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當日，醫務辦公室平房外，負責將醫療器材、人員運到暫時基地的卜派，獨自在駕駛座上等隊員集合。
從後照鏡發覺接近的威嚴軍人，他悻悻喊「雅奇絲小姐。」
「卜派先生。」
雅奇絲沒有笑容，170公分的她請卜派下駕駛座，將模特兒般的優雅長腿跨上車。
過了十分鐘，雅奇絲按照軍醫組長許湧江的要求下車。
不久，許湧江遵照偵察組組長羅亞羅維的要求下車，並在副駕駛座上正襟危坐，掃視身邊的人。羅亞羅維已戴上偵蒐型無線耳機，銳眼、寧靜神色依舊。
車上通訊儀陸續傳來通報，例如無人機報告。因為觸及太多機密，這次的計畫陣頭不大，大夥沈默聽著，熱忱似乎無處宣洩，每個人像被內裡的熱忱給燙傷一樣，外殼漸漸焦硬。
接近第六層時，坐在最後座的Ji說「突然想起來，快要十年前，伊安博士有檔節目聊特別的話題，說是20世紀後，很少有人能跟時間和垃圾告別，習慣了迅速丟掉或流逝，速度快得實在難以認清曾擁有什麼⋯⋯那些集成自己生命一點一滴的事物。」
坐最靠近的卜派振聲認同「我記得那檔節目，博士説，要放手並接受，是我們早就明白了的事，只是人生體會和垃圾不同，特別是把時間金錢化後，哪些值得、不值得，不再是由自己看待，似乎連命也不是自己的了，更遑論放手和接受。除了看似能永生的AI有機體吧。」
看向電梯內偵測AI有機體的設備，許湧江附和同意。AI有機體彷彿能永生。
建到第三道門，大量工業廢料埋到第六層統一管理。變質化學、動物死屍病毒與嚴重輻射等汙染物影響回收廠商、永續企業的員工，許多人產生精神病變症狀，那時的軍醫紀錄顯示，病患無故製作武器，致使不受汙染物影響的AI有機體受傷。
無情攻擊的那些人無計畫，不問意圖，只徒增運送屍體需求。AI有機體在學習核心驅動下，深度學習他們的攻擊行為，反擊人類，甚至攻擊第六道門，像求破繭而出的生物。
軍方決定增設大門特殊開關順序和火力，開啟AI有機體跟大門連動計畫。艦上於通道跟電梯加裝偵測AI有機體電流、脈衝能量波頻設備。監視器畫面看不出異常的普通電梯，連線的艦上能立刻察覺帶有異能數字的進出，特別是接近高汙染區域的底層。
他們離開電梯後，只見「小陸地」的築巢已結束。花圃的假花東倒西歪、騎樓地面髒汙，彷彿住戶全被驅離。
偏郊的臨時基地，迴盪累似空襲警報的鳴叫。
各級部門官士兵正在整隊集合。不少第六層住民和AI有機智慧體聚在街上，走動、探聽，或與他們彼此安靜互望，看著對方身上武器。
不管是士兵還是住民，皆像難民，揹著大小物品迅速移往某處，有的則如準備赴死的戰士，用悲憤表情與人輕聲交談。
前置任務F小隊的車內，駕駛兼狙擊手的雅奇絲頭抵著車窗觀望。隊長羅亞羅維、強化作戰角色許湧江，與主責救援的姜允奇、駕駛兼機槍手卜派也望著四周不語。
小隊還有4名作戰組隊員。最後一名志願者，是軍方宣布的AI有機體，這樣組合在掩埋場中是見慣不慣。加上在兩層舊樓房中等待他們的庭庭，總共10人。
舊樓房總面積不寬，一樓為專用急救室，二樓有休息處與供討論的交誼廳，庭庭能查看留在這空間內的決策軌跡。交誼廳大桌上擺了幾本資料夾，加上許湧江帶來放鬆神智的書，寥寥無幾。
把書拋在半空中，許湧江抓住那本掉下來的書，擺在桌上。他不經意瞄二樓玻璃窗，玻璃窗面反射眼鏡與日光燈光點，和緊繃顴骨的倒影。
庭庭衝入交誼廳，左瞧右看，看到桌上那本生化戰士研究者的自傳，拿起翻一翻，將書推開。
桌子一端的羅亞羅維正在翻閱資料，庭庭坐在羅亞羅維對面，下巴抵手，趴在桌上，每當羅亞羅維寫下一個字，庭庭就瞄那對柔和眼睛。
