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小套房,浴室鏡中有虯髯大漢——他熬了幾週的邋遢樣。
視線挪向床上的長睫、挺鼻,及長出青渣的圓潤下巴,了解燥熱的晨勃問題在哪。這人與過去對象的性愛譫妄出現幾日,這慾火就有幾日。雖然幻覺慾念是毒藥,自己卻甘心吞下。
早上一起床,許湧江滿腦子不全是慾火焚身的夢,還有「天使」帶他衝向飛飛車比賽終點。
他起身沖涼,夢中樂意臣服的男女隨溫水流入排水孔。蜷曲體毛充斥輕柔香味,浴室的蒸氣蓋掉慾望。他撐牆想著夢的片段。夢裡的終點沒有羅亞羅維,只有一人站著,是下意識不停尋找的人,面龐仍像生澀的國中生。
蓮蓬頭滴答水滴點在頭頂,他用手指把頭髮向後俐落梳齊,讓長長瀏海貼在頭頂,出浴室,卻覺鏡中的男人幹練的有點可笑。
「天使」在夢裡抵達的終點處,庭庭對他招手,面龐那麼不捨。他無法停下「天使」。從小書僮身旁擦身而過,甚至沒有回應他的招手,繼續往前開。
那夢中延續的難受,仍在啃食心尖,像DEAD混合抗體劑量給錯了,下面雄赳赳撐起,比他先想念一人。
靠近逐漸康復的人,他將移動式白色床幔拉至床邊,占據剩1/3的床角,替半夢半醒的羅亞羅維點燃慾火。39度體溫的沾上他的,脣開始酥麻。羅亞羅維聲音輕柔得像快睡著,許湧江慢慢俯下,把人摟進懷中。懷裡的人剛先施打減緩神經痛的藥劑,釋放後,陽具主人渾渾噩噩,無法再挺立,腹部鬆弛。
他抱住懷中人,靠自己解決了。
聞到熟悉腥味,清醒的羅亞羅維讓頭腦風暴過去,奮力吸鼻導管的氧氣,瞪許湧江説「醫生,還能瞞我做什麼?把實驗失敗的所有症狀都交給將軍,叫將軍見識她選對了偵察組長?」
「我⋯⋯」
「⋯⋯許湧江?」羅亞羅維難過道「為什麼在我腦海是那人時做這種事?」
「人在最脆弱時,都會想起最愛的人,或曾經最愛的。」
半晌,羅亞羅維反駁「我恨他。」
「互愛的人思考彼此時,愛與恨的波動頻率很近。問AI有機體,他們會畫腦波的幾何圖替你解釋。」
「我只要你、現在、這麼做的理由。」
想起早上的夢,他垂眸道「如果這麼做傷了你,對不起。」
察見垂眼壟罩了悲傷外袍,許湧江流露的冷靜不是傲慢,羅亞羅維見過那無助,似痛失親友。
「對不起。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許湧江描述夢境的洶湧情感,用溫的濕布輕拭削尖的臉。「你恨我這麼做嗎?」
「唉⋯⋯其實,我感覺在夢中完成一件該交代自己的事,心沒那麼堵塞了。謝了。」接過濕巾,羅亞羅維擦掉臉和脖子冷汗,辯白似的,聲線放低道「我跟學長各憑本事,奪得不少比賽獎項,之後互有好感。我靠情報高分畢業,不少人願意『幫』我,學長就是其中之一,剛剛夢中最後一次⋯⋯像對他道謝。」
眼鏡反射光亮,許湧江看著、傾聽著,腦子完整建檔羅亞羅維身心資料,其中,有他的個案對傷他之人的告解、告別。他分享「會診的精神科醫師與心理師說,非常不成熟的關係,好像從愛上開始就包含了恨,且恨更多的⋯⋯是自己。」會診當時,人呈昏迷狀態,他自行腦補羅亞羅維那段過去,將留下的傷害猜得七七八八,就像坐時光機回到過去觀察。
羅亞羅維兩根指頭撫過他鼻尖,説「對我的愛包含恨嗎?」
「我們都成熟許多了,要恨,也是百年後。」
「你恨過誰?」
「我恨過父母,小時候愛著他們的情感是那麼澎湃天真。庭庭不一樣,我無法恨他。」
