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雄宴 歲閣
「玉瓊翠語奏,閣城裕華浮, 酒歌英雄席, 海江聚一樓」
蔡茵喃喃讀出了掛在大門外的一對聯,仰首放眸,三層唐式古樓燈火通明,金樑碧簷,雕欄玉砌,四周滿滿掛上了走花燈,燦爛悅目,美不勝收。長年在山中練武的蔡茵,何曾見過這等華麗裝潢的飯店。身旁的師弟葉家寶往對聯下款一指,道:「師姊,阿爾德八公爺是誰?」
蔡茵輕搖螓首道:「原來是蒙古人提的詩,看來他們讀了我們漢人不少的書經,唉,天下歸一,漢人河山易主大局已定,連蒙古人也學起做詩人來。」
葉家寶是同門中年紀最小的,入世不深,疑惑道:「南宋不戰求和,究竟是我們漢人不爭氣,還是蒙古人太強?師姊,這道理家寶一直都不明白。」蔡茵嘆了一口氣,苦笑道:「師姐也不明白,師姐隨師父在峨嵋山修練,只知練武人士好應鋤強扶弱,救急扶危,天下大事,師父從來沒有跟我們討論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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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輕柔的幽香滲入兩人鼻孔,淡雅舒爽,原來吳子龍已來到蔡茵身旁,答道:「這位想必是峨嵋山的葉少俠。」葉家寶拱手回禮後,吳子龍續道:「這對聯是觀海樓開業時,由鎮南王阿爾德八皇爺提的。八皇爺雖然是蒙古人,但醉心漢人文化,自小便讀遍四書五經,飽覽唐詩宋詞,對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最難得的是,為帥勤政於民,對我們漢人以禮相待,不施重稅,相比起南宋的腐敗,何止有天壤之別。葉少俠,天下黎民,無不是為了安居樂業,覓得明主罷了,漢人也好,蒙古人也好,只要能造福蒼生,就是明君。這是子龍對時局的愚見,請蔡女俠及葉少俠指點。」
葉家寶忙道:「小弟那有什麼見識來指點,若然蒙古人管治得好,又來學我們漢人的知識,大家和睦相處,和平共存,不就是天下太平了嗎?」
吳子龍欣然道:「原來葉少俠早已深明大義,子龍受益了。」葉家寶面上一熱,道:「小弟順口胡說,吳公子謬讚了。」
蔡茵道:「吳公子,這野孩子除了舞刀弄劍外,什麼也不懂,以後還要多向公子請益才是。」
「蔡女俠過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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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載著于南天的馬車抵達門前,吳子龍說了聲失陪,便轉身快步迎上馬車。蔡茵看著他的背影,暗道:「蒙古人佔了我們的江山,殘殺良民,姦淫擄掠,我們漢人為了和平,真的要忘記這仇恨嗎?吳子龍的道理,究竟是對,還是錯呢?」
尋思中,夏成中及肖公子雙雙從另一輛馬車步出,來到門前,打斷了蔡茵的思緒。肖公子舉目觀賞著觀海樓的氣派,不一會盯著門頂上「觀海樓」的牌匾,愕然道:「竟然是孝宗親提的字匾。」
蔡葉兩人對書法一竅不通,接不上口,幸有夏成中附美道:「驟看是高宗的書法,但字行間隱透秀氣逸意,少了高宗的雄勁,肖公子眼力超凡,一眼便看出。」肖公子道:「原來夏旗主也是深藏不露的雅人,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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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家寶卻岔開了話題,問道:「剛才吳公子說這對聯是由八王爺在剛開業時所提,為何牌匾已在百年前已由皇帝寫下,難道真的能未卜先知?」
肖公子輕搭他的肩頭,笑道:「傻小子,這牌匾是由臨安搬過來的,想當年也有一座觀海樓,在大戰中被毁了,有心人把牌匾保留下來,南宋降後在這裡重建了一模一樣的古樓,若小弟推敲不錯,這觀海樓是吳家的產業。」
