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窗戶漸漸停止搖晃,老舊的煞車片發出沙啞的抗議聲。緩緩停下的公車吐了口氣,將側門打開,似乎盼望減輕身上的負擔。
車體的哀號沒有讓早晨昏昏欲睡的乘客們清醒哪怕幾秒鐘,而在最後一排,有位同樣睡眼惺忪的青年緩緩睜開眼睛。
青年名叫林之勤,曾經的少年偵探,現在是一位大學生,每日半工半讀為生活努力。
林之勤站起來,穿過擁擠的乘客,刷月票下車。
望著街景,確認了所在位置,他流利地拐進了公車站旁的巷口。
適逢上班時間,小巷子裡往來不息的車流與林之勤屢屢擦身而過。林之勤步伐不停,穿過巷子,再走過一個街區,急促的腳步停在一棟建築前。
這是棟牆面刷上明亮白色的兩層樓建築,屋前有修剪整齊的草皮,一對實木桌椅和陽傘擺放在庭院裡,給人一種慵懶愜意的感覺,往旁邊看還有一條石塊鋪成的步道,蜿蜒通向落地玻璃窗跟玻璃門。
門上掛了一個招牌,寫著娟秀的「柑嶼」兩字。
一塊告示板放在門前,上面用粉筆寫了「新開幕優惠!」。
林之勤推開玻璃門,門上的風鈴響起,清脆的聲音迴盪在室內。
店內以清新的白和天空的藍作為主色調,讓人宛如來到希臘海邊。
往前望去,吧檯裡有兩位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孩進進出出忙碌著。
林之勤瞟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滴答,時針差一刻走到了九點。
他鬆了口氣,原先還擔心路上塞車影響時間,沒想到自己不但沒遲到,甚至還提早到了。但作為一名資深打工族,在第一天開幕的地方工作,情理上也該提早一點到的。
他順了幾個呼吸,露出打工專用的燦爛笑容向吧檯內的女孩們打招呼:「早安!」
看見林之勤到來,其中一位女孩轉過頭來,眼睛一瞇,拉高分貝指責道:「林之勤!我昨天不是已經強調過了,開店的第一天一定要提早來嗎,為什麼還這麼晚到?」
這突然的指責讓林之勤不禁愣住了。
出聲的女孩一頭黑髮中挑染著幾抹金色,俐落的齊肩短髮紮起半頭馬尾;她披著明顯大一號的運動外套,雙手隱沒在袖子中只探出指尖,外套底下則是充滿反差感的白色廚師制服。要不是親眼所見,光憑外表很難讓林之勤相信她是一位製作甜點的老手。
這個女孩叫做裘靖雨,負責店內的甜點製作,是柑嶼甜點屋的內場人員。
而林之勤則是負責調製飲品和接待客人的外場人員。
在裘靖雨準備繼續責備林之勤的時候,另一個女孩開口了:「好啦~小雨,別生氣啦~」
林之勤跟裘靖雨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轉移到旁邊那位女孩身上。
和裘靖雨有著相似臉蛋,卻把制服穿得中規中矩、腰間繫著一條刺繡腰帶、頭上綁著柔和低髮髻的甜美女孩叫做裘靖雪,是裘靖雨的姊姊。和妹妹一樣,她也是這家店的內場員工。
裘靖雪臉上掛著柔和──或說是悠閒的笑容靠近。她站在林之勤跟裘靖雨中間,打圓場道:「小雨剛剛說的話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呀。你也知道她沒有惡意的,只是脾氣差了一點而已。」
林之勤擺擺手表示不在意。同時間眼角餘光瞄到了裘靖雪隱沒在袖子中的手指,林之勤不禁想起實習期間和她們相處的時光。她們對工作的熱愛跟奉獻讓林之勤很是欣賞,也因此,即使她們有些奇怪的堅持,林之勤也會盡量配合。
