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畫面上是他們來往的電子郵件,而帳號名稱艾弗里則毫無印象。
「只有電子郵件,沒有手機號碼嗎?」
「你說你沒有手機。」
沒有手機?現在這個年代的人怎麼可能沒有手機?怕不是那個埃利在騙眼前這位小姐吧?
艾弗里摸摸鼻子,儘管所有埃利的言行總是被娜塔指稱是自己所做的,也還是一一詢問瞭解個大概狀況。
一席晚餐下來,可以知道埃利打扮雅痞,歷任女友交往時間非常短暫,最久的紀錄才三個月,而分手的原因則多半是埃利失聯太久,女方覺得不被重視,再次聯繫上時便甩了他。
「娜塔小姐不覺得這位埃利先生不太可靠嗎?」
用餐到最後艾弗里被要求稱呼名字就好,即使他還是習慣加上稱謂。
「我無所謂,相處起來有意思就好——」這麼說著的娜塔勾著一雙媚眼瞧著艾弗里,似乎認為這種假裝失憶的角色扮演很有情趣。
他渾身不自在,避開了對方的目光。
明明娜塔與他年紀差不多,舉手投足卻處處顯示出情場老手的從容,令他難以想像自己失憶時有可能會與這樣的對象來往,而堅定她八成是認錯人的想法。
他在瞭解完狀況之後,傳了封禮貌至上的電子郵件給埃利。信裡不忘撇清他和娜塔沒有絲毫關係,一切只是一場烏龍,因此他希望埃利能盡快回信以澄明真相。
兩人用完點心後,娜塔暗示要再繼續約會,但艾弗里以著「我可不好耽誤娜塔小姐的美容覺」,為她叫了計程車後把她送回家了。
目送娜塔離開後,艾弗里站在夜晚的石磚街道上,呼吸幾口新鮮空氣。
沒有了裝潢華麗的餐廳、沒有了跟他調性不符的浪漫古典樂、沒有了濃厚的香水味、沒有了總是不顧他的意思拼命拋來媚眼的女子——一個人雖然孤獨,卻很自由。
想想在約會之前,他還想找人聊天呢。但是結果他與娜塔越聊越寂寞,倒還不如自己一個人處著。
他轉身想走回家,手一插褲袋卻摸到紙質觸感,這才想起服務生餐前給了他一張紙條。他拿出攤開來看,上面瘦長的字體寫著「我想認識你。自凱登.哈里斯」,下方則是一組手機號碼。
他將紙條翻至背面,一片空白,又翻回正面,有些不敢置信。
這是⋯⋯搭訕?
可是剛剛他待的是一般人也會出入的餐廳,又不是什麼同志場所,就算這位哈里斯先生也是圈內人好了,怎麼會搭訕自己?
混同志圈多年,他曾耳聞有人可以一眼看穿別人的性傾向。不過後來根據他的瞭解,那些人多半是靠服裝髮型風格來判斷,並沒有像傳聞中的神奇。
萬一他不僅不是圈內人,還很恐同,又向餐廳投訴被員工騷擾的話,那位哈里斯先生的工作不會受到影響嗎?