夏成中內心泛起一陣悶鬱:「又是吳子龍,吳家財雄勢大,與朝廷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天目山莊除了一個虛銜外,沒財沒勢,與人家難以相提並論,單單這一座觀海樓,已可建十座天目山莊出來了。」他又何曾想到,武林中人對天目山莊的尊崇及敬意,是吳不凡傾盡家財也買不下來的成就,若果麒麟幫滅的是吳家,義劍同盟根本不會聯成一氣來討伐,天目山莊的名譽,不管是黑白兩道,也是無人能取代的字號。夏重平當年一劍掃六魔,不但為武林除害,間接也為黑道從新整頓了規範,減少了互相殺戮,為山莊在江湖上樹立了無可置疑的崇敬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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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後方傳來哈哈大笑,道:「要讓各位久等,夏世侄,我們進去吧。」吳子龍跟在師叔身後,熱情地拖著夏成中,道:「今夜我兩不醉無歸,夏旗主一定要賞面陪子龍多喝幾杯。」
夏成中道:「吳公子,稱小弟成中便可。」兩人雙視一笑,瀟灑邁步進樓。義盟各人看見這等場面,也有一種出人頭地,面目添光之喜,除了蔡茵之外。她有意拖慢腳步,心中想道:「我們是來查案緝兇,怎地變成了豪門夜宴,夜夜笙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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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地,咸香撲鼻,身後響起了一把稚嫩的聲音:「哇,好美的一座飯店呢,本姑娘總算出來見識見識⋯」剩音未盡,「哎喲」一聲,一把豪雄聲音道:「臭丫頭,死到臨頭還在多嘴,三哥警告妳,進去後一句話也不許說,知道嗎?」原來十四妹被炎老三賞了一記爆栗。
兩人與蔡茵擦身而過,炎老三向蔡茵敵視地瞥了一眼,招呼也不打便逕自前行。十四妹換過了一套較整潔的七彩布衣,梳理好了髮飾,紥起兩條標緻的辮子,青春可人,但仍是那副一眼便看出來是漁家的裝束。她回頭瞟了蔡茵一眼,伸出舌頭扮了一個鬼臉。
「三哥,真的一句也不成嗎?」
「不成。」
「那就是半句可以呢?」
「半句也不成。」
「半句再半句可以了吧。」
「也不成。」
兩兄妹在爭論中,步入了觀海樓雄偉的大門之中。蔡茵看著兩兄妹的背影,意念陡生:「這兩兄妹給我的感覺,總不像是壞人,但江湖彌愚我詐,人心難測,誰又能看得通。」瞧著二人進樓,猶如不經意的進入了虎穴,這度一門,易進,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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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氣的十四妹蹦蹦跳地走著,甫走進大門,便如置身一個沒法想像的國度,眼中透出的不單單是驚異,是發夢也想像不到的奢華,除了目瞪口呆,多口的嘴巴也忘記了說話。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偌大的噴水魚池,八股孤形水柱由八條堪比人立的鯉魚雕像噴出,向中央如八星拱月般匯聚,中央處是尊白玉觀音像,腳踏浮萍,如出水芙蓉般立於魚池中央,超塵脫俗。池裡養滿了五顏六色的鯉魚,水中探出奇花,鮮艷奪目,猶如仙境瑤池。十四妹憑池輕嘆:「三哥,這魚池很美呢,觀音娘娘令我想起了娘親。」小手掃拂著水面,把不少鯉魚吸引了過來。
炎老三回首一瞥,心腸一軟,心道:「娘在她才三個月大時便病死了,她從沒見過爹娘,也難怪她觸景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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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過水池,又是一景,由太湖石堆起的兩丈許高假山上,兩道小銀龍由山頂傾瀉而下,水譚中養滿了大大小小的烏龜,有些品種連炎老三也說不出來,更不要說十四妹了。眼利的炎老三,發現水中約有數條五尺長物在游弋,驚道:「十四妹,這是難得一見的鱘龍。」十四妹飛跑而來,口中嘩嘩連連,指手劃腳,一副童心未泯,不言而喻。
