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殘局 潛龍
自古圖意指天下者,絕非徒具勇武之輩,必須具俯瞰全局之眼界始能智計通天,算無遺策,全盤佈置讓敵人一步一步走入自己設下的棋局,方為上乘謀略家。至此,吳不凡自持盤據東海為王,無視黑白兩道上的武林人士,自麒麟幫入侵中原江湖那一刻起,早已墜入杜活的計算之中,要奪天下必先取長江口之控制權。前朝奸相賈似道為籠絡海都可汗,遊說吳不凡奉上三大船宋朝瑰寶以換取吳家割地為王,促使吳不凡醉心在攀附當權者之上,而忽略了一直懷勃勃野心的西蜀杜家,早已在窺伺東海這一塊肥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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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海樓東廂之內,當眾人聞得門外傳來姚總管的消息,盡皆被一股魔力懾著,因為夏成中莽殺義兄一事的關鍵性人物,終於出現。
吳不凡的一雙鷹目直視廂門,沉冷以待,背向廂門的厲行烈則霍然起立,眼神透出期盼之情。
蔡茵與楊青麗快步出迎,因為鳴示的人,正是四仙之一,白英泰之妹白英梅。
蔡茵轉身與夏成中瞬間一瞥,兩人眼神一碰,交換了一個「還不水落可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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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峨嵋派服飾的白英梅首先進入東廂,後方由兩名義盟弟子摃著一副擔架,隨後是最年輕的師弟葉家寶。
焦點落在擔架上的白布,白布蓋著的,不問而知,是一具屍體。因為即使經過香料薰染,仍是散發出一股腐壞的惡臭。
白英梅向厲行烈施禮後,示意兩名男弟子放下擔架,道: 「稟厲師叔,姚總管的屍首,昨晚在虞城東面十里外的海岸被人發現,因為身上服飾被人認出了是吳家的人,本意是要通知吳家的手下,卻被泰山派的師兄今早截著了,由我們護送下交到這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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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不凡冷喝一聲: 「總執事。」
觀海樓的老執事由走廊門外快步走近吳不凡:「當家。」
吳不凡聲息俱厲道:「為何今早沒人通知我有此事?」
那老叟既敬且畏道: 「因為……因為……我們根本沒收到消息。」
「正一飯桶。」旋即離座走向放置地上的擔架,右掌虛空一揚,蓋在屍體上半身的屍布應掌風揭開,露出了一副被海水泡壞了的老者面容。」
厲行烈道: 「吳當家,請問這是否姚總管的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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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吳不凡來說,一名由自己年少時已經伴隨先輩打天下的得力助手,即使頭顱被斬了也能憑其身體認出他,吳不凡鼻中冷哼一聲,並沒否認。
厲行烈道: 「吳當家,請看看屍首的至命傷口。」
吳不凡上下檢視間,雙眼停留在姚總管的喉頸上,依然透出震驚及難以置信的眼神。
即使面上表情如常,心中的震愕如潮水破堤而至: 「怎可能是斷空指? 怎可能的?」
厲行烈看見他僵在當場,道: 「吳當家,按在場的肖隊長所形容,姚總管是死於一種極陰毒的指法,能在一指間割脈斷喉,漁幫的炎老三、麒麟幫的幫員及不少十八寨的人馬,在烏石灘上也是死於此武功之下,所以我們可以斷定,殺姚總管的人就是奪去鼎子的人。」他還以為吳不凡看見了老僕的屍首而傷心,一時間僵立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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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不凡的思緒還沒從驚疑中回復過來,喃喃道: 「這是不……怎可能的?」