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對埃利的恭維不疑有他,喜孜孜地分享衣服來歷,並隨埃利的引領坐上副駕。
坐回駕駛座的埃利滿口應和:「是呢!我以為妳的衣服多是性感路線,想不到也有這般純潔可愛的。」
「既然你昨天給我這麼大的驚喜,我當然也要有回禮了。」娜塔以手指捲起髮尾,「不過你怎麼不用手機打給我呢?我信箱不會總是開著的,要不是剛好正在刪除廣告信件,不然我們就要錯過了。」
「驚喜的效期是很短暫的,當然手機的租約也是。」他俏皮地眨起單眼。
「太可惜了,我還想著你繼續再演昨天的那齣呢⋯⋯」娜塔悵然若失的樣子。
倒是埃利心中放下一顆大石頭。這下事情終於回到正軌了。他撥順瀏海,感覺心情舒暢許多:「看來妳對我的演技很滿意啊?」
「我說過了吧,我喜歡從表面上看不出弱點的男人忽然示弱的樣子。而你昨天說起你的困擾,那難過的樣子,差點都要讓我再次心動了。」
「是嗎?其實我確實有個困擾妳不知道。」
「是什麼?」
「昨天讓妳直接回去,我心裡可寂寞的呢——」
他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而她則咯咯地笑了起來。
「少來,我不回去的話,你也只會開房間說要在裡頭『取暖』。」她這麼說著,纖白手指卻越過汽車檔位,在他的褲管上遊走著。
他將在大腿上調皮玩耍的纖纖玉手握住,往嘴邊湊並輕吻它:「看來這裡還多一個想取暖的小傢伙,不是嗎?」
她笑眼盈盈:「這很難說呢,如果你的招術就是開幽默的玩笑,或是玩角色扮演的話,難保我今天不會想換換口味呢⋯⋯嗯,譬如,我們去昨天那間餐廳,怎麼樣?」
「嗯?不是誰才說會想換口味?」
「唔嗯,是換口味沒錯啊!那間的金髮藍眼服務生長得可帥呢——」她拉長了語尾,像是在刻意逗弄他似的。
「嘖,都鬥得了夜店那晚的其它男人,還對付不了一個金髮?走!我們就去那一間。」
他一副被激起鬥志的樣子——實則上倒是很慶幸不用再費腦筋思考取悅她的花招。
他不曉得是哪間餐廳,於是趁她不注意時滑了一下手機。在艾弗里的備忘中,他看到前一晚他們的約會地點是百石餐廳,而地址就在住處附近。於是他熟門熟路地開往餐廳旁的停車場,兩人再走去店內用餐。
當倆人被帶位服務生引領坐定後,另一位負責點餐的服務生朝他們走來。娜塔打起了響指,暗示埃利那位就是很帥的金髮藍眼服務生。
埃利往點綴燭光的圓桌之間望向彼端,一看清楚對方是誰之後,他巴不得把自己這隨便應付女人的嘴巴給撕了。
那位被娜塔看中的男人,正是今早穿三角褲從艾弗里床上離開的凱登.哈里斯。不僅如此,凱登還認定埃利和艾弗里是雙胞胎,並傳簡訊給艾弗里表示只想和艾弗里約會,疏不知簡訊被埃利看得一清二楚。
此時凱登近到跟前,原本面帶的商業微笑僵住了,手中菜單也停在半空中。他的藍眼珠在一男一女之間轉來轉去,最後落在埃利身上。
「嗨,埃利,又遇到你了。」
埃利頓感釋然。既然對方認得出他是誰的話,眼下就只是艾弗里的兄弟與女伴前來用餐的一般情境而已。
「噢,凱登,沒想到你在這裡工作。」
「喔是啊⋯⋯呃,」凱登躊躇一會後反問道,「我以為艾弗里有跟你說過,所以推薦你來這間店。難道不是嗎?」。
埃利在心裡猛翻白眼,果然他不該掉以輕心在娜塔面前和對方閒話家常的。
娜塔一聽露出玩味的神色:「嗯哼,你們不僅認識,他好像還知道埃利你昨天的劇本耶?埃利,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昨天的劇本?」凱登滿頭問號地轉向娜塔,「這位女士,您昨天不是才跟艾弗里一起來過嗎?」
埃利欲哭無淚,很想就此逃入潛意識。但想歸想,他終究知道如果始作甬者自己不處理的話,換任何分身出來都只是讓事情變得更複雜而已。
他從座椅站起:「我跟這位服務生先生談一下話,妳先點餐吧。」