蔡茵遠遠跟在後方,心道:「炎十四壓根兒就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孩,她真的是被奸人所利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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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奇蔭異竹,緻園雅亭,世間上或許只有一處可以妣美這座觀海樓的前院,就是皇宮御院。此時樓閣上方陽台處,吳子龍向下方招手,喊道:「十四妹,快上來。」炎老三硬著頭皮,回應道:「馬上來。」拉著在玩弄烏龜的十四妹急步而去,蔡茵也只好急步跟上。
步入大樓內又是另一翻景象,滿以為是哄鬧的大廳,誰不知是一條錦繡連廊,一樑一柱皆包上了絲綢織錦,仔細看竟是以巧手刺了嫦娥奔月、青女撫琴、織女迎郎等等神話,極盡巧藝奢華。兩旁設置為廂房,盡處是往上的階梯。
一名男執事急不及待迎上,恭敬道:「三位貴賓,請跟小人來。」炎老三一馬當先,多嘴的十四妹仰起稚臉,道:「貴賓只有兩個,後面那個婆娘是莽撞的,本姑娘不認識她。」男執士訕笑道:「姑娘說笑了!」蔡茵自持身份,才沒好氣和她吵嘴,亦步亦趨跟普二人。
樓內墨寶書畫,多不星數,真正兩步一名句,五步一匠作,十步一瑰寶,價值連城不在話下,有些珍品竟然是歷代宋皇之物,乃極珍貴的宮廷御品。登樓中的三人並非雅人,看不出吳家的財力真能撼動天下,迅步直抵三樓的「西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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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茵細心一看,整座大樓佔地極廣,一樓及二樓皆分隔了十來間廂房,唯獨三樓只設東西兩廂,可想像廂內之寛敞能容百人之宴席。男執事拉開趟門,一如所料,三十名義劍盟弟子分坐五席,每席六人。中央臨窗的主家席,于南天佔了主家,左首夏成中,右首吳子龍,吳子龍右邊卻空了一個座位出來。
男執士引領蔡茵坐在第四席的葉家寶身旁,炎老三與肖公子同桌於第二席。吳子龍向十四妹招手笑道:「十四妹,坐在龍哥哥身旁。」
炎老三聞言倒沒什麼,瞥見了首席同桌的一男一女,驚道:「吳公子,這丫頭沒規沒舉,一個不好⋯⋯」
吳子龍眼中閃過不快的神色,瞬間即逝,道:「我兩由兒時己經相識,多年不見,好應聚首話趣當年,三哥放心好了。」十四妹本無不可,東海江湖無人不怕吳子龍,偏偏她心無介締,一屁股坐了下來。同桌的還有一對中年男女,身份極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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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就坐後,打扮俏麗的女侍奉上了水酒,器皿酒具皆是精挑細選,絕非凡品。吳子龍以主人家身份起立交代道:「各位義劍同盟的朋友,今天在下藉為師叔洗塵,同以東海吳家之名,招待各路白道英雄來到虞城,一盡地主之宜,各位莫要跟吳某客氣,小店在城內薄有名氣,請慢慢享用小店菜餚,子龍敬各位一杯。」群雄起立致意。
酒過三巡,席上無一不是江南名菜,奇珍異食,使在坐英雄目不睱及,忙於品嘗佳餚,一時間真的把公務拋諸腦後。十四妹起始時還裝作矝持,與吳子龍搭訕了幾句後,原形畢露,大快朵頤去也。
席間,吳子龍向于南天及夏成中介紹道:「這兩位就是江湖上如雷貫耳,十幫會之一的雙水聯會頭,朱氏夫婦。」
于南天捋鬚道:「原來是朱金朱老大及朱夫人,失敬,失敬。」夏成中則以後輩自居,報了姓名。