對他來說,屍體上出現的致命傷斷空指,確是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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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成中的注意一直沒有離開過吳不凡,他的一舉一動盡在監測之中: 「他的反應真的如段星所估算,怪不得馬泉慘死烏石灘後,麒麟幫馬上派人清理被黑衣人所殺的遺體,便是要取得近似姚總管身形的人裝成姚總管模樣,並暗中通知我由義盟捷足先登截下屍體送來這裡,哼,看來段星說得不錯,吳不凡絕對清楚那一班黑衣人的來龍去脈。」
厲行烈檢視了屍身一遍後,問道: 「吳當家,沒有錯嗎? 是姚總管吧?」
即使久經風浪的吳不凡一時間也猜不出所以然來,把白布蓋回道: 「他是被人所殺害的,本當家一定要抽出兇手為老姚報仇。」意下不認同姚總管是誣害吳子龍的原兇。
夏成中諳悉全盤大局,終於開口道:「吳當家,當日在孤島上,姚總管力指義兄…吳子龍因事敗而要殺人面口,此刻屍首已尋獲,幾可斷定喉洞是一指致命的招數,小弟不材,請厲師叔及吳當家鑑定兇手的武功家數,究竟是什麼人能在三大幫會之眼底下取走玉鼎。」說罷心中想道: 「吳不凡,任你謀略如何了得,看你會否知情不報,把黑衣人的身份供出來。」
吳不凡正自苦惱之際,厲行烈道: 「麒麟幫、長河幫及漁幫三大幫會都有受害者死在奪鼎者的手上,可以排除疑兇名單之內,當今有此能耐者,除了武林上頂尖的人物外,厲某確想不出人選來。」一雙虎目正視著吳不凡,看他有何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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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茵在一旁道: 「弟子從師父處得知,天下間練習指法的門派不多,邪派的主要是毒指,姚總管的屍首並沒有發毒的跡象,故兇手不會是邪派中人,正派的首推少林大力金剛指,但從傷口來看,相信少林寺絕非考慮之列,餘下的五大劍派也沒有成名的指法,厲師叔,武林上還有那一種指法能有如斯威力,能在彈指間凝聚起匹練之氣於指尖,殺人於眨眼之間?」
厲行烈繞臂於胸作深思狀,眼角卻一直在注意著吳不凡的面貌變化,道: 「很多練劍之士也會以指代劍,夏賢姪,貴師重平兄便是使用劍指的頂尖高手,但擅使劍指者,其殺傷之力仍會含劍理所在,而非真正的指法,按厲某所知,江湖上只有三個門派,傳承一套獨步武林的指法。」
夏成中道: 「願聞其詳。」
厲行烈道: 「第一個能想到的,便是鐵力堡,天下皆知鐵力堡集數百年中原武功之大乘,每一代鐵力對天下間任何武功皆瞭如指掌,始能為武者配製出別具一幟的獨門兵器,而按厲某所知,其門人皆會練習一種鐵指功,乃每一個門人拜入堡的基本功,其意在於以指代鉗,功力高者能徒手探爐取烙,面不改容,問題是鐵力堡門人從不在江湖上走動,更從不合眾共謀,故不用作考慮之列。」
楊青麗性情急進,追問道: 「第二個是那一個門派?」
厲行烈道: 「大家也聽說過十幫會中的滿春樓吧,聞說樓主擅使一種極為厲害的指法,使受傷者體內血液如遭霜凍所凝,封經敗脈,傷者將受盡痛苦始能死去,那指法名叫…」
夏成中道: 「是凝血指。」
厲行烈一拍闊額道: 「對,是叫凝血指,但就姚總管的身傷來看,卻並非凝血之象。」
蔡茵眼中閃出亮光道: 「那麼餘下的是那一個門派?」
厲行烈道: 「是一個源自唐初,曾盛傳一時,刻下沒落已久的門派,消遙派。」
蔡茵道: 「按師尊所論述,消遙派於百年前盛極一時,相傳是源自關外高原,經北宋道門傳入中土,扎根在關中地區。其武功入門淺易,故當時廣納了不少弟子,很快便流傳至趙室貴族,盛極一時。但在蒙軍侵宋後,幾經戰亂汰弱,弟子良莠不齊,之後門派一歇不振,最終由盛轉至沒落。」
厲行烈向吳不凡問道: 「吳當家,敢問有沒有聽過消遙派的一種武功,叫做斷空指?」
吳不凡冷靜自若道: 「略有所聞。厲大俠,你意思是姚總管是死於斷空指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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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行烈若有所思道: 「蔡女俠所言甚是,當年不少宋室貴族及軍中之士皆有習消遙派的武功,看來,那一夥人極有可能是前朝中人,那就對了,如若是前朝關中名門皇族,奪鼎的動機,不難推想。」
