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廠鐵皮牆間的槍響、遠方暗巷鑽動的人影,與經過狙擊槍紅外線掃過的路程,增加打開刻警示語及放射線圖的鐵蓋、鑽入通道的決心。
跳入那隧道,許湧江發現羅亞羅維清楚線路,帶他全速奔向南廠外作戰支援的方向。他撕下濕衣摀住下半張臉,用工人雨衣包著裸露在外的肌膚。
踏著腳下濕滑、刺鼻黏性沉澱物,漸漸的,許湧江變成領路人,他伸手牽他。
最後一個轉彎就抵達出口井,羅亞羅維腳步虛浮,低垂的眼珠搖晃,仍緊緊握手,持續前進。抵達轉彎處,許湧江異常冷靜,感受羅亞羅維倒在他背上的重量,攬住倒下的人,拖著人到井下,按壓四肢、痛點,刺激清醒程度。
他托起無力身子,扶持他握住井梯。
身後隧道來路,傳來沉重噠噠聲,他頓住動作,凝聽一會,便罵出此生從未罵過也最難聽的髒話。
轉過頭時,路的盡頭,一隻跟他差不多高的快打獒犬,同時轉頭看他。
那隻機械大狗用千軍萬馬的氣勢衝來,獠牙微露在外,任羅亞羅維軟倒在天井下,拔出堅固的私人6輪手槍,雙腳滑行向前衝,幾乎眨眼至隧道另側跟機械大狗面碰面,立即抱住彷彿要衝破胸口的狗頭,用鋼製的槍卡住咬合力極強的大口牙齒深處。
大狗猛力甩頭,許湧江吃力將一臂卡它頸部,身子掛在咬不到的側邊,不知不覺出拳猛敲金屬頭骨。
一人一狗猛打,打回天井的地方,他趁機用腳搆住羅亞羅維軟倒坐下的身子狂踢猛搖。
快打獒犬用力甩頭掙脫,許湧江不得不連腳也用上,雖然不停打滑,被後退的機械狗拖著走,腳尖還是朝電路核心——心臟位置猛踢幾下。大狗全身因不時短路而震盪。連自己也想不透,他居然有空替跟快打獒犬戰鬥的自己哀悼,之後,思緒和腎上腺素變成滔天巨浪,排山倒海而來。
快打獒犬設備跟AI有機人體沒兩樣,打定主意扭斷安裝五官的狗頭,沒多久,力氣就如洩氣的氣球,瞬間就要消耗殆盡。鋼鐵悍頸仍然堅硬,力氣耗盡剎那時,他被快打獒犬甩脫,撞上牆呻吟。
如果今天沒來的話⋯⋯如果,許多的如果。
他酸楚想,但拳頭越握越緊。馬上咬牙站起,再抱住大狗的頭部,把它拉離天井處。
「⋯⋯醫!」
另一頭,羅亞羅維意識硬撐,抬手搖晃,顫抖的手中握有電擊設備,是阻斷人工智慧生物電路的電磁脈衝波裝置。
許湧江收緊下巴把大狗頭部附近的表布扯落,找到自己六輪手槍掉落位。巨犬因為少數電線被扯出,後退幾步,待它繼續衝近眼前,許湧江踢牆躍起、飛跨,忍住抽筋的痛,夾坐在其頸上。
打犬抬起前足,如不願被訓服的烈馬向後倒,想壓住跨坐脖上的人,剛好稱許湧江的意。他雙足牢牢夾緊腳下機械狗,使盡最後力氣,一拳又一拳打它的眼,等羅亞羅維拋出的短路電擊裝置已在身邊時,一把撈起裝置帶,綑在持續劇烈擰動的上顎,在倒數30秒期間不停出拳,直到滿手濺出鮮血,破壞許多電線。
失去景象的快打獒犬察覺身上的重量消失,聽人倒地呻吟,張開咬合大嘴衝向聲音來源。看滑向自己的巨犬如衝向自己的小轎車,連滾帶爬退開,並撈起六輪手槍閃開。他一個腳軟滑倒,側臉撞牆著地,嘴角頓時溢滿腥味,躺在牆角發呆幾秒,再轉頭時,巨型機械犬只與自己距離30公分。這時,機械大狗軀幹一陣輕微震顫,幾秒鐘後失去所有電力,重重滑倒,它的體內低低嘶吟,動也不動的,某些線路正在融化。
許湧江忍不住把它摸了一遍,控制開關全關掉,拔出錄影記憶體。
他先上天井,確定四下無異,定位東門塔哨方向、戰備一班方向,再爬下天井。
啪。他用力搧羅亞羅維一個耳光,沒有情緒,沒有竊喜,也沒有擔憂,幫羅亞羅維跨坐肩上,頂住人往上爬。
不久前,神智不清的羅亞羅維看快打獒犬的嘴貼近許湧江,緊張閉眼。噁心感沖上,後來,他聽電磁脈衝裝置碰一響,越來越空白的腦袋只想著大狗核心裝置燒熔了沒,再睜眼時,頭歪轉一邊,差點被溢出嘴的嘔吐物嗆到。高大暗影拉起他手,幫他握住鐵桿,其實他身體少了觸感,像被麻醉般怪異,眼前幾乎是白光。不停有「往上爬、往上爬」的聲音傳進腦袋,只好隨著抬升感覺,抓鐵桿上攀。
「往上爬、向上爬!用力抓把手!爬啊!」許湧江喊道,快要失去知覺的雙肩乘載那80公斤的男人,腳下每爬上一格,他就喊「往上爬!」
兩人躺在路面時,天色仍灰暗,但雨水色澤已淡,像陸上的普通大雨。
把倒臥的人拖到崗哨射擊不到的角落,將最後2劑解毒劑送進他血管內。將六輪私槍收好後,他脫下沾滿古老黏液的雨衣及全身衣物,放入袋中,靠雨水沖刷身體。也撥光羅亞羅維的,撥掉全濕的黑色套頭上衣與內褲,瞄到那下身鬈曲陰毛、萎靡下體掛著水滴,如虛弱不堪的主人。
用手刷洗那光滑肌膚,倦到不由自主面露苦笑。當羅亞羅維呼吸不在那麼短促時,他獨自找尋附近的偽裝軍車,體會了稍微中毒跡象,頭昏目眩、渾身麻痛。戰備一班距離不到百尺,他學羅亞羅維比劃手勢,但已忘了手勢意義,見到裝甲吉普打開微弱車燈,趕緊揮手要他們靠近。
回到鼻息微弱、意識不清的人身邊,望見兩道鼻血,忘記手上也都是血,伸手把羅亞羅維滾燙鼻血抹掉。
真頑固。他看著人想。
引擎聲被雨聲覆蓋,但依稀可聞。抓起裝滿汙染軍服的袋子,打橫抱起貼在胸前的人,支援的同袍用最快速度迎接,許湧江帶人鑽上車。
「羅亞羅維少校?」自稱是小隊長的人問。
「正是本人。」他抖著手從急救裝備掏出藥品。
回程,作戰部弟兄不斷回頭觀察,討論經年累積毒素的古老管線,如他不停地盯人。
求生意志真頑固。他再次想。1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Q9EOMamq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