清瘦的朱金抱拳道:「仗吳公子金面,今天有幸拜會于大俠前輩,乃朱門三生有幸。」顯然對份量較輕的夏成中並沒放心上。朱夫人一身珠光寶氣,中等身材,一副養尊處優的模樣,在一旁如花瓶般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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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成中上下打量兩人,心內嘀咕:「雙水聯盤據於長江以南的河溯,與吳家的生意合作無間,今晚來到這裡,一定不會只是衝著義劍同盟而來。朱金眼神內歛,深藏不露,朱夫人笑裡藏刀,都是難纏的貨色。不知段星的盤算中,有否把他們算計在內。」
吳子龍等評論天下形勢,像閒話家常,夏成中猶如上了一次江湖的課堂,也對東海地沿的政治形勢更為瞭然:「原來如此,蒙古人不擅海戰,屢次出戰東灜也大敗而回,故對東海吳家等勢力人士更是依仗。在朝廷的大力關照下,吳家勢力與日俱增,江南各大幫會皆攀附向其稱臣,炎老三的漁幫便是一例。當中朱金乃識時掌勢之輩,雙水聯出錢出力,修堤建船,大大支持了吳家為朝廷供應戰船及補給物品,大發亂世之財,從而也鞏固了雙水聯的後台,並擠身中原十大幫會之一。」
夏成中至此終於茅塞頓開,暗忖:「怪不得杜當家要先拉倒東海吳家,原來與蒙古軍的補給有絕大關係。看來杜活的野心也不少,欲借麒麟幫之力把吳家取而代之,哼,亂世中誰不想稱雄稱霸,師父,中兒選的路沒錯吧,現在交上的都是江湖上的頂尖人物,讓更多人見識到天目山莊的中兒是義劍同盟之副旗主,只要段星在山東事成,正旗主之位便是中兒的囊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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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酒酣耳熱中,大門被男執事推開,兩名大漢押著一名被五花大綁的犯人走進廳中,大漢來到首席前往犯人膝彎一踹,叼喝:「跪低!」把場中所有的視線吸引了過來。
吳子龍剛好為師叔添酌,放下酒壺,恭敬的向師叔道:「師叔,看來案子有眉目了,請師叔定斷。」走向跪下的犯人身前,朗聲道:「你向大家說說你是誰,如有一句虛言,子龍教你什麼叫生不如死。」
那男子約三十上下,面色早已如死灰,在吳子龍身前更慄戰不止,惶恐不已。後方的大漢在他的後腦重重一刮,道:「快回答主子的問題。」那犯人道:「公子,小的是江陰碼頭的副總管李郇。」
吳子龍道:「漁幫這一票,是不是你負責接頭的?」
李郇道:「是⋯⋯姚總管安排下來的事情,小的不敢怠慢,親自和貨主接洽後,才交予漁幫的人上船的。」
吳子龍從懷內摸出一份公函,道:「漁幫手上的接貨單,有我們吳家的章印,是李副總管押的嗎?」
李郇額角滲出冷汗,齬齣久久答不出話來,後方大漢又是一記重敲,把他打得撲倒地上,吃了苦頭後,才道:「回主子,不⋯⋯不是⋯⋯親押的。」
吳子龍面若寒霜,冷冷道:「本家的章印你膽敢輕予他人?」
後方大漢道:「主子,我們已查出李郇收了人家十兩黃金,把章印偷偷的借給了一名手下,現在那小子已經溜了,章印倒沒有帶走。」
李郇曉得東窗事發,慌道:「主子,小的一時偷懶開小差去了賭坊,心想漁幫一向和我們合作開了,加上是姚總管安排下來的事情,沒想過貨物出了問題,小的也不知道船上運的是什麼。」
吳子龍轉身向于南天道:「師叔,事情是這樣的,姚總管是吳家的船務總頭兒,與家父一起打拼江山數十年,是家中的老臣子。三天前接到西蜀杜家的委托,說有一批舊朝的貢品會由臨安送往川中,希望我們在路上開通照應,實不相瞞,這些暗鏢是絕不能給當朝者知道的,但既是武林一脈杜家之事,姚總管也不欲推卸,便命由江陰碼頭負責此事。子龍怎想到有人插中駕禍,把鼎子混在其中,並買通碼頭中人把鼎子轉運北上,才攪出了這般誤會。望師叔明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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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南天沉吟不語,白教頭站起來道:「吳公子,並非白某人不相信你,但自家查自家事,總難教人信服,怎曉得你們是不是⋯⋯⋯」
「一丘之貉嗎?」吳子龍幫他說道,話鋒漸見儼峻。
白教頭抱拳道:「不敢,白某只要吳公子主持公道,命漁幫送回鼎子,白某定當向吳公子蓋頭陪罪。」他說得合情合理,中肯誠摯,義劍同盟盡皆點頭,吳子龍也是無話可說。