楊麗青不解問道: 「是什麼動機?」
厲行烈儼然道: 「復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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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成中聞言心頭一震,事情由始至未在腦海中如潮水般流轉一遍: 「杜當家當初想出搗亂東海之計,乃一石之鳥之策,一方面為了義盟出師有名討伐奸邪,好讓我能在行動中建功立威,繼而穩坐白道義盟旗主之位,暗中操控白道勢力。而另一方面便是要東海各方勢力自相殘殺,好讓麒麟幫承虛而入。而杜當家命馬泉配合沉船行動,除了希望暗中奪回鼎子之外,更要上演一幕誣害吳子龍的毒計,誓要吳家蒙上不白之冤。卻千算萬算,猜不到在烏石灘上突然跑出了一夥神秘人,不但殺了馬泉,還在三大幫會手上取走了鼎子。杜當家六壬扭盡,馬上施以移花接木之計,把姚總管之死嫁禍給那一幫神秘人,卻要我一定要親自把屍體送到吳不凡面前,難道……」
夏成中念及至此,轉向一旁的蔡茵問道: 「茵……蔡女俠,妳清楚吳家的武功家數嗎?」
蔡茵聞得愛郎差一點直呼自己的名字,不禁面頰一熱,回答道: 「夏旗主,江湖上只知道吳家使的是家傳武學,但近十多年來吳家霸業既成,吳不凡極少在江湖上走動,更何況和人動手? 而吳子龍拜入于大俠門下更是鮮有人曉知,所以吳家的武學家數甚少人目睹及提及。」
夏成中暗中思量: 「難道,杜當家聯想到那一夥人實情是……對了,吳家怎可能沒有和前朝的趙室遺族藕斷絲連,他能有今天,也是拜腐敗的南宋朝廷所至,如按此推想,沒錯了,他們是要奪回寶鼎以助復辟之路,吳不凡,這叫錯有錯著,還抓不到你的把柄?」
蔡茵瞥見夏成中默然沉思,同時想道: 「夏郎昨晚說收到泰山派線眼的線報,在東面海岸發現了一具可疑屍體,命白師妹一眾趕往現場,果然把姚總管的屍首截下了,若然被吳不凡捷足先登,大有被一向隻手遮天的他顛倒是非黑白,非要入罪夏郎不可。現在有厲師叔力證兇手使用的乃消遙派的武功,雖然未能以此證實吳子龍與麒麟幫的勾結屬實,但……不,如果姚總管是麒麟幫的人,而那一夥人顯然是和麒麟幫對著幹,那麼,奪鼎的真正兇手…」視線不自覺地轉向吳不凡,又再瞧上夏成中的俊臉,心中豁然開朗: 「夏郎在懷疑吳不凡。對了,吳不凡起初勾結麒麟幫奪鼎,怪不得,他要暗中派遣度師兄請出……」一雙妙目靈轉,對眼前形勢信心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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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不凡回到席中首座,擺出一副興師問罪之勢,直指夏成中道: 「現在姚總管的屍首依然尋獲,不管他是被誰殺害,誣害吾兒的證人已經不存在,單憑峨嵋派蔡女俠的片面之詞來指證吾兒是否有欠公允? 厲大俠,請你來評一評理,吾兒子龍是否罪該致死,夏旗主為何要如此下重手殺死義兄? 本當家是否該請厲大俠來主持公道?」
夏成中挺一挺胸膛,踏前兩步,朗聲道: 「案子的關鍵不是姚總管死於何人之手,而是殺他的人為何要殺他? 動機是什麼?」頓一頓加強了語氣道:「吳先生,假設姚總管一心為吳家辦事,當天為了截下漁幫的船而受命出海,之後卻一直音訊全無,麒麟幫何故要把姚總管暗殺呢? 這一點是夏某一直都想不通的,從明的來看,是故意引出長河幫的人插手,無風起浪,而直至荒島上他再次出現,整件事情再清晰不過,由始至終根本就是吳家欲奪寶鼎,暗中串同麒麟幫逼漁幫的船駛越海界,長河幫海天堂只是被利用的棋子擺了,真正的目的,是欲借沉船意外來侵吞寶鼎,好令我們白道的追查無以為繼,不了了之,卻想不到天網灰灰,被漁幫的十四妹以季節性水流猜到了麒麟幫藏寶的地方,更藉聘海盜來掩人以目,而當十八寨也被牽連上之際,吳先生來一招過橋抽板,在早知麒麟幫在玉鼎裡暗藏迷香之下,欲連麒麟幫的人也想一併殺人滅口,當以為再沒有人懷疑自己之下,可惜,可惜百物一疏。」
夏成中把整件事情消化後,與段星暗通消息,把矛頭直指吳不凡,勢要吳家難以翻身。