「好吧⋯⋯」她一副看不到好戲的失望表情,接著又轉而輕靈地向另一位服務員招手一邊說著「那我可不等你囉!」
埃利則拽著凱登的衣袖,穿越餐廳長廊。拐一個彎後,他回頭確認娜塔看不見他們,這才皺眉低聲:「兄弟,你得幫我個忙。」
「什麼忙?」
「我告訴她昨天跟她一起用餐的也是我,讓她以為『艾弗里』只是我演的一個角色而已。我不想讓她知道有艾弗里這個人,因為如果不這樣做的話,依她的個性鐵定會想來個三人約會,然後第三人正是你親愛的炮友——艾弗里。」
「什麼炮友!我們才不是那種⋯⋯」凱登一時語塞,復又撇開目光,「呃,算了,我本來還以為她是你們的親戚,所以才會分別和你們來餐廳。」
「是親戚的話,會分別約來『這種地方』吃飯?」埃利環顧一下四周裝璜浪漫的擺飾花樣,一臉困惑地看向凱登。
意有所指的語氣令凱登恍然大悟,他神色凝重地反問埃利:「那難道你的意思是,你們倆同時泡同一個女人?」
雖然音量不大,但他們所在的位置正是出餐口,來來往往的同事們又鮮少見凱登那副嚴肅貌,經過他們時紛紛都投以好奇的目光。
「拜託——」埃利忽然意識到他們引來了周圍人的注目,又拉起凱登的衣袖繞一個彎到沒什麼人經過的走道角落,放手後才繼續說,「你怎麼會有那種誤會?娜塔和我是一對的,而艾弗里只不過是認識她而已。」
「如果是你說的這樣,那為什麼艾弗里要跟她來你所謂的『這種地方』?」
問艾弗里啊!問他幹麻賠罪要來這種約會盛地,搞出這麼大的烏龍。就算這位凱登服務生對自己所工作的場所沒概念,難不成艾弗里也是嗎?還是他是被娜塔牽著鼻子走的?
埃利撥起瀏海扶住額頭,歎了口氣:「兄弟,你以為我會知道他在想什麼嗎?不如你去聯絡他問問?如果你還能不來我們這桌服務,我和女士約會也會更順利的。」
「可是⋯⋯我今天有傳簡訊給他,但都沒有收到回音⋯⋯」
凱登流露出一副失落的表情。這副模樣套在女人臉上,是很容易令埃利心軟的。但很可惜的他跟艾弗里不一樣,不吃男人裝可憐的這一招。更何況還是間接拒絕他的人,他更是沒半點同情。
他聳聳肩:「這才過去多久而已,要我說的話,當天回覆都算早了。」
「是這樣嗎?」
看凱登愣愣的樣子似乎相信了,埃利更想信口胡說了:「是的、當然是了。兄弟,你想聽聽我這情場老手的過來人經驗嗎?」
「什麼經驗?」
埃利一副教導口吻似的語重心長:「在關係還沒確定的曖昧期,太黏人的話,很快就會讓對方失去新鮮感了。男女關係是如此,兩個男人的話,」他忽地冷哼一聲,「當然也不會是例外了。」
說完他掉頭就走。一邊走著他一邊覺得自己實在很幼稚,明明自己對男人一點興趣也沒有,更不用說凱登那種傻里傻氣的傢伙,可偏偏自尊心不容許他被任何人拒絕,於是便透過這麼拐彎抹角的方式來絆對方一腳。
由於凱登所感興趣的艾弗里實際上與埃利恰恰相反,艾弗里不僅不討厭黏膩的關係,反而會在緊密的連結中感到安全感。倘使凱登真信了埃利的一番話,那麼埃利確實就成為阻攔他們關係進展的源頭了。
但埃利可管不著,畢竟到頭來他鐵定會認為與艾弗里作為生命共同體的自己,也有選擇對象的權利。而他們性傾向不一樣這點,就注定無法有皆大歡喜的人生選項讓他們挑選。
而現在埃利回到娜塔的對面坐下,她身上的香水隨著她輕甩髮尾而越過圓桌飄散過來,濃豔的女性荷爾蒙令他再次肯定他喜歡的是女人。香香軟軟手感好、性格不論是調皮或粗曠也都有纖細的一面——而這些都與他所認知的男人大相逕庭。
不過他已經不是情竇初開的青少年了,實在犯不著為了喜歡男人還女人而苦惱。他拿起杯子,頭一仰,猛灌沁涼的冰水。
娜塔瞅著他咕咚咕咚的喝水樣:「你們談得這麼久,應該有能讓我滿意的答覆吧?」
畢竟有目擊者凱登,已經很難再抹滅艾弗里的存在了。他放下水杯,聳聳肩道:「那位服務生說的沒錯,昨天和妳來餐廳的是我的雙胞胎兄弟艾弗里。」他並且說明艾弗里之所以會代替前來,是他們兄弟倆的一場惡作劇。
他已經不期待娜塔會相信這個說詞了,他等著對方惱羞成怒。她會提高音量斥責他,說他把她當傻子耍;她甚至可能會拿起水杯潑他,再怒踩高跟離去。