夏成中心道:「吳子龍,儘管你如何精明,這次也難脫嫌疑。」他作為旗主身份,也必須表態,道:「子龍兄,今天你我一見如故,成中也相信吳家絕無助紂之意,也看不到吳家有什麼理由為麒麟幫辦事,當中必有隱情。惟碧鍊玉鼎事關重大,絕不能落入奸人之手,請子龍兄挺身衛道,在公在私,也要阻止歹人奸計得逞。」此言大義凜然,更逼使吳子龍沒得轉彎活角。
吳子龍坐回座位,一副怒氣未消之意,向李郇問道:「漁幫是什麼人跟你接頭的,漁幫的人可有嫌疑?」
次席的炎老三面色一轉,暗自冷哼一聲:「來了。」
李郇認出炎老三就在場中,向他瞥了一眼,垂下了頭。吳子龍看在眼中,道:「即管說出來,怕什麼?」
李郇苦著面口,吞吞吐吐道:「是⋯是⋯十四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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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場盡皆瞠目結舌,誰想到竟是眼前嬌滴滴的姑娘。而一直低頭虎嚥的十四妹,口中咬著一只雞腿,緩緩抬起頭,含糊不清道:「就是本姑娘。」身旁的吳子龍皺一皺眉,面色愈見難看,訝異想道:「怎會是這丫頭?」
吳子龍揮一揮手,向大漢示意把李郇帶走。全場目光盡投到他和身旁的十四妹身上,看看兩人又有什麼話說。吳子龍把語氣放輕了一點,但仍是一副嚴肅的嘴臉,道:「十四妹,真的是妳嗎?事關重大,不可胡言。」
十四妹聳一聳肩,道:「真的是我啊,五百兩金子喲,管他是鼎子還是鍋子,為了金子誰也會動心吧。」她說得天真漫爛,卻劈頭說中每一個人的心嵌裡去。
炎老三喝道:「十四妹,正經一點,事情還鬧得不夠大嗎?」
十四妹不服氣道:「怎麼不正經了,我們出來混的不是為了錢財,又為的什麼了?漁幫天天都在幹和大海搏鬥的活兒,每次出了海也不知能否回到家來,二哥、四哥、五哥、六哥,除了三哥,一個也沒有回來,有了這五百兩黃金,我們的生活不是可以過得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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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聽了她的孩子話,不禁搖頭嘆息,暗道小娃兒還是不懂大體,江湖紛擾怎能拋出家事來相題並論。只有蔡茵暗暗佩服這小女孩,心道:「這十四妹心腸不壞,小小年紀卻如此勇敢,竟然有點像青麗的影子,真是難得。」青麗便是峨嵋六仙之一的師妹楊青麗,正在南下報訊途中。
吳子龍沒有和她理論,向炎老三淡淡道:「炎三哥,現在鼎子在你的船上,你意下如何?」
炎老三漠然道:「吳公子,朱老大也在座便最好不過了,大家也懂得海上的規舉吧?」
朱金罷出一副行內人的面口,點頭道:「幹我們這一行的,收了訂金便要幹到底,在海上和陸上完全是兩碼子的事。出航要講究的事情太多了,不像陸路把馬頭一扭便可回頭,吳公子,炎三哥也有苦衷。」
吳子龍恭敬道:「朱老大,雙水聯能否做一下力證,為何鼎子不從太湖經虞城運河北上,卻繞一個大圈出江口,再由海路北上山東呢?這不是更費時失事嗎?」
朱夫人仍是意態悠閑,默不作聲,朱金接道:「還有什麼好路子,委托鼎子付運之人心懷不軌,先把賊贓混在杜家的暗鏢裡,再收買李郇把吳家印章拿到手上,並向入世未深的十四妹以重金托運,刻意安排漁幫從沿海北上,意在驚動整片東海,實非按甚麼好心。」夏成中聽罷心中一震,馬泉的詭計被朱金一言釋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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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子龍喜見朱金為自己解圍,也正是邀他同來的目的,心中自喜道:「朱老大猜不中也不遠已。師叔,成中兄,希望義劍同盟深明大義,子龍對運鼎之事確不知情,話雖如此,疏忽督促屬下,卻也責無旁貸,子龍必定找出從中作梗之徒嚴懲,絕不輕饒。」轉向炎老三道:「三哥,此案再明白不過了,乃奸人從中使詐,我馬上命你把鼎子交回給義劍同盟,十四妹已收下的訂金不用退還,此案就此了結,如何?」