吳不凡耐心的等待他說完,冷笑道: 「夏旗主,你為了自己開脫而在這裡一派胡言,本當家可以告訴你,我對你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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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外頭一名義盟弟子從一樓急步上來,急忙向夏成中道:「旗主,雙水聯帶了二百人馬來到觀海樓外,說要為吳公子討回公道。
話音剛下,另外三名弟子相繼匯報:
「太湖五會的人齊集了數百人來到觀海樓外,說要為吳公子報仇。」
「夏旗主,長河幫海豐堂堂主安飛率了五十人眾來到門外。」
「旗主,是躂子,一隊人馬正操上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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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名義盟弟子還沒退下,一名頭載翎帽,身穿蒙官制服的軍官大步踏入廳中,耀揚虎目向在場人士一掃,對義盟等人置若罔聞,大步走近主家席向吳不凡恭敬道: 「吳當家,本官聞說殺害吳公子的兇手今天投案,不知是否屬實? 那名兇手可有在現場呢?」
厲行烈聞言雄軀劇動,虎眉一揚,面色一沉,向吳不凡怒視: 「吳當家,你是什麼意思?」
那名軍官斜眼一瞥厲行烈,露出一副輕蔑神色道: 「看見本軍爺還不行禮?」
吳不凡不經意道: 「伯次夫長請息怒,厲大俠是武當派的當家,亦是吳某的客人,夫長請坐。」
厲行烈聞得吳不凡為他完場,心中憤慨稍消,低哼一聲,打消了摔那軍官一交的打算,嘲諷道:「吳當家,在長官跟前大俠一名愧不敢當。」
伯次夫長甫一進廂廳,看似一直被動的吳不凡轉眼把形勢扭轉過來,義盟一眾從來沒想過官方會插一腳進來,事情風向瞬間變的無所適從。
夏成中心想: 「老奸巨滑的吳不凡,竟敢堂而皇之動用蒙軍勢力來欺義盟? 顯然欲蓋彌彰,心中有鬼。」
楊青麗在蔡茵的耳畔道:「按這軍官的服飾來看是萬夫長,相信是駐守虞城的武將,官階不算高,卻大有山高皇帝遠,可執以先斬後奏之權限,這就是吳不凡為何不通知地方官府,卻直接讓軍方來管這事的原因。」
蔡茵心中有氣,曉得吳不凡自持有朝廷撐腰,完全不把義盟放入眼內,「縱觀武林四大世家,陸家以醫術聞名,西蜀司馬世襲名門,源遠流長,杜家則緊扼咸陽古道,富甲一方,而吳家一直賴依趙王宋室關照,廣納糧田,數十年來與官場眉來眼去,南宋未期時,尚對落難的白道武林人士盡義施以緩手,自魔宮一役後便漸漸疏遠咱們六大門派,親蒙崇元,在東海孤方自賞,此刻更邀蒙軍來撐腰,簡直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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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次夫長視線橫掃一周,落在蔡茵及揚青麗兩女身上,色迷迷的上下打量,眼中盡是不懷好意,最後落在一面寒霜的夏成中的素臉上。
「哼,就是這狗腳子,吳公子也有膽殺? 老子要你由今天起看不見明天的太陽。」回首向吳不凡恭敬道: 「當家,請指出兇手,本將自會執行皇法,為吳公子主持公道。」
吳不凡把一杯酒除除沾到唇邊,透出無比的冷漠直盯著夏成中道:「請義劍同盟的劍主,厲大俠指出誰是兇手吧。」
吳不凡此言一出,厲行烈恨得牙癢癢的,「誰不知官場做事只會附強欺弱,這臭軍官那會理會武林上的規舉來辦事,夏賢姪殺了吳子龍是鐵一般的事實,官場上根本不會理會什麼是非曲直,找到兇手便可以交差,這次真的是棋差一著,給吳老鬼算倒了。」
伯次夫長定眼看了厲行烈一會,灌下滿滿一碗酒,不耐煩道:「武當派姓厲的,快指出兇手來。」
這時窗外響起了一陣噪動: 「天目山莊夏成中,給本大爺滾出來,臭小子不肯投案,我們雙水聯與天目山莊勢不罷休。」呼喝的時間配合得天衣無縫。
「對,三聯長說得對,我們一舉去鏟平天目山莊,叫他血債血償。」
另一名漢子又道: 「他奶奶的,吳公子對待咱們太湖五會恩重如山,他竟敢把公子殺害,五會發誓要把他煎皮折骨以祭公子在天之靈。」
「安堂主,我們這些小幫派都會看長河幫馬首是瞻,只要安堂主說一句話,義字當頭,我們一定打頭陣擒下那姓夏的小子。」
人群中傳來海豐堂副堂主甄嫂的冷嘲: 「哼,小孫,就憑你們來打頭陣?」
「長河幫的怕了義盟,咱們雙水聯可不怕,夏小子,快下來領罪。」