然而娜塔卻不懷疑也不惱怒。她勾起豔紅的嘴角、眼眸閃亮地提著艾弗里的名字,打算下次邀約兩兄弟一起約會;她相信了。
娜塔在飯店那晚雖然看見埃利切換成艾弗里的模樣,但艾弗里只顧著道歉,提出補償方案,便逃離現場,根本沒說到自己是誰。在娜塔角度來說,從飯店離開的是埃利而前來餐廳的是艾弗里的可行性相當高。何況,他們看起來確實不太一樣。
按往常埃利會高興,畢竟娜塔可是他費盡心思追來的女人,這表示他可以繼續和對方約會,而不至於打破他被甩的最快紀錄。至於娜塔想見的艾弗里,他甚至不必讓他們自己邀約,只需要在他感覺即將切換時,說「艾弗里說他快到了,我去接他。」並請娜塔如果晚兩分鐘沒見到人,就打給艾弗里。而他則會趕緊離開現場,在艾弗里清醒過來時正好接到娜塔的電話,銜接得一切完美。
但埃利此時心裡五味雜陳的。他想要開點無傷大雅的黃腔來帶過話題,但他卻覺得娜塔令人反感到他說不出話。他不清楚自己是怎麼了。
難不成他在羨慕或嫉妒艾弗里嗎?
艾弗里既不用背負創傷,也不用搞組織那些齷齪事,甚至還能受到周邊不分男女的喜愛。而且就算他以為自己能與原人格有不一樣的私人生活,但到頭來還是會因為對方的存在而被牽制。憑什麼約會到中途還得因為女伴想見原人格而自己提早退場啊?
他不禁冷笑了起來:「妳想約他?呵呵,或許妳變性的話還會有點機會,不過那對妳本有的姿色來說實在太可惜了。所以我勸妳還是別白費心思想著要怎麼挑逗他吧。」
埃利的話直接而露骨,令被戳破的娜塔轉而惱羞:「你——」
她倒抽一口氣,想要說句夠狠的話來回擊,又瞄到桌上吃到一半的餐點,想想如果自己回擊完就走,場面實在不好看,於是她收斂起慍色,假意笑了起來,「哎呀,難不成這裡有個人在吃醋嗎?還是那個鬥過整間夜店男人的那位?傳聞通常兄弟之間的競爭會最激烈,看來的確是如此呢⋯⋯」
即使娜塔沒表現出盛怒,這語氣也夠酸了。
埃利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要承認自己吃醋,最好順勢恭維娜塔把她捧上天,僵局自會迎刃而解。然而他怎樣都開不了口。他明明無法否認吃醋,無法否認他也是會羨慕又或是嫉妒的鄙俗之人。
雙雙沉默不知過了多久,桌面上只剩刀叉與餐盤碰撞的聲音,還有古典背景音樂來到了澎湃激昂的第三樂章。
在一首曲子即將結束時,他們終於聊起了別的話題,儘管不自然的氣氛始終橫亙於他們之間,直至漫長的飯局劃下尾聲。
而最初大有看埃利表現來決定今晚去向的娜塔,很明白地說她累了想回家。他要開車送她回去,也被她婉拒了。最後他為她叫了計程車便目送她離去。
他看著計程車車尾燈駛離,基於多次被甩的經驗,他很肯定往後約不出對方了。
雖然其實,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會想再約對方。
他自個兒將車開回住處旁的停車格,停好車後,他走至所住的公寓大樓打開鐵門鎖。
走廊一片漆黑,燈泡還沒修好,連同今晚一連串的不順遂,令他不禁惱火地咒罵起來:「去他的破爛公寓,連個電燈壞掉拖了這麼久工人也不來修!」
回想今日一整天,唯一稱心的只有買到柑橘煙草,他嘖嘖了兩聲:「今天真是他媽的衰。衰爆的我剛才到底又是搞什麼鬼。什麼話該說不說,我不是明明很清楚的嗎⋯⋯」他向黑暗伸出一隻手,摸到了牆壁以後便緩緩地往前走,「唉,但是凱登怎麼會天殺的剛好在那裡工作呢?」
此時前面的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道清脆的嗓音:「你好像挺喜歡自言自語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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