于南天聞言也覺合理,點頭同意。十四妹一雙靈目左右顧盼,左瞄一瞄吳子龍,右看一看三哥,曉得再不是插嘴的時候。
夏成中心想:「吳子龍果然有大將之風,段星這一計可能棋差一著了。」
現在場中所有人也看著炎老三,等候他的決定。
這時門外急步聲起,一陣吵鬧聲後,一名漁幫的兄弟衝了進來,道:「炎幫主,船上兄弟飛鴿傳訊,姚總管的人在海上強行上了我們的船,逼我們靠岸及打傷了我們的兄弟。」
炎老三聞言向吳子龍一瞪,道:「吳子龍,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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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之地誰敢對吳子龍無禮,吳子龍面色一變,按著心中怒氣,道:「三哥,你一直猶豫不決,還把我們吳家放在眼內嗎?」原來吳子龍早已瞞著漁幫發人追截貨船,兩手準備,當機立斷。
炎老三往桌上重重一拍,碗筷掉滿一地,怒道:「好呀,東海吳家、五大派義劍同盟加上雙水聯,一起來欺漁幫五百兄弟是嗎?」炎老三的火爆性子,早已經敝了一肚子氣,聞得手下被困海上,一發不可收拾。
吳子龍冷冷道:「三哥,你的話是否重了點?」
朱金與朱夫人一臉不屑,也不接上口,對雙水聯來說,若漁幫與吳家鬧翻,長江口少一個漁幫更合心意,一副欺你又耐我何的嘴臉。
夏成中更是抱落井下石的心態,靜觀其變。
十四妹叫了一聲「三哥」,正想離席,發覺身子竟是站不起來,依然被一股大力吸著,驚惶道:「三哥⋯⋯十四妹動不了?」滿面求助之色。
炎老三大驚,指著吳子龍大喝:「吳子龍你⋯⋯。」硬生生把‘畜性’兩字吞回肚內,怕吳子龍真的會傷了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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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成中此刻才察覺原來是吳子龍以內功困著了十四妹,心忖:「很純鍊的元煦功,能以內功困人而不傷,功力非達至一定火候不可,看來吳子龍的內功比我高上半籌不止。」
吳子龍直視炎老三,眼神像在告訴他:「你服是不服?欺你又如何?」自有一股不能抗逆的氣勢。
炎老三青筋暴現,一時間不知該否屈服,雙方如繃緊之弦。
于南天不欲場面太僵,出言道:「子龍先散功吧,大家坐下來慢慢談。」若然師侄不願,他只好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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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里外遠方傳來一把蒼勁的笑聲,當眾人還以為是樓內嬉笑聲之際,連綿笑聲瞬間如潮浪湧至,迴響震盪著整座觀海樓,猶如天際轟雷瞬間掩至,毫無任何警兆,突然嗚震如雷,「哈哈」,直把西廂中各人震得整個人彈了起來,功力稍䢬者心頭如被石搥敲撞,眩暈欲嘔,難以抵受,十四妹更完全抵不住,要鑽到枱下掩耳躲避,始發覺吳子龍的元煦功已被笑聲震散了。簷眉吊掛的燈籠被震得搖晃不定,一些掛畫掉到了地上,活像地動山搖之勢,好比古代巨人從地殼破土而出,駭人之極。
世間上誰人有此驚世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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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于老兄,怎麼你們兩師叔侄,聯手來欺負炎老弟的小妹子呀?哈哈⋯⋯⋯」笑聲震入心脾,義劍盟一些功力稍低的,也顧不得面子掩著雙耳。
夏成中暗運玄功兩周天,才能抵受震音,解去頭痛欲裂之苦,驚訝想道:「誰人有此霸道的功力?世間竟有比師父功力更深厚之人?難道是⋯⋯」
吳子龍的元煦功被震散,一口氣提不上來,丹田如若虛谷,連回話的能力也辦不到,心中震驚的程度,不下於任何人。幸好于南天伸手在他掌心一握,一股玄功透脈緩衝,面色才由慘白轉回紅潤。這連串笑聲,直是衝著他的元煦功而發的,目的就是為解十四妹之困。