「誰說長河幫怕了,雙水聯的狗嘴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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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不同幫派在觀海樓前院吵嚷起來,伯次夫長面色一沉,故作疑態問道: 「吳當家,他們在吵的什麼天目山莊夏小子,就是殺吳公子的兇手嗎?」
吳不凡瞟了厲行烈一眼,還是那一句: 「請厲大俠指教。」
厲行烈生性直率火爆,對吳不凡設下的「人海戰術」束手無策,認又不是,不認又不是,實是兩難局面。
蔡茵自是為夏成中憂心,「吳不凡持勢欺人,在千夫所指之下,官府必定信以為實,夏郎眼下吃了啞巴虧,有口難言,勢必被官府找回去成階下囚,吳不凡此舉正是要濫用私刑,使夏郎受盡折磨,生不如死,這……便如何是好?」不禁向夏成中瞄去,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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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成中不曉得蔡茵正為他神傷,仍是那副穩如泰山的神色,在人聲鼎沸之中,踏前兩步,執江湖禮數拱手道:「長官,吳公子是在下殺的。」
伯次夫長噴出兩口大氣,喝道: 「殺了人還這般斯斯然站在這裡說話? 來人,給本夫長把這兇手綁起來。」
蔡茵與楊青麗面色一變,大為緊張,瞧厲行烈看去,厲行烈則瞧著吳不凡,伸手阻撓道: 「不許動手。」
伯之夫長圓目一轉,盯了蔡楊兩女兩眼,目露貪婪之色,道: 「把同黨一併擒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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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五指嶕。
浪濤翻湧,千重浪花激濺在嶙峋的石嶕上,一艘小船無懼擱淺之危,朝由海中冒出的五座嶕山進發,顛簸晃搖得像下一刻便要被旋渦吞噬,可幸操船者對海流駕輕就熟,小船如一瓢落葉隨波而行,實慢則快的滑向嶕石山群的中央。
船上坐了一名乘客,外貌如由深山走出來的野人,頭髮蓬鬆,滿面雜鬍,衣衫襤褸,像街頭上的乞兒也比他整理一點似的。他的一雙疲目佈滿紅絲,如喝醉般垂頭晃腦,對外界不值一顧,口中喃喃自語。
小船穿越「嶕指」來到了掌心的位置,一艘破漁船的遺骸擱在亂石嶕上,正是小船的目的地,漁幫幫主的根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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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姐,恩人到了。」
「快請。」
野人般的男子由幫員帶領下,走上了漁船的甲板,身上的衣衫破洞處處,不少地方連肌膚也露了出來,散發出聞者慾嘔的體臭,無神的雙眼直板板的盯著眼前數步的位置,一跛一拐的緩步前行,旁人根本不曉得他的神智是否仍然清晰。
頭紮彩巾的炎九姐當看見男子出現在甲板上,不顧一切由船長臺上滑步而下,伸出雙手扶持如風中敗草的男子,強忍的淚水奪眶而出道: 「肖公子,十四妹呢?」
男子正是從虎背山逃出來的肖笙,他呆呆的抬起了頭,輕輕搖頭,茫然地瞧著炎九姐,唇齒顫動,久久不能言語。
良久,他把手中一直緊持的一柄鐵叉,交到炎九姐手上,像喉頭被劃破了般,殘音嘶啞道: 「肖笙辜負了三哥,肖笙不是人,是畜牲,是不仁不義的敗類,連三哥死前的遺願也辦不到,連心愛的人也保護不了,肖笙難辭其疚,罪該萬死。」
早已經力歇不振的肖笙「咕咚」一聲,頹靡不堪的跪在炎九姐身前,雙手軟垂兩則,軟弱無力地道: 「九姐,我這個罪人,是來領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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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九姐擦去淚痕,蹲身相扶,激動道: 「肖公子,不,你不是罪人,你為漁幫付出了太多了,轟雷叉能重回漁幫,全賴公子的仗義之舉,公子對我們漁幫恩重如山,九姐曉得公子已經盡了力,已經盡了力,只是…只是…十四妹她沒有這福氣…」提起了十四妹,炎九姐再次哭成淚人,泣不成聲。