他滿腹困惑,把號碼輸入手機後,通話鍵卻遲遲按不下去。
說他不心動是騙人的,但他今晚的社交能量已近乎耗竭,這會兒要立刻去認識一位陌生人,負擔實在很大。
不然先打個電話跟對方約改天見面好了。
他按下通話鍵,電話瞬間就被接通了。「哈囉?」
彷彿對方一直守在手機面前似的。
沒有預期到會這麼快被接起電話,他難得結巴了起來:「呃、我、我是艾弗里.派克,就是收到紙條的那位,請問你是哈里斯先生嗎?」
話筒中傳來一陣歡呼和擊掌,在他困惑不已時總算聽到對方的回應:「叫我凱登就好了。我也可以叫你艾弗里嗎?」
「你想怎麼稱呼都可以——只要不是跟我無關的名字就好。」他半認真半詼諧地應道。
話筒中傳來了愉悅的笑聲。「艾弗里,你在門口等等我!我快下班了!我們等會見。」
艾弗里沒有忘記他打電話的目的,但此時此刻似乎被對方的歡愉心情影響,叫他很難拒絕手機傳出的悅耳男高音。
算了,等會見面再另外約時間就好了。
他答應對方並掛斷電話之後,往路燈旁站著。昏黃的燈光照亮了他的全身,如此一來即使他沒來得及認出對方,對方也會認出他來。
他手插褲袋,低頭注視自己中規中矩的正裝穿搭——灰藍西裝外套及長褲、淡藍條紋法蘭絨襯衫、午夜藍毛呢領帶。他揣想凱登怎麼可能會是搭訕,說不定對方是看過他的作品而想認識他也不一定。
艾弗里絲毫沒有感覺到他身體比例的完美、精心保養的褐髮、鍛鍊得宜的體魄、深邃的綠眸與精緻的五官對其它人有何吸引力。反倒當他一眼瞥見石料砌塊巷口出現凱登時,他的目光便無法從對方身上離開了。
凱登的金髮,如在餐廳時一般,以髮油往後腦勺固定,清楚露出他英挺劍眉與深邃藍眸。只看上半臉會覺得他跟路上隨便一個男人無異,但配上小巧鈕扣鼻、豐潤厚唇及柔和的下巴曲線,又為他增添了一些中性的氣質。此時他已換下工作套裝,身穿淺藍牛仔外套、貼身白衫及牛仔褲。休閒年輕的穿衣風格,與他二十出頭的年紀很相稱。
他一眼便發現了艾弗里,徑直走來一同站在路燈之下。「艾弗里,要去喝酒嗎?我知道附近一間不錯的同志酒吧。」他的語氣充滿自信與堅定。
艾弗里這才緩過神來:「噢,我在電話裡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其實我⋯⋯」
我已經很累想回家了但你的外形太符合我的喜好我想把你一起帶回家怎麼樣?
噢天,果然自己是累昏頭了。他搖了搖頭改口道:「其實我家蠻近的,你要來我家喝嗎?」
凱登的藍眸笑彎了起來。
兩人併肩走在石板路上,密集的街燈將黃暈光線灑落在他們身上。
艾弗里面對讓他困惑已久的青年,此時終於能將問題丟了出來:「依你的年紀和外表,還需要在一般餐廳找我這樣的人倆倆一起去同志酒吧?我想,你完全不用擔心一個人去的話會落單太久的,可能你還沒坐到椅子上,就有人來約你了。」
「可是我想約你啊!」
凱登笑起來的模樣緬靦迷人,再配上一記直球差點就堵得艾弗里問不下去。「不過你怎麼知道我也是同志?」
「就⋯⋯只是一種感覺。」
雖然凱登的回答等於沒回答,但艾弗里一點也不想對身旁呵呵笑的可愛青年抱有絲毫質疑。
他們聊起本來要去的同志酒吧,由於艾弗里來斯格納市以後就沒去過圈內場所,而凱登對那裡的環境讚譽有佳,倆人很有默契地——搞不清楚是誰先邀請——決定好下次再聚時去那間小酌。
聊天期間艾弗里表示他是第一次去凱登所在的餐廳,而凱登搬來斯格納市未逾一年,期間作為百石餐廳的廚師實習生,像今天店內人手不足時便會以實習名義擔任外場服務員。
面對這樣的工作待遇艾弗里表示同情,凱登苦笑道:「確實⋯⋯最一開始的時候,我覺得這又不是我的專長,學起來也覺得特別辛苦。不過在我慢慢理解外場的流程以後,就發現這個知識也能幫助我在內場作業得更順利,所以都是很好的學習經驗的!」說著他對艾弗里投以一笑,「而且要不是因為我今天在外場,不然就沒機會認識你了。」