遠在樓外,竟然能憑感應到吳子龍的內功,簡直匪夷所思。
場中只有鐵魯炎老三知道,他的救星終於到了。如其所言,鐵力堡的無上權力,無人可抗。來者,足以抗衡武林中任何一股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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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南天輕輕吁出一口氣,清嘯吟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顏兄,別來無恙嗎?」于南天聲若禪唱,和弦悠長,聲音傳揚開去,眾人胸口一暢,煩悶漸解,但心中剩慄不定,究竟來者是何人?同時驚嘆于南天功力之高,單憑嘯聲已做到舒心緩脈之效。
于南天內息運行一周,暗道:「顏老鬼的功力相比十年前又上了一層樓,真是一名可怕的對手,這老鬼怎會在此出現?」
朱金及朱夫人面色也由暗淡轉回紅光,看來笑聲對他們影響有限。朱夫人從枱底下扶起十四妹,在她的背上柔搓了數下,十四妹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喘氣不定,但總算解了胸中悶屈,說了聲謝謝,急步走回三哥身邊。
十四妹細語道:「三哥,對不起。」她終於明白闖的禍真的夠大了。
炎老三道:「沒事嗎?好妹子,妳沒錯,是三哥不好,都是三哥不好。」一時間想不起為十四妹檢查脈象,是否已被震傷。
蔡茵在後方一直注視著他們兩兄妹,她持根基穩紥的峨嵋心法很快便回復過來,心道:「炎氏兩兄妹有情有義,雖不是俠義道中人,品格尚且不壞。剛才那朱夫人的手法很古怪,看似為十四妹推宮過血,但下手卻像點了背上的隱穴。」峨嵋派武學對穴位鑽研甚精,隱穴便是奇經八脈以外的小穴道,除了高明的醫師外,一般武學運氣甚少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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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子龍吁出一口濁氣,驚疑問道:「師叔,這等功力世間罕有,難道是五湖十八總寨的顏太爺?剛才的是什麼功法?」吳子龍一猜便中,可見其高識深見。
于南天道:「沒錯,天下間還有何人敢在老夫面前耀武揚威,他這一法功是波斯不離邪教的‘薩隆震魂’,是一種失傳已久的邪功,能消心奪魂,如沒有內功根底的人,輕則暈厥,重則腦袋被震壞,一輩子變成了呆子,是歹毒非常的邪功。」
吳子龍心念電轉,回想起剛才顏太爺的話,怒目向炎老三道:「炎三哥,怪不得沒把子龍放在眼內,原本請了一個大靠山來,好,好得很,今天子龍便要你知道,不管是誰來到觀海樓,東海的事只有吳家才能說了算。」
夏成中怎麼想也想不到事情愈鬧愈大,更想不到一山還有一山高,暗忖:「怎麼又跑了一個綠林豪霸出來,論武功我最多能打敗那個炎老三,吳子龍肯定吃不下,現在又走出了十八寨的人,單看顏太爺已達登峰造極之境,相信強將手下無弱兵,卻不知道來了多少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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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聲迴盪剛下,觀海樓院前傳來了陣陣虎嘯豹吼,混合鐵鏈磨擦及叼喝聲,觀海樓男執事急步來到吳子龍身旁,道:「是顏太爺的‘萬獸歲閣’來了。」
眾人從三樓探頭一看,均感頭皮轟鳴一炸,簡直不敢想信自己的眼睛。院門外由五十人組成了一個四方陣,陣中是一座丈許丁方的尖頂亭子,但四面卻不像亭子般敞開,三面由雕花鐵藝的厚木板封起,四方簷角雕了兇猛神獸翹首朝天,極具霸氣,只有正面掛上綁起了的綢帳,活像一間閣子。惟最駭人的是閣子竟由四只猛虎及四只豹子拉動,‘虎夫’是名七尺巨人,頭帶鐵盔,賤肉橫生,鞭子不停在虎豹間揮動,「啪啪」作響。其剩五十隨行個個惡形惡相,精光如炬,細看陣中四角之人均騎在馬上,一式鐵甲武裝,殺氣騰騰。