肖笙還是跪著道: 「九姐,肖某人想到三哥靈前領罪,肖某人保護不了十四妹,願以一死謝罪。」
炎九姐苦勸道: 「沒有,公子一點罪都沒有,九姐一點都沒有怪公子,公子又何苦自責呢? 全都是十八寨那一夥賊子幹的好事,肖公子,漁幫勢與十八寨不共戴天,我們必須同仇敵氣,振作起來,不可以自暴自棄。」
肖笙像沒聽進一言一語,茫然左顧右盼,道:「不,我要回去尋找十四妹,她沒有死的,她沒死的,我要回虎背山去,對,不能掉下她一個,不能的……」
炎九姐看著心痛道: 「肖公子,肖公子,請冷靜一點,若然十四妹沒有死,她一定會回來五指嶕的,她一定會回來看九姐的,她知道九姐最是疼她的。」其實炎九姐何嘗不清楚十四妹九死一生,江湖上誰不知從來沒有人能活著離開虎背山,顏信的魔君盛名絕非虛名盜世,死在寨中的人不計其數,心想現在多添了十四妹這一具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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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九姐為了消解肖笙的哀慟,道: 「公子,來吧,九姐領你到三哥的靈前,但不是要你老是想著尋死,我們好應祈三哥在天之靈,保祐我們為十四妹報仇雪恨,我們不能要十四妹被害得不明不白。」
肖笙像想通了一點點,道: 「報仇? 可以嗎? 不,顏信太強了…」低頭看一看滿是傷痕累累的肉掌,續道: 「武功相差太遠了,不可能的,他的魔功太可怕了,我們是打不贏的。」
炎九姐愈看愈心痛,心中曉得肖笙愛之心,痛之切,對十四妹的死不能自拔,只好道: 「公子,來吧,我們一起去看看三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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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九姐命兩名手下撐扶起肖笙,走進了經過改裝的船倉中,兩手捧提著轟雷叉,領前走到倉中盡頭的房間,房間盡處擺放了炎三哥的靈位,燃著白燭的香案供奉著炎老三生前慣用的物品,包括衣服及漁叉。
炎九姐跪於案前,把轟雷叉小心放置在專用的木架上,合什恭敬道: 「三哥,漁幫的恩人肖公子,為我們把家傳的轟雷叉帶回來了。」她這一翻話,除了向炎老三稟承外,也是刻意說給肖笙聽的。
肖笙在後方再次激動起來,掙脫了撐扶,以跪代步,在炎老三的靈案前拜伏在地,失控地嚎哭起來。
一眾幫員看著肖笙的伏地痛哭,除了義憤填膺之外,憐意頓生,大家的腦海中,皆浮現出十四妹生前那副我行我素,到處撩事生非的小霸王神情,始發覺對失去十四妹的追思,絕對不少於任何人,黯然發覺沒有了十四妹的漁幫,確是失色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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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炎老三去後,十四妹被擒,炎九姐肩負起重振漁幫的重擔,她何嘗不是失落了一段日子,看著肖笙伏地哭聲不止,想道: 「唉…總不能讓他這樣一直折磨自己下去,肖公子,對不起了。」遂手起掌落,擊在肖笙的後頸處把他打暈,肖笙「啊!」的一聲,昏死過去。
「你們帶他到客房休息吧,記著,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他離開房間一步。」
兩名手下應諾,挾手抬走累得不似人形的肖笙。炎九姐在一眾手下離去後,繞到靈案之後。
一名少年駭然倚牆而坐,懶洋洋的向炎九姐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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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和他相見嗎?」炎九姐奇道。
「目前不想再打擾他了,唉…真的難以相信他能在顏信手上活過來,看肖大哥那副模樣,他理該在虎背山脈的荒山中,為了尋找十四妹大姐遊蕩了好一會兒。」少年搖頭苦笑道。