坐在庭庭斜對面的Ji見狀，慶幸自己認識的人造士兵沒有那快速刷動的角子遊戲機般大眼。
臨時基地難免簡陋，小書僮見3坪大的通鋪房間只有上下舖鐵床，沒有書桌書櫃，便把交誼廳的桌子當書桌，將整個交誼廳當自己書房。
稍晚，許湧江被召回營區搶救回收業重傷員工，羅亞羅維待在指揮所聆聽一場重要會議。
外頭昏暗下來時，兩人遙望臨時基地外頭景色輕聲聊天。視野一片寬廣，大部分屋頂上的警示燈依舊閃爍，紅色小燈一閃一閃，在焚化爐柱的粗黑影子前後遍布交錯。
庭庭忽然把許湧江叫進交誼廳。
許湧江解釋不了機密任務目標，問「你能夠自己從書中找出問題呢？」
「沒有，沒有輸入，就沒有輸出。什麼是老師要你知道的答案？」
「就像電腦『搜尋』一樣，沒有搜尋的代碼，就沒有結果資料？」
「對，那些辭彙像無限的數字，若不知特定使用者要搜尋什麼，我不會主動奉上容量超載的數字。」
許湧江沉思半晌，問「『看見』特定辭彙可以當作輸入嗎？讀太理與遺體內的胚胎資料，將它當作我輸入的指令。」
「可以。看見也是一種輸入，我用寫的方式輸出。」
許湧江趁勢說「還有，讀完這本。」
「為什麼？我想跟少校聊天。」庭庭癟嘴，沒放下手中工作。
「有些問題想不透，小書僮你幫我想。」
庭庭瞬間正色，看著許湧江問「想到問題核心了嗎？」
許湧江抽紙筆，邊說邊寫下「核心問題是：這本書提及的基因混合配種的實驗材料究竟能不能配出伊安博士想要的胚胎？我要『正確答案』。」
「正確答案⋯⋯基因混合⋯⋯胚胎⋯⋯老師想要你知道什麼？」
庭庭記下紙上的字，依功能模組設定，從基因改造大全的第一頁第一個字開始讀起。
「如果這本書沒有答案，後面這堆書應該有。」是他今晚搬來的。
像明天有模擬考，庭庭模樣是國中伴他讀書時的樣子。
「我去找其他書。」說完，他悄悄離開交誼廳，輕輕帶上門。
關上門前，庭庭轉過頭看他一眼，臉上有獨特的堅持，寫滿：第一名。
許湧江說話時，庭庭兩腿蜷縮在椅上仔細聽，抱著資料，用非常人速度翻動。羅亞羅維望進交誼廳的窗看著，半掩的門傳來兩人談天聲，清晰可聞。
雅奇絲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醫生只要有個理由，就可以永遠留下小書僮對吧？」
羅亞羅維轉頭，雅奇絲輕靠在走廊圍牆上，距離他才幾步遠，他卻沒聽見她走來。
眼前景色像是遮了張半透明玻璃紙，羅亞羅維沉默，細細看著許湧江在庭庭回眸一望那時，理智表情的變化。
羅亞羅維對上她的視線道「如果這理由只為了留下小書僮，他不會做的。庭庭是過去，而他重視當下，展望未來。」
許湧江回到外頭走廊，見待在廊上的雅奇絲只聊上兩句就離開，忽然有把雅奇絲叫回來的衝動，希望人多熱鬧些。
為何內心湧出苦澀？小書僮這件事像擺在眼前的重症病患，得想辦法止血。而羅亞羅維寧靜神情使苦澀逐漸轉為委屈，他幾乎要厲聲請雅奇絲回來，制住哭訴的衝動。
「她給了一個很棒的建議，只要一個理由就可以留下庭庭。」
許湧江深望他眼，道「我知道，但是找不出。」他不願想明後天，又盼往後早點到來，想知道命運會帶給他什麼。
沒有留下小書僮的理由，就只剩離別這個選擇。知悉結果的兩人伴著彼此回一樓急救室，繼續尚未完成的裝備整備，及熟悉太理科技舊廠的最新地圖。
夜色漸深，這兒沒有星光讓人駐足，只有警示燈與營地燈茫茫閃爍。1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k7pK2Kz6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