剛毅眉毛、鬍中的閉脣,全是隱忍。羅亞羅維知道,就算自己一句話都沒說,就這樣陪著,仍比孤獨一人承受擔憂要好。「等我返崗,馬上研究小書僮找上你的目的。」
「庭庭有點不尋常,對嗎?安排那種敏感時機跟我會面。」
「沒錯。」
「像計畫好一段獨自的長途旅行。」
說不清的羅亞羅維又昏昏欲睡。
調快營養點滴滴速,在濕涼額頭印下一吻,趁虛弱的人尚有模糊聽力,他立下醫囑「多少『吃』點。庭庭的事,等睡飽再想,放鬆休息。有我在,先別獨自計畫。」
***
彷彿無夢沉睡一段時日,直到開始做怪夢。羅亞羅維渾噩記起夢中的老屋子,老屋內的牆有許多門,其中一片牆上的窗戶白亮,白色窗廉飄盪,再來的夢境是早上9點多,他提不起勁起床,只想多睡上8小時。渾噩記起一片安祥的森林,他跟一個男人走在豐饒林地中,根本不曉得身邊人是誰,景象隨即轉換為草原、沼澤、冰雪覆蓋的頂峰,和沙漠中閃爍水氣的海市蜃樓。將要醒來時,胃酸沖上的味跟自然景象結合,像掉進壟罩酸臭水氣的幻境。
到底去了世界哪個角落?
10分鐘過去,忽然憶起5年前任務所見死屍的腦漿,外溢流進祂倒向的餐盤中。
他衝廁所吐2次,逼自己不准觀察嘔吐物,不准在馬桶旁多待半刻。身體正像個渴望自由、奔向愛好的少年,期待每個帶有病菌的腐敗物,甚至期待每一口嚐試。
用餐時間一到,許湧江把餐盤端入手中勸「少校,不能真的只吃腐植質,你不是樹。」
餐盤最初毫無動靜。明明套餐呈現美味的淡油光澤,卻得餓得邊忍住噁心邊吞。辛苦吞食的人坐在床沿,雙脣開闔無力,盡量聽起來沒那麼虛弱説「好像變成老鼠,我一直聞到起司味。」
「最初的五感改變會令人抓狂,再來就不會注意到。有人發誓聞到的發酵物像恐龍大便。」醫生說明許多無法考證的變化,例如不可從真正恐龍排泄物得知的嗅覺異變。
他問醫生最印象深刻的改變是什麼,許湧江說自己變成一粒小灰塵。
「好反差的重生⋯⋯」還沒聊完,羅亞羅維便嘟嘴衝進廁所。
等待一會,許湧江對馬桶前方的背影道「身體很誠實,我們餵它什麼,它就變成什麼。」
浴廁盪出馬桶內回聲「可不可以別再覺察改變,穩穩地度過馬桶上的一天就好?」
「沒辦法,大腦到死之前都在改變,甚至學習。假如現在莫名聞到死屍,那是身體的記憶,它調出記憶告訴你——將有所變化。會適應的,你『觀察』改變就好。」
改造身體成新型高科技產品,或成外星使節,觀察與滲透一粒病菌背後的新發現。特殊生化元素解鎖辨別黑暗的界線,將這條界線往外延伸,彷彿還能無限擴大。他繼續端起餐盤,維持那樣神祕的擴張,並對離開的高大背影要求來份甜點,好醒腦面對堆積如山的擴大搜查報告。
那人請他吃包裝鮮豔的布丁和莓果奶凍,即使甜味和莓果香用想像不到的速度激起厭惡,他按照醫生說的,靜心觀察,享受起來。
布丁和奶凍是福利站買的,不是伙房愛叼著菸的士兵做的點心,包裝印著繽紛色彩,有號稱急速冷凍的新鮮原料,能見草莓塊斑點。
面對羅亞羅維愜意許多的神色,許湧江不承認那是追求品。兩顆Q彈小物象徵清純,他的禮物應該更成熟、充滿品味,甚至要有中年人的面子地位象徵。
想起將軍特別交代他,一定要顧好少校。忽然忍不住猜那人喜歡什麼禮物。高價手錶、真皮皮鞋、手工西裝,還是精品辦公包?
進食的人的眉眼間,越來越灑脫,似乎什麼禮物都會珍惜。2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ZDiwKPSm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