炎九姐道: 「幸好我們分坨的手下聞風接應,但也只能在山界外碰碰運氣,總算肖公子走出了山谷後遇上了他們,你也不是差一點掉了性命嗎? 我看你的傷勢也好不到那裡去。」
少年撫一撫肩膀的箭傷道: 「復匡多謝九姐沒有揭穿小子躲在這裡,若非有漁幫的關照,定然被爹爹找了回去總壇,五年內不得再踏出一步。」
炎九姐道: 「你真的要去? 你不怕死嗎?」
少年展露出一排雪齒,咬一咬下唇,道: 「三哥的大仇,非報不可。」
炎九姐道: 「只要能為三哥報仇,九姐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計。」
少年道: 「這次我不再會有勇無謀,既然爹爹說出了碧鍊玉鼎的下落,顏信必定會派人把鼎子搶回來,十八寨的人馬想必已經出動了。豈有此理,欺世盜名的吳不凡,我應復匡即使再死十次,也要把你一起拉進地獄去陪葬。若然要為三哥報仇,最好的方法便是揭穿吳不凡的真面目,要他在武林上聲名掃地,難以翻身,所以琵琶島非去不可。」
炎九姐道: 「依應兄弟的意思,難道吳不凡把玉鼎藏在琵琶島? 你有何計劃,不妨說出來一起參詳。」
應復匡道: 「九姐,這次小子來找妳,除了來和三哥見一面之外,確是需要漁幫的協助,琵琶島在什麼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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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復匡當晚自被官晴救離虎背山後,一直被安置在朱雀座下的分堂養傷,而官晴從他的口中了解到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在應復匡的苦苦哀求下,唯有瞞著龍王放了他出來。精明透頂的應復匡早已經猜到,能使顏信交換自己的條件必定非比尋常,在推敲爹爹的用意時,能打動顏信放人,非碧鍊玉鼎的藏寶地點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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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九姐答道: 「琵琶島一向是吳家在海上船運的中轉小島,面積約五里許,設有碼頭、倉庫及雕堡,那裡從前是南宋官隊所建的臨海哨站,現在被吳家佔了來用,對了,若果那一夥神秘人是吳不凡所指示的,琵琶島確是暫存玉鼎的好地方,因為貨物交往頻繁,最易掩人耳目。應兄弟,為何你這麼斷定十八寨會派人奪鼎呢?」
應復匡道: 「打從一開始,顏信侵吞玉鼎的主意路人皆見,道理顯而易見,就是要壓迫麒麟幫,因為若然被麒麟幫迅速擴張,黑道上首當其衝的,必定是五湖十八寨的賊竇,魔宮失守如狼煙般傳遍江湖,令不少豪強警剔起來,顏信怎會容麒麟幫威脅他的黑道霸主地位,加上玉鼎之神效確能裨益於某些奇功異術,正是顏信這魔頭欲得而後快之物,否則怎肯以爹爹一言便放了搗亂他賊竇的小子?」
炎九姐表現出矛塞頓開的表情,故道: 「應兄弟想在十八寨動手時搶走玉鼎?」
應復匡眼中透出怒光道: 「目的不是要真的搶走玉鼎,是要證實吳不凡就是幕後的黑手,為三哥尋冤得雪,另外還要向十八寨討回傷害十四妹大姐的利息,在海上,豈容山賊來撒野。」
炎九姐一拍胸口道: 「應兄弟,有什麼需要幫上忙的即管吩咐,漁幫全力支持應兄弟向十八寨反撃,十四妹此刻生死未卜,但總是十八寨的人所害的,漁幫怎能坐視。」
應復匡成竹在胸道: 「九姐,第一步是請協助小子潛入琵琶島,一定要比十八寨快一步找到玉鼎的下落,才好部署下一步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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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完
預告: 第三十四章 扭轉 乾坤
夏成中一行身陷吳不凡一手設下的殘局,義劍同盟能否在東海全身而退? 夏成中與段星還有什麼後著反撲吳不凡? 應復匡暗中對吳不凡窮追不捨,誓死為炎老三尋冤昭雪,琵琶島一行將會面對什麼抗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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