倆人談笑風生,不知不覺已抵達艾弗里所住的藍綠色公寓大門。在穿越幽暗長廊時,凱登對於燈泡未修而沒收獲居民抱怨嘖嘖稱奇。
艾弗里無奈一笑:「住在斯格納市兩年以後,你就會習慣了。」說著他瞥見自家門口有對閃閃發亮的貓眼,這才想起有個問題得先問對方:「對了,你喜歡貓嗎?」
有些人不喜歡動物,或者對寵物毛及塵蟎過敏,總之有各式各樣的理由,使那些人一聽到動物就敬而遠之。艾弗里平時謹記要詢問每位上門的客人,剛才卻因為邀約凱登太過臨時起意而疏忽了。
如果凱登正好不喜歡貓的話,那麼他便可以獨自一人享受靜謐的夜晚,但事到如今,他卻反而覺得那會有點可惜。
艾弗里侷促地看向身後的凱登,發現對方的藍眸像海洋般波光粼粼。
「貓!你養貓?」凱登興奮的語氣,差點要讓艾弗里以為,對方是專程來看貓的。
「我沒養貓,是浪貓偶爾會來討食物。」艾弗里手掌平伸,指向門外的灰貓。而灰貓也自動往他靠近,蹭著他的小腿。「這傢伙餓了。」
「既然你沒養貓,那你家有貓能吃的食物嗎?」
「是有一些貓罐……」艾弗里開鎖後,兩人一貓紛紛走進玄關。
艾弗里關好大門便要去開玄關門,想起要提醒凱登別讓貓進到玄關以外的區域,他轉身要說,才發現凱登早已蹲下,一手環膝、另一手伸出兩根手指頭輕撫貓毛。
貓瞇起眼睛很舒服的樣子,頭微微仰起以便讓凱登更易於撫摸,於是青年修長的手指又轉而輕搔灰貓的頸部。
看著眼前景象,艾弗里不知該羨慕能讓貓咪來討摸的手技,還是該羨慕能被凱登如此的撫摸。
他嚥了下口水,輕拂他的額際頭髮,要自己冷靜一些。對方只是來家裡作客而已。
他悄悄推開玄關門再帶上,走去廚櫃取碗,倒出適量貓食,再將碗拿回來端放於玄關地毯。原先顧著被順毛的貓,立刻變換坐姿享用晚餐。
凱登這才站起來褪去外套,合身長袖顯露出精實的肌肉曲線,令艾弗里情不自禁地上下掃視著。不久他意識到自己的視線恐過於露骨,於是趕緊將外套接了過來掛於玄關的直立式衣架上。
凱登毫無所覺屋主的內心動盪,只兀自盯著地上吃飯的貓:「如果浪貓都這麼親人可愛,那麼就算沒養,也確實會想買貓糧來餵了。」
「其實我並沒有特別喜歡貓。」尤其貓會把他整潔的家裡蒙上一層貓毛。他對於些微的髒亂,都極為不適。
他向凱登說明之所以不讓浪貓進來除了玄關以外的室內,過後他才意識到,對於喜歡貓的凱登,說不喜歡貓什麼的,是否也太掃興?
他略微不安地瞅著凱登的表情變化。
凱登一邊看著貓一邊聽著,最後才帶著心領神會的滿足表情看向艾弗里:「你是喜歡卻不承認的那種類型?」
「是的話,我還會約你來這嗎?」艾弗里聳聳肩。
說畢,他心一驚。
他本意是要表現詼諧,但凱登已然收起天真的笑容,定睛看著他。氣氛頓時變得曖昧不明。
在他想著自己是否過於直白地示好時,凱登緩緩拉近與他的距離,伸出雙手將他摟在懷中,吻上了他的薄唇。
感覺不壞。不如說,是太好了。
他腦袋一熱,憑著身體本能便張嘴吸住了對方柔嫩的厚唇。
然後他隱約意識到,他平常不會帶人來家裡過夜。不過如果是在意整潔問題的話,完事後再清洗床單就是了。至於醫院檢查什麼的,只要待會安全措施都做好的話就不會有問題的。
他一邊渾身發熱一邊仍不忘在腦中一一為待辦事項打勾,安心於自己確實記得所有的重要事情後,他才發覺對方始終只磨蹭著嘴皮,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是凱登單純過頭,還是在釣他胃口?
他將舌頭探入對方,緩慢又溫柔地挑撥著對方呆然不動的舌頭。
青年抱住他的力道加重,舌頭開始在裡頭橫衝直撞毫無技巧,似乎被逗弄得不行而急切地想轉守為攻。
真可愛,已經多少年沒遇到這種純真傢伙了?
艾弗里轉而牽引起凱登:「走吧,我們去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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