五湖十八寨總寨主顏太爺,收下了鐵力堡的轟雷叉,率太歲軍以風雷之勢由百里外的虎背峰趕來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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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子龍雖見實了場面,冷眼看見這陣勢,心中也不能不被撼動,對于南天道:「師叔,是顏太爺的太歲軍,看來今天之事被炎老三擺了一道。」
朱金及朱夫人憑欄而立,驟見太歲閣的威勢,神色沒再像剛才的悠哉,雙水聯向與十八寨素有過節,此刻怨家路窄,怎不教夫婦心驚,暗自打算如何全身而退。
義劍同盟眾人更何曾見過這等陣仗,很多初涉江湖的人心中早已涼了一截,即使平常如何囂張之輩,在萬獸歲閣的霸氣尊駕前,膽子小一點的已經慌亂發抖,萌生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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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老弟,這觀海樓建得不錯啊,比皇宮還要別緻,看來不凡兄比皇帝老兒更懂得享受啊,呵呵!」顏太歲沒再施展 ‘薩隆震魂’,但說話還是蒼勁懾人,權威之剩,更極具挑釁性。只需懂一點江湖閱歷的人,憑他的一句說話,便曉得顏太爺不用賣東海吳家的帳,是真正的黑道霸王本色。
吳子龍硬著頭皮,向萬獸歲閣抱拳道:「子龍有失遠迎,請太歲見諒。」
顏太歲坐在閣中虎皮歲椅之上,道:「吳世子,遠迎老夫不敢當。于老哥,我們有多少年沒見面了?」
于南天捋鬚笑道:「快十年吧,顏老兄的功夫又趕過小弟了。」
顏太歲道:「于老哥太謙啦,老哥的元煦功在下是佩服得很的,今天做弟弟的來看你了,呵呵。」話畢步出了歲閣,昂首站在虎車高臺之上,眾人終於一睹雄霸黑道,號領八千惡寇的顏太歲盧山真面目。顏太爺身長六尺,只比吐火倫矮少許,一身暗褐色長袍,滿面紅光,長鬚飄飄,禿頭中央刺了一度梵文,眼瞳現呈黃色,看來不似是漢人。
顏太爺仰首向于南天抱一抱拳,腳不動,腰不彎,身子竟昇了起來,奇怪的是去勢奇緩,不像一般的輕功飛騰,猶如一隻大手把他托上三樓般,他展露了這一手驚世駭俗的功法,教人大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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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妹躲在炎老三身後,暗想:「這老鬼怎麼辦到的,難道世上真有法術?」
顏太爺越過三樓的欄河,氣定神閒的落在于南天六尺外,笑道:「顏信拜見于大哥。」江湖上只有兩人配得上他能與之'稱兄道弟',一個是長河龍王應懷安,另一個便是于南天。即使兩人是對頭人,但在江湖的頂尖爭鬥中,顏太爺也不敢輕易得失二人。
于南天伸出右手與他相握,道:「十年一別,大家也老了。」顏信從袖裡伸出巨手,與于南天緊緊相握。露台上的氣流倏地而止,靠得最近的吳子龍心覺不妙,高聲道:「大家退出露台。」
當朱氏夫人、夏成中及肖公子等首腦退出露台後,眾人的衣服竟無風自動,氣流漸漸變得急勁,眾人頓感像被兩人吸往露台去似的。一些杯子開始掉到地上滾動,掛飾被扯脫,燈籠被扯到空中盤旋,顏信與于南天,竟變成了一股龍捲風的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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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完
預告:第十七章 皇拳 屈辱
當今兩大正邪頂尖高手碰頭,觀海樓一宴將如何善局?各方勢力盤算暗結,最終會由誰來罷平事件?炎老三及炎十四的下場又會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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