
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cw6BBxpf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