就像剛剛的指責,突如其來的教訓雖然顯得有些無理取鬧,但林之勤相信裘靖雨不是故意找碴。
林之勤曾看到她的雙手有燙傷和刀傷留存著很淺的痕跡,那些淡淡的傷疤,都是甜點師長年沉浸於製作甜點而遺留下的證明。
林之勤回想入職柑嶼前的點點滴滴,在實習的時候,他曾有一次手忙腳亂要將剛烤好的蛋糕端出來,但手滑沒拿好鐵盤,在蛋糕即將落地之前,是裘靖雨一個箭步衝上前救住了蛋糕,雖然保住了蛋糕,但她的手卻燙傷了。林之勤非常愧疚,然而裘靖雨卻只對林之勤差點損傷蛋糕的行為感到憤怒。
林之勤雖然只是兼職打工,卻仍被這份敬業精神所感動。
這時風鈴又響了起來,店門被人推開。
一高一矮兩個男人一邊討論著什麼,一邊走進店裡。林之勤見到來人,連忙上前招呼。
較矮那位穿著跟裘靖雪姊妹同樣款式的內場制服,黑色的船型廚師帽上燙了金線。男子叫裘名剛,是這間甜點屋的主廚,也是創立柑嶼甜點屋的老闆。
裘名剛曾經是世界甜點大賽的銅牌得主,在甜點圈內是名聲赫赫的人士。他開了一家叫做「碧聲」的甜點店,柑嶼甜點屋則是他的第二間店。
林之勤聽學校同學說,那個前些年網路很紅的甜點師,要在學校附近開第二間店,而且薪水和福利很好,就打算碰碰運氣來應徵,卻沒想到真的上了,這才成了柑嶼的兼職員工。
裘名剛剃了整齊的平頭,細長卻銳利的小眼睛蘊藏滿滿的活力,有著與身高不相稱的結實身材,像是用石頭做的男人,矮小卻堅毅,跟一般人印象中浪漫、纖細修長的甜點師完全相反。
跟裘名剛的不苟言笑相反,他身邊的高個男子朝林之勤笑了笑。
高個男子叫做周君傑,他穿著白色襯衫和復古的橘色燈芯絨長褲,白淨的臉龐配上略長的頭髮,以及仔細護理的小鬍子,儼然就是會引起少女興趣的斯文韓系大叔。和嚴肅固執的店長相反,周君傑待人更加親和,形象也更符合一般人對甜點師的想像。
在前一家店「碧聲」,周君傑跟裘名剛就已經共事多年。比起上下級關係,兩人更像是拍檔。
周君傑負責的區域是外場跟吧檯飲料製作,照工作區劃分的話,比起店長和裘家姊妹,他才是林之勤的直屬上司。
兩人走近之後,林之勤才聽清楚他們討論的內容。
裘名剛不悅說著:「監視器為什麼到現在都還沒裝?不是和你說開店前一定要搞定的嗎?」
周君傑擺手笑著緩頰:「時間一直喬不好,我等等打電話跟他們再確認一下,而且馬上要開張了,他們也沒辦法在營業時間安裝,一兩天沒有監視器應該沒關係吧?」
「嘖,也只能這樣了,你打電話的時候記得跟他們殺點價……廠商怎麼能這樣呢?還有,今天外場都盯緊一點啊!」那位石頭一樣的男人雙手抱胸,緊鎖著的眉頭讓他看起來更加生人勿近。裘名剛做事力求完美,恨不得現在就自己跳上去裝監視器,但後面那些複雜的配線和設置他可不會,只能無奈接受第一天營業就出紕漏的事實。
裘名剛將目光轉向在場的其他員工,眼神一掃,發現裘家姊妹和林之勤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於是嗓音低沉地「提醒」在場眾人:「還有心情注意這邊?不用開店是不是啊?」
先不說乖巧的裘靖雪被嚇到,連平時風雨不驚的裘靖雨也被這魄力震懾,和林之勤一起縮了縮身子,異口同聲回答:「是!」,各